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戀春
摸魚
中午放學的路上,胖子說:“猴子,下午要摸魚,我們下午放學要早點回去!”
我和羅漢就都驚奇地問:“真的嗎?”
其實,我們是相信胖子的話的,他爸爸王麻子是生產(chǎn)隊長,我們?nèi)a(chǎn)隊的事,都是他爸爸王麻子在指揮和帶領(lǐng)社員們實施。所以,生產(chǎn)隊的事情,甚至小道消息,胖子說出來的都是真話,并且也都實現(xiàn)了的。
之所以我們這樣問了一句“真的嗎?”,是我們感到幸福來得太突然,腦殼有種被什么沖了一下的感覺,暈暈的。
胖子盯了我,又盯羅漢,他一臉的疑惑。他也不明白,他的話以前在我們心目中,就像他爸爸王麻子的話在社員心目中一樣,是圣旨,怎么還有人提出疑問來了?胖子把一掛鼻涕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揀著,那鼻涕就在空中蕩來蕩去的。胖子順手把鼻涕糊在路邊的一株狗尾巴草上。狗尾巴草搖了幾搖,對胖子的鼻涕不堪重負的樣子,胖子用腳踢了一下,那鼻涕就又糊在了胖子的褲腿上。
胖子往前面走,不理我們了。
我和羅漢對望一眼,趕快跟了上去。
我說:“胖子,下午好久摸魚?”
胖子仍然不理我。我就趕忙獻殷勤,用手去接胖子的書包,說是書包,也就是用胖子的爸爸王麻子的一件衣服改成的。胖子的媽媽手工活不利索,一針長一針短的,看著就像她的長相一樣,怎么形容呢?就是我們才學會的一個詞語——粗獷!胖子見我主動認錯,就犟了一下,我堅持著,胖子就松開了手。羅漢馬上扯了一把青草,幫胖子把糊在褲腿上的鼻涕擦了,邊揩邊表揚:“胖子這條褲兒漂亮,穿起提勁!”
胖子這條褲兒是軍裝,以前穿在他爸爸王麻子身上。王麻子穿著這條軍褲在生產(chǎn)隊里風光得很,不論是下地指揮生產(chǎn),還是在大隊、公社開會都一直穿著。軍褲也不是王麻子的,王麻子沒有當過兵,王麻子祖祖輩輩都沒有一個是軍人。年輕的時候,王麻子要求去當兵,政審也合格,文化是初中,也合格,大隊也推薦了??墒墙颖刹繀s不接他走。接兵干部告訴大隊長不接走的理由是:看著怪嚇人!大隊長就解釋說王麻子其實麻子不多,是小時候栽生產(chǎn)隊的稻谷殼火堆里把臉燒扯了。王麻子的軍人夢破滅了,可是他的心不死,他在心里說,我是當不成真軍人了,有一套軍裝穿也可以。后來退伍回到生產(chǎn)隊的曹剛就送了王麻子一條舊軍褲,王麻子當成寶貝不離身。再結(jié)實的褲兒也經(jīng)不住一直穿。所以先是膝蓋破了,補了又補。后來屁股又爛了,補了又補。實在不能再穿了,就把褲兒剪短,于是就穿在了王麻子的兒子胖子身上。
我和羅漢賣勁地奉承者胖子,胖子終于找回了未來生產(chǎn)隊長的感覺。胖子說過,以后接王麻子的班,還領(lǐng)著我們這些社員下地干活。恢復了尊嚴的胖子說,下午放學我們早點回去摸魚。
我們說好!
我回到家就高聲告訴正在煮紅苕稀飯的媽媽:“胖子說,下午要摸魚了!”
我媽正蹲在灶屋邊把一截木頭根往灶膛里送,灶膛里燃得噼噼叭叭的響,這在我們響水公社是吉兆。不是有喜事就是有貴客要上門來,我媽直起腰,把砍成雞蛋大小的紅苕倒進滾開的鍋里,鍋里大浪翻滾,數(shù)得清的幾粒米在鍋里煮了很久,水還是清清的。我媽說:“猴子,你聽誰說的?”
