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鋼
摘要: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出現(xiàn)了眾多的俄羅斯人形象,東北作家們對俄羅斯人形象的描摹,一方面顯示了近代以來由于種種歷史政治等方面的原因俄羅斯文化對現(xiàn)代東北文學的深刻影響,為現(xiàn)代東北文學增添了幾許異國風味,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生活在東北這塊黑土地上的人們所演繹的獨特的社會人生景觀?,F(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形象反映了近代以來東北地區(qū)戰(zhàn)亂頻仍的歷史現(xiàn)實和多元文化雜糅、儒家文化傳統(tǒng)薄弱的文化狀態(tài)。
關鍵詞:現(xiàn)代東北文學;俄羅斯人形象;地域文化
作者簡介: 金鋼(1978—),男,黑龍江綏化人,文學博士,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
基金項目:2008年度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青年項目“現(xiàn)代東北文學與俄羅斯文化”,項目編號:08C056
中圖分類號:I206.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9)04-0100-07收稿日期:2008-06-10
在現(xiàn)代東北作家的作品中,真實地表現(xiàn)和描繪了廣泛出現(xiàn)于東北地區(qū)各個生活領域中眾多的俄羅斯人形象,并且由形象展現(xiàn)出俄羅斯人的性格及積淀于其中的豐富文化內涵。就作品中出現(xiàn)的俄羅斯人形象之多、描繪之普遍而言,東北文學在中國新文學史上可以說是首屈一指,沒有其他地域的文學可與其相提并論。歸納和分析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形象,不但可以了解俄羅斯文化對現(xiàn)代東北文學的深刻影響,而且能夠更好地認識現(xiàn)代東北文學自身。
一、俄羅斯人形象的類型
1917年的俄國十月革命對我國東北地區(qū)的俄國僑民構成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在此之前,活動于這里的俄羅斯僑民主要是中東鐵路工作人員及其眷屬,以及一些商人和傳教士等。而十月革命爆發(fā)之后,大批從俄國逃亡的白軍和難民涌入以哈爾濱為中心的東北地區(qū),俄羅斯僑民的數(shù)量達到了高峰期,許多人在這塊土地上滯留了相當一段時期后才陸續(xù)散去,還有一少部分俄羅斯人在這里生根、終老、留下后代。流落于異鄉(xiāng)的生活總是充滿了苦痛,來到東北的俄羅斯人大多有著悲慘的命運?;蛟S正因為他們這悲慘的命運,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俄羅斯人較少被當做侵略者、殖民者看待,更多地被視為流亡者,與基本是反面角色的日本人不同,俄羅斯人似乎能夠與本土的人們更好地相處。
駱賓基在《混沌初開》中描寫的故鄉(xiāng)邊境小城就接納了這些被“趕出國來”的俄羅斯人。小主人公“我”去看“老毛子”,看到的是“有山羊眼睛的俄國孩子”、“眼睛全是琥珀色或是藍色的”男人和女人,他們衣著破亂、臉上臟污、饑餓不堪,顯露出逃亡的苦澀和艱辛。大部分流亡的俄國士兵、平民、破落貴族的生活都比較困苦,其中不少人淪為了乞丐。阿成的散文《洋乞丐》中寫道:“洋乞丐也是早年哈爾濱城一個耐人尋味的文化景觀?!蔽闹忻鑼懥艘粋€俄國老乞丐,“戰(zhàn)爭使他的手指都不全了,但他卻能靈活地演奏手風琴,幾根手指像小松鼠一樣在琴盤上跳來跳去。我很熟悉他所演奏的每一首曲子,像《瓦夏瓦夏,好瓦夏》,像《黑龍江的波浪》等等……這個俄國乞丐的樣子像一個圣誕老人,有一雙迷惘的灰眼睛。許許多多的老哈爾濱人都認識他,甚至把他當成哈爾濱街頭固定的一景,當成朋友了,見了面,也像洋人那樣,摘一下帽子向他致敬,說‘得拉斯基(你好)”[1](P7)。如作家所說,這個俄國老乞丐是一處“耐人尋味”的風景,被戰(zhàn)爭摧殘了肉體、趕出了家園的老人,在異鄉(xiāng)的街頭靠拉琴乞討度日,雖然他拉得充滿激情,雖然他保持著自己的尊嚴,但是他的眼神中卻有掩飾不住的“迷惘”。
