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切爾妮卡
莫斯科州梅季希市42歲的瑪麗娜·伊莉莎里耶娃好像沒有理由愁眉不展。她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兩個優(yōu)秀的運動員兒子;一輛豪華轎車、一處高檔房產;一只貓、一條狗,還有兩個女友比鄰為伴。瑪麗娜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她打扮入時,過著童話般的生活。她不愿意向別人談起自己的工作,受夠了當人們知道她的職業(yè)時那種同情的目光、冷冷的議論和輕蔑的態(tài)度,因為她是一名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在國家公布的職業(yè)列表中并不存在,那些從事家務勞動的人被官方界定為“不工作的人”,與學生、殘障人士和靠退休金生活的人一起歸人俄羅斯約4000萬“經濟上處于被動地位”的大軍之列,盡管她們當中的大多數(shù)并非游手好閑?!拔野缪葜浝?、小時工、心理醫(yī)生、輔導教師、廚師、司機和警衛(wèi)的角色。然而,國家和社會卻認為我不工作,‘傻乎乎地待在家里?!爆旣惸葰鈶嵉卣f?,F(xiàn)在她已經開始著手找一份“哪怕地位很低,收入很少”的工作。不過不久前,她又有了一份希望,期待情況會有所改變。
春天剛到,謝爾吉耶夫鎮(zhèn)(位于莫斯科州東北部)成立了家庭工作者工會。該工會在“五一”勞動節(jié)時第一次走上街頭,跟其他工會一起游行,她們甚至提出了自己的口號和要求:承認家庭勞動的職業(yè)性、為病人支付醫(yī)療費用、統(tǒng)計工齡、提供養(yǎng)老金。
按照國家統(tǒng)計委員會的報告,俄羅斯約有500萬“百分之百”的家庭主婦,也就是只照顧孩子和做家務的人。首屆工會領導人瑪麗娜·拉克莎——一位來自謝爾吉耶夫鎮(zhèn)、照顧著五個孩子的家庭主婦——相信這500萬人中的大多數(shù)愿意加入她的組織。
“每位職業(yè)女性都該關心我們所做的事,因為她自己也可能在某一時刻由于不可抗拒的原因(裁員、孩子或父母生病)而成為一名家庭婦女。那樣的話,她將何以為繼?指望誰生活?”瑪麗娜說道?,旣惸仍且幻麞|方歷史學家,并沒打算干“家庭”工作。不過,先是一對雙胞胎,而后是一對三胞胎的降生,迫使她將科學研究變成了烹飪研究,將跟檔案打交道的工作換成了跟家中灰塵做斗爭的工作。
加入她的工會組織的家庭主婦形形色色:從無憂無慮的有錢女人到子女成群、勉強維持生計的單身母親。她們有的受過高等教育,有的僅職校畢業(yè),有的自愿在家,有的迫不得已。瑪麗娜·拉克莎說,讓她們走到一起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未來的恐懼。全職太太們擔心,終有一天丈夫將無力負擔家庭開銷或者干脆離家出走,有的人則害怕承受不住壓力。“家庭主婦是經濟地位最被動、社會地位最低下的人?!爆旣惸日f,“對有工作的家庭成員來說,我們是被供養(yǎng)的。社會不認為我們的工作益處良多、必不可少。這會造成歧視,而這是不公平的,我們并不比別人干得少。是我們讓每個家庭溫暖舒適,是我們在教育孩子、關心丈夫、照顧年邁的父母。由于我們的努力,孩子們得以幸福健康地成長,丈夫們得以專心致志地工作。難道這不是社會效益嗎?”
如果說經濟無憂的家庭主婦基本上不需要工會和國家提供財政援助的話,那么48歲的莫斯科婦女奧莉加-格拉美科的情況就另當別論。奧莉加離了婚,獨自扶養(yǎng)兩個兒子。她希望能全心全意地照顧孩子,卻不得不外出工作。國家給每個7至18歲的適學孩子提供每月750盧布(約合人民幣153元)的補助(指單身母親撫養(yǎng)孩子的家庭),除此之外她們再沒有額外收入,甚至不能申請失業(yè)救濟金,因為這需要在勞動中心登記,并隨時準備接受社會工作者提供的工作?!跋裎疫@樣的人有幾百萬,我們身不由己,被排除在社會之外?!眾W莉加說。
她希望,有朝一日俄羅斯家庭戰(zhàn)線的主婦能像西方“同行”那樣賺取工資。早在1915年,澳大利亞就成立了第一個家庭主婦工會,90多年來,澳大利亞的主婦們獲得了很多權益,除了足夠的子女撫養(yǎng)金,她們還從國家那里領取以子女教育費用為名的“工資”。孩子越多、年齡越大,母親的“工資”越多。如果家庭主婦需要照顧年邁的父母或者沒有生活能力的親屬,還會得到額外的資助,包括可觀的減稅待遇、購房津貼、低息貸款和保險等等。加拿大、德國、法國和瑞士的家庭工作者也享受類似的優(yōu)惠項目,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國家的家庭主婦協(xié)會中男性成員占30%(在俄羅斯不足5%)。挪威的家庭主婦甚至不用組建工會,因為國家已經給她們提供了專門的保障——養(yǎng)老金(每月至少600美元)、部分醫(yī)療費以及為期四周的假期(以在患病或休息期間提供保姆或家庭女工的形式體現(xiàn))。
俄羅斯主婦們暫時還只能對這些待遇抱以幻想。工會領導人瑪麗娜·拉克莎表示,她并不指望國家:“當上層猶豫不決時,我們會自己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敝鲖D工會將給單身撫養(yǎng)孩子的母親發(fā)放療養(yǎng)證、提供法律援助、為自愿深造者創(chuàng)造培訓機會。工會會費每月僅20盧布,但就是這點錢主婦們也常常不得不向丈夫索要?!澳鸁o法想像,給丈夫送上鞋子的時候是多么快樂,而向他要錢的時候是多么卑微?!泵芳鞠J械囊晾蛏镆迖@著氣說。不久前,她丈夫把給她的錢存入銀行卡中,免得她下次要錢時尷尬。
面對主婦工會對改革的種種呼聲,高校經濟勞動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員尼娜·維什涅夫斯卡婭說:“這根本不現(xiàn)實。用什么標準確定誰是‘真正的家庭主婦,誰是‘坐享其成的人?有誰來監(jiān)督家庭主婦的勞動?”社會已經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兩派,即對家庭主婦的兩種成見,認為她們要么是些“無所事事、綽約多姿、終日泡在美容院,跟女友們喝茶度日的人”,要么是些“穿著長衫、夾著發(fā)卷、趿著拖鞋、皮膚松弛、身材臃腫,在房間里忙忙叨叨的人”。對此,瑪麗娜·拉克莎也無可奈何,她理解社會學家的泄氣話和某些政治家的懷疑態(tài)度,不過她并不氣餒:“除了鍋碗瓢勺,我們沒什么可失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