我說胖子說的,還喊我們下午放學早點回來摸魚。
我媽就笑了:“怪不得火跳得歡哩,原來是要摸魚了!”
我也跟著笑了。
我爸收工回來,也告訴我們下午要摸魚。因為,我們早知道這個消息,就沒有露出應(yīng)有的激動,我爸就疑惑地問:“猴子,今天又站黑板了嗎?”
我說沒有。站黑板是我們大隊小學的土規(guī)定,誰答不上來題,或者沒有聽老師的話,就拉上去站在黑板邊示眾。
我爸又提高了聲音:“王隊長說的,下午早點出工,把西山那道坡土種完玉米就回來摸魚!”
我媽說哦!
我也說哦!
我爸又問:“飯好沒有?”
我媽就罵:“你是餓死鬼投的胎啊!”我爸不生氣,而是端出王麻子的指示:“下午要早點出工,好早點回來摸魚,如果耽誤了掙工分,就真得餓死人了。”我爸邊這樣說,就邊端起一個空碗,去抓咸菜。在我睡覺的床邊,擺了七個大大小小的咸菜罐子。我媽很能干,把蘿卜葉子曬干,做成咸菜,裝成一罐;把青菜頭做成咸菜,又裝成一罐:把蘿卜腦殼放進罐里,泡上一罐;總之,我媽把一切蔬菜都可以做成咸菜或者泡菜,這樣,我們的家一年四季都吃著咸菜或者泡菜度過一年又一年。我一直睡在咸菜或者泡菜邊,所以,走出去不是有股咸菜的香味就是有股泡菜的酸味。
我爸這次抓了最好的咸菜——大頭菜。
大頭菜是咸菜中的上品。我們家的自留地一共才六分。家里一年的菜蔬都靠這六分地。大頭菜產(chǎn)量低,我們隊里每家都只在自留地里種十來株大頭菜,為的是過年待客用。大頭菜做起很復雜,先洗干凈,再晾干水份,然后理曬干,切成條,放上鹽和辣椒面,再在壇子里放上幾天,那味道就脆得一想就流口水。
我爸端出大頭菜,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我媽這回真生氣了:“孫小軍,你不過年了?”
我爸就笑了:“吃好點,下午才有力氣干活和摸魚。等摸魚回來,好給猴子補身體!”
說到我的身體,我媽就不說話了,我身體一直虛弱,長年累月營養(yǎng)不良,身材特別瘦小,還偏偏長了個大腦殼。跟猴子差不多。只靠每年年終吃幾頓肉。再有,要營養(yǎng)只能依靠這一年一次的摸魚了。
我們生產(chǎn)隊不大,只二百來人。田、土很集中。順著兩山中間的緩坡全是田土。雖然在兩山之間,都不缺水,旱澇保收。王麻子真是一個好領(lǐng)導,在領(lǐng)導集體生產(chǎn)上很有一套。他帶領(lǐng)社員把梯田里都放上小魚苗,從上往下放。梯田常年沒有斷水,因此一年四季都有魚。水往下流,在山腳的最大一塊田里就成了天然的養(yǎng)魚塘,水深一米多。春天一到,魚就開始活躍起來,每到栽秧季節(jié),就把水放出去,放到只有7寸左右的水深,就可以插秧了。
我們把這塊田叫冬水田。
插秧之前,生產(chǎn)隊集體摸魚。其它如糧食,稻草什么的,全部是按工分分配,而只有摸魚,是不共產(chǎn)的。誰摸著就是誰的。因此,摸魚的時候就是全生產(chǎn)隊最大、最熱鬧的節(jié)日。
下午一放學,我和胖子,羅漢就往家跑。胖子跑在前面,不住地吼我:“猴子,快點!”
