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輒

[摘要]《晉書儒林傳》以簡潔明了的筆觸，記述了兩晉獨具代表性的十八位儒師。他們或安貧樂道、或淡泊名利、或博學洽聞、或獨善其身、或振教興化、或達于從政，在兩晉官學衰微、私學興盛的獨特教育背景映襯下，形象鮮明地屹立在歷史長河中。這些儒師形象為當代教師樹立良好的文化形象、職業(yè)形象和社會形象提供了借鑒。

[關(guān)鍵詞]《晉書·儒林傳》；儒師形象；教育思想；教育活動

[中圖分類號]G5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0717(2009)05-0055-04

一、儒師所處兩晉教育概況

公元265年，司馬炎逼魏曹奐讓位，改國號為晉，是為西晉。公元310年，劉曜攻陷洛陽，晉室東遷。次年，司馬睿稱帝于建康，國號東晉。西晉和東晉，史稱兩晉。西晉戰(zhàn)亂不斷，國運不昌。東晉雖偏安江南百余年，教育發(fā)展卻不盡如人意。《晉書》列傳六十一之《儒林傳》對兩晉的教育有如下描述：“武帝受終，……復(fù)修立學校，臨幸辟雍。而荀額以制度贊惟新，鄭沖以儒宗登保傅，茂先以博物參朝政，子真以好禮居秩宗，雖愧明揚，亦非遐棄。既而荊揚底定，區(qū)寓義安，群公草封禪之儀，天子發(fā)謙沖之詔，未足比隆三代，固亦擅美一時?；莸劾y戎，朝昏政弛，釁起官掖，禍成簿翰。惟懷逮愍，喪亂弘多，衣冠禮樂，掃地俱盡。……有晉始自中朝，迄于江左，莫不崇飾華競，祖述虛玄，擯闕里之典經(jīng)，習正始之余論，指禮法為流俗，目縱誕以清高，遂使憲章弛廢，名教頹毀，五胡乘間而競逐，二京繼踵以淪胥，運極道消，可為長嘆息者矣”。兩晉教育的開展狀況及社會效應(yīng)，由此可見一斑。

西晉前期“修立學校”，使得學校教育雖“未足比隆三代，固亦擅美一時”，有過短暫的輝煌，東晉時期則“朝昏政弛”、“指札法為流俗”，終至“憲章弛廢，名教頹毀”。其間雖有名士力挽頹勢，然則力不從心，終無成效。盡管社會變動給這個時代的教育帶來諸多不利影響，但從整體上看，它并不背離中國古代教育發(fā)展的主流趨勢，仍起著承先啟后、繼漢開唐的重要作用。在整個中國古代社會中，這個政局相對動蕩的時代，是思想學術(shù)相對自由的時期，同時也是教育思想創(chuàng)新不斷、高峰迭起，教育活動徘徊流轉(zhuǎn)、低谷不前的磨合期。

首先是教育思想百家薈萃。兩晉時期是中國古代教育思想創(chuàng)新的四次高峰之一。因為兩晉雖然戰(zhàn)亂不斷，教育活動不甚突出，卻也并非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時代，社會也并非停滯不前、漆黑一片。相反，在這個動蕩不安、發(fā)展不平衡的時期，教育新思想?yún)s如雨后春筍般不斷萌發(fā)。在此領(lǐng)域，玄、道、儒、佛四家教育思想，激烈碰撞，百家爭鳴，儒玄并綜，開創(chuàng)了重情抑禮、調(diào)和情禮、緣情制禮之教育新風氣，成為中國教育思想史上一次重大轉(zhuǎn)折。著重培養(yǎng)人的理性精神而非滅絕人的情感追求、強調(diào)人性中個人情感的陶煉、性情的彰顯，是這個時期教育思想的特色所在。

