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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濟慈詩歌的生態(tài)思想*

2010-02-17 02:22:43
關鍵詞:濟慈夜鶯詩人

郭 峰

(浙江財經學院外國語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論濟慈詩歌的生態(tài)思想*

郭 峰

(浙江財經學院外國語學院,浙江杭州 310018)

貫穿于 19世紀和 20世紀上半葉濟慈詩歌研究的主要觀點是對濟慈詩歌中唯美主義美學觀和藝術觀的肯定。20世紀后半葉新歷史主義從歷史的角度研究濟慈詩歌的政治性確實是一大進步,但是,如果僅把目光聚焦在濟慈詩歌的政治傾向上而忽略詩歌中自然因素及其深刻內涵,那同樣是有失偏頗的。從生態(tài)倫理批評視角來關注濟慈作品,我們發(fā)現濟慈詩歌的審美是一種至高的生態(tài)倫理審美,濟慈詩歌的政治傾向是包涵著對自由民主渴望,對真、善、美詩歌藝術追求的和諧精神生態(tài)的向往。

濟慈;生態(tài);審美

約翰·濟慈 (John Keats,1795-1821)是英國浪漫主義時期又一位杰出詩人,有人甚至認為他是最具有藝術氣質的詩人,勃蘭兌斯稱他是“英國自然主義最芬芳的花朵”。濟慈詩歌藝術風格和對自然形象的選取與英國浪漫主義前期“湖畔派”詩人有明顯的區(qū)別,同時與拜倫和雪萊也不盡相同。貫穿于 19世紀和 20世紀上半葉濟慈詩歌研究的主要觀點是對濟慈詩歌中唯美主義美學觀和藝術觀的肯定。批評家們認為濟慈不關心現實世界、不關心社會和政治,對濟慈詩歌中的現世性、政治性和人文關懷基本上持否定態(tài)度。20世紀末以來,隨著社會、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發(fā)展,濟慈詩歌研究的重心也從過去的審美轉向了歷史。1979年,杰羅姆·麥克甘 (Jerome J.Mc-Gann)發(fā)表了《濟慈與文學批評中的歷史方法》,從歷史的觀點出發(fā)肯定了政治、歷史、社會等因素對濟慈詩歌的影響。不過,雖然與新批評所倡導的詩歌內部的審美研究相比,新歷史主義從歷史的角度去研究濟慈詩歌的政治性確實是一大進步,但是,如果僅把目光聚焦在濟慈詩歌的政治傾向上而忽略詩歌中自然因素及其深刻內涵,那同樣是有失偏頗的。從生態(tài)倫理批評視角來關注濟慈作品,我們會發(fā)現濟慈詩歌的審美是一種至高的生態(tài)倫理審美,濟慈詩歌的政治傾向是包涵著對自由民主渴望,對真、善、美詩歌藝術追求的和諧精神生態(tài)的向往。

一、濟慈詩歌的生態(tài)斷裂

約翰·濟慈生活在英國 19世紀早期,用著名英國批評家威廉·哈德遜 (W illiam Henry Hudson)的話說“從1795到 1821年,濟慈的生命盡管短暫,卻經歷了近代歐洲發(fā)展史上一段富于偉大思想且有些悲天憫人的時期”。[1]從 1816年發(fā)表其第一部詩集《恩底彌翁》到最后去世,濟慈的創(chuàng)作生涯只是短短的 6年,然而由于時代和個人等多種因素,濟慈詩歌呈現出卓越的社會關懷、自由情懷和藝術魅力。可以說,如果僅從表層上研究濟慈詩歌的審美和政治趨向而忽略其內在的關注自然生態(tài)、人文生態(tài)的精神的話,那就如同我們研究華茲華斯只看到其歌頌自然景物、流連于山山水水而忽略其對人性異化、對人類良性生態(tài)受到威脅的憂思一樣??v觀濟慈的生活經歷,我們不難發(fā)現,是個人生活的悲苦和時代危機的現實促成了濟慈詩歌的生態(tài)關注。

