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洪
內(nèi)容提要:趙乃康先生是民國時期遵義文化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是沙灘文化傳人;遵義文化教育的名師楷模;《續(xù)遵義府志》總纂;一生為推動遵義教育事業(yè)和遵義文化的發(fā)展作出了積極貢獻。
關(guān)鍵詞:趙愷沙灘文化傳人名師楷模地方志;編纂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8705(2009)03-87-90
趙愷,字乃康,自號烊北生,又稱平叟。遵義平水里(今團溪鎮(zhèn)人)。生于同治八年(公元1868年),1942年病逝,時年73歲。趙愷先生是民國時期遵義文化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是沙灘文化的傳人;遵義文化教育界的名師楷模;對遵義地方志編纂起作承上啟下、既往開來的積極作用。一生為推動遵義教育事業(yè)和遵義文化的發(fā)展作出了積極貢獻。趙愷先生是一位值得遵義學入學習研究和紀念的文化先賢。
一、沙灘文化的傳人
趙家與西南大儒鄭珍有煙親關(guān)系,趙愷的伯父趙廷璜是鄭珍的女婿,精通文字,訓詁之學,在詩詞上也有極高的成就。為鄭珍學術(shù)承前啟后之人。趙愷幼年受業(yè)于鞠子清,后師事于鄭珍之子鄭知同,也是鄭學的集大成者。尤其精通文字學,工詩善文,小篆冠絕一時。之后,趙愷又隨堂兄趙怡學習,趙怡系趙廷璜之長子,對鄭學有極深的造詣。系光緒二十年(公元1894年)進士。趙怡出任四川新津知縣,趙愷隨其入川,在縣衙任參事。之后,趙怡客居成都,創(chuàng)辦學堂,教育和培養(yǎng)滇黔子弟。趙愷與受其學,得聞于鄭珍故居望山堂不少軼文舊事。從此,趙愷與鄭學結(jié)下不解之緣,對鄭珍由崇敬到研究,并以弘揚鄭學為己任。光緒三十年(公元1904年),趙愷35歲時成恩貢,七年后,清朝覆滅,民國建立,他與趙怡返回故鄉(xiāng)。
趙愷自幼受世家文化熏陶,特別是對沙灘文化領軍人物鄭珍、莫友芝有作深厚的感情,懷有崇高的敬意。由于家學與師承,他收藏鄭氏父子的著作并作考證,對各種版本手稿、尺牘、墨跡、雖片櫧寸幅,無不寶而藏之。趙愷與鄭珍一樣,一生篤信許(慎)、鄭(玄)之學,主張“以文字人手,以讀為歸”的治學理念。認真圈點許慎《說文解字》及鄭玄的《詩》、《禮》等書,常為之廢寢忘食,達到癡迷的程度。對鄭珍的道德文章尤為推崇。趙愷先生發(fā)現(xiàn)《母教錄》一書后的情景:他在“嘗抱未見之恨,求之有年”中,忽于鄉(xiāng)中人家得見此書,便“如睹景星慶云之陜,乃假鈔而歸之。因令諸兒女子各寫一通,以時檢閱。”這是趙愷先生治學精神的真實寫照。
20世紀40年代章士釗先生來黔省,寫一首詩《訪鄭篇》送貴州省主席吳鼎昌,詩中說“西南兩巨儒,俱出胖柯巔。經(jīng)巢尤篤實,纂述紛云煙”。建議吳氏“盍往子午山,石峁訪遺篇”,希望他把鄭珍的著作刊印出版。吳鼎昌得知趙愷是鄭學的傳人,對鄭學有極高的造旨,于是以省政府名義,聘趙愷為顧問,與陳恒安參加籌劃編輯。編成《巢經(jīng)巢全集》,于民國29年(1940年)出版,才使鄭氏的著作大部分保存下來,編輯期間,趙愷復函:“余伏處無似,惟好搜藏鄭先生遺書,因慨然于原所遺者,既不可得;復恐此已獲者又復散去,故久欲為此全集之刻而不能。今達公(吳鼎昌號)之重念斯道,舉而行之,匪特下懷之欽佩,即一般人士無任傾拜廠于是他先將自己抄成的鄭珍作品《文抄》、《詩抄后集》、《輪輿私箋》、《母教錄》寄去,然后,又將《說文新附考》六卷、《樗繭譜》、《梟氏圖說》一卷、《親屬記》二卷,《說文本經(jīng)問答》二卷,共九本寄去。可見他對提供各種書抄稿多本,多全集刊行貢獻很大。當時仍有25種書稿已無法搜集。20世紀90年代貴州人民出版社又以《全集》為藍本校點出版《鄭珍集》,分詩集、文集、經(jīng)學、小學四種出版。