其次，教育活動亦頹亦進。這從官學與私學的交織作用可見一斑。一方面，官學時興時廢。兩晉時期，由于國家政局不穩(wěn)，戰(zhàn)爭頻仍，統(tǒng)治者無力興學；玄風盛行，崇尚老莊，士子多不肯進官讀書；加之，九品中正官人法的推行，豪強士族子弟都有做官的特權(quán)，無須入學讀書即可做大官，所以無論是中央官學還是地方官學，都處于時興時廢的狀態(tài)，收效甚微，并未取得什么成就。另一方面，私學昌盛發(fā)達。兩晉社會的動亂不定，官學的時興時廢，為私學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加之儒、道、佛、玄四家并存，學術(shù)思想比較活躍，形成了私學繁榮昌盛的局面。私學承擔起適應(yīng)社會發(fā)展需要的教育使命，補救了因官學衰敗而帶來的教育失落，避免了學術(shù)及教育發(fā)展的徹底荒廢，成了兩晉學術(shù)與教育的重心。大批的碩鴻名儒，例如西晉的范平、劉兆、徐苗、續(xù)咸、桂夷，東晉的孔衍、范宣等，都熱心私學、積極推進。由于私學的教授內(nèi)容，都以儒家經(jīng)典為主，這對于維護以儒家思想為主體的主流精神文明，起到了重要作用。

為此，重視史書撰修工作的唐太宗，于貞觀二十年下詔令房玄齡、褚遂良、許敬宗擔任監(jiān)修，歷時兩三年，組織編寫了《晉書》。全書共一百三十卷，包括帝紀十卷，志二十卷，列傳七十卷，載記三十卷，記載了從司馬懿嘉平初年開始到晉恭帝元熙二年為止西晉和東晉兩朝的歷史，兼以載記的形式淺述了十六國割據(jù)政權(quán)的興亡。其中列傳第六十一卷，對兩晉時期儒師的代表進行了分門別類的描述，為研究兩晉教育和教師提供了重要的參考。

二、《晉書·儒林傳》對儒師的描繪

儒林，顧名思義，指儒家文士之群。兩晉時期，儒學教育的一統(tǒng)地位雖被打破，但儒學教育始終是主流并高居正統(tǒng)?！稌x書·儒林傳》中大多記述的都是兩晉傳授儒學的私學名師?？v觀全傳，我們可以從道德、文化、職業(yè)及社會形象等四方面獲得兩晉儒師的形象。

1，道德形象——德高為表。禮習皆通

兩晉時期的教育不是過于追求功利，教師的形象更多地體現(xiàn)在其道德素質(zhì)上。當時的教師多偏于成就道德而甚于成就知識，對他們來說，知性存在的分量遠遠不如德性存在的分量，即所謂“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教師成了社會文化道德的維系者，認為自己的首要職責不是知識的學問，而是為道的學問，道的意義的探求與闡釋始終居于授業(yè)解惑之上，注重以身教突出對學生的人格感化和道德示范作用?！稌x書·儒林傳》中不乏對兩晉儒師高尚道德的記述，大致表現(xiàn)在安貧樂道的高尚品格、忠義孝悌的人格風尚、恬淡寡欲的慎獨心態(tài)、淡漠名利的隱忍情操四方面。

其一，安貧樂道的高尚品格。兩晉的儒師大多雖處貧境，仍守道作樂；雖棲陋巷，仍抗志清真。如劉兆，“安貧樂道，潛心著述，不出門庭數(shù)十年?！比缧樱皹返腊藏?，弘風闡教?！庇秩缤鯕g，“安貧樂道，專精耽學。”

其二，忠義孝悌的人格風貌。仁義禮智信的倫理道德風范在兩晉的儒師身上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出來。如汜毓，“父終，居于墓所三十余載，至晦朔，躬掃墳垅，循行封樹，還家則不出門庭?！庇秩缧烀?，“性抗烈，輕財貴義，……弟患口癰，膿潰，苗為吮之。……其兄弟皆早亡，撫養(yǎng)孤遺，慈愛聞于州里，田宅奴婢盡推與之。鄉(xiāng)鄰有死者，便輟耕助營棺郭，門生亡于家，即斂于講堂?！?/p>

其三，恬淡寡欲的慎獨心態(tài)。兩晉時期，社會的割據(jù)和紛爭給人們的心靈蒙上了厚厚的陰影。許多名人逸士面對光怪陸離的世態(tài)炎涼，表現(xiàn)出了窮則獨善其身的高尚情操，達到了慎獨的美好境界，以身教成為世人學習的楷模。如，上述劉兆“潛心著述，不出門庭數(shù)十年?！庇秩缍暗?，“永平中，知天下將亂，隱于商洛山，衣木葉，食樹果，彈琴歌笑以自娛……所在惟晝夜讀誦，略不與人交通?！?/p>

