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老乞大》是朝鮮最重要的漢語教科書之一,也是最早的對外漢語教材,是元代漢語的再現(xiàn)。元代漢語中的疑問句較現(xiàn)代漢語來說句式更復(fù)雜,特點更獨特。本文通過對《原本老乞大》中所有疑問句的考察以窺見元代漢語疑問句的一些特點。

關(guān)鍵詞:《原本老乞大》 疑問句式 分類

一、疑問句及其分類

“具有疑問語調(diào)表示提問的句子叫疑問句。有疑而問的叫詢問句,無疑而問的叫反問句。提問的手段,有語調(diào)、疑問詞、語氣副詞、語氣詞或疑問格式,有時只用一種手段,有時兼用二三種,其中語調(diào)是不可或缺的?！盵1](P112)關(guān)于現(xiàn)代漢語疑問句式的分類,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xué)家有著不同的看法。陸劍明根據(jù)特指問句和選擇問句跟是非問句構(gòu)成對立的兩個特點(由疑問形式構(gòu)成且均能帶語氣詞“呢”,不能帶“嗎”)把疑問句分為是非問和非是非問兩大類(轉(zhuǎn)引自王惠《疑問句的分類研究簡述》);邢褔義、汪國勝主編的《現(xiàn)代漢語》根據(jù)提問和答問的方式,把疑問句分為是非問、選擇問和特指問;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根據(jù)表示疑問形式的特點和語義情況,把疑問句分為四類:是非問、特指問、選擇問和正反問。本文也把疑問句分為這四類。

(一)是非問

是非問的結(jié)構(gòu)像陳述句,但要用疑問語調(diào)或兼用語氣詞“嗎”“吧”等。回答是非問句,只能對整個命題作肯定或否定,用“是、對、嗯”或“不、沒有”等作答復(fù),同時也可以借助手勢語,用點頭、搖頭回答。如:

(1)你真會來?

(2)這任務(wù)你能完成嗎?

(3)這樣可以吧?

(4)你要淘汰掉這批機器,是嗎?

對于是非問句,根據(jù)句末語氣詞和句調(diào)可以進(jìn)一步細(xì)分,如例(1)沒有語氣詞,用上升句調(diào),表示問話者對事情有一定的猜測,例(3)表示半信半疑,是測度疑問。

(二)特指問

特指問句是指句子中有疑問代詞的疑問句。特指問句的疑問代詞一般有“幾、多少、誰、什么、什么時候、怎么、怎么樣、哪、哪兒”等。用疑問代詞和由它組成的短語來表示疑問點,說話者希望對方就疑問點作出答復(fù),句子往往用升調(diào)。句中有了疑問代詞,句尾可以加“呢”,也可以不加“呢”。加與不加的區(qū)別是:加“呢”的語氣委婉、客氣;不加“呢”的語氣相對直率。例如:

(5)這個問題該怎么解決呢?

(6)誰讓你把水壺放這的?

(7)天什么時候轉(zhuǎn)晴呢?

(三)選擇問

用復(fù)句的結(jié)構(gòu)提出不止一種看法供對方選擇,用“是、還是”連接成分。常用語氣詞“呢、啊”。例如:

(8)我們是走路去呢,還是騎車去呢?

(9)是一起學(xué)習(xí)呢,還是分組學(xué)習(xí)?

(10)簡單地論述啊,還是詳盡地論述?

(四)正反問

正反問是由謂語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并列構(gòu)成的。一般分為三種句式:①V不V;②V不,省去后一謂詞;③先把一句話說出,再后加“是不是、行不行、好不好”一類問話形式,常用語氣詞“呢、啊”等。例如:

(11)這些水果新鮮不新鮮?

(12)明天會下雨不?

(13)你去過新疆沒有?

還有一種特殊的問句,就是反詰問句,即反問句,這是無疑而問,不要求回答。反問句的反問口氣相當(dāng)于否定口氣,否定格式加否定口氣可變?yōu)榭隙ǖ囊馑?反之,肯定格式加否定口氣則表示否定的意思。

二、《原本老乞大》中的疑問句式及分類

根據(jù)筆者對《原本老乞大》的考察可知,《原本老乞大》里總共有283個疑問句,其中是非問句42個,占總疑問句的14.84%;選擇問句7個,占總疑問句的2.47%;正反問句17個,占總疑問句的6.01%;特指疑問句最多,有217個,占71.68%。

《原本老乞大》中的是非問句主要是用疑問語調(diào)以及兼用語氣詞來構(gòu)成的。只有三例例外,直接用疑問語調(diào)提問。句末語氣詞用“么”的有25個,用“那”的有14個。句末用語氣詞“么”的疑問句表示一般的疑問,語氣比較和緩。例如:

(14)夠做一個襖子么?

(15)到賣了的房子里問道:“賣的好弓有么?”

(16)這店里賣毛施布的高麗客人李舍有么?

