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韋·布澤 李 欣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像德國這樣堅定地維護義務教育的權(quán)利。家庭授課,即不把孩子送去學校而是自己在家對他們進行輔導和培養(yǎng),在美國會得到支持,在英國會受到鼓勵,在加拿大會因為節(jié)省了國家的公共開支而得到政府發(fā)的補助費。然而,同樣的情況如果出現(xiàn)在德國,這個國家會動用一系列的強制手段:從警告、罰款……直到強迫入學,甚至可能剝奪家長管教孩子的權(quán)利而把孩子們送去收容所。在某些聯(lián)邦州,如黑森州,如果屢次違背義務教育的話,那這種行為就不會再被簡單地看成是違反條例,而會被定性成犯罪,屢教不改的父母也會因此被送進監(jiān)獄。
眼下,正有越來越多的德國家庭被迫加入“教育流亡”的行列。由于他們不愿讓孩子接受國家的義務教育,因而不得不像逃犯一樣小心翼翼地生活。他們在教育局的登記資料上作假或者干脆不去登記他們不停地從—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以躲避教育局的注意最后,他們甚至不得不離開德國而去國外尋找他們的流亡地。
流亡中的杜德克一家
杜德克一家和教育局的沖突早在10年前就開始了。那時,他們還住在古梅斯巴赫。他們家的大兒子——6歲的約納坦每天早上6點出門,坐兩個多小時的校車才能到學校;而且,由于他是學校里年齡最小的孩子,因而每天都會受到其他學生的欺負與折磨?!昂⒆邮巧系弁懈督o我們的,我們有義務照顧好他們?!痹谶@種情況下,杜德克夫婦將兒子從學校接回了家并開始了他們的家庭教學。
然而,他們剛給兒子上了幾天課,就接到了當?shù)亟逃执騺淼碾娫挕s納坦所在的小學向教育局告發(fā)了他們。杜德克夫婦不得不謊稱他們即將出國。1999年夏天,他們悄悄地遷離了古梅斯巴赫。杜德克夫婦都接受過大學教育。于爾根·杜德克精通英語,學過英國語言和文學研究以及歷史學,還取得了政治學的碩士學位;妻子羅澤瑪麗學過音樂,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由于對大兒子的家庭教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約納坦2008年參加了一所公共學校的畢業(yè)考核,他的成績高達1.1分(譯注:德國學生成績?yōu)?分制,1分最高,5分最低),所以,當二兒子盧卡斯到了上學年齡時,杜德克夫婦為躲避教育局的注意,又偷偷把家搬到了黑森州?,F(xiàn)在,杜德克家的3個學齡期孩子就在自家的地下室聽父母授課。14歲的盧卡斯在寫一篇關于國家和民眾的作文;12歲的丹尼爾在學習法語動詞的變格,9歲的耶內(nèi)米亞在練習兩位數(shù)乘法表。他們從沒上過任何一所公共學校。
被迫移民的格勒訥維德夫婦
里娜·格勒訥維德和她的丈夫是從現(xiàn)實的角度出發(fā)而不得不拒絕履行讓孩子們?nèi)W校上學的義務。這一家庭屬于21世紀的全球漂流一族。他們常常搬家,不只是在德國境內(nèi)更換住所,有時甚至是從一個國家遷居到另一個國家。史蒂芬·格勒訥維德是一位專業(yè)工程師,他的工作是參與空客、波音等公司的飛機制造工程。這位工程師通常是在一家公司簽下某一個項目,等項目完成后,就會去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國家乃至另一片大陸去開始另一個項目。格勒訥維德夫婦認為,與其讓孩子們不斷地去適應全新的學校,還不如讓他們自己在家學習,他們相信自己能夠?qū)⒑⒆觽兘逃酶谩?/p>