我就跑得喘氣。
胖子說:“跑這么慢,還摸卵啊!”
羅漢也添油加醋的說:“像猴子這么跑,大魚早被人家摸完了!”
胖子和羅漢往前跑,把我丟下一截。我自知跑不過他們,就沖著他們的背影喊:“你們先去吧!”
遠遠的我就看見冬水田圍滿了人。
謝天謝地,摸魚還沒有開始。
生產(chǎn)隊長王麻子在大聲的講著注意事項:“大家不要打架,也不能亂搶!”
沒有人聽他王麻子的。大家都在做著下田摸魚的準備。胖子和羅漢都把長褲脫了下來。胖子穿的是那條軍褲兒。胖子曾經(jīng)教過我,他說,我們的手太小,把魚按不住。我們用長褲子捉。怎么捉呢?胖子說:“把褲腳扎緊,兩手牽著褲襠在水里去籠!”
胖子的確聰明,人多,把魚都嚇慌了,嚇得到處亂竄,你牽著個像網(wǎng)一樣的褲襠等,總有慌不擇路的
魚往里鉆。
王麻子還在講。
這時,胖子已經(jīng)開始用褲帶扎褲腳了。褲帶是一根黑布條。胖子沒扯斷,就喊:“羅漢羅漢,來幫忙!”
羅漢就順手在地上撿了一把鐮刀,齊心協(xié)力地把布條割斷。
我爸和我媽正在把我家的一個爛背篼弄得更爛。我媽拿著一把彎刀,在我爸的指揮下緊張的作業(yè)。我正坐在田邊喘氣。我媽就喊:“猴子,快來幫忙!”我連忙跑過去,我爸叫我和我媽按住背篼,他搶過我媽的彎刀就吼:“你那動作,嘁!”
我和媽把背篼反扣在地上,我爸用彎刀對著背篼底就砍,“咔、咔!”幾下就砍出一個洞,他把手往洞里伸了伸,在背篼里摸了摸,抽出手來,不料卻被劃了一下,把手臂都劃出血痕。我爸說:“洞小了!”于是再砍。
人群驚呼:“那條烏棒大!”
果然,我們望向田里,水越來越淺,只有兩拳頭深了,一些大的魚就開始瘋狂亂竄,特別是烏棒,沖一路就嚇得周圍的大小魚魂不附體的亂鉆。
我們看見的烏棒足有3斤重。
王麻子看了看大家,把手一揮:“摸魚!:
人群呼啦啦的往田里撲。
我爸提上沒有底的背篼直接向烏棒奔去。
幾個大漢都直接撲向烏棒。
烏棒停在一簇水草邊。企圖以不動來隱藏自己。幾個大漢向烏棒圍過去。
我爸把背篼舉在空中。王麻子一見我爸這陣勢,只要把烏棒蓋在背篼里,肯定烏棒就是我家的了。
幾個大漢都急了,“撲通”撲向烏棒。我爸下意識的往前撲,同時把背篼蓋下去。蓋住的是幾雙手,哪還有烏棒的影子?
烏棒射走了,在水里射出一道水線,人們?nèi)缒嗪锇阕分鵀醢魮鋪頁淙ィ瑩涞媚嗨臑R,撲得每個人都如熱天滾澡的水牛,全身上下全是泥水。
女人們要實在得多,她們知道,烏棒不好捉,就在周圍摸那些小鯽魚。“魚小不懸毛,吃了又來撈?!毕让c東西,心里踏實。
烏棒射向哪里,哪里就引來一陣騷動。人群大呼小叫的。岸上的老人就喊:“志云,那邊有條大的!”志云還沒趕到,早被近處的人把老人說的大魚捉住了。
捉住了魚的人就喊著自己的老人和孩子:“快點按住,放在盆里,莫要干死了!”