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形象里,俄羅斯女性形象可說是最為豐富多姿的一類。她們那異族的美麗、多情放浪的性格,善良、勤勞而又勇敢的品質,她們在東北地區(qū)的現(xiàn)實生活、多舛的命運,為現(xiàn)代東北文學增添了一抹奇異的色彩。朱媞的短篇小說《大黑龍江的憂郁》演出了一場人生的悲劇,盧麗的母親亞娜年輕時被一個中國人誘惑,離開了她的愛人來到中國,十幾年后,這個中國人死掉了,同族的攻訐迫使這個“異族血系的女人”帶著16歲的盧麗離開了這個家族,在黑龍江的江輪上,她又遇到了她從前的愛人莫托夫,莫托夫與盧麗父女相認,但亞娜終究不能原諒自己,投江自盡了。楊利民、王立純合著的《北方故事》中描寫了一個頗具魅力的俄羅斯姑娘葉蓮娜,她“那白皙的皮膚,金色的頭發(fā),挺秀的鼻子,深凹的淺藍色眼睛”,“摻雜在人群里,有一種扎眼的漂亮,那么暴露,那么逼人”,顯示了一種“無法融合”又楚楚可憐的異類的美。她苦難的身世與遭遇,她的美麗、善良、勤勞,無不讓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對她充滿了同情和喜愛。她與金鐵匠、二江的婚姻愛情交織著浪漫與凄美的情愫。可悲的是,她和她深愛的二江都沒能逃過日寇的屠殺,她帶著她唯一的奶牛在草地上采花的時候,被日寇罪惡的子彈擊中,永久地融入了這塊土地。這一異常美麗的生命的隕滅,也是對日寇罪惡的血淚控訴。
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大多屬于社會下層的弱勢群體,他們流落到東北地區(qū),就像一群迷途的羔羊,嘗盡了人生的辛酸。對這一群異族人的描摹,從側面折射出東北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意緒。舒群的短篇小說《無國籍的人們》描寫了“我”在獄中所見到的白俄穆果夫寧以及兩個窮苦的俄國兒童果里和力士的形象。穆果夫寧時常獨自唱道:“白云下,/有我的祖國,/有我的家。//風雨中,/有我的一顆心,/有我的一朵花。//花落了,/心傷了,/在這天涯”,“這種悲哀的調子,常常打動我的心,使我記起了一些悲哀的回憶”[2](P298-299)。對于家園淪喪、處于政治與文化邊緣的東北作家們,尤其是那一群流亡作家來說,對這些俄羅斯人的關注和描寫,有一種同命相連的意味在其中。這個俄羅斯人的孤獨、內省、憤世嫉俗,其心靈負載的不堪忍受的感傷,都在去國離鄉(xiāng)的歷史背景上得到表現(xiàn),極易在東北淪陷后的時空中激起讀者的共鳴。
這些俄羅斯人有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滯留在東北,他們中的一部分在這里留下了后代,這是一群血統(tǒng)和文化的混血兒。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也有對他們的這些混血兒的關注。在阿成的作品中,對這些混血兒的關注尤多。長篇小說《馬尸的冬雨》中,有眾多的混血兒形象:郵遞員達尼、小胡木匠、電車司機果力……他們每個人的身世都是一個曲折動人的故事。短篇小說《間諜》、《馬茲闊夫生平》,中篇小說《閑話》等篇什中也有對混血兒形象的描寫。
此外,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還有對蘇聯(lián)人,主要是蘇聯(lián)軍人的描寫。舒群的短篇小說《艦上》記述了“我”和戰(zhàn)友馬斌元與蘇聯(lián)士兵蘇斯洛夫的友誼。這個短篇通過“我”這個江防海軍的視角敘寫出東北地區(qū)那幾十年政局的變化及與蘇聯(lián)的關系,作家的創(chuàng)作傾向是明顯的,把蘇聯(lián)作為一個善良、寬厚而又強大的朋友,表達了對紅色蘇聯(lián)的親近和向往。蘇斯洛夫的形象就是蘇聯(lián)的象征,戰(zhàn)艦取名“紅星”更是暗喻了蘇聯(lián)的紅色政權。
二、俄羅斯人形象的性格特征
乞丐、婦女、混血兒是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形象里比較突出的三類,從對這些異族血統(tǒng)的人的描寫來看,他們的生存狀況大多很艱難,東北人對他們雖然有嘲弄、排斥的一面,但主要還是顯示出了一種同情的態(tài)度,能夠包容他們的存在,與這些異族人和諧相處。這一方面是因為這塊曾經(jīng)荒涼的土地本身就是由無數(shù)移民者共同開發(fā)的,這使得生活于此處的人們對外來者具有先天的同情心;另一方面,地理位置的毗鄰使東北人對俄羅斯人較為熟悉,一部分東北人還到過俄國,例如《第三代》中的林榮曾在俄國闖蕩多年,《混沌初開》中“我”的父親也曾闖過崴子(海參崴),而且自然環(huán)境的相似也使得俄羅斯人與東北人的性格中具有某些可以溝通的層面,丹納在他的《藝術哲學》中便指出了自然環(huán)境對精神狀態(tài)的重要影響。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對俄羅斯人的性格特征也有多方面的表現(xiàn)。而這些俄羅斯人的性格,也或多或少地融入了東北人的性格之中,給東北人的性格中加入了一些斯拉夫民族的因素。