鄭珍是清宋詩派的代表人物,貴州一代詩宗,章士釗非常推崇其詩作,故有“清詩三百年,王氣在夜郎”之說。由于喜愛鄭珍詩歌,趙愷輯有《巢經(jīng)巢全集》、《巢經(jīng)巢詩抄后集》、《鄭子尹先生年譜》;著有《詩文集》、《同名錄》、《讀說文解字》,成為、鄭學的集大成者。趙愷關(guān)心地方文化,留心地方山川、古剎、金石、古墓、木刻、橋梁及黔人筆記、每有所得,或存或抄或著,數(shù)十年間,撰有《平水舊聞》、《近泉居雜記》、《劍山廬雜話》、《遇徐特立先生記事》等作品。這些作品對遵義人文風貌提供了生動的歷史資料。
1930年,趙愷所撰“鄭莫祠”門聯(lián)“闡漢宋兩朝學術(shù),為西南百代儒宗”。代表他對沙灘文化的推崇。趙愷撰寫的《創(chuàng)修鄭莫祠附設圖書館碑記》,與早年鄭珍所寫的《漢三賢祠記》有異曲同工之妙。漢三賢指“舍人、盛覽、尹珍”,與清三儒“鄭珍、莫友芝、黎庶昌”均是貴州歷史上出類拔萃的人物,成為“尊前賢、勵后學”的典范。
1936年,農(nóng)歷三月初十日,省民政廳長曹經(jīng)沅、遵義專員劉千俊、遵義縣長劉慕曾與遵義各界人士到沙灘為鄭珍莫友芝、黎庶昌掃墓,為當時遵義歷史上第一次公祭文化名人的活動。趙愷創(chuàng)作的祭祀歌在當時廣為傳唱。
《祭鄭莫黎三公》歌詞曰:“夷牢山水多靈秀,郁翠群英振國風,博學文章經(jīng)濟世,巍巍鄭莫黎三公。文明以啟,覲仰胥同,崇敬敦化封墓,功歸千秋崗隴重逢。”
其后影響較大的一次祭祠活動是1942年春,趙愷等遵義學者與浙江大學教授王駕吾、酈衡叔、李瑜、羅巴山、豐子愷及社會人士等訪問子午山,這次活動產(chǎn)生的詩、文、畫合編成《子午山記游冊》,傳為佳話。
二、總纂《續(xù)遵義府志》
鄭子尹、莫友芝合纂的《遵義府志》,系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至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歷時3年纂成,全書48卷。體例嚴謹,考證精賅,文辭典雅,全書計80萬字,參考書目達358種,被梁啟超譽為“天下府志中第一”,張之洞在他編的《書目答問》中亦贊《遵義府志》是最優(yōu)秀的志書之一。趙愷亦對其書稱之為“古今文獻,搜羅精密。好古之士,欲考鏡南中,爭求是書,比之《華陽國志》”?!蹲窳x府志》在中國方志林中最負盛名。
到民國3年(1914年),《續(xù)遵義府志》創(chuàng)修人遵義知縣周恭壽,他熱心地方志事業(yè),延聘清末探花楊兆麟主持纂修。楊兆麟與遵義宿儒趙愷、黎汝懷、楊保宸、楊文湘等通力合作,于民國7年(1918年)完成初稿,然而續(xù)修進行到1916年,人事發(fā)生變動。主修周恭壽調(diào)離遵義,總纂楊兆麟當選為議員,去廣州,楊兆麟次年在廣州猝然病逝,編纂工作又停下來。1926年,周西成人主黔政,復聘趙愷與安順楊恩元共任總纂,為完成未竟之業(yè),趙愷與楊恩元在原稿基礎上,繼承《遵義府志》的體法,邀集遵義名儒,經(jīng)過三年的努力,終于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刊行。《續(xù)遵義府志》三十五卷,--I-~目,九十余萬字。它繼承鄭珍、莫友芝《遵義府志》的傳統(tǒng),下開浙江大學張其均先生主編《遵義新志》,是民國時期貴州省極少付印的方志成果。由當時著名書法家楊文湘等書版,該志亦受珍愛。實為了解、研究原遵義府政治、經(jīng)濟、文化、歷史不可替代的重要資料。趙愷為這部志書所傾注的心血,為遵義的地方志文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三、遵義教育的名師楷模