濟慈 1795年生于倫敦一個馬廄主家里,1804年父親墜馬身亡,1810年母親因生活所迫出逃流亡在外回來又因病離開人世,1818年,他的小弟弟托馬斯病死,而年輕的濟慈在照料弟弟的過程中也不幸染上了當時的不治之癥肺病,從此,他遭受著病痛折磨和家境貧寒的雙重負擔。濟慈的愛情也是苦澀的。他曾經對喬治亞娜情有獨鐘,但是,家庭的變故讓他對現實抱有強烈的戒心,過于強調精神戀愛使得他與喬治亞娜擦肩而過。后來,濟慈對布勞恩的愛情雖然非常強烈,但他脆弱、敏感、多疑的性格以及他每況愈下的身體注定了又一次愛情悲劇。同時,作為詩人的濟慈,在 1816年發(fā)表了第一首長詩《恩底彌翁》后獲得的不是批評家的贊譽,而是社會各界保守勢力對他作品中表達的民主思想的冷嘲熱諷和惡意攻擊。對濟慈來說,生活是痛苦的,命運是殘酷的,但是他并沒有被厄運所壓垮,在他給赫西的信中說,天才詩人不能靠法律和教條來撫養(yǎng),只能靠自身的感覺和留意成熟起來,達到一種自我拯救。貧困和疾病造成了他命運的悲慘,但從另一方面來說,它們也同時培養(yǎng)了濟慈異常敏銳的感覺,致使他的聽覺、視覺和味覺都非常發(fā)達,勃蘭兌斯總結說:“對于音樂,他有一對音樂家的耳朵;對于光和色彩的變化,他有一雙畫家的眼睛。而且,他長于描述一切不同種類的聲音、氣息、味道和觸覺,在這方面,他擁有一個會使任何最偉大的詩人都感到嫉妒的豐富多彩的語言寶庫。”[2]因此,可以說,正是由于貧困和疾病阻止了濟慈在現實世界里創(chuàng)造他生命的價值,但也是它們成就了他在藝術的殿堂里的輝煌。他的人生不幸造就的豐富、敏感的藝術感覺在驅使著他在自然中捕捉萬物中各種細微的生命現象,來體現著他那現實苦難與理想世界的斷裂?!断X蟈和蟋蟀》中的蟈蟈、蟋蟀,《秋頌》中的蜜蜂、忽起忽落的小蟲、呼哨的知更鳥、呢喃的燕子以及《夜鶯頌》中的夜鶯,與彭斯的“小田鼠”、布萊克的“病玫瑰”、科勒律治的“信天翁”等有其驚人的相似之處,詩人們均表達了對工業(yè)社會下人類對大自然的強勢掠奪,對處于被動地位的自然萬物的同情和無奈。不同的是濟慈還有另一層含義,那就是象征自己虛弱多病的身體在面對自然的千變萬化時的脆弱。由此,筆者認為濟慈筆下的這些弱小生命具有雙重含義:這雙重含義也許在《今晚我為什么大笑》中給予了更直接的表白:“……說吧,我為什么大笑?啊致命的苦痛!/啊黑暗!黑暗!縱然徒勞我也要嗚咽著/問遍蒼天冥府和我自己的心靈。/我為什么大笑?我知道這軀體中孕育的/幻想遍布天國的每一個角落;/但我卻愿在今晚悄然離開塵世,/現實的華蓋已被扯得又碎又破……”[3]145這里詩人自己身體狀況的痛苦不言而喻,同時詩人對現實的極度失望和無奈也躍然紙上。

對自然的關注是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的詩學傳統(tǒng),濟慈對自然的偏愛不僅來自于他個人的生活苦難,而且與他生活時代的生態(tài)危機更是密切相關的。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的自然轉向不只簡單地是受法國大革命的影響,歷史上很多先例證明,政治危機的爆發(fā)源于生態(tài)危機,反過來又會加劇生態(tài)危機。在《浪漫派、叛逆者及反動派:1760-1830年間的英國文學及其背景》一書中,瑪里琳·巴特勒印證了生態(tài)的失衡給英國造成的災難性社會后果:“1815年至1819年,英國動蕩不安,嚴重的暴力大概比法國大革命期間任何時期更有一觸即發(fā)之勢?!盵4]216同時,通過翔實的例證,她認為把在此間寫下的最著名的詩作“說成在相當程度上逃避現實是有誤導性的”;[4]242同時,歷史學家、自然學家也都證實了 18世紀末、19世紀初全球氣候的異常, 1816年甚至被稱為是歐洲歷史上“沒有夏天的一年”(the yearwithout a summer)。在這樣一個政治危機和生態(tài)危機共存的多變時代,詩人濟慈的作品自然就帶上了關注生態(tài)、關注社會倫理的現實性特征?!兑国L頌》的開頭這樣寫道:“我的心頭壓著沉重的悲哀,痛苦的麻木/注入了全身,就像飲過毒汁,/又把滿滿的一杯麻醉劑仰首吞服,/于是向著列斯的忘川河下沉:/這并不是因為我羨慕你那幸福的好運,/而是你的快樂使我太欣喜,——/你呀,輕翼的森林之仙,/在滿長綠蔭、/音調優(yōu)美、陰影無數的山毛櫸,/正引吭歡歌,盡情地贊頌著夏季?!盵3]147

