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相生
從1956年10月13日陪印尼總統(tǒng)蘇加諾從武漢飛廣州訪問起至1966年2月,陳毅元帥先后來廣州工作、開會、陪外賓、休息共17次,我有幸參加多次接待工作,見到陳老總的機會不少,現(xiàn)將印象較深刻的幾次回憶如下:
一、1956年從化翻車事故
1956年冬至1957年春,陳老總來廣東,先后到廣州、海南島、汕頭、從化溫泉等地視察或休息。有一天,忽然接到陳老總的汽車在從化到溫泉的路上翻車的電話,煞時我緊張得似乎頭發(fā)全豎起來,立即和時任省政府副秘書長兼交際處長侯甸同志聯(lián)系,并一起乘車趕往從化溫泉賓館。當(dāng)時通訊條件較差,不知陳老總翻車后情況如何,焦急的心情難以形容。當(dāng)我倆經(jīng)過兩個小時趕到賓館看到坐在客廳的陳老總,準備作檢討并向陳老總賠不是時,陳老卻總笑容滿面地和我倆握了手,并幽默風(fēng)趣地說:“差一點見不到你們二位了?!笔疽馕覀z坐下飲茶,說:“卑人一生翻過兩次車,一次是在西藏,一次在閣下管轄的地區(qū)?!苯又惱峡傊v述了翻車的過程。那天陳老總乘車從溫泉到從化縣城,在返回賓館的途中,有個向左的急轉(zhuǎn)彎,前面來了一群牛,司機房岐雨為了躲避牛群,向右偏行,不料右邊是一條數(shù)米深的水溝,車子即翻了,幸而水溝邊長滿小樹枝,車子未翻至溝底,被雜樹擋住了,免去一場大禍。我倆不時作檢討,陳老總說:“別怪司機了,怪我沒有牛值錢!”意思是說:當(dāng)時司機處置失當(dāng),寧可撞牛,也不該向溝里翻呀!
陳老總一番幽默風(fēng)趣的談話,使我緊張的心頓感輕松,幸陳老總又未受傷,心里踏實了。談了一些問寒問暖的話后即向陳老總告別,臨離開時他還再三叮嚀:“不要處分任何人,大家接受教訓(xùn)就是了?!?/p>
這件事,是我在廣東工作幾十年,碰到的最大的一次安全事故,想起來又后怕又好笑。
陳老總在從化溫泉休息期間,曾于12月下旬邀請英國友人杰克遜同游良口,杰克遜最后說:“總之,我這次到新中國參觀,衷心贊美青年的中國,衷心贊美中國的青年!我更要贊美你們?nèi)缒g(shù)師一樣,很快就把中國的面貌改變!”
中央文史館副館長馬一孚、邵力子、傅學(xué)文諸先生也在溫泉賓館休息,與陳老總同游良口,陳老總很高興,為記其事,調(diào)寄千秋歲作《再游良口》:
粵北嶺外,溫泉偶相會,一夜談,佳晤對。翌晨游良口,電站看水位。同欣幸,如此建設(shè)遍國內(nèi)。中國資源長,水電價不貴。大照明,動力倍。蓄水能避旱,航運兼收費??咳罕姡硕鄤輭颜鎳?。
二、1962年3月精彩的廣州會議講話
1962年2月16日至3月8日,全國科學(xué)工作會議在廣州羊城賓館舉行。周總理和陳毅、聶榮臻副總理親自主持并作重要報告。同時在廣州越秀賓館舉行全國話劇、歌劇、兒童劇創(chuàng)作座談會,周總理應(yīng)邀出席并致詞,小組討論之后由陳老總根據(jù)與會者提出的問題于3月6日作長篇報告,即當(dāng)時稱的《廣州會議講話》。陳老總開頭風(fēng)趣地說:“昨天我在科學(xué)家會議上講了話,強迫一個不懂科學(xué)的人講科學(xué),今天又強迫我這個不懂唱戲的人來唱戲,這是個麻煩。”引起全場笑聲。
他接著說:昨天我在科學(xué)家會議上講到:“今天主要是扶植這些科學(xué)家,他們是人民的知識分子,社會主義的科學(xué)家,是人民的勞動者,是為無產(chǎn)階級服務(wù)的腦力勞動者。工人、農(nóng)民、知識分子,是我們國家勞動人民中間的三個組成部分,他們是主人翁?!蔽野盐抑v話的大體意思跟周總理講了一下,他贊成我這個講話,說你們是革命的知識分子,應(yīng)該取消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今天給你們行“脫帽禮”。(笑聲)應(yīng)該肯定,我們的科學(xué)隊伍、文藝隊伍是人民的知識分子,這樣工作就好做。我是個下棋的,我說這樣下,這盤棋就活了。如果還要說他們?nèi)渴琴Y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這個棋就下死了。