自民國以來,趙愷以教育為職業(yè),全身心地培養(yǎng)家鄉(xiāng)人才。他在遵義中學任教,主授語文。針對學生的
智力和文化成度的差異,主張“因材施教,教書育人”;在教學上。他博聞強記,講解透切,深入淺出,必盡其意,因此深受學生歡迎。趙愷對人才非常關(guān)愛,見到族親中優(yōu)秀子弟或寒門學生,他常邀至家中寄宿,有的為其完成婚嫁。恩師鄭知同光緒十六年(公元1890年)廣州病逝后,為其理料后事,長子師惠扶樞回遵,行程中又病逝,趙愷與堂兄趙怡、趙懿、趙恒得知后,為其理料后事,并為鄭知同父子歸葬鄭家墳地。之后。鄭知同之子師萬客死四川,其遺孤鄭昌年僅十歲,衣食無著,處境艱難。當趙愷打聽到鄭昌的確切地址后,出資接其來遵,并安排人校就讀,直至成立家業(yè),成為中學教師。
陳福桐、朱穆伯、余選華、楊祖愷等都是出自趙愷門下。據(jù)陳福桐先生回憶:趙愷為其母校誠成小學寫了一付對子:“正其衣冠,尊正瞻視;行為士表,學為儒宗。”這十六字如校訓一樣要求我們的行為、品德要向這個標準去努力。
趙愷是一位思想進步、正義感十分強烈的學人,他對國民黨特務危害國家利益、迫害進步人士的行徑非常反感。1936年6月,時任地下中共遵義縣委縣委書記的楊天元由貴陽回遵義時被捕。趙愷利用自己的影響,領衙具保,致使楊天元獲釋。“七七事變”后,全國人民奮起抗戰(zhàn),誰知國民黨部有人告密,竟以遵義進步青年抗日救國會所辦的壁報《活路》散布共黨言論為由,謀劃逮捕《活路》主編陳福桐先生。有人將此消息暗地里告知趙愷,趙愷想昔日門下的聰慧少年,如今已成為抗日救國的熱血青年時,心中感到無比欣慰。然而當他想到即將抓捕陳福桐時,他感到心疼,在全國上下一致抗戰(zhàn)的大好形勢下,竟然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陷害和扼殺一位宣傳抗日、挽救危亡的進步青年。與此同時,遵義的進步力量也在為阻止反動派抓捕陳福桐一事奔忙。應吳開治、楊天源之請,趙愷與朱穆伯向當局據(jù)理陳述,堅決反對抓人的態(tài)度。朱伯穆是國學大師黃侃和錢玄同的高足,在遵義有一定的影響。國民黨當局見這兩位人物出面申辯,加之迫于輿論的壓力,無賴之余,只好將遵義青年抗日救國會解散作罷。趙愷先生被當時的各界視為師德高尚,豪爽俠義的“人師”。
趙愷與抗日將領郝夢麟將軍曾有一段師生情。1935年,時任國民革命軍軍長兼五十四師師長郝將軍率部駐扎遵義。郝將軍開辦無線電學習班,為地方培養(yǎng)人才;辟建老城體育場,倡導體育健身,敬老尊賢,因此。深受遵義各界的愛戴。將軍得知趙愷是當?shù)夭W鴻儒時,即登門拜訪,向趙愷執(zhí)弟子禮,請其講授《四書》、《五經(jīng)》。趙愷對這位曾經(jīng)就讀保定軍校卻熱愛經(jīng)史的軍人十分賞識??箲?zhàn)爆發(fā),郝將軍上書請纓,率部參加太原保衛(wèi)戰(zhàn),在忻口戰(zhàn)役中不幸中彈,英勇獻身。趙愷在報上得知消息,悲痛不已,代表遵義民眾撰挽聯(lián):“龍韜成算已多年,寄到感遺魚,才說漢陽編勁卒;馬革裹尸何太促,傳來驚覆醢,轉(zhuǎn)聽黔北盡悲聲?!甭?lián)語行間表達了趙愷對弟子的悲痛之情。
趙愷先生不但是遵義教育界的名師楷模,而且還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他行楷學蘇,寫北碑,兼能隸篆。趙愷先生的人格魅力、學術(shù)成就及教育方法深深地影響著遵義的學人后代,