其四，淡漠名利的隱忍情操。兩晉亂世的人生無常，使人們產(chǎn)生白駒過隙的觀念，不愿去追逐功名。這一時期，儒師醉心學術(shù)、屢次征召皆不出仕的驟增，也反映了這種狀況。如虞喜，“察孝廉，州舉秀才，司徒辟，皆不就。元帝初鎮(zhèn)江左，上疏薦喜。懷帝即位，公車征拜博士，不就?！珜幹?，與臨海

任旭俱以博士征，不就?！蟾圆┦空髦?。喜辭疾不赴……咸康年問，以散騎常侍征之，又不起?！庇秩缧烀纾翱げ煨⒘?，州辟從事、治中、別駕、舉異行，公府五辟博士，再征，并不就。再如杜夷，“惠帝時三察孝廉，州命別駕，永嘉初，公車征拜博士，太傅、東海王越辟，并不就?！淌吠醵赜岚味乓娜刖埔母奥?。夷遁于壽陽。鎮(zhèn)東將軍周馥，傾心禮接，引為參軍，夷辭之以疾?！塾菀臑槿辶旨谰?。夷辭疾，未嘗朝會。”

2，文化形象——學高為師。博學洽聞

才高八斗、著書明世是教師的典型文化特征。兩晉的儒師作為圣賢文化的代言人和傳播者，大多既博覽群書、通古知今，又深入鉆研、潛心著述。

第一，譽隆望重的淵博學識。欲明人者必先自明。兩晉的儒師普遍認為記問之學，不足以為師。若不博古通今，則大義不知其綱，微言不知其隱，實則昏昏然也。所以，他們刻苦研習古代典籍，遍讀諸子百家著作，不斷提高自己的學識水平。如陳邵，“篤志好古，博通六籍?！比缍乓?，“少而恬泊，操尚貞素，居甚貧窘，不營產(chǎn)業(yè)，博覽經(jīng)籍百家之書，算歷圖緯靡不畢究?！币灾翓|晉初年國有大政時，每每咨詢于杜夷。又如范宣，“少尚隱遁，加以好學，手不釋卷，以夜繼日，遂博綜眾書，尤善《三禮》?！?/p>

第二，遺世后人的浩帙著述。兩晉時期，社會動蕩，玄、道、儒、佛四家教育思想，激烈碰撞，交互爭鳴，儒師在遍讀典籍的同時，深受社會世事的影響，大有感觸，紛紛著書立說。如虞喜，“乃著《安天論》以難渾、蓋，又釋《毛詩略》，注《孝經(jīng)》，為《志林》三十篇。凡所注述數(shù)十萬言，行于世。”如徐苗，“作《五經(jīng)同異評》，又依道家著《玄微論》，前后所造數(shù)萬言，皆有義味。”又如韋觳，“著《伏林》三千余言，遂演為《典林》二十三篇。凡所述作及集記世事數(shù)十萬言，皆深博有才義?！?/p>

3，職業(yè)形象——授業(yè)為本，振興教化

兩晉的儒師深受董仲舒“善為師者，既美其道，又慎其行”的影響，秉持儒家文化的價值，并以此向受眾闡釋生命義理之學，促進社會教化。如劉兆，“博學洽聞，溫篤善誘，從受業(yè)者數(shù)千人。”如范宣，“雖閑居屢空，常以講誦為業(yè)，譙國戴逵等皆聞風宗仰，自遠而至，諷誦之聲，有若齊、魯。太元中，順陽范寧為豫章太守，寧亦儒博通綜，在郡立鄉(xiāng)校，教授恒數(shù)百人。由是江州人士并好經(jīng)學，化二范之風也。”還有一些儒士在政治上失意后，卻不沉淪，致力于教育。如孔衍因得罪王敦而遭排擠，時人為之寒心，而衍不形于色，“雖郡鄰接西賊，猶教誘后進，不以戎務(wù)廢業(yè)。石勒嘗騎至山陽，敕其黨以衍儒雅之士，不得妄入郡境?！比鍘焸円缘聻橹?，不懈努力地傳道授業(yè)，為振興當時教化發(fā)揮了不小作用，使得“遠近咸歸其義，師其(徐苗)行焉。”

