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　娟

看著心愛的人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我的心里掠過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一陣風吹來。我知道我的初戀故事還未開始便結(jié)束了。但楓橋作證,我的愛情故事古典如斯……

2008年夏天,我從蘇州財經(jīng)學院畢業(yè),在等待簽約單位的工作通知期間,日子過得有些無聊,經(jīng)親友介紹,我臨時到蘇州間門外的雙燕園餐廳當了一名收銀員。

那是我到雙燕園工作的第12個工作日,黃昏剛剛降臨,餐廳里流泄著德·肯尼基溫馨舒緩的薩克斯曲,大廳里20個臺位只有5桌食客。這時,一個低緩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小姐,請你幫幫忙,我回到座位后對我笑一下好嗎?”我忙抬頭,看見了一張英俊的臉,我的心若有所動。

看到我注視的目光,他的話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你是今晚最有氣質(zhì)的小姐,我們幾個兄弟打賭,看誰能在今晚約你出去喝茶……如果你答應了,他們?nèi)齻€就要現(xiàn)場表演鉆桌子的游戲?！碑斅犆靼姿脑捳Z與工作無關(guān)時,我露出慍怒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說:“不是真約你出去喝茶,等我回到座位上去,你只假裝點頭微笑一下,好嗎?”說罷,他真誠地期待著我的回答。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少女的矜持使我板起了臉,只哼了一聲:“無聊!”他一臉窘色卻還是那么禮貌地輕輕說了聲:“對不起?！比缓筠D(zhuǎn)身向他的座位走去。

他的禮貌打動了我,當他局促不安的目光再次注視我的時候,我向他展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他受鼓勵似的站了起來,用右手指做了個“9”的手勢,我明白是今晚9點約會,就再次揚起了笑臉,并配合地點了一下頭,隨后,我聽見了他爽朗的笑聲,再隨后便看見了他的三個伙伴鉆桌子的“丑態(tài)”。

結(jié)賬后,他不知從哪里弄來一袋新鮮的草莓,冷不丁地放在收銀臺上,說了句:“謝謝你,我知道女孩子都是喜歡吃水果的?！边€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走出了餐廳的玻璃門。那袋草莓下面壓著一張名片,正面是他的手機號碼,背面寫著“有空找我玩兒”的字樣。他可真是細膩,和女孩說話都是用名片的。他叫熊杰,是來蘇州賣治療乙肝新藥的“藥販子”。不知為什么,我并沒有順手把這張名片扔掉,而是放進了錢包里。

8月下旬,我被通知到一家電腦公司的財務部報到,便辭去了雙燕園的工作。因為路遠,我騎著一臺輕型助力車,快樂地在蘇州城里“閑逛”。誰知樂極生悲,在楓橋前,為避開一塊石頭,手忙腳亂的我被一輛快速行駛的紅色小轎車撞倒,那輛小車稍微停頓了一下,竟加大油門跑了,一位好心的路人把幾乎失去知覺的我扶到巷口的一家商店門前坐下。

頭腦還很清醒的我第一個反應就是給家人打電話,可是不巧,打家里的電話和哥哥的手機都找不到人。茫然無措之際,我拿出錢包付電話費時順手帶出了一張名片,我正思量著是不是跟這個還比較陌生的人打電話時,店主已經(jīng)把名片搶了過去,說我?guī)湍愦虬?。我無奈地看著他撥號,電話通了,我聽見了那熟悉調(diào)皮的聲音,我有氣無力地說:“熊杰,來學士巷口吧,我有急事找你?！?/p>

10分鐘后,熊杰打的疾馳而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便輕輕地抱住我,把我放在的士的后座上。我一陣激動,這可是我第一次被男孩子抱啊!在車上,熊杰輕柔地問我傷在哪里,痛不痛?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噴涌而出,一半是痛,一半是感動,熊杰拿出紙巾為我揩拭眼淚,反復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p>

車到市第二醫(yī)院,熊杰小心翼翼地抱住我,直接把我送到了骨科病房柔軟的床上,他告訴我他很熟悉我這種傷,非住院治療不可,他囑咐完醫(yī)生后,就徑直去辦住院手續(xù)?？粗苌吓芟聺M頭大汗的他,我很感動,反而忘記了自己的傷痛,通過x光拍片觀察,醫(yī)生告訴我,我的右手腕骨、右腿骨輕微骨折,恢復時間需要一個多月,我的手和腿很快敷上了藥,并上了夾板,熊杰始終站在我身邊,用溫柔的話語撫慰著我。

我信任地把車鑰匙、電話號碼交給了熊杰。黃昏時分,爸爸媽媽聞訊趕來,熊杰也把助力車騎到了醫(yī)院,并帶來了一罐清熱解毒的鴨血湯。見我的親人已經(jīng)來了,熊杰起身告辭,臨走時,他說他明天中午來看我,我信賴地朝他揮揮手。