1942年6月6日,遵義名師大儒趙愷先生辭世,時年73歲。噩耗傳到省城,吳鼎昌特撰挽聯(lián)一副,對弘揚鄭珍學說,畢生精力致力于地方文教卓有成就的學人表示崇高的敬意。其聯(lián)曰:
學術(shù)繼鄉(xiāng)賢,與拙尊屈廬相接,獨任仔肩,郡志續(xù)成資政教;
儀型留梓里,廣波長司農(nóng)所長,以承嗣響,宏編刊布念賢勞。
他的弟子傅道新,早年受業(yè)于趙愷門下,“親炙既久,釆獲實多”,惠沾化雨,深受教誨,特別是書法,深得趙愷先生親授,“庶得法家三昧耳”。于1943年修建趙樓,以紀念趙愷先生。趙樓記稱趙先生“粹然儒者。不慕榮利,精研經(jīng)史”;評斷“今之能為鄭文者,舍先生其誰?”他崇敬趙先生“平居講習數(shù)十年,弟子半黔北”;評價趙先生品行學問,“媲美前賢,后先輝映”。傅道新于1942年“乃不惜于經(jīng)濟困難之秋,犧牲一切人力、物力,以經(jīng)營斯樓”,“愛以遵義前、續(xù)府志,巢經(jīng)巢全集暨遺詩,吾師烊北生遺著并手書楷行篆隸法貼、趙松雪真跡畫卷均儲斯樓”,于其中“日夕研究,讀書課子”,并以“趙”名樓,“非僅保存鄉(xiāng)國文獻、先哲遺墨而已,蓋感師至德。以人名樓示紀念也”。
四、趙愷與遵義圖書館
1930年,二十五軍四師師長黃道彬到遵義召集著名人士征求意見,以“縣事之當興者”為主題,趙愷在會上提出“觀風化、系人心、導后進、莫急于妥先賢之祀者”。提議創(chuàng)修“鄭莫祠”,此建議被采納。由地方紳士出資的籌款辦法,黃出兩千元,縣長金章出五百元,師長蔣丕緒出一千元,很快湊齊經(jīng)費,地點選在協(xié)臺壩“老三中”荷花池前。
“鄭莫祠”系磚房瓦頂平房一棟,正面及左右均為拱門立柱回廊,里面有三間屋,正中間為祠堂主人及配祀木主,左右為辦事用房,《續(xù)遵義府志》就是借用此房刻版完成的。其余的便是收藏書籍供閱覽的圖書館。趙愷撰文《創(chuàng)修鄭莫祠附設圖書館碑記》。這是民國時期遵義創(chuàng)辦的圖書館。
1935年1月,紅軍長征經(jīng)過遵義,在召開“遵義會議”期間,徐特立為貫徹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特地拜訪了遵義宿儒趙愷先生。兩人一見如故,十分親切;徐特立告訴趙愷,他在遵義看到一些書香人家的書籍散亂擺放,如果遺失了很可惜。徐老還看了趙愷的藏書,趙說:在遵義城,與我家藏書相提并論的也有多家,徐老聽后很高興。徐特立要趙愷將這些藏書和家里的圖書好好保存下來,用一間效大的屋子存放起來,將來條件成熟,要建立圖書館。趙愷根據(jù)徐老的意見,并叫學生余選華隨徐特立前往老城周沆與宦懋庸家去查看收藏的典籍。之后趙愷高興地對子女說:“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紅軍除了打仗,還想著保護書籍文物,這樣的隊伍真稱得上‘王者之師啊”!道出了趙愷對紅軍的肺腑之言。之后,趙愷對紅軍長征途中的徐特立不忘關(guān)心挽救地方文化典籍圖書的事跡深深感動。寫詩贊道:
軍中忙無暇,積極救文化。
維護文物功,當不在禹下。
1942年趙愷辭世后,他的藏書和遺稿保存完好,遵義解放后建立圖書館,哲嗣宗典響應號召,捐贈一批趙愷藏書和少量墨跡。宗典繼承家學,又受過高等教育,故留存的多為珍貴藏書和未刊遺著。因政治運動,失去自由,其后嗣無力保存,十年浩劫竟全部毀損。2002年遵義市政協(xié)宣教文衛(wèi)編輯,遵義文史專家謝尊修、翁仲康點校的《遵義歷史文粹》(2卷)收錄趙愷先生遺著《近泉居集》,為研究趙愷詩文提供了珍貴的史料。
責任編輯張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