在極北苦寒的自然環(huán)境中,酒是人們生活中的一個重要元素,北方人喜歡飲酒是人們的一個共識,俄羅斯人的好酒更是舉世聞名。俄羅斯人喜歡烈性酒,把白酒稱做“伏特加”,“伏特加”一詞是對水的愛稱,含有“心愛的水”之意,足見他們對白酒的偏愛。對滯留在東北地區(qū)的俄羅斯人來說,酒不僅可以驅寒,而且是一種精神麻醉劑,可以稍稍減緩一點流亡異鄉(xiāng)的內心苦痛。爵青的短篇小說《哈爾濱》中描寫道:“一個喝得舌根都硬了的白俄擺過來,向窗櫥里深深地看了一眼,長嘆了一聲,又用破皮鞋在水門汀上怏怏地走了過去。穆麥心里想:這個棕色的異國流浪者,也許還懷念著莫斯科的豪華的往日,也許悲傷著自己流亡的憂郁和離開溫柔的家的情景,可是這大都市的存在,就連這么一個人的簡單的需要和安慰都不能給他嗎?”[3](P1490)流浪是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俄羅斯人形象的一個重要特征,他們原本擁有的家庭和社會財富等由于種種原因而失去了,這種流浪的無根狀態(tài)促使他們更加借酒澆愁、及時行樂。而寄居他域異鄉(xiāng)的俄羅斯流亡者這種非正常生活狀態(tài)中的醉態(tài)苦情,有時反倒更濃烈地流露出了作者對家園淪陷、民族危亡的憂患意識。
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俄羅斯人不僅喜歡飲酒,而且似乎善于開酒館,俄國酒館是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一個很突出的意象。蕭軍的短篇小說《下等人》里“一個跛了腳的退伍的鐵路工人”開了一個“地窖酒館”,“他是一個高加索人,在一九一四年,他參加過歐洲大戰(zhàn)。因為他殺了他的長官,他逃到了西伯利亞,又逃到×××”。這里是“下等人”們經(jīng)常聚集的地方,在這里每人喝一杯“唔德克”(俄國下級勞動者常飲的酒名),吃幾片腸子,便是疲憊的精神和身體的“酬報和慰安”。這些酒館大多是比較低檔的,是普通勞動者聚集的地方,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也有對“華梅西餐廳”等高級俄式餐館的描寫,但遠不如這些小酒館那么熱鬧、那么有生氣。這些小酒館是生活在社會下層的勞動者、流亡者休閑、發(fā)泄的場所,在嚴寒的自然環(huán)境和嚴酷的社會環(huán)境中,酒精既給予了他們短暫的身體舒展和精神放松,也促進了他們之間的彼此交流,從而生發(fā)出一個個曲折悲涼的故事,這些故事真切地表現(xiàn)了活動于此處的流亡者與本地人的生存境況和精神狀態(tài)。從時間段來看,這些故事大多發(fā)生于俄國十月革命到東北解放之間。在這一時期里,流亡的俄羅斯人處于無國籍狀態(tài),而東北地區(qū)的政局則是跌宕起伏、戰(zhàn)亂頻仍。經(jīng)歷了日俄戰(zhàn)爭的東北地區(qū),又相繼落入了軍閥、日偽的黑暗統(tǒng)治之中,東北地區(qū)的人民“就像麥草似的被這些殺人的滾子輾來輾去”[4](P292)。東北人民的生活與這些流亡的俄羅斯人一樣處于危難之中,朝不保夕,酒這種麻醉劑也是他們聊以自慰的良藥,于是好酒也就變成了東北人的性格特色之一,而酒館也成為文學作品中事件的多發(fā)場所。
在很多人看來,俄羅斯人的情愛觀是較為自由隨意的,不像中國人有那么多禮法的約束,與西方文化的情愛觀更為接近。有人說西方文化是“性文化”,東方(尤其中國)文化是“食文化”,此論雖然偏頗,卻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兩性關系方面,俄羅斯人要比東北人開放得多。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對這些滯留在東北地區(qū)的俄羅斯人的情愛糾葛也有較多的描述?!兜谌分械姆鹈衲葘樟兴惯_可夫似乎存在著“一種不能夠和解似的憎惡”,說:“我一小就不喜歡兵,不喜歡乞丐,不喜歡那些不靠自己的力量賺面包的人。我的父親第一句話教訓我的就是:‘不靠自己手腳掙面包吃的人,是人類中最卑賤的臭蟲!他們不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屬于人類的真正的子孫!他是個兵,又自吹是個貴族,他就是個不靠自己的手腳掙面包吃的那種人……”[4](P591)可是慢慢的這種憎惡發(fā)生了轉變,赫列斯達可夫的花言巧語打動了她,她竟然拋棄了林榮,置兩個孩子的情感于不顧,委身于這個“流氓、乞丐、不靠自己的勞力掙面包吃的卑賤的臭蟲”,這從東方人的情愛觀出發(fā)簡直是難以想象的。而對佛民娜這個生活于異國他鄉(xiāng)的俄羅斯女人來說,雖然家庭的溫暖讓她難以舍棄,但離鄉(xiāng)的苦楚、民族的差異和對性愛的自由觀念使她無法抵擋她的同族人赫列斯達可夫的誘惑,失身于他,從而造成了她與林榮的決裂。
