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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狼

2009-06-11 10:22霍竹山
延河 2009年5期
關(guān)鍵詞:狼群土匪尾巴

霍竹山 中國作協(xié)會員,出版有詩集、報告文學(xué)集等多部作品,在國內(nèi)各大文學(xué)報刊發(fā)表小說、散文、詩歌作品幾十萬字,并有作品獲《中國作家》等國家級獎。

民國十七年,陜北大旱,白于山區(qū)連續(xù)三百日,滴雨未下。開始人們還祈天求雨,盼著龍王爺能救萬民于天火,直到草枯樹葉落,眼看著再不走,就隨時有餓死的危險,不少人便背井離鄉(xiāng)逃荒去了。

劉鎖一家沒有走。原因是劉鎖家在崄畔上窖了兩窖兩大石糜子。六月末時,劉鎖和老父親劉羅子偷偷開了一窖,刨去踩實的浮土,揭去鮮黃糜草,里邊是一顆顆滾圓光滑紅糜子。但劉羅子只允取出一半,余下的再充好糜草,重新入窖。上面的浮土,劉羅子親自一腳腳踩實,直至看上去與周圍的土地?zé)o二樣了,又告誡兒子劉鎖:“這是咱一家老小的命根子,不到萬不得已,說什么也不能開窖。”

劉羅子生怕哪天出去,讓饑餓的人們偷偷殺得吃了——自己老了,要是真等上殺人吃的,跑都跑不動。他一天到晚躺在炕頭,半睡半醒。夜里才叫老伴兒生火做飯:將糜子在石磨上拉成面,和上些樹皮草葉,蒸成窩窩頭;或者拉成擦擦兒,摻和點麩皮、豆瓣瓣,煮上半鍋,吃上一頓就頂一天的飯了。他叫家里人,都學(xué)他一樣地白天躺著,不消耗體力,也就可以少吃一頓飯。

白天,乞丐是照著冒煙的煙囪,找人家要飯吃的。

但即便這樣,半窖紅糜子眼看著就要吃完了。劉羅子就讓兒子劉鎖出去討要,哪怕要不回來,只填充了自己的肚子,也算給家人解困了。并囑咐劉鎖,白天不要出去,有糧人家,都會在夜里生火做飯。嗅著飯香走,一準能吃上。

從此,劉鎖天黑時分出門,天亮回家。雖然不曾討得半粒糧食回家,但也再沒吃家里的一口飯食。過了一兩個月,劉鎖婆姨覺得不對:每次劉鎖回家,除了一身的疲憊不堪外,還有一身的血腥味兒。一天,劉鎖婆姨就問劉鎖:“你難道還能討上肉吃嗎?”劉鎖說:“十室九空,哪里有肉?”劉鎖婆姨更疑了,她明明聞到了血腥味兒?

那天黃昏,劉鎖的婆姨悄悄地跟著劉鎖走出家門。劉鎖走得出奇快,好像去赴一個約會,而他睡了一整天就是為了這個約會。翻溝越梁,劉鎖婆姨哪里追得上劉鎖——這不是去要飯,這都到曠野的荒山了,山頂上有一座龍王廟,不過龍王爺?shù)呐莆粌膳裕€立有觀音娘娘、土地神爺?shù)呐莆弧酱宓膹R宇大體都是這個樣子,一來可以省去好多建廟的費用,二來荒山野地也不能叫神仙孤零零的沒個說話的伴兒。劉鎖婆姨來過這里兩次,春天的時候,祈雨的人群就是從這里出發(fā)又回來的。

劉鎖到廟門前時,已經(jīng)有幾個人在等他了,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面,穿著補了一塊一塊補丁的各色破衣服,好像三年四年沒洗過一次,他們卻跟劉鎖一樣,看上去顯得精神抖擻。他們是要去搶劫,或者正像公公劉羅子所說,他們要去殺人煮著吃。難怪劉鎖每天回來一身的血腥味兒,原來他們都變成強盜了,變成吃人肉喝人血的強盜了。聽說吃過人的人,遠遠地就能聞到生人味兒,他們會嗅著生人味兒走過來,像捉一只羊一樣容易地捉住她。劉鎖婆姨頓感心驚肉跳,他們會不會聞到自己的味兒,過來逮住她剝皮煮著吃了?聽說吃自己的親人,可以分到似筋又似肉的腳后跟吃,那劉鎖就會吃她雙腳了——像她愛吃雞爪爪一樣,劉鎖會分到她的腳后跟吃的,他們會逮住吃了她的。

