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曙光 白明婷
中國人總有一個誤區(qū),什么東西都想要搞大,好像唯一的出路就是高大全,搞成花旗銀行那樣。小而長存的東西不好么?
我認為所有面向基層,面向最小的農戶、微小企業(yè)的金融機構其實都可以叫做草根金融。有一類草根是正規(guī)的、注冊的,像泰隆銀行、臺州市商業(yè)銀行、農民資金互助組織;還有一種非正規(guī)注冊的,比如說地下錢莊,也可以算作草根金融。這是兩類,一類是正規(guī)的、注冊的,一類是非正規(guī)的、沒注冊的,但都是面向基層的。
“草根”這個比喻本來就是一種肯定,說明它有信息優(yōu)勢。像泰隆銀行對當地小企業(yè)的情況了解得很透徹,風險控制幾乎是完美的,不良貸款在1%左右。所謂“收不回來”,基本是因為不可抗力。
草根金融的風險控制很多是依賴一種鄉(xiāng)土信任,這個區(qū)域中有累積多年的信用機制在,這是草根金融的一個核心機制。但是草根金融也有風險,就是它的地域范圍一旦拓展之后,信息不對稱就增加了。比如泰隆在附近幾個區(qū)域搞信貸,客戶熟得不得了,就很容易控制風險。但是現在它們在杭州、三門辦分行了,有可能就把握不了。尤其是杭州,本來銀行就很多,而且很多是直接面向基層的,比如杭州農村合作銀行跟泰隆有直接的競爭。泰隆原來依靠的鄉(xiāng)土關系、所謂“三緣”關系,在超過了這個范圍后也沒有了,信息不對稱增加了,失去了原本的優(yōu)勢。怎么辦?為了應對這種競爭,泰隆以前做的業(yè)務、提供的產品必須得有變化。如果做大企業(yè)的話,信息不對稱問題相對容易解決一點,但是競爭也大,它原本的地位也變得比較尷尬。
我認為,這種草根金融最關鍵要看清自己的優(yōu)勢在哪里,所有的制度安排要和這個優(yōu)勢有關系。風險控制、信貸評估機制都要和你的鄉(xiāng)土氣有關系。以前它做得好,都是和這套機制有關系。運轉得靈活,和當地的文化嵌入得好。一旦你想做大,做得“高大全”,你原有的機制就要變化了,不變化就要失敗,你在“壘大戶”時候遇到的競爭又激烈,不搞變化不行,一搞原有的優(yōu)勢又沒了。
所以,關鍵是要有個清醒的定位,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要搞大了。中國人總有一個誤區(qū),什么東西都想要搞大,好像唯一的出路就是高大全,搞成花旗銀行那樣。小而長存的東西不好么?要做大企業(yè),這是一個誤解。我也許永遠是個300人的企業(yè),但是越做越好。
我把草根金融的發(fā)展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1998年之前。這個階段政府對于草根金融,不管是正規(guī)還是非正規(guī)的,基本是視而不見。我把它叫做“自由膨脹期”,就是它可以自由發(fā)展,但政府并不重視,管得嚴格的地方不多。
第二,1998-2005年,我叫做“嚴厲取締期”。政府對于這種民間金融扶持得很少,也有金融危機的原因,1997年以后取締了不少。尤其是1999年,當時大概三萬多家農村合作基金會一夜之間就消失了。雖然這個舉動當時有它的背景,但是現在看來并不正確。1999年左右,是草根經濟處境最差的時候:一方面是銀行的“返城運動”,很多銀行都從農村撤回去了,網點全沒了,另外就是農村合作基金會被取締。
第三,2005年是個轉機,央行出了一個《2004年中國區(qū)域金融運行報告》。這個報告里主要講了吳曉靈的觀點:中國75%以上的中小民營企業(yè)融資是靠非正規(guī)渠道。安徽、江蘇、浙江、福建、湖北等地都進行了調研,發(fā)現這是一個普遍現象。把民間的金融機構都整死了,對中國的經濟增長是消極作用。所以從這一年開始,國家對草根金融的定位和看法開始發(fā)生改變。緊接著2005年12月,發(fā)起了一個小額貸款機構試點活動,在包括內蒙古、山西、陜西、四川、貴州的五個省區(qū)開始試點。當時建了7家小額貸款機構,我認為這標志著民間資本第一次可以進入正規(guī)渠道。此后的鼓勵政策很多,今年《放貸人條例》的出臺。標志著國家對草根金融的態(tài)度已經非常積極了。
從2005年到現在,對于草根金融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這幾年當中,農村金融的變化可能比之前的三十年都要多。主要是政府對民間資本進入市場的警惕和擔憂少了,希望它們能夠進入。因為農村金融的真空很多,社區(qū)銀行太少了,而且產權結構很單一,要么是國有的,要么是地方政府壟斷,很多微小企業(yè)和農戶得不到貸款,所以這方面的控制少了,比如最近要頒發(fā)的一百張村鎮(zhèn)銀行的牌照。村鎮(zhèn)銀行是一種新型金融機構,以發(fā)起行和企業(yè)共同的形式辦,以民營資本為主,不鼓勵地方政府參與。所以民間資本就有機會辦銀行了,把地下金融陽光化,這是以往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