不過,俄羅斯人的情愛觀并不都是那樣隨意的,也有一些人物形象表現(xiàn)出了對愛情的堅貞不渝?!恶R尸的冬雨》中的小胡木匠是一個流亡到馬尸的俄國寡婦與一個姓胡的中國木匠所生,在小胡木匠長到十歲的時候,老胡木匠突然不辭而別了。不久,大家知道老胡木匠在他的山東老家還有一個老婆和兩個兒子,而且他的兩個兒子都很大了。從關里闖關東的男人,在關東找一個女人“結婚”,組成一個臨時的家庭,在當時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那個俄國女人認為,“這個厚道的中國老人回自己的老家去看望原配的老伴兒,就說明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小胡木匠的母親堅信,那個中國老人也一定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她每天的清晨和傍晚,無論風霜雨雪,都要去馬尸那條通往外地的大路口那兒張望。十幾年后,一個大雪之夜后的清晨,老胡木匠終于回到了她的身邊。這個俄羅斯貴族女人的堅持獲得了回報,她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這些流亡的俄羅斯人的情愛故事與他們的流亡生活、與他們周圍的人們緊密結合在一起。事實上,作家們對這些異國人形象的描寫不可能是任意的,這些形象承載了許多信息,無論是放蕩還是堅貞都只是表象,在其深層體現(xiàn)出來的是在這一特定的歷史時期此處人們的深遠的人生悲涼。從對娜達莎的放蕩生活的描寫來看,作家所持的并不是批判的筆調,而是蘊涵著深深的同情與悲憫。在東北這塊苦寒之地,冬季非常漫長,且滴水成冰,哈氣成霜,自然生存條件十分惡劣。生活在這里的大量的移民和僑民,都有很強的生命意識,加之儒家文化土壤的貧瘠使他們對俄羅斯人自由的情愛觀并沒有過多的苛責,而是寬容的理解和接納。在這些東北作家的筆下,道德禮法的批判已經(jīng)退居次席,對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中人物的生命意識,情感的豐富性、復雜性的透視占據(jù)主位,進而勾勒出了一幅幅富有地域風情的人生畫卷。
在這種艱難的生存環(huán)境中,流亡到這里的俄羅斯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勤勞與善良、樂觀與勇敢、驕傲與自尊也成為東北作家們所著力渲染的一個部分。歡快地唱著歌、跳著舞、拉著手風琴的俄羅斯人給多災多難的、沉重的東北大地帶來了鮮活跳躍的生命律動?!兜谌分械牧智嗑捅磉_出了對手風琴聲的贊賞:“我是在聽那些琴!它們比我的胡琴要好多了!我的胡琴它只會使我傷心,這琴……它卻讓人有力量……”[4](P576)阿成的散文《洋乞丐》中那個俄國老乞丐“從不像中國乞丐那樣,向行人伸出一截枯干的手臂,說:‘可憐可憐我吧……”,他一聲不吱,不管有沒有行人,有無施舍,總是“充滿激情,充滿活力,像一個小伙子”一樣拉著琴,這場景讓人感動。
楊利民、王立純合著的長篇小說《北方故事》中的俄羅斯姑娘葉蓮娜是一個光彩照人的形象。她一出場便以“她奇異的美貌”震動了整個放馬營,而她這異族的美麗中卻蘊涵著多災多難的身世。她的苦難經(jīng)歷與俄國的政治變動和現(xiàn)代東北地區(qū)的戰(zhàn)亂歷史緊密結合在一起。她的父親是鄧尼金部隊的士兵,十月革命的風暴摧毀了一個腐朽的政權,也把她恬靜的童年生活打破了。他們全家逃往東北,父親在渡河的時候溺水而死,她和媽媽流落到哈爾濱。媽媽在異鄉(xiāng)生病使她們背上了高利貸,債主要把葉蓮娜賣到桃花巷去,正好被金鐵匠遇到搭救下來。為了報答金鐵匠的搭救之恩,葉蓮娜硬跟著金鐵匠來到放馬營,做了他的女人。葉蓮娜一來,金鐵匠的生活便煥然一新了。在葉蓮娜的張羅下,金鐵匠的鐵匠爐旁又修了個面包爐,接著又修了房子,兩個人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金鐵匠雖然年老,但忠厚善良,可以看出,這時的葉蓮娜是幸福而又快樂的。然而這幸福是短暫的,命運再一次苛待了這個美麗的姑娘,金鐵匠被翻倒的牛車壓傷,變成了殘廢。在這個時候,一直暗戀葉蓮娜的二江走進了她的生活,他不顧母親的反對和鄉(xiāng)親的嘲諷,和葉蓮娜結成了夫妻,與金鐵匠一起經(jīng)營起一個拉幫套式的家庭。在經(jīng)歷了起初的冷眼之后,葉蓮娜的勤勞和善良、健康的美貌打動了洪嫂的心,也贏得了鄉(xiāng)親們的喜愛。事實證明,她和二江的結合是洪家三兄弟中最為幸福的一對,而另兩對洪嫂極力撮合的婚姻卻充滿了苦澀。