我和胖子、羅漢在田邊摸來摸去,我們的手太小,很難摸到大魚,有幾次我感覺大魚在我手邊晃了一下。甚至有一次,我兩手都按住了魚的尾巴,估計至少在半斤左右的一條大鯽魚。我狠命的往泥里按,沒想到大魚發(fā)怒了,一陣亂蹦,蹦得我滿臉泥水,還嗆了我眼睛。
見我受這罪,我爸就明白了。他不再追烏棒了,向我靠攏,憑著渾水上的一朵浪花,我爸準確地用背篼蓋住了這條巴掌大的鯽魚。
我爸雙手捉住這條大鯽魚往田埂上爬,我媽笑咪咪的問:“捉住了?”
我爸雙手舉在空中,爬得很吃力,就吼:“傻站著干什么?”我媽就先爬上田埂,把我爸拉了上去,兩口子把魚放進木桶里。
魚被捉得差不多了。男人們就開始站著抽煙,看自己的老婆孩子在田里摸魚。
那條烏棒出人意料的被胖子捉住了。烏棒會鉆泥,被大漢們追來追去的烏棒突然消失了,都放棄了。每年都有烏棒漏網(wǎng),鉆進泥里不出來,很難被摸住。
胖子把做成網(wǎng)的褲子丟在水里,爬上田埂去數(shù)他家的勞動成果。很多人都爬上了岸,先數(shù)自己家摸了多少條魚,大概有幾斤,再去看別人家摸了多少,互相比來比去的。
王麻子說:“大家收好東西,各人回去煮魚吃!”
大家就開始收拾東西。胖子就跳下田去提他的褲兒。他剛把褲腰提起來,一只褲腳就在劇烈的扭來扭去的,胖子也嚇了一跳,大喊:“爸爸、爸爸!”
這一喊,都看胖子,還是王麻子王隊長處亂不驚,跳下田一把拉住軍褲,把軍褲往岸上一甩。一只足有3斤多重的烏棒在岸上掙扎,在眾人的羨慕中,王麻子興奮地宣布:“回家煮魚吃!”
坐歌堂
我們向往著楊三妹出嫁的日子。
用羅漢的話說就是哪怕第二天上課打瞌睡,被老師弄上去站黑板也值得。
楊三妹已經(jīng)20歲了,去年都說要嫁,我們都開始歡欣鼓舞了,說好了的時間卻沒有嫁。那個時候,我們很失望。我望著羅漢,羅漢望著胖子,我們互相望著,想從對方臉上望出答案。
歷史的重任再一次落在胖子身上。他說,我回去問問我爸爸就知道了,胖子后來反饋的消息是楊書記不同意。楊書記就是楊三妹的爸爸,叫楊紅記,是我們大隊的支部書記。人家楊書記說了,我家的三妹是那么隨便嫁的嗎?喊他送20斤水果糖都不送,嗯!胖子學著楊書記的聲音,對我們說:“我家的三妹是那么隨便嫁的嗎?”我和羅漢就笑得滿地打滾:“不嫁,不嫁,我們家三妹就是不嫁!”
楊書記的喊他送20斤水果糖的他就是他的親家。楊書記的親家也是我們同一個大隊的,住在三隊。我們響水大隊的人,都是楊書記領(lǐng)導的人民公社社員。楊書記屬于高級干部了。要在大隊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親家卻不容易。大隊長也是生了三個女兒,這樣強強聯(lián)合就不可能了。楊書記的大女兒、二女兒都嫁了。對楊三妹本來想找一個倒插門,又擔心自己的三間瓦房被別人占有,兩口子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決定把楊三妹嫁出去。媒人在楊書記家東進西出,大隊的男青年都躍躍欲試。結(jié)果楊書記慧眼識珠,就選了三隊的牛革命。牛革命剛退伍回家,他爸爸是一個木匠,哪家箍個桶,修個床什么的都找他。因此,他也算全大隊的名人,和楊書記成親家,雖不算門當戶對,也算湊合了??墒?,我們弄不明白,為什么木匠家就舍不得20斤水果糖呢?
