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 瑋
摘要 本文通過對中西哲學核心詞“道”與“邏各斯”源流演變的探索,總結(jié)歸納兩者差異對中西思維方式的影響。選擇《紅樓夢》楊霍兩經(jīng)典譯本的具體譯例,對總結(jié)加以佐證。希望當現(xiàn)代人體驗中西文化帶來不同影響的時候,能追根溯源,對曾經(jīng)深刻影響中西思維方式的哲學理念給予更多關(guān)注。反觀歷史才能更好的理解現(xiàn)在,從而正確把握未來,促進中西文化文明的發(fā)展。
關(guān)鍵詞 道 邏各斯 思維差異 紅樓夢
中圖分類號:H315.3 文獻標識碼:A
1 前言
存在主義哲學代表人物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和目標》一書中,提出過“軸心時代”的論斷。公元前九至公元前三世紀是人類思想史上最為輝煌燦爛的時期,被稱為“軸心時代”。從中國思想家老子與他的“道”,至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和他的“邏各斯”;從印度的哲學經(jīng)典《奧義書》,到希臘的文學巨著《荷馬史詩》;從印度的釋迦摩尼與佛教,到伊朗的查拉圖斯特拉和瑣羅亞斯德教,乃至近東的猶太先知與他們創(chuàng)立的猶太教,無一不顯示人類思想在“軸心時代”的全面突破。思維是靠語言表達的,語言是思維的載體。因此,“道”與“邏各斯”對中西思維方式的影響在語言表達中依舊可以找到痕跡。
《紅樓夢》是我國一部優(yōu)秀的古典文學巨著,對中國文化浸染細致入微,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問世二百年來,相關(guān)外文譯本和節(jié)譯本層出不窮。
2 中西哲學核心詞:道與邏各斯
道與邏各斯的源與流。“道”在中國歷史悠久,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百家就開始關(guān)注“道”,“名”之辨。在《國語》和《左傳》等典籍中,“道”被先后引述。但初期的“道”更多的是“言說”或“遵循的線路”的意思。“道”作為世界本源的命題始于老子。他(2004:77)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睂@句話的理解,張岱年先生(1989:25)認為,“道”在“一”之先,“一”是天地未分的總體,“二”是已分的天地,“三”是陰陽與沖氣。馮友蘭先生(2000:135)將其總結(jié)為“天地萬物之生,必有其所以生之總原理,此總原理名之曰‘道”。葛兆光先生(2006:129)認為,這個“道”是時間的起點,是空間的中心點,時間從“道”開始延伸,空間從“道”開始膨脹,時空由“道”開始走向無限,一切事物從“道”這里產(chǎn)生。這些都強調(diào)“道”是天地萬物本源。“道”因而有了解釋一切的權(quán)威性。
“邏各斯”在西方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斑壐魉埂痹醋韵ED文Legein,本義是“言語”,“談論”。公元前6世紀,這個意義在古希臘文中為最普遍的用法??ㄎ鳡?1988:55)在《語言與神話》中談到,“在所有神話的宇宙起源說里,無論追根溯源多遠多深,都無一例外地可以發(fā)現(xiàn)語詞(邏各斯)至高無上的地位。”如《圣經(jīng)》約翰福音第一章:“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and the Word was with God, and the Word was God.” (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這里的Word即“邏各斯”。由此可見,“邏各斯”與宇宙起源緊密相連。從火抽象而來,并永恒存在,支配一切,萬物據(jù)此而生。
中西方思維方式的差異,追本溯源,可至“道”與“邏各斯”的不同。老子(2004:44)對宇宙生成的見解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睆埪∠?1998:28)對此解釋,“‘道這個東西是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的,由此可見,‘道的生成是一個混沌模糊的推演過程。老子用這樣的宇宙本源觀來觀照萬物,打開了中國整體綜合思維的大門,萬物有備于我”,這深刻地影響了中國人主體型思維方式。
赫拉克利特從具體物質(zhì)火概括出抽象概念“邏各斯”,實際是把物質(zhì)的具體內(nèi)容抽空,概括為最簡約的共同形式,最后歸結(jié)為形而上的“邏各斯”精神性觀念的過程。這開啟了西方邏輯學范式。在人與自然關(guān)系上,西方文化從一開始就表現(xiàn)出控制與征服自然的強烈愿望。這也是深受西方邏各斯中心主義影響的,也深刻地影響了西方人客體型的思維方式。
3 道與邏各斯影響下的中西思維差異及其在《紅樓夢》譯本中的體現(xiàn)
整體綜合型與線性分析型思維。兩種思維方式,對英漢語的結(jié)構(gòu)形態(tài)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如漢語句式的表達沒有一定框架限制,需要從語境,說話或書寫者的心態(tài)及文化背景等因素進行整體把握,即所謂“意合”。英語句式是高度形式化和邏輯化的,主謂結(jié)構(gòu)是全句的焦點。一般情況下,句子必須完備,各種組成部分很少省略。在《紅樓夢》楊霍譯本中,很多處都體現(xiàn)了這種中西思維差異。
例1 原文:將道人肩上褡褳搶過來背著…(第一回)
楊譯:He transferred the sack from the Taoists shoulder to his own … (Chapter 1)
霍譯:But Shi-yin merely snatched the satchel that hung from the others shoulder and slung it from his own …(Chapter 1)
對于“搶過來背著”這兩個動作,楊憲益與霍克思的不同處理體現(xiàn)了中西整體型與分析型的思維特征。楊的譯文保留了漢語簡潔風格,用transfer … from … to 一詞組生動描繪了兩個接連的動作,從整體上把握漢語的意思。而霍的譯文繁復些,因為霍充分考慮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選擇符合目的語民族思維習慣的表達方式。對從誰那搶過來,又背到誰肩上做了詳盡的解釋。這種高度形式化和邏輯化的表達體現(xiàn)了西方人分析型的思維方式。
例2 原文:口里說著,忽一回身,只見林黛玉坐在寶釵身后抿著嘴笑,用手指頭在臉上畫著羞他。(第二十八回)
楊譯:Whirling back he caught sight of Tai-yu, who was seated behind Pao-chai, laughingly drawing one finger across her check to shame him. (Chapter 28)
霍譯:As he turned, he happened to catch sight of Dai-yu, who was sitting behind Bao-chai, smiling mockingly and stroking her cheek with her finger — which in sign-language means, “you are a big liar and you ought to be ashamed of yourself.”(Chapter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