值得一提的是,在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有一些短篇小說和散文、詩歌等小篇幅的作品專門描寫了俄羅斯人形象,而在長篇小說中,俄羅斯人形象大多是作為點綴和陪襯出現(xiàn)的,描寫較為簡單,葉蓮娜是少見的一個作為主要人物出現(xiàn)的俄羅斯人形象,作家傾盡筆力把這位異族女性描寫得異常生動美麗。這個形象的塑造根源于作家對本地域歷史的深入觀照和反思,小說題為《北方故事》,卻有書寫地域風情史詩的架構和野心,文中洪氏三兄弟分別代表了身為偽滿官員的知識青年、生活在民間的普通農(nóng)民、嘯傲山林的俠義胡匪三種人群,而三個女性形象則代表了具有文化知識卻又沖不破傳統(tǒng)禮法的新女性、流亡東北的俄羅斯人和闖關東的關里人的后代,這六條線共同編織出一幅色彩斑斕、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展現(xiàn)出了從20世紀初到日偽統(tǒng)治那一段時間里東北地區(qū)的民俗風情和百姓的生存狀態(tài)。葉蓮娜作為流亡東北的俄羅斯人的代表,是認真考察那一段歷史的作家必然要觸及的人物形象,是繪制那巨幅歷史畫卷中不可缺少的一種顏色。而作家在描寫這一形象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有的偏愛,則顯示了作家通過這一異族形象對那種善良、純真、豁達、樂觀而又堅強的民族性格的高揚,這種性格就像文中描寫的矢車菊,它“抗凍,幾場霜都打不死。它藍得干干凈凈,開得遍地都是,就像被雨水擦過的星星那樣”[5](P206)。
三、俄羅斯人形象的文化內涵
法國學者巴柔在他的論文《形象學理論研究:從文學史到詩學》中指出:歷史和政治因素對于文學中的異國形象的形成起著不可低估的作用。形象并不是,至少并非絕對是與當時的政治、歷史及文化現(xiàn)實相吻合的,但它卻和一個特定歷史時期的文化狀況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6](P197)??梢钥隙ǎF(xiàn)代東北文學中俄羅斯人形象的出現(xiàn)和豐富與東北地區(qū)的歷史文化發(fā)展和政治變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從地理位置和政治環(huán)境上看,東北地區(qū)處于中國的邊疆位置,與俄、日為鄰,自然資源非常豐富,從戰(zhàn)略上講是良好的后方基地和物資儲備庫,近代以來就是日、俄兩個帝國主義國家以及之后的國共兩黨的必爭之地。從帝俄入侵到日俄對峙,再到日偽全面控制東北,以及之后的國共戰(zhàn)爭,可以說東北地區(qū)從近代以來就彌漫在戰(zhàn)火硝煙之中,甚至到建國后在邊境上還有與蘇聯(lián)的軍事摩擦。連年的戰(zhàn)亂,受害最大的自然還是生活在這里的平民百姓,尤其是帝國主義之間爭奪利益的戰(zhàn)爭,給人民帶來的更是只有災難。東北作家們對這種罪惡的戰(zhàn)爭也進行了有力的批判,蔡天心的中篇小說《東北之谷》中的朱龍老丈清楚記得他21歲的時候,他和父親住在山外一個叫松崗堡的村莊。“六七月,正落著暑雨的天氣,俄大鼻子從北邊反上來,不多久就和日本人打起仗來了。兩下到處激戰(zhàn)著,燒房子,殺人,奸淫婦女……他們的村莊,遭一夜炮火的洗劫便完全破滅:房子燒凈了;人,死的死,流蕩的流蕩?!保?](P542-543)
日俄戰(zhàn)爭的失敗也加速了沙皇俄國的覆滅,而帝俄的覆滅和蘇聯(lián)政權的建立使滯留在或流亡到東北地區(qū)的俄羅斯人的身份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他們也曾是侵略者,是殖民者,在他們的殖民地上過著閑適的生活,可轉瞬之間他們就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亡者,就像蕭紅在她的散文《索非亞的愁苦》中所寫的那樣,“現(xiàn)在那罵著窮黨的,他們做了‘窮黨了”[8](P948)。也許此時這些俄羅斯人才能深刻地認識到戰(zhàn)爭給他們帶來的傷害,在《第三代》中,林榮曾拍著他那條受傷的腿對佛民娜說:“我是一個中國人,卻也為你們俄國流過血了……”佛民娜的回答可說是真正的人民的聲音:“你的血和那個流氓的腿全是應該到俄國的沙皇那里去報功,他會賞你們的。你們打仗是為了沙皇,并不是為了俄國的人民。我知道,俄國的人民從來也不需要這樣的戰(zhàn)爭的……”[4](P591)佛民娜這段話清楚地表明了俄國人民對帝國主義的戰(zhàn)爭也抱著深切的恨,這說明作家在處理俄羅斯人形象時是將他們放置在與東北人民同樣的受害者一邊??v觀現(xiàn)代東北文學,其中的俄羅斯人形象大多被處理成被侮辱與被損害者,處理成可以與東北人民友好共處的朋友,這與日俄戰(zhàn)爭中俄國的失敗和之后日寇控制東北地區(qū)時期對俄羅斯人的迫害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