第二天中午,熊杰沒有來,但我固執(zhí)地相信他一定會來。下午4點,他果然來了,我驚詫地看見他的右手在滴血,身后還跟著兩位帶黃袖標的110巡警,聽完巡警的講述,我才知道原委:今天上午熊杰為了我去找那位撞倒我的小車,他從昨天出事的地點找到目擊者,知道了車牌號后就到交警部門查找到了車屬單位,下午,熊杰才找到了那位驕橫的小車司機,爭執(zhí)過程中,熊杰動手打了他,扭打過程中,有人報了警……兩位巡警是來醫(yī)院證實情況是否屬實的。他們狠狠地批評了熊杰,并決定按治安條例,對他處以500元的罰款,至于肇事司機,將無條件地承擔我的治療費用。

經(jīng)我一再請求,巡警決定不帶走熊杰。我執(zhí)意要熊杰到門診部把傷口包扎一下,他說一點小傷,沒什么的,堅決不去,我只好笨手笨腳地為他清洗傷口,用紗布為他包扎。我一面包扎,一面心疼地問他為什么這么傻,這么魯莽,他反而笑呵呵地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坐了一會兒,他要走,我堅決地拉住了他的手,他的體溫慢慢地傳遞到我的身上,那一刻,我明白,我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俠骨柔腸的外鄉(xiāng)人。

病中的我,總希望熊杰能經(jīng)常來看我,陪我聊聊天說說話,但他似乎很“熱愛工作”,一個星期才來一次,每次只坐一會兒就要走。我有些迷茫了,難道他感覺不到我對他的好感?還是因為我太熱情了?在醫(yī)院里,我常對著窗外的小樟樹發(fā)呆。

一個月還沒滿,我已經(jīng)能下地走路了,并執(zhí)意要求出院。我暗下決心,只要有空閑時間,我就要和熊杰在一起,不管他怎么想。

10月,我找到熊杰和他的伙伴們,提出要利用下班時間為他們“業(yè)余打工”時,他們立即表示非常歡迎我的加盟。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他們的工作中,站在大街上為他們分發(fā)醫(yī)藥廣告;站在柜臺里為他們賣藥;在電臺“乙肝專欄”直播節(jié)目里充當乙肝患者,打電話進去咨詢……熊杰的伙伴們很驚詫我的投入,只有我知道,我是在為愛情而打工。

可熊杰從不在我面前表露他內(nèi)心的感情世界,憑女人的直覺,我知道他沒告訴我他的隱情。果然,11月初,熊杰有意讓他的一位同鄉(xiāng)合伙人約我到“紫竹苑”去喝茶。閑談中我終于知道:熊杰在家里有一位相戀六七年的女友,名叫琴,熊杰就是為了掙夠和她結(jié)婚的錢來蘇州的。夜里,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從小就很受寵的我很不甘心讓這樣一位令我心動的男士走近又走遠。我想,只要他們沒有領(lǐng)取結(jié)婚證,我就有機會競爭,愛情本身就是自私的。

第二天,見到熊杰時想了一夜的“陰謀詭計”卻成了我鋪天蓋地的委屈,我先是哭,又用熊杰的袖子擦眼淚,后來我又撲在熊杰的肩上哭,我以為他會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抱住我,可我只聽見他深深的嘆息。

不久,熊杰騎著自行車帶著我一起游覽了拙政園、滄浪亭以及蘇州城外的寒山寺、楓橋。熊杰對楓橋情有獨鐘,我暗想他是不是也愛上我了,要不何以對我們第二次巧遇的地方念念不忘呢?黃昏時分,我們并肩站在美麗古老的楓橋上,熊杰感慨地說:“讓我們靜靜地聆聽和品味這千年的古韻吧!”靜默中,我輕輕依偎在熊杰的肩上,那一刻,我覺得我的心和他貼得如此之近。

熊杰帶我游玩的確讓我心境為之開朗,我從他那里聽到了許多古典而忠貞的蘇杭愛情故事,漸漸地我開始明白熊杰的用意了。

2008年的最后一天,我和熊杰相約去寒山寺聽鐘聲,誰知寒山寺已經(jīng)戒嚴了。我們又來到命運中的楓橋,遠處,河光掩映中的寒山寺分外美麗動人,這里的確是聽鐘的絕妙佳地。

當寒山寺的新年鐘聲有節(jié)奏地敲響的時候,熊杰動情地對我說:“對不起,小燕,我知道你對我的情意,但我不能,我心中的愛人就像我心中的楓橋一樣是不能代替的,但我會永遠記住你在楓橋前……”我的眼中一片晶瑩,熊杰的眼里也滲出了淚水。我默默無語,上前輕輕吻了熊杰一下,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迎合,因為這是開始亦是結(jié)束。

琴在寒冬臘月來蘇州接熊杰回家,面對這個清秀自信的女孩子我的心中一片釋然,熊杰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初戀,更給了我療治傷痛的時間。

離別的日子到了,我沒有送人的習慣,只在楓橋與他們作別?？粗膼鄣娜嗽谖业囊暰€中漸行漸遠,我心里掠過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一陣風吹過,我知道,我第一次全心投入的初戀還未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楓橋作證,我的愛情故事古典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