春節(jié)剛過不久,便有網(wǎng)友在論壇上發(fā)了個聚會腐敗的帖子,AA制,時間定在2月14日,情人節(jié)。洋人的節(jié)日,國人倒是越過越來勁兒,你追我趕,競相把這一天變成了高、中、低檔酒店和鐘點房統(tǒng)統(tǒng)爆滿,巧克力、玫瑰花、安全套的銷量急劇上升的紀(jì)念日。
因為無聊,破題兒第一遭,我也去參加網(wǎng)友的腐敗活動。去得太早了,除了召集人,還沒幾個網(wǎng)友到場,便找了個光線明亮的靠窗位置坐下,悶頭看當(dāng)天晚報上的一篇極其八卦的明星特寫。正看到興頭上,耳畔忽然有人輕輕敲著桌子,柔聲細(xì)語地問道:
“喂,你是陳忠武吧?”
我微微吃了一驚,抬頭打量對方,說話的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兒,胸脯異常豐滿,依稀有些面熟,但一時想不起她是誰。我急速發(fā)動腦子里的搜索引擎,全息掃描,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所認(rèn)識的女孩兒中間,有這么一個人。胸脯如此豐滿的小個子姑娘,十分惹眼,倘若在某處打過交道,應(yīng)該立時記起才對,怎么會忘得干干凈凈呢?
“怎么,你不記得我了?”女孩兒稍稍提高嗓門說,語氣略顯失望,“真是貴人多忘事?!?/p>
就在這一瞬間,我猛然記起她是誰了,只是她的胸脯突飛猛進(jìn),身形風(fēng)云突變,已然跟先前的印象對不上號了。我抬手一拍腦門子,道:“想起來了,你是鐘小雨(化名),瞧我這記性!”
鐘小雨將手一攤,調(diào)皮地做了個“可不是我么?”的表情,仿佛如釋重負(fù)似的微微笑了,伸手拖過一把椅子,在對面坐下,擺出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我一時有些尷尬,便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道:“你的面部輪廓沒怎么變,其他的大大變了樣。你長高了,也——”剛要說出“長胖了”三個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臨時換了個更加普解人意的字眼,“豐滿了,更有女人味了?!?/p>
鐘小雨臉上微微一紅,低頭看了一眼她那鼓鼓囊囊的胸脯。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往那里瞄了一眼,老毛病又犯了。心里暗暗琢磨她的胸脯:“小娘兒們讀了幾年大學(xué),是否長了學(xué)問,難說。不過,看樣子她的乳房倒是長了不止一個量級,從A杯一下跳到了C杯,甚至D杯?!?/p>
“我們都6年沒見面了,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是呀,時間過得真快?!蔽译S口應(yīng)道。
鐘小雨把兩只手疊在一起放到桌子上,臉上浮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好玩似的問道:“呃,你的網(wǎng)名是什么?”
“迷津小屋。”
鐘小雨聽了,大聲嚷嚷道:“迷津小屋原來是你啊,說話老氣橫秋,倚老賣老,偏偏又滴水不漏,凈惹人家生氣了。這么個德性,我還以為迷津小屋是個糟老頭子呢?!?/p>
“你的呢?”
“桃花水母1號。”
“我也沒想到桃花水母1號是你,說話那么沖,跟人有仇似的,整個一男性荷爾蒙分泌過量的超級憤青。”
“瞧,我們這樣子說話,好像又回到了網(wǎng)上,快要掐起來了?!?/p>
說到這里,兩人都笑了。這時候,那邊傳來一個嗓子尖尖的女聲:“鐘小雨—快回來,有事要問你呢?!彼耐榈鹊糜行┎荒蜔┝恕?/p>
鐘小雨略一沉吟,仿佛講悄悄話似的輕聲說:“我先過去一下,待一會兒再聊?!毖粤T,欠身離座,丟下一個嫵媚的微笑,走了。
我認(rèn)識鐘小雨,也是偶然。想當(dāng)年,我在人民公仆的隊伍里跑龍?zhí)祝怀檎{(diào)到市里的一個獨具中國特色的“***工作領(lǐng)導(dǎo)小組”下設(shè)的辦公室,敵而認(rèn)識了鐘小雨的父親(他兼任辦公室主任),連帶著也認(rèn)識了他的寶貝女兒。
高考填報志愿時,鐘小雨征求我的意見。我告訴她,北京雖然不適合于升斗小民過日子,卻是讀書的好地方,最好是到北京去上大學(xué)。結(jié)果呢,她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吮本┑囊凰髮W(xué),畢業(yè)后,找到了一份吃皇糧的差事,挺清閑的。這天也是因為無聊,去參加網(wǎng)友的腐敗活動。
過不多時,網(wǎng)友陸續(xù)到了,來了30多人,紛紛落座,4張大桌子都坐滿了。在情人節(jié)這么個特殊的日子里,無處可去的單身男女居然也不在少數(shù),真是怪事。
幾杯酒下肚,我就變得十分活躍了,頻頻舉杯,在酒桌間串來串去。各人自報家門,大多是壇子上的熟客,有的神交已久,惺惺相惜,有的掐過架,砸過磚,結(jié)過梁子。這時一見之下,原形畢露,哈哈一笑,酒杯一碰,便揭了過去,頗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我和鐘小雨不期而遇,又是久別重逢,倍感親切。腐敗結(jié)束后,我們找了個遠(yuǎn)離眾人的角落喝茶聊天,網(wǎng)上網(wǎng)下,書里書外,從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yuǎn),從國計民生到個人私事,無所不談。
“你的酒量真不錯?!辩娦∮暾f。
“小意思,我還沒怎么放開喝呢?!?/p>
“瞎吹,我看你喝得快找不著北了。”鐘小雨笑瞇瞇地說,“呃,你怎么改活寶了,又笑又鬧的?”