當年曾目睹日軍暴行的萬斯白(Amleto Vespa)在其著述中寫道,“從俄國革命爆發(fā)后,整千整萬的俄國人逃難到滿洲,他們到了那里是一律遇之賓客以禮的。從一九一七年到一九三二年間,沒有一天不是一大批一大批的俄國難民逃到滿洲的。不管他們中間是有護照的或沒有護照的,犯罪的或守法的,一律都受到熱忱的招待,個個都幫著他們安置下來了”。然而“日寇到后不上幾個星期,成千成千的俄國難民逃出滿洲,又有成千成千的下了牢獄,成百成百的給槍殺或謀殺了。事實上又有成百成百的俄國女孩子給日軍奸淫了。和中國人交易而得來的錢財產(chǎn)業(yè)轉到日本人的手里去了”[9](P22)。俄國的政治變革使這些俄羅斯人流亡到東北,幸運的是這里有東北人熱情而又寬容地接納他們,但日寇的入侵把這塊流亡地的生活也擊得粉碎,不堪忍受的他們不得不經(jīng)歷再一次的流亡,這種流亡的心境與那些流亡的東北作家又何其相似!日寇的入侵和奴化統(tǒng)治使東北人失去了自己的話語權和民族獨立性,變成了階下囚,大批東北的仁人志士流亡關內?!皬漠愢l(xiāng)奔向異鄉(xiāng)”,既是這些流亡的俄羅斯人,又是流亡的東北人的真實寫照。東北作家對這些俄羅斯人形象的描寫既反映了這些異族流亡者的生存現(xiàn)實,也從側面反映了東北地區(qū)的社會狀況和人民的苦難生活。這些俄羅斯人形象的悲傷和憂郁也彌漫到東北文學之中,與存在于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那種廣大的憂郁融合在一起,東北這塊土地的淪陷以及這塊土地上人民的屈辱和苦難的記憶是每一個東北作家都不能忘卻的。
從歷史文化的發(fā)展來看,東北地區(qū)也處在中國文化的邊緣,在中國文化的版圖上缺少自己獨立的位置。王富仁先生認為:我們可以從塵封的歷史資料上找到許多東北出身的文人,找到他們創(chuàng)作的許多作品,但這些文人及其作品卻只是關內文化的復制品,他們沒有體現(xiàn)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的獨立的生活體驗和精神特征,沒有把他們的獨立的世界感受、人生感受、審美體驗注入到中國文化的精神之中去。能征善戰(zhàn)的滿族人進了關,成了中國社會的統(tǒng)治者,但他們的文化卻丟失在關外那塊廣袤的土地上。他們在關內學會了溫文爾雅,學會了忠孝節(jié)義,學會了講“道”論“理”,但所有的這一切都不是他們在東北大地上自然形成的世界感受、人生感受和審美體驗,這樣一個剽悍的民族當面對西方列強的軍事侵略的時候,不但早已失去了征服漢民族政權時候的剽悍的力量,甚至連直面西方列強的勇氣也喪失了[10]??梢哉f,滿族統(tǒng)治者入主中原之后的東北文化陷入了一種邯鄲學步的尷尬。雖然將清政府面對西方列強的軟弱歸罪于滿族人有失偏頗,但對于東北文化來說,民族性格弱化的同時卻沒有積累起深厚的儒家文化傳統(tǒng)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種儒家文化傳統(tǒng)的貧瘠從積極的方面來看是使東北文化更具有包容性和可塑性,更容易接納外來文化;人民的性格較為豪爽曠達、不拘禮法,更注重生命的自然狀態(tài)。從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對俄羅斯人形象的塑造來看,這些異族人大都能和本地人友好相處,他們的生活方式以及自由的情愛觀等也為東北人所接受,而沒有引起過多的反感或指責?!恶R尸的冬雨》中的流亡者們來到“中國的小西伯利亞”,當?shù)氐恼试S他們在那片荒無人煙的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家園,而且不收一切賦稅,讓他們在這里安靜而自由地生活?!侗狈焦适隆分械娜~蓮娜與金鐵匠和二江結成拉幫套式的家庭,這絲毫沒有影響鄉(xiāng)親們對她的喜愛。當他們面對洪嫂的時候,葉蓮娜說:“這不怨二江,都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他的!”