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聽了不少老師的寫作指導課,引發(fā)了我的反思:我們的寫作指導課怎樣才能有效呢?教給學生一些概念性的寫作指導知識,學生就能夠運用概念性知識寫作了嗎?
就說我最近聽的一節(jié)展示課,教的是劉成章寫的散文(蘇教版六年級上冊)《安塞腰鼓》,這是一篇描寫場景的散文,執(zhí)教者引導學生分析了文章的結(jié)構(gòu)后,就將文章作為指導寫作的材料來組織教學。應該說,這樣的教材處理是大膽而合理的。執(zhí)教者的教學思路也很清晰,她把教學步驟分為三個環(huán)節(jié):一、小組交流討論,作者怎樣描寫安塞腰鼓表演的場面?哪些地方寫得比較好,值得我們在寫作中借鑒?二、小練筆,選取印象深刻的某個場面進行描寫,借鑒學到的表達方法寫一段文字,表達你對這個場景的震撼之感;三、寫作成果展示與點評。設(shè)置第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目的重在為下文的練筆提供知識支持,通過討論,學生發(fā)現(xiàn)教師補充的寫作知識有:1.運用比喻、擬人、排比等修辭手法;2.借景抒情;3.抓住事物的特點。把這些寫作知識整理出來以后,執(zhí)教者并沒有對這些知識之間的聯(lián)系作任何引導和分析,學生只是明確了幾個概念,就匆匆在教師的指令下“運用上述知識”仿寫練筆了。
我很是好奇,僅僅停留在概念術(shù)語層面的寫作指導,有效嗎?學生能寫出什么樣的場景描寫呢?很快,到了寫作成果展示與點評的環(huán)節(jié),有學生展示了習作——
一接到籃球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十個在球場上拼打的男生,如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跑在你的面前。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舞的柳枝;亂兔一樣,是飛躍的腳步;電閃一樣,是急奔的身影;斗牛一樣,是強健的身姿。學校球場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激烈、多么驚心的球賽啊!
仿寫文字寫籃球賽,有比喻、擬人、排比,似乎也以描寫場景來抒發(fā)震撼之情,甚至就個別句子來看,想象還非常豐富。但綜合起來看,小作者的感受是機械模仿的,感受是虛空的,我們所能看到的是學生孤立地按三項知識點的要求努力向目標靠攏,卻始終沒有自己的個性體驗,而是情感造作。
來看看仿寫段的原文吧——
一捶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百十個斜背響鼓的后生,如百十塊被強震不斷擊起的石頭,狂舞在你的面前。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黃土高原上,爆出一場多么壯闊、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
作者寫這段文字的思維過程應該是:寫出“人”“鼓”合一,人借鼓勢、鼓借人威、酣暢淋漓,精、氣、神無阻無礙,一脈貫通。比喻、擬人、排比是描寫出“人”“鼓”合一的一種表達技巧。如果教師能夠揭示出作者的思維過程,以作者的個性體驗喚醒學生的個性體驗,教學效果則是鼓舞人心的。
我們教師應該發(fā)掘文本中具有寫作指導意義的知識來指導寫作,而具有指導意義的寫作知識,不僅應該直接來自于感性材料,而且還應該“對接”作者的感受和個性體驗。
比如說外貌描寫,教師只告訴學生它是對人物的外貌特征(包括人物的容貌、衣著、神情、體型、姿態(tài)等)進行描寫的一種技法,卻不說其目的在于揭示人物的思想性格,表達作者的愛憎;或者只告訴學生外貌描寫應服務(wù)于人物性格的揭示和作者情感的表達,卻又因為缺乏對范文的個性分析而使學生難以獲得有效的寫作知識。同樣是外貌描寫,《愛因斯坦和小女孩》(蘇教版五年級下冊)中“老人蓄著一撮短而硬的小胡子,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里,長著一頭蓬亂的灰白頭發(fā)”的描寫,傳達的是作者對一位不修邊幅的科學家的擔心與關(guān)愛之情;《輪椅上的霍金》(蘇教版六年級上冊)“四十年過去了,疾病已使他的身體徹底變形:頭只能朝右邊傾斜,肩膀也是左高右低,雙手緊緊并在當中,握著手掌大小的擬聲器鍵盤,兩只腳則朝內(nèi)扭曲著。嘴已歪成S型,只要略帶微笑,馬上就會現(xiàn)出‘齜牙咧嘴’的樣子?,F(xiàn)在,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標志性形象”的描寫,則表達了作者對霍金的健康的擔心以及對霍金的敬仰愛戴之情。如果沒有對材料的動態(tài)分析,而只有對概念知識的靜態(tài)灌輸,是難以調(diào)動學生的寫作興趣的。
概念術(shù)語反映的是知識的共性特征,來自于對豐富的個性寫作的抽象概括,而對寫作具有指導意義的知識,則應該是具備共性與個性相統(tǒng)一的特點。只有共性,容易流于空泛,只有個性,難免失卻學習的目標與方向。寫作知識的有效秘密在于對個性材料“舉一反三”的分析,以材料組織的個性觸發(fā)學生的個性體驗。在這個過程中,真正起作用的是“三”,是具體材料的引領(lǐng)和觸發(fā),其中的“一”也即共性,當然也起作用,但這種作用的發(fā)揮更多是潛藏式的。想用共性的規(guī)律直接指導學生寫作,或是在形式上也有對材料的分析運用,而骨子里仍然單純寄希望于共性規(guī)律的指引,結(jié)果只能是教師的一廂情愿。僅僅停留在概念術(shù)語層面的知識,對寫作的指導往往是低效甚至是無效的。
大量的事例證明,學生并不是通過對概念術(shù)語的“記憶”而學會作文的:知道一段文字運用了比喻、擬人、排比,并不等于學生就一定能夠成功運用比喻、擬人、排比;知道一段文字運用了借景抒情,也不等于學生一定會借景抒情;知道了一段文字抓住了事物的特點,當然也不能保證學生就一定能抓住事物的特點。事物的特點,是作者主觀感受的特點,正因為事物特點的主觀感受性,作者才可以借景抒情;正因為事物特點的主觀感受性,作者借景抒情的時候才有可能個性化地運用各種表達技巧。如果學生不明白這點,就會為修辭而修辭、為寫景而寫景,情感也就虛空而造作了。
事實證明,我們指導學生寫作,僅僅讓學生知道表達技巧的運用是遠遠不夠的。指導的關(guān)鍵是應結(jié)合情與景分析,形象地讓學生明白,寫景寫人重在想象、重在情感、重在作者的個性體驗與自己的個性體驗相溝通。有了合理的想象,有了作者情緒的調(diào)遣,比喻、擬人、排比等修辭手法才有所依托。而要喚起學生的個性體驗,教師僅僅靠紙上談兵、坐而論道是難以奏效的,因為切實有效的寫作知識來源于對文本扎實有效的獨立涵泳,來源于教師親身經(jīng)歷的寫作體驗,也來源于教師對前沿學術(shù)成果的主動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