(17)你來時,俺父親、母親、伯父、叔父、伯娘、嬸子、姐姐、姐夫、二哥、三哥、阿嫂、姊妹、兄弟每都安樂好么?

(18)到你那地面里也有些利錢么?

而句末語氣詞用“那(哪)”的疑問句語氣比較生硬,往往帶有反問的語氣。例如:

(19)偏俺除外呵,頂著房子行那?

(20)你這般大人家,量俺兩三個客人,恰便下不得那?

(21)恁吃了飯時,著兩個趕著馬那里放去,頭明不吃的飽了那?

(22)且不則十?dāng)?shù)個人吃,下頭伴當(dāng)每偏不吃那?

現(xiàn)代漢語中的特指問句用疑問詞(如“誰、什么、怎樣”等)和由它組成的短語(如“為什么、什么事、做什么”等)來表示疑問點。句末常用語氣詞“呢、啊”,不用“嗎”,而《原本老乞大》中的特指疑問句一律不用語氣詞,或者用疑問代詞以及由疑問代詞組成的短語來表示疑問點。如:

(23)他每若是歹人,來歷不明呵,怎生能勾到這里來?

(24)既這般路濕呵,咱每又無什么勾當(dāng),索什么早行?

(25)你這馬和布子到大都賣了時,卻買了些什么行貨,回還高麗田地里賣去?

或者在提出整個句子之后,再加“如何”來提問。這一類疑問句可以歸為附加疑問句。梅德明在《現(xiàn)代句法學(xué)》中論述了附加疑問句的定義:“附加疑問句用來要求聽者證實所陳述的內(nèi)容,它由‘陳述部分+附加疑問部分構(gòu)成,其中的附加疑問部分‘助動詞+代詞構(gòu)成。”(梅德明《現(xiàn)代句法學(xué)》,第51頁)從形式上看,我們不妨也把這一句式看成附加疑問句。例如:

(26)俺草、料、面都是你家里買來的,你減了些個如何?

(27)恁好房子里不教俺宿時,則這門前車房里教俺宿一夜如何?

(28)敢則到的三百定料鈔,那零一十定與恁上等鈔如何?

《原本老乞大》中的選擇問句,數(shù)量很少,句式也很單一、整齊?，F(xiàn)代漢語中的選擇問句用“是、還是”來連接成分。而在《原本老乞大》中的七個句子都不用“是、還是”來連接成分,要么直接羅列成分,要么在前一個選擇項后單用一個“是”。語氣詞都用“那”,并且都附在前一個選擇項之后,而在第二個選擇項之后一律不用語氣詞。例如:

(29)你這般漢兒文書呵,是你自意里學(xué)來那,你的爺娘教你學(xué)來?

(30)這三個伴當(dāng),是你親眷那,是相合來的?

(31)恁兩姨弟兄,是親兩姨那,是房親兩姨?

(32)這契寫時,一總寫那,一個家分開著寫?

《原本老乞大》中的正反問句不多,只有17個,句式也很整齊。有以下幾種格式:①V[語氣詞“那”(哪)]不V;②V[語氣詞“那”(哪)]不曾。

“V不V”格式的有:

(33)耐繁教那不耐繁教?

(34)咱每點視這果子菜蔬,看整齊那不整齊?

(35)他出去了,看家的有那沒?

(36)恁這盡頭到的大都那到不得?

朱德熙在《語法講義》里把這種句式稱為“反復(fù)問句”。就是把謂語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并列在一起作為選擇項目的選擇句。(朱德熙《語法講義》,第203頁)

“V不曾”格式的有:

(37)那伴當(dāng)如今趕上來那不曾?

(38)你的行貨都賣了那不曾?

(39)有一座橋塌了來,如今修起來了那不曾?

在《原本乞老大》中,沒有現(xiàn)代漢語中的第三種形式,即先把一句話說出來,再后加“是不是、好不好”的一類問話形式。在現(xiàn)代漢語中,正反問句常用語氣詞“呢,啊”,而在《原本老乞大》中句末不用語氣詞,而在句中用語氣詞“那”。

在《原本老乞大》中,只在特指問和是非問里存在反問句,共有37個,占總數(shù)的13.07%。其中是非問句里的反問句7個,占總數(shù)的2.47%,特指問句里的反問句30個,占總數(shù)的10.6%。

而是非問句中的反問句占是非問句總數(shù)的16.67%。是非問句中的反問句主要是通過疑問語氣詞和疑問語調(diào)來表示反問的。如:

(40)使不得呵,你肯要那?

(41)你這般大人家,量俺兩三個客人,恰便不下得那?

(42)俺出門呵,頂著房子行那?