他們給孩子們使用的教材是根據(jù)公共教學計劃購買的。學生們的課程表包括了德語、地理、數(shù)學、歷史、英語、法語、物理,化學、生物、公共科學和藝術等科目。“袖珍學?!钡母赣H老師每年都會給學生開出一張成績單。
然而,只要他們還在德國,他們就必須面對教育局的嚴查。最初,格勒訥維德夫婦收到了當?shù)匦W校長的信件,然后便是電話警告,緊跟著又是一項罰款程序。在支付了120歐元的罰款后,格勒訥維德夫婦依然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于是,2007年5月,他們收到了地方法院判處的900歐元的罰款處分。不僅如此,他們還收到了當?shù)亟逃值膰勒鎗如果繼續(xù)采取家庭授課這種不理智的行為,他們將面臨喪失孩子的監(jiān)護權(quán)乃至坐牢的危險。在這種情況下,格勒訥維德一家被迫移民愛爾蘭。抗爭到底的妲格瑪·諾布羅訥
妲格瑪·諾布羅訥最近幾年一直在嘗試說服政府改革義務教育法。她是少數(shù)幾個敢于為了爭取家庭授課的合法性而定期在公眾中出現(xiàn),與教育局相抗衡的人之一。當她還住在德國南部的時候,由于學校生活讓她的兒子變得抑郁,她便開始自行在家給孩子上課。遺憾的是,當他們搬到不萊梅后,一輛警車開到了她家門口。警察們想要知道,她的孩子們是不是如她向教育局所報告的那樣在法國生活,還是她的這種說法不過是為了逃避孩子上學的義務而編造出的一個謊言。
在德國因家庭教育而被迫流亡的家庭中,妲格瑪·諾布羅訥代表著和杜德克夫婦不同的一類人。他們沒有詳盡細致的小時計劃、周計劃、年度計劃,他們只是信奉這樣一種理念孩子們天生是喜歡學習的,但恰恰是學校使他們喪失了對學習的興趣。只有當他們不被外界所強迫時,他們才能夠?qū)W得最好,學到更多的東西。諾布羅訥家的孩子可以做一切他們想做的事情。他們的父母從不向他們施加命令而只是給予建議。妲格瑪·諾布羅訥表示,這樣的教育方法非常有效。她正試圖通過脫口秀和采訪等節(jié)目去說服那些對此持有懷疑態(tài)度的人。
專家呼喚教育改革
在德國教育史上,義務教育曾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它是實現(xiàn)知識民主化、富裕民主化的一種工具。借助這一工具,孩子們才得以從耕地或作坊里解救出來而被送到學校去接受教育。如果沒有義務教育這一工具,德國從農(nóng)業(yè)國向工業(yè)國的騰飛過程就會艱難得多。但同過去比起來,今天的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那些拒絕把孩子送去學校的家長已經(jīng)不再是只把自己的孩子看成勞力的文盲了。他們通常都是接受過大學教育的知識分子。他們之所以會讓自己的孩子逃避學校教育,是因為公共學校所提供的教育質(zhì)量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希望能夠得到更多,至少能夠給孩子提供更合適的教育,而他們堅信自己能夠勝任這一任務。
來自波恩的教育學家福爾克爾·拉登汀很受流亡家庭的敬重,他認為德國對家庭教育所做出的生硬粗魯?shù)姆磻遣缓线m的。他指出:放眼全球,新西蘭的學齡兒童中約有1%是家庭學生,澳大利亞也是1%,英國為1.5%,美國甚至高達4%。拉登汀認為,強行讓父母為此事而犯罪是相當愚蠢的。他呼吁德國向鄰居奧地利學習。在奧地利不存在去學校的義務,而只有接受教育的義務。父母可以自行在家里給孩子們上課,至于他們上課的成效是好是壞,則會由國家定期檢查。如果檢查結(jié)果表明父母的教育失敗,他們就必須把孩子送去學校。拉登汀說,如果奧地利模式能夠?qū)崿F(xiàn)的話,相信大多數(shù)流亡家庭都愿為此做出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