水果糖是稀罕之物。是婚嫁少不了的東西。楊書記說了,要把坐歌堂搞得隆重,要讓每一個來坐歌堂的人都有水果糖吃。這對我們這些小孩真是天大的喜訊。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只有到過年,我們的爸爸媽媽才舍得給我們買一、兩顆水果糖。
水果糖真是好吃。記得有年春節(jié),我媽媽趕場回來,老遠就對我喊:“猴子、猴子、看我給你買什么了?”媽媽還沒等我回答,就把握著的拳頭松開,掌心躺著一顆水果糖!
我一把抓住水果糖就往外跑。我和胖子、羅漢我們一起跑到生產(chǎn)隊的空倉庫里,我才拿出水果糖。胖子和羅漢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把糖紙慢慢撕開,用舌頭舔了一下,就遞給胖子,胖子拿著糖紙看來看去的愛不釋手,用舌頭也舔了一下,又遞給羅漢,羅漢用舌頭把糖紙整個舔了一遍,才很不情愿的還給我,我把糖紙小心地放回口袋收好。這樣透明的糖紙我已經(jīng)有4張,胖子有7張,羅漢有3張,這是我們平時在學校炫耀的資本。
我們每人咬了一小口就把水果糖瓜分了,我們咂著嘴:“媽的,真好吃!”我們就分析著20斤水果糖該有多少,放在桌上應(yīng)該有多大一堆。我們憧憬著,一定要去坐楊三妹的歌堂,爭取每人能夠拿回2顆水果糖。
楊三妹出嫁的日子選在了五一,這真是一個好季節(jié),天氣暖暖的,到處是一派生機勃勃。我和胖子、羅漢商量,吃了晚飯我們就去楊三妹家,坐一個好位置,這樣免得我們個子小,讓人家發(fā)糖的時候看不見我們發(fā)漏了。
我們來到楊三妹家的時候,楊書記正在指揮大家搭歌堂。在他家的堂屋里放了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擺放有鏡子。楊書記說:“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這
真是一個大歌堂,氣派。
我們對搭歌堂不感興趣,就站在一邊看嫁妝。搭好的歌堂桌子上東西在不斷的增加:4床新棉被、兩個水瓶、4個口缸、水瓶和口缸上都印有“為人民服務(wù)”。楊書記又親自拿來一個收音機放在桌子正中,我們都驚住了,收音機是稀罕物,裝上電池,里面又說又唱的很熱鬧,以前,天熱大家守場的時候,楊書記就拿出來大家聽,只能聽,不能摸。人家楊書記說了:“這東西金貴,容易摸壞!”收音機斷斷續(xù)續(xù),嘰呀嘰的哼,楊書記就用手輕輕拍收音機:“乖,乖,好好唱!”收音機又唱了。
可是這個收音機卻不是楊書記平時夾在腋下的那個。那個收音機已經(jīng)很老了,漆都掉完了,而這個卻是新的。
楊書記叮囑我們:“不要亂摸,這是‘紅燈牌的新收音機!”胖子說:“楊書記,我們想聽!”楊書記很大度的笑笑,揮了揮手:“今天是坐歌堂,聽什么收音機!”
人,陸陸續(xù)的來了。我們3人立即就坐了下來,坐在下方。上方正中坐了楊三妹。楊三妹真是漂亮,穿了一件大紅衣服,頭發(fā)前面的劉海用火鉗燙得卷卷的,非常光彩照人。我媽就經(jīng)常說:“我們家的猴子,以后討個楊三妹那么漂亮的婆娘,就燒高香了!”我問胖子和羅漢:“你們準備討楊三妹那么漂亮的婆娘嗎?”他們也愣愣的,對于討婆娘,我們顯然沒有思想準備,也不知道什么叫漂亮。
蠟燭點起來了,照得滿屋通紅。來坐歌堂的越來越多。都驚呼:“咦,楊書記,舍得啊!”大家在看了楊書記給楊三妹的嫁妝后,真是由衷的感嘆,人家楊書記就是不一樣,當領(lǐng)導的,就是舍得。楊書記就笑?!皼]辦法,嫁女嘛!”