二江則說:“是我心甘情愿的!”圍觀的鄉(xiāng)親們都“認為他們很仗義”。金鐵匠的話可說是從人性的角度對封建禮教的反駁:“我和葉蓮娜根本就不配,這誰都能看出來,她嫁給我為的是報恩;其實她和二江一見面就互相愛上了。是二江救了我的命,他要是不救我呢?他和葉蓮娜就是快快樂樂的一對了,可他救了我,還愿意拉扯著我這個癱巴活下去。我……我咋就覺不出來他下做呢?我看他都夠高尚的了!”[5](P131)當無話可說的洪嫂讓他們“糊涂著過”的時候,金鐵匠則針鋒相對地說:“這事兒我可是一點兒都不糊涂!”對這種拉幫套的生活方式來說,能糊涂著過已屬不易,這里的“不糊涂”標示著這種民間淳樸的是非觀對封建禮教的勝利。這塊土地上人們的寬容和善良讓葉蓮娜深深愛上了這里,在這塊土地上扎下了根。
而從消極的方面看,文化底蘊的不足,缺乏理性思維的能力和習慣,決定了東北文化更容易接受那些表層的物質技術層面的文化,而對高層次的精神方面的文化則不敏感,缺乏理性的文化思考能力和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東北地區(qū)民眾的性格也存在著懶惰、貪圖物質利益、不思進取、玩世不恭、缺乏自尊心等缺陷。而現(xiàn)代東北文學中俄羅斯人形象的描寫,在某種程度上也起到了對這些缺陷的反諷作用。俄羅斯人形象所表現(xiàn)出來的勤勞、自尊和虔誠的信仰是很多東北人所缺少的。《洋乞丐》中的俄國老乞丐不像中國乞丐那樣伸手乞討,而總是充滿激情地拉著手風琴,雖然身為乞丐,卻不失風度和自尊。在《第三代》中,蕭軍通過那個斷腿的俄國兵之口諷刺了中國士兵:“做那樣一些灰老鼠似的中國兵嗎?就是那些像流氓、土匪,把皮帶斜在肩頭上,或者提拎在手里,滿街跑,坐馬車、坐人力車……全不給錢的中國兵嗎?”顯然,家園淪陷的東北作家對這些舊中國的士兵是懷著蔑視和憤恨的。這些舊的社會制度的武裝機器是民族劣根性的集中代表。在阿成的作品中,經(jīng)常會描寫到教堂的鐘聲,作家認為這鐘聲意味著愛、仁慈與和平,具有永恒的魅力。不過這鐘聲并不能真正進入生活于此處的中國人的心靈。在《馬尸的冬雨》中作家寫道:“遺憾的是,生活在流亡地馬尸的少數(shù)中國人,到教堂做禮拜的,卻寥寥無幾。偶爾有三兩個中國人探頭探腦地走進去,那不過是出于對洋教堂的好奇心而已?!袊说暮闷嫘?,在世界上可居榜首。”面對莊嚴而又神圣的教堂,中國人沒有懺悔和祈禱,而只是表現(xiàn)出看熱鬧式的好奇,“探頭探腦”地看西洋景,而沒有敬畏,這都說明了生活于此處的中國人對精神信仰的冷漠,他們更關注的是那種實用的、物質方面的文化。
另外,從混血兒這種獨特的人物形象來看,本地文化底蘊的薄弱讓他們很難找到文化歸屬感。他們已經(jīng)遠離了俄羅斯文化中心,卻很少能真正地從精神層面融入到本地文化之中?;煅獌菏且活愵H有意味的文學形象,他們的出現(xiàn)本身就與那一時期的歷史文化狀況密切相關,他們的身世中大多包含著戰(zhàn)亂和流亡。他們的生活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都有一種不確定性,在兩種文化背景的血脈之間搖擺,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阿成的短篇小說《馬茲闊夫生平》就敘寫了混血兒馬茲闊夫一生的故事,他的母親是本地人,他的父親是流亡到這里的俄國人。馬茲闊夫的經(jīng)歷并無特異之處,但他的混血兒身份卻使他不能確定自己的精神歸屬。文中東正教堂和極樂寺的描寫象征著兩種精神世界的分立,教堂是父親國度的信仰,寺廟是母親國度的信仰,而馬茲闊夫自己的信仰又是什么呢?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中蘇邊貿興盛的時候,他也去過俄羅斯大地,然而這兩塊土地都沒有留住這個混血兒,有人說他“去了澳大利亞”,或許那個移民的國度更適合他這個混血兒的生存。遠離在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向往,對大多數(shù)生活在東北的混血兒來說,他們在精神上更傾向于俄羅斯文化,而難以與本地文化真正融合在一起。雖然這些混血兒的身體里有一半中國人的血液,但在內心中卻把俄羅斯當做他們的祖國。東北地區(qū)雖然有肥沃的自然土層,卻沒有深厚的文化土層使這些流亡者的后代扎下根來。在中國的版圖上,東北一直是經(jīng)濟文化落后地區(qū),雖然它以它的富饒和寬容成為戰(zhàn)亂、饑荒年代人們的避難所,但是到了和平時期這些流亡者和他們的后代便大多返回他們的文化中心地區(qū)。