“活躍氣氛嘛,否則這酒就喝得不痛快,吃飯也不香。”我樂呵呵地解釋,“你說,21世紀(jì)什么樣的人才最短缺?”
“什么人才?”
“酒桌上的活寶?!?/p>
鐘小雨嘻嘻一笑,道:“聽說你辭職了。扔掉了鐵飯碗,是真的么?”
“是呀?!蔽液唵蔚鼗卮?,“你聽誰說的?”
“我爸說的?!?/p>
“你爸現(xiàn)在怎么樣?”
“還是那樣,快要退休了。脾氣越來越大,動不動就發(fā)火?!?/p>
我想也沒想,說話不過腦子,沖口而出道:“你爸那人,官癮特重,這輩子沒能當(dāng)上副市長,心有不甘,總覺得別人欠了他的,一直耿耿于懷?!痹捯怀隹?,我立馬意識到這樣當(dāng)面評價人家的父親,有失體統(tǒng),便又找補著說,“其實,能否當(dāng)上副市長,壓根兒不是能力和資歷的問題,而是運氣的問題。中國人當(dāng)中,沒有一億,至少也有六千萬,如若有機會坐在副市長的位置上,干得肯定不會比現(xiàn)任的副市長差。當(dāng)然,也不會比他們強,天下烏鴉一般黑,沒幾個好鳥,都是半斤八兩的事兒?!?/p>
鐘小雨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馬上轉(zhuǎn)過話題,問道:“別人都是削尖了腦袋往機關(guān)里鉆,每年的國家公務(wù)員考試,比高考還要火爆百倍。你為什么要辭職?”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我實話實說,并非故意在女孩兒面前裝酷,“就是煩了,不想干了,既不想管人,也不想被人管,所以辭掉了,利利索索的?!?/p>
“回到家里,不是一樣要管人,或者被人管?”
“沒有。我是一個人過日子,自得其樂。”
“怎么?”鐘小雨仿佛不相信似的追問道,“你的歲數(shù)都這么大了,還是一個人晃蕩?”
“可不是么?”
“你的條件不錯呀,為什么還不結(jié)婚?”鐘小雨壓低聲音問道,望了望四周,“難道你想做個獨身主義者?”
“沒那么前衛(wèi),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我愿意娶的,她不愿意嫁給我:愿意嫁給我的,我又不愿意娶。這么一路蹉跎下來,就成了唐朝的搟面杖—一老光棍?!?/p>
“也沒女朋友?”
“唔,沒有?!蔽页烈髦f,多少有些難為情,“要是有女朋友,怎么會來參加這樣無聊的網(wǎng)友聚會?今天可是情人節(jié)?!?/p>
我的話大概也說中了鐘小雨的心事,一瞬之間,她的臉上飛起了一朵紅云。過了片刻,她又問道:‘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也不算高。首先得是個女的,對吧?”我笑著說,對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略感詫異,“條件嘛,過得去就行?!?/p>
“比方說?”
“看著順眼,聽著順耳,摸著順手?!蔽覙泛呛堑鼗卮?,“三條都占全了自然最好,但只要有一條,在某個方面出類拔萃,其他的馬馬虎虎,也就足夠了?!?/p>
“這就已經(jīng)不算低了?!辩娦∮晔终J(rèn)真地說,“呃,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我的高中同學(xué)中有一個尚未掛號,性格溫和,話不多,斯斯文文的,比較適合你。”
“真的?”
“真的,騙你干啥?”
“好的,什么時候見面?”
我本來只是隨口這么一說,并沒往心里去,鐘小雨卻當(dāng)真了。沒過幾天,她就張羅著給我介紹對象。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