劉鎖婆姨正準備偷偷地溜走,卻看見劉鎖他們齊刷刷地跪在龍王廟前,口中念念有詞:“龍王爺龍王爺不下雨,叫我們變成一群狼好吃……”劉鎖他們就地一滾,一個個就變成狼了,變成一群精神煥發(fā)的狼,一聲嗥叫向南山的稍林里撲去。突然,劉鎖婆姨感覺自己身后,也長出了一個狼尾巴,一個毛茸茸的像笤帚似的狼尾巴,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冰涼的地上,那狼尾巴又倏地消失了。劉鎖婆姨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哎呀,自己并沒有變成狼!那剛才的狼尾巴是怎么回事兒?是不是因為驚嚇看花了眼?要不,就是她學(xué)著劉鎖他們念了,好在她沒聽清楚他們后邊念叨的話,好在她沒就地打一個滾兒……

一站起來,劉鎖婆姨便奔命似的往家里跑,她跑的就像一只月夜里追趕獵物的母狼,全然不顧腳底下的溝坡峁梁,她甚至覺得自己要真的也變成一只狼了,那也是不錯的選擇,總比餓死了強。再說自己就真的變成一只母狼了,也不會去干壞事。不,她想著自己要變就變一只羊吧,變一只吃草的羊多好!跑到家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將看到劉鎖他們變狼的事,說給公公劉羅子,說她聽到他們念叨著的:“龍王爺龍王爺不下雨,叫我們變成一群狼好吃……”劉羅子問她:“他們要吃什么?是不是要吃人?”她想了想說:“不像,他們好像念的是‘吃東西,要不他們也不會朝南山的稍林跑了。”

“作孽啊,放下人不做,做荒灘野嶺里的禽獸?!眲⒘_子憤憤地罵著,他不讓媳婦張揚,裝作無事一樣。第二天,劉羅子早早地藏進廟里,黃昏時分,劉鎖他們像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十幾個人簇擁著劉鎖,圍成一個扇子形,開始念叨。劉羅子耳中塞了棉團,聽不清他們誦讀什么?想撲過去逮住兒子劉鎖,又擔(dān)心成不了事兒,自己反倒跟他們一樣,變成了一只沒用的老狼。眨眼間,劉鎖他們就地一滾已成狼形,劉羅子大叫一聲“畜生,哪里走!”一撲而上。

狼們面面相覷,頭狼劉鎖仰天長嗥著,瞬間群狼如風(fēng)卷落葉,向南山的稍林中跑去了。劉羅子雙手只逮著了劉鎖的尾巴,人和狼一用力,只聽“咯嘣”一聲,劉鎖跟著狼群跑了,劉羅子一跤跌倒,滿山坡的塵埃里,他手里還緊緊抓著一條狼尾巴……

劉鎖再不回家了。劉羅子去了幾次龍王廟,但再也沒見劉鎖他們變狼的可怕場景。劉羅子后悔不該讓兒子劉鎖出去討飯,家里其實還沒到萬不得己的地步。藏著的糧食,是可以使一家老小度過一兩個災(zāi)年的——是不該叫兒子劉鎖出去討飯,出去變成禽獸狼的。古語說“人各有志”,可人說什么也不能做狼啊,哪怕當可憐的乞丐,哪怕做萬惡的強盜,就是死了也是一個人死了!一個冬天,劉羅子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地后悔著、思想著、痛苦著,忍受著兒媳和老伴兒的埋怨。他的家長地位,也漸漸讓兒媳取代,一頓飯吃什么、怎樣吃?兒媳婦問都不問他一聲了。甚至六七歲的孫子也敢公然和他叫板了。一次,家里來了一位餓得都說不上話來的中年婦女,手里還拖著一個餓得奄奄一息的女兒,劉羅子說:“沒飯,家里都斷頓多時了!”他孫子卻拿出半盆子剩飯,雙手遞到她們娘倆的手里。