陳老總這次在創(chuàng)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內(nèi)容很豐富,最后講到關(guān)于寫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問題,其中講到關(guān)于寫個人問題。當(dāng)時有些同志想寫陳毅的革命歷史,陳毅不贊成,他說:有很多人要來跟我接頭,要來給我寫一個什么第三野戰(zhàn)軍問題、新四軍的問題、江西的內(nèi)戰(zhàn)——井岡山的問題,我始終不贊成,我跟他們說:你把我這個真人真事搬了上去,我看你就冒險,因為將來我犯了錯誤,你那個著作改也改不及,早知如此,你何必當(dāng)初? (笑聲)我死了后,大體論定了,你來寫沒有問題了。還有,你來寫我,人家以為我去動員你來,那我就吃不消了。(笑聲)所以,不要寫。凡哪個寫出了作品,有我,叫我去看,我就不看,我看了就等于我批準了,我不看,人家問我,我說我不曉得。(笑聲)這不是我裝蒜,確實是我不曉得。這恐怕要回避,個人回避很必要,我講得很羅嗦,到這里為止。(熱烈的掌聲)
陳老總這次講話,洋洋三萬余言,有些話大家當(dāng)時的確是不便講的。陳老總總是有話裝不住,怎么想就怎么講,敢于發(fā)他人之未發(fā),這是難能可貴的。
有人說,陳老總這次講話,大會中間的掌聲、笑聲不絕于耳。據(jù)當(dāng)時會議記錄稿,笑聲、掌聲多達60余次。但對這個講話的評價并不完全相同,他的一位親戚便說:“講好話的有,不過也有人說,去年紫光閣會議上講無產(chǎn)階級也有局限性,今年又對知識分子行‘脫帽禮,要不是聽到陳毅的大名,還以為是右派分子在說話呢。”陳毅仰面大笑說:“右派分子在說話?”接著說:“我這些講話的提綱,都是請示過毛主席的,我還留有充分的余地嘞!”
可以說,陳老總在廣州的講話,引起巨大的反響,對當(dāng)時帽子滿天飛的時代,是一個巨大的沖擊,得到全國知識界的熱烈擁護,是傳遞了春天到來的喜音。
三、1965年5月與印尼第一副總理蘇班德里約會談
1965年5月28日,周總理和陳毅副總理從京乘專機到廣州白云機場,準備參加在廣東省迎賓館舉行的與印尼第一副總理蘇班德里約的會談??偫淼娘w機早到一個小時,當(dāng)時陶鑄同志在機場迎接。兩位總理下機后與陶鑄同志寒喧,印尼的專機要一個小時后才能到達。陶鑄同志提議兩位總理先到剛修建好的白云山莊旅舍去看看。我當(dāng)時便想:陶鑄很喜歡由廣州市副市長林西同志指導(dǎo)修建的山莊旅舍,說不定三位總理一看便不肯下山了,怎辦?我把想法告訴了省交際處長蘇瑞光,要他早作思想準備,以免被動。不料,三位總理到了山莊旅舍,對這里的環(huán)境設(shè)置大加贊賞,陳老總坐在山莊旅舍休息室的沙發(fā)上,連說:“這里好,就在這里舉行會談?!碧砧T看到周總理點頭同意后,立即告訴我和外辦主任楊可忠、交際處長蘇瑞光等:馬上將會議搬到這里舉行。這一決定,引起外交部的同志大為不滿,說:“是誰出的餿主意,在迎賓館安排好了,怎么來得及?!蔽以偃嬷侨豢偫砑w決定的,希望他們諒解,快組織人力、車輛作往山莊的安排,立即行動,不然時間來不及。三位總理看了山莊旅舍和朝東南方向的雙溪別墅后,陳老總再三說:“這里好,這里好,一眼可以遠望到黃埔的山頭。”三位總理然后下山到白云機場接客人,我們在山上忙著作準備。客人到后,在山莊旅舍會議室休息片刻,隨即舉行會談。最狼狽的是當(dāng)晚有二十多桌宴席的全部桌凳、食品均要從山下拉上來,工作人員也上山服務(wù)。不巧的是下午天氣變化,傾盆大雨不住的下,給我們增加了不少困難。但總算逐個被克服,順利完成了這次特殊的外事接待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