總之,俄羅斯人形象就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了形象塑造者的影子,它是一種言說自我的表征?,F(xiàn)代東北文學中的俄羅斯人形象反映了近代以來東北地區(qū)戰(zhàn)亂頻仍的歷史現(xiàn)實和多元文化雜糅、儒家文化傳統(tǒng)薄弱的文化狀態(tài)。東北作家們對這種異國形象的塑造,主要不是對異國社會文化(缺席的客體)的表現(xiàn),而是對本土社會狀況(在場的主體)的表現(xiàn)。近代以來東北地區(qū)復雜多變的歷史文化狀況通過這些俄羅斯人形象可見一斑。法國學者巴柔認為:一個社會在審視和想象著“他者”的同時,也進行著自我審視和反思。毫無疑義,異國形象事實上同樣能夠說出對本土文化(審視者文化)有時難以感受、表述、想象到的某些東西。因而異國形象(被審視者文化)就能將未被明確說出、定義的,因此也就隸屬于“意識形態(tài)”的各個“國別”的現(xiàn)實,置換為一種隱喻的形式[11](P156)。東北作家們對俄羅斯人形象的描摹,一方面顯示了近代以來由于種種歷史政治等方面的原因俄羅斯文化對現(xiàn)代東北文學的深刻影響,為現(xiàn)代東北文學增添了幾許異國風味,另一方面也折射出生活在東北這塊黑土地上的人們所演繹的獨特的社會人生景觀。
參 考 文 獻
[1]阿成. 哈爾濱人·洋乞丐[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
[2]舒群. 舒群文集(一)[M]. 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4.
[3]張毓茂主編. 東北現(xiàn)代文學大系·短篇小說卷,下卷[M]. 沈陽:沈陽出版社,1996.
[4]蕭軍. 第三代[M]. 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3.
[5]楊利民,王立純. 北方故事[M]. 哈爾濱:北方文藝出版社,1999.
[6]孟華主編. 比較文學形象學[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7]張毓茂主編. 東北現(xiàn)代文學大系·中篇小說卷[M]. 沈陽:沈陽出版社,1996.
[8]蕭紅. 蕭紅全集[M]. 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1.
[9]萬斯白. 日本在華的間諜活動[M]. 上海:國光印書館,1945.
[10]王富仁. 三十年代左翼文學·東北作家群·端木蕻良(之二)[J]. 文藝爭鳴,2003,(2).
[11]巴柔. 形象[A]. 孟華主編. 比較文學形象學[C].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責任編輯杜桂萍]
Image of Russian in Modern North-Eastern Literature
JIN Gang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Heilongjia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Harbin, Heilongjiang 150018, China)
Abstract: There are a lot of Russian images in modern north-eastern literature and these descriptions show Russian cultural influence on north-eastern literature due to historical and political reasons since modern time, which adds some foreign flavor to the literature; on the other hand, it reflects the unique social panorama of people living on this land. Russian images demonstrate the cultural state which combines historical reality with successive wars and multi-cultural elements and in which Confucian cultural tradition is very weak.
Key words: modern north-eastern literature; Russian images; regional cul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