那年冬天,卻發(fā)生了許多的怪事。躺在炕頭等著餓死的人家,半夜里“咕咚”一聲,一只黃羊、野豬、野兔就跌進院子了,一家人便走出死神的魔爪。更有奇事兒,一條牛腿、一顆牛腦、半只羊,也往院子里跌落,“咕咚”一聲,一家人就有救了。

有人看見,一只沒尾巴狼,帶著狼群把后山張財東家的牛圍住給撕分了,狼們組織有序,放哨的的放哨,撕的撕,叼的叼,不一會兒,一頭大黃牛就被分盡了。張賬東家羊圈更是狼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盡管張賬東攪盡腦汁地想辦法對付狼群:在羊圈里四周下套子、挖暗窖,但狼們一來,好像一眼便看穿了,還故意摘下套子扔得滿院都是,將暗窖踩成一個一個水甕的樣子;后來干脆把羊趕進窯洞鎖上鎖,但狼跟人一樣,可以像人一樣地高高站起,可以拿起一塊石頭,可以用力一下一下地砸開鎖,然后趕著一只兩只的羊離開。

一個餓倒在路上的老人說,一只沒尾巴的狼救了他。當時,他已餓得迷迷糊糊的了,看見一沒尾巴狼跑過來,他還以為狼也一定餓得慌,要吃他填飽肚子,他死了還能救一只狼的命,也算值了!沒尾巴狼用舌頭舔著他的臉,他感到熱烘烘的,他還聞到了血腥味兒,一定是狼舔著舔著就咬著他的鼻子先吃了。他不敢睜開眼睛,他不能看著自己被狼吃了,可那條沒尾巴狼就是不吃他,讓他等了又等。是不是沒尾巴狼在等著狼群?它要與狼群一塊吃他,它要讓他救活一個跟他一樣快要餓死的狼。對了,一定還有幾只小狼崽,比他還餓的小狼崽,都叫不出聲音來了,都搖擺著走路了……狼群來了,他感覺到狼群來了。狼群圍著他轉(zhuǎn)圈兒,狼群圍著他呼兒呼兒得叫,狼群一定為了能吃到一頓飽餐在慶祝,像人一樣,為了豐收扭起秧歌——還有這頓飽餐,狼們沒用一丁點兒的氣力就得到了;還有他是活著的,而不是一堆腐肉。他嗅窩窩頭撲鼻的香味兒了,沒尾巴狼用前爪子輕輕地推他哩!他睜開朦朧的眼睛,他看到了一群歡呼雀躍的狼了,他看到夢里的軟糜子窩窩頭了。他明白了,狼要在吃他之前,讓他先吃上兩個糜子窩窩頭墊一墊肚子——聽說囚犯在被執(zhí)行死刑前,也讓飽餐一頓。誰說狼心狗肺?這不,狼在吃人前還讓人吃上一頓——狼真的是山神爺??!狼們看著他吃下兩個軟糜子窩窩頭,狼們看著他坐起來閉上眼睛……狼們卻無聲無息地走開了,狼們像一陣風(fēng)似的離他而去了。他睜開眼睛時看見,一只狼挎了一個柳編籃子,跑起來時,三條腳一跳一跳的,極像扭秧歌里扎高蹺的那個人。

還有人看見過,西溝里一群狼和老鼠大戰(zhàn)了三天三夜,遍山二洼都是死鼠,最大的一只老鼠有牛那么大,硬是讓一只沒尾巴狼給咬死了。并說那是一群成了精的老鼠,每年秋天,成群結(jié)隊的老鼠一出洞,一片成熟的莊稼,一夜之間便顆粒無收。那只讓沒尾巴狼咬死了的大鼠精,像將軍一樣,指揮著鼠群,從一塊莊稼地到另一塊莊稼地……最后,沒尾巴狼領(lǐng)著群狼,刨開老鼠洞——誰能想到這個老鼠洞大得像地道,鼠倉里堆滿了玉米、高粱、糜谷、黑豆、蕎麥等糧食,還有一個地方——用一塊塊碎石鋪成,上面堆了足有五斗的大鹽。西溝家家分到了幾斗糧食,一升大鹽,沒有餓死一個人——連第二年種地的籽種都有了。