4，社會形象——修政為國，造福黎民

面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動亂現(xiàn)實，兩晉的一些儒師以積極人世的精神、達則兼濟天下的抱負積極參與國家正事，履行服務(wù)社會的重要職責。他們達于從政、政事修明。如文立，“歷任尚書、秀才、郎中、太守、太子中庶子等，政績斐然，詔曰：‘太子中庶子文立忠貞清實，有思理器干。前濟在陰，政事修明?！蓖瑫r，文立從政不黨同伐異、存私心，當武帝有意重用其至交程瓊時，以瓊“稟姓謙退，無復(fù)當時之望”回絕，深得友人贊同，謂其“廣休可謂不黨矣，故吾善夫人也。”他們在向?qū)W生進行傳道、授業(yè)、解惑之時，還擔負起議論國家政事之是非的重要責任，從事清議。如徐邈，“任中書舍人時，開釋文義，標明指趣，撰正五經(jīng)音訓，學者宗之。直言進諫每被顧問，輒有獻替，多所匡益，甚見寵待?！垩缂分螅脼槭衷t詩章以賜侍臣，或文詞率爾，所言穢雜，邈每應(yīng)時收斂，還省刊削，皆使可觀，經(jīng)帝重覽，然后出之。……教授太子，參綜朝政，修飾文詔，拾遺補闕，劬勞左右。以至于帝嘉其謹密，方之于金霍，有托重之意，將進顯位，……邈蒞官簡惠，達于從政，論議精密。”

上述僅從四方面選擇了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物進行闡釋。其實，紛爭遍布的兩晉動亂王朝，卻雨后春筍般地涌現(xiàn)出眾多光耀千古的賢人良才。如情忠義篤的孝子李密，囊螢映雪的車胤孫康，詩中有畫有玄音的詩人陶淵明，至洛陽紙貴的文學家左思，潛心編撰《三國志》的史學家陳壽，秀骨清像的畫家顧愷之，智勇雙全的軍事家陶侃，等等。這些德智雙馨、教化斐然的兩晉儒師及其精神對促進教育發(fā)展、社會文明功不可沒。

三、儒師精神對當代教師的啟示

分析兩晉的儒師形象，有助于我們傳承這一寶貴的教育傳統(tǒng)和文化精神，并結(jié)合實踐創(chuàng)新，將其發(fā)揚光大。知往鑒來，如下啟示值得關(guān)注：

在文化形象方面，教師須德才兼?zhèn)洹＝處熓恰皞鞯?、授業(yè)、解惑”者，其前提為：學高為師，身正為范。依前文所述，兩晉教師以自身的文化、道德形象較好地詮釋了這一至理名言。以古為鑒，當代教師在培養(yǎng)自己一專多能的多元知識結(jié)構(gòu)、豐富自身文化底蘊的同時，更要注重道德修養(yǎng)的提升，切實做到以德服人、以德育人，用自己的學識誨人不倦地教育學生，用自己的人格潛移默化地影響學生，從而達到教學能力與育人能力的統(tǒng)一。

在職業(yè)形象方面，教師要堅定信念、忠于職守。兩晉教師以“閉門教授”為己任，在官學式微的背景下，他們既能“手不釋卷，以夜繼日，遂博綜眾書”；也能“博通六籍，耽悅典誥，老而不倦”；而且，聚眾授徒，傳播文化知識，使得私學日盛，避免了兩晉教育荒蕪沒落的悲劇。當代教師應(yīng)學習他們“好學”的精神，愛崗敬業(yè)，堅持職業(yè)操守，以飽滿的工作熱情投入到教書育人中，才能“解惑答疑，開宗明趣”，促進學生健康發(fā)展。

在社會形象方面，教師應(yīng)面向社會、服務(wù)國家。兩晉儒師面對戰(zhàn)爭不斷的混亂國事，輔佐政事，積極參與社會變革，履行重要的社會服務(wù)職責，為兩晉社會的發(fā)展作出了應(yīng)有貢獻。教育是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基礎(chǔ)，教師是教育發(fā)展的關(guān)鍵因素。當代教師不僅僅是學校教育的依靠者，也應(yīng)該是社會發(fā)展的指引者，而且是人類文明的領(lǐng)航人。因此，教師還要增強社會責任感，堅持個人與社會的統(tǒng)一，通過自己的優(yōu)秀形象，教化一方，為國家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貢獻自己的力量。

(責任編輯李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