有的句子在形式上是特指問句,實際上是一種反問句,用疑問句的形式來表達(dá)肯定的或否定的陳述,并不要求回答,這種句子中的疑問代詞是表示不定指或任指的,我們可以把這種句子和真正的特指問句區(qū)分開來。在《原本老乞大》中,特指問句中的反問句在特指問句中占有一定的比例,占特指問句的13.82%。特指問句中的反問句是特指問句的一部分。除語義以外,在形式結(jié)構(gòu)上與其它特指問句沒什么區(qū)別,它是用疑問代詞以及由它組成的短語來表示疑問點的,這在上文已經(jīng)提到。與由整個句子再加疑問詞“如何”來表示疑問點有點區(qū)別,它語氣較為生硬,不用疑問語氣詞,加疑問語調(diào)。例如:

(43)這店里都閉了門也,待有什么人入來?

(44)是俺街坊,怎么不認(rèn)的?

(45)你在先也曾走了一兩遭,都忘了,那里記得來?

(46)似你這般胡索價錢,就高麗田地里也買不得,那里是買賣馬的?

三、疑問和感嘆之間的認(rèn)知關(guān)系

疑問和感嘆是兩種最常見的語言現(xiàn)象,它們之間存在著內(nèi)在的認(rèn)知聯(lián)系。我們先來看是非問句中的疑問句,《原本老乞大》中的有些疑問句,也可以把它看作感嘆句,因為這些句子從形式上看是疑問句,但從語調(diào)上看則是感嘆句。我們知道,疑問語調(diào)也可以用來表示感嘆,用文字記錄時語調(diào)無法顯示出來,我們經(jīng)常把記錄口語的文字資料中的單靠語調(diào)的感嘆句看成是疑問句?！对纠掀虼蟆分械氖欠菃柧渚淠┱Z氣詞有“么”和“那”,句末語氣詞是“么”的句子,無論從形式還是感情上看都是是非問句,而句末語氣詞是“那”的句子,從情感上看似乎是感嘆句,也就是上文所說的反問句,但從形式上看又是疑問句。如例(40)的“你肯要那”相當(dāng)于感嘆句“你不肯要”。例(42)的“頂著房子行”相當(dāng)于感嘆句“不能頂著房子行”。

再看特指問句中的疑問句?！澳抢铩逼鋵嵰部梢员硎靖袊@用法?！澳抢?哪里)”本是個處所疑問代詞,可用于反問,表示否定?！胺磫枴焙汀案袊@”具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它們在形式上都采用疑問手段,在內(nèi)容上也都表示說話者的一種強烈情感,而且還表示一種判斷。來自疑問代詞的“那里(哪里)”的否定與一般的否定形式不一樣,是帶有強烈感情被加強的否定。在表示“否定”時,“那里(哪里)”跟普通否定標(biāo)記出現(xiàn)的句法位置是一樣的,都位于謂語前。例(45)的“那里(哪里)記得來”意思是“不記得來”,例(46)的“那里(哪里)是買賣馬的”意思是“不是買賣馬的”。

同樣,“什么”也可以用作感嘆標(biāo)記。感嘆句多與事物性質(zhì)的表達(dá)有關(guān),詢問事物性質(zhì)的疑問代詞“什么”也發(fā)展出感嘆用法,其含義多為消極的或者否定的。例(43)中的“待有什么人入來”意思是“沒有什么來”。

語言學(xué)界有很多學(xué)者從語法史的角度清楚地論述了疑問和感嘆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而它們之間的認(rèn)知關(guān)系形成了疑問代詞向感嘆發(fā)展的動因,在疑問句形式向感嘆標(biāo)記的發(fā)展中,“反問”這個中間環(huán)節(jié)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对纠掀虼蟆吩跉v史的橫斷面上提供了例證,在語法的歷時演變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四、小結(jié)

《原本老乞大》是用純口語記錄的對外漢語教材,是元代漢語的再現(xiàn)。從上文對《原本老乞大》疑問句式的考察,可知元代漢語疑問句有以下特點:

(一)是非問句主要用疑問語調(diào)以及兼用語氣詞來構(gòu)成。句末用語氣詞“么”的疑問句表示一般的疑問,語氣比較和緩;句末用語氣詞“那”的句子語氣比較生硬,往往帶有反問的語氣。

(二)特指問句一律不用語氣詞,或者用疑問代詞以及由疑問代詞組成的短語來表示疑問點,或者在提出整個句子之后,再加“如何”來提問。

(三)選擇問句都不用“是、還是”來連接成分,而是直接羅列成分,或是在前一個選擇項后單用一個“是”,語氣詞都附在前一個選擇項之后,語氣詞都用“那(哪)”,而在第二個選擇項之后一律不用語氣詞,并且都是雙向選擇。

(四)正反問句有兩種格式:①“V不V”格式;②“V不曾”格式。并且句末不用語氣詞,語氣詞“那(哪)”位于句中。

(五)是非問句和特指問句存在大量的反問句,這些反問句從形式上可以歸為疑問句,而從內(nèi)容表達(dá)上又可歸為感嘆句。

注 釋:

[1]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本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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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惠.疑問句的分類研究簡述[J].現(xiàn)代語文(語言研究),2007,(10).

[8]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三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劉海燕 四川成都 西南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 61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