后來,西溝人在山頂蓋了一座山神廟,彩繪泥塑的神像就是一匹狼,就是依那只咬死老鼠精的沒尾巴狼塑的。據(jù)說山神爺有求必應(yīng),靈驗得很,因此香火不斷。直到現(xiàn)在,老鄉(xiāng)們還說,陜北再沒有鬧過鼠害,就是山神爺保佑的。

劉鎖婆姨和劉羅子都知道沒尾巴狼們救人的事情了。劉鎖他們做得對,他們?yōu)槿撕竦?,變成狼也是一群正義的狼,他們救了災(zāi)難中的鄉(xiāng)親!但年景好了,他們會不會再變成人回來呢?

那年,陜北風(fēng)調(diào)雨順,荒山上撒一把糜谷、蕎麥就是收成。秋天里,莊稼就像莊稼人美好的愿望一樣,長滿了一座座山、一道道溝——那糜谷的穗子,一個個都像狼尾巴似的,直垂到地上,讓一座山都沉重了起來,讓一道溝都平坦了許多。養(yǎng)過秋分不怨天,霜降以后,才落了第一場霜,那高粱一棵棵都仿佛醉了酒,絳紅絳紅的。地氣濕潤,每天都好像籠著薄薄的一層霧氣,飽滿的黑豆莢一個也不炸開。

五谷豐登,每年寫在春聯(lián)上的吉祥,今年真的應(yīng)驗了。家家戶戶的曬場上,都堆滿了收獲。喜悅,這久違了的喜悅,蕩漾在莊稼人的臉上,飄散在白于山的上空。“陽畔上的核桃背畔上的棗,咱們兩個為什么這么好?”放羊老漢高興地唱起了酸曲兒。一行大雁飛過,娃娃們跟著喊叫:“雁咕嚕雁咕嚕擺溜溜,黃米撈飯炒肉肉?!?/p>

十里八村喜悅的莊稼人,還相告著另外一件喜事。誰家缺少勞力,莊稼收不回去,誰也沒有想到,莊稼一夜間就堆滿在場上了!像是一場大風(fēng)刮上場的,黑夜卻并沒有聽到風(fēng)聲;又像是莊稼自己走來的,可莊稼的根還留在地里。有人猜想說:“一定是沒尾巴狼們,又為咱做好事?!庇腥苏f:“不是沒尾巴狼們做的,是一群年輕力壯的后生!”并詳細地說起這件事:半夜里,他聽見狗咬,還以為誰家驢脫韁失圈了,跑上場遭害莊稼,起來一看,結(jié)果不是他家的——是李寡婦家的,一群后生正背著莊稼往場上垛哩!

夏入倉,秋上場。秋收忙完后,劉鎖疲憊不堪地回到家里了。婆姨驚喜地上下看了他一遍,什么話也沒問,好像男人走西口逃荒回來了。父親劉羅子也像他往常出門回家一樣的明知故問:“回來了?”他點點頭:“回來了!”只是兒子拽定他的手不放,生怕他會突然飛了的,“大呀!大呀!”叫個不停,前后左右不離他半步,還告訴他家里的事兒:“大呀,我救了人家娘倆,人家把女兒給我做了婆姨?!?/p>

生活如溝里的流水,流去的是昨天,從眼前流過的是今天,而明天的流水,誰能知道是清的還是濁的!這看起來平常的生活的流水,在天災(zāi)人禍面前,就像山洪來了,瞬息濁浪滾滾,將今天的生活攪亂,給明天留下不可預(yù)見的災(zāi)難,抑或陰謀,當然還有希望——因為這是生活全部的美好。