坐歌堂的主唱仍然是唐蓉。唐蓉是唐裁縫的女兒,在全大隊坐歌堂當主唱已經(jīng)有好些年頭了。都說,坐歌堂少了新娘可以,少了唐蓉還真不行,不熱鬧。
楊書記說:可以開始了!
唐蓉就開始以新娘的口氣唱——
我娘堂屋四四方
黑漆桌兒搭一張
搭起板凳哪個坐
親朋好友坐歌堂……
我們知道,坐歌堂開始了,馬上就要發(fā)吃的了。
唐蓉就開始賣力的唱。唱的歌詞先是感謝父母養(yǎng)育之恩。
這時楊書記的老婆就端著一個米篩出來了。我把胖子的小腿抓了一把。胖子和羅漢正在小心的摸新鋪蓋,胖子說:“很粑!”我最先看見楊書記的老婆,所以馬上提醒胖子,不要把頭低下去,太矮了,怕楊書記老婆看不見。果然,胖子和羅漢都坐直了身體。
楊書記的老婆就挨個的發(fā)東西,發(fā)的是炒胡豆,到處都伸著手要。楊書記就說:“不要急,每人都有,多!”
一時間,滿屋都是嚼胡豆的聲音。
唐蓉唱的什么,我們沒心思聽了。
我們到處看看,人太多,可能20斤水果糖都不夠發(fā)。我們3人商量,不要亂走動。
一會兒,楊書記又出來發(fā)煙了。每人兩支,是“合作”。我把煙收好,決定拿回家給爸爸吃。
我說:“看這么多人,可能要到最后才發(fā)糖!”
我們以前去坐過幾次歌堂。主人家的水果糖不夠,就老拖著不發(fā),等熬不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最后發(fā)水果糖。有兩次,我和羅漢都沒等到水果糖。
沒想到,歌堂才進行一半,就開始發(fā)水果糖了。我們每人得到了4顆。胖子接了水果糖就往外跑。羅漢就對我說:“胖子尿脹了!”
收了水果糖,我們就不想再坐歌堂了。胖子回來后,對我們眨眨眼,一臉壞笑,我們商量:走!
我們?nèi)送鈹D。
我爸也站在門外面,人太多,他沒有擠進來。我把煙給他。我爸就摸了一下我的腦殼:“猴子,等會一起回去!”我說我自己回來。
我們來到楊書記的壩子里。找了一堆干谷草坐了下來。正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胖子突然說:“又在發(fā)東西了!”
果然,楊書記的老婆端著一個米篩又在到處發(fā)東西。羅漢捅了我一下:快跑!
我們跑向楊書記老婆。楊書記老婆笑瞇瞇的給我們每人抓了一把爆玉米花。我吃了一顆,很甜,估計糖精放得多。
我們又回到谷草堆邊。摸著自己鼓鼓的幾個口袋,心里很是快樂。胖子想表達自己的心情,就抒著情:“楊書記啊楊書記!”
我們老師說過,要抒發(fā)感情,就多用“啊”!
于是羅漢也跟上:“五一節(jié)啊五一節(jié)!”
我不知道該怎樣“啊”,胖子和羅漢說:“猴子,該你了!”
我也學著胖子說道:“楊三妹啊楊三妹!”
我們就笑成一團:“水果糖啊水果糖!”
胖子說:“你聽!”
我們就安靜的聽。
唐蓉在唱——
天上打雷響叮當
地上姊妹撇歌堂
你撤歌堂我不忙
蠟兒熄了有月光……
我們同時說:“快完了!”
責任編輯:趙燕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