在白于山充滿了生機的日子里,劉鎖一家人生活的安安穩(wěn)穩(wěn),殷實的日子里,還有幾分恬靜,幾分安逸,幾分對明天的想往。災(zāi)害使人們更加頑強,劉羅子比以往更加勤快了,在荒山上又開了十多畝的薄田,但連連的好年景,他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一千倍一萬倍的變成豐收的糧食。

劉鎖變得很少說話,他一直默默地跟著父親劉羅子干農(nóng)活,給人感覺他總有使不完的力氣。當然,劉鎖多次聽人們說起沒尾巴狼們做的好事,他卻裝得若無其事。他還隨著人們?nèi)ミ^西溝的山神廟,鄉(xiāng)鄰們跪在山神爺前上香禱告,他只是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后定住似的站在山神廟前,望著南山的稍林出神:有多少秘密藏在那里呢?狼群與野豬、黃羊、野兔們,在森林里展開過多少次的廝殺,被獵殺的野獸,救過多少饑餓鄉(xiāng)親們的命?老鄉(xiāng)們說,遭踏莊稼的野豬,都叫沒尾巴狼給吃了——叼給咱吃了!

生活平靜的流水,又叫民國萬惡的土匪攪起了濁浪。土匪們先是只搶大戶,但大戶的財主早有防備,一個個不等土匪來,早就躲進修好的寨子里去了。還有好些大戶,干脆住進水井、碾磨俱全的崖窯里,家里只留種地的伙計……土匪搶不到值錢的東西,后來便開始綁肉票。不管富戶窮家,見人就綁,連成一個長隊,拉回寨子里,捎話給家里人來交贖金——三塊、兩塊大洋也不放過。

土匪里最可怕的一股,是來自內(nèi)蒙的楊猴小,有三百余眾,一人一馬。楊猴小飛馬雙槍,百發(fā)百中,縣府里的長槍隊,一聽到楊猴小土匪來了,便嚇得屁滾尿流,只管緊閉上城門,哪里管得了百姓的死活,更不用說出城圍剿了。楊猴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土匪的馬隊一過來,一個村莊的人家,戶戶遭殃。匪首楊猴小,更是野蠻兇殘至極,他最愛三歲男孩兒的心下酒,人們無計可使,只好把男孩子打扮成女孩兒的樣子,往往可以蒙混過關(guān)——陜北人家,至今有男孩兒扮女孩兒的習(xí)俗,據(jù)傳就緣于此。一次,楊猴小匪徒竄進白于山,一天里綁了幾十戶窮苦人家的當家人。劉羅子作為一家之主,也讓楊匪給綁走了,三天期限,交十塊大洋的贖金。

夜里,白于山陷入死亡的恐怖之中。一隊有二三十只狼組成的狼群,由一只沒尾巴的狼領(lǐng)頭,一字排成長隊,嗅著楊匪的馬蹄追去。半夜里,狼群在白城則追上宿營的土匪們,咬死外三層、里三層楊匪的明崗暗哨,狼群直撲匪首楊猴小的大帳蓬。楊猴小膽大心細,他住的大帳蓬外邊根本找不到哪達兒是門,還在帳里挖一個通向另外帳蓬的暗道。狼們撕咬帳蓬時,驚起了楊猴小,他從枕下摸出雙槍,忙亂中左右開火,不等狼群再攻,便從地道逃走。此時,匪營像螞蟻炸了窩,早亂成一團了。亂馬在群狼的攻擊下,更是橫沖直闖,瞬間不是被狼咬死,就是跑得無影無蹤了。多數(shù)土匪們還在夢中,便或死于狼口,或斃命馬蹄,到死還沒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楊猴小只帶了二十余親信,逃回了草原。

天亮了,被救的老鄉(xiāng)們發(fā)現(xiàn),狼群盡數(shù)中彈倒在地上,沒尾巴狼腸子都掉到肚子外面了。夜里,沒尾巴狼們先后死了,眼看著他們的親人一個個死了。

老鄉(xiāng)抬著沒尾巴狼們,像埋葬親人一樣,將狼葬于西溝的山神爺廟前——那是陜北最隆重的一次葬禮,家家?guī)?,人人啼哭,白于山真的白了…?/p>

責(zé)任編輯 苑 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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