詩人一開始就向我們描述了夜鶯的世界與現實世界的矛盾與斷裂。詩歌中的“我”的處境與夜鶯“你”歡快的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立:“我的心頭壓著沉重的悲哀,”反襯了“你”的“歡欣”;“你那幸福的好運”更加凸顯了“我”的痛苦;“你”是“輕翼的森林之仙”,自由飄飛于綠色叢林,而“我”則陷于人生的迷霧,“向著列斯的忘川河下沉”;“你”已經在歌唱著溫暖的夏天,而“我”卻還在寒意料峭的春日。這兩個對立而又難以調和的世界深深地隱埋在“我的沉重的悲哀”的“aches”一詞中,并貫穿了全詩的始終?!癮ches”一詞多義,可意“痛苦”,又指“渴望”。詩人一方面用之指代這個現實世界給他帶來的“痛苦”,另一方面又用之來象征對夜鶯所在的那個理想世界的“渴望”?,F實的世界越是痛不欲生,對理想的世界就越是渴望之極;反之,在“渴望”與“痛苦”之間,詩人就像在飲鴆止渴:“飲過毒汁,又把滿滿的一杯麻醉劑仰首吞服?!憋孁c不能止渴,吞服鴉片也不能根治痛苦,這無疑暗示著理想世界與現實世界矛盾對立的無奈。詩人就在這兩個世界的撕扯擠壓中憂心如焚,因此他渴望飲“一口葡萄的佳釀”,因為“只要一嘗便想起了花神和綠野的風光,/還有陽光下村民的歡樂、頌歌和舞蹈”。為什么詩人要借助飲酒?為何要用“想起”二字?春天的世界難道不是春意盎然、陽光明媚、春花爛漫、生機無限嗎?鮮花、陽光、春日、杏花吹滿頭、載歌載舞的場景為什么只能靠酒來“想起”呢?這是不是暗示了它們在現實生活中的缺失?那為什么現實生活中會缺少這些在我們看來非常平凡的事物呢?當這些習以為常的東西、我們熟視無睹的東西都散失掉的時候,我們才會倍感珍惜,才會覺得它們的真正價值。而當這些東西都真正失去的時候,生態(tài)平衡的破壞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盎ㄉ窈途G野的風光”只能在記憶里尋找了?!熬G色”是生命的顏色,沒有了綠色也就沒有了生命。而“陽光”也是萬物生長之必需,對人來說,需要陽光的溫暖;對植物來說,需要陽光的滋養(yǎng)。沒有了陽光,怎么能見到“花神”?沒有了“綠色”、“陽光”和“花神”,怎么會有村民的舞蹈、生命的歡歌?這里最明顯地暗示了一個缺乏陽光與綠色的世界,這是一個生態(tài)嚴重遭到破壞的世界,這也許正是對 1816-1818年正在經歷著嚴重生態(tài)危機的歐洲的影射。面對“這里人們呆坐,聽著彼此的悲嘆怨嗟;/癱瘓的老人只有幾根殘存的白發(fā)在搖晃,/年輕人變得蒼白,消瘦,夭折”的現實,詩人不禁發(fā)出“去吧!去吧!我要和你一同飛去”的吶喊,夢想著沒有死亡和黑暗,只有永生和歌聲的夜鶯世界:“不朽的鳥呀,你將與世長存!/苦難的人們相繼消逝,你的歌聲依然?!比欢?隨著夜鶯歌聲的逐漸消逝,詩人又從美好的幻境回到了痛苦的現實當中??墒?他卻對自己剛才經歷的心理變化感到十分驚訝和困惑:“那究竟是幻覺,還是一場覺醒的夢?夜鶯的歌聲已經消逝:我是醒著還是睡著?”

二、濟慈詩歌的生態(tài)和諧

如果說濟慈對生態(tài)危機的關注隱含在其詩歌中現實世界與理想世界的斷裂中的話,那么,濟慈對于生態(tài)和諧的期盼與頌揚則是直接地表達在他的詩歌里。無論是《頌詩》里“你們坐在極樂世界的草地上談笑,/草地上只有狩獵女神的小鹿啃著青草;/你們與天庭的樹木竊竊私語,/多么優(yōu)雅自在,多么無拘無束”,還是《幻想》中“盡管嚴霜相逼,她仍會帶給大地 /已經失去的美麗;/她會一起帶給你 /夏日所有的歡娛;/她會從露濕的草地,多刺的樹枝上 /帶給你五月的蓓蕾和花朵的芬芳;/她會靜靜地 /神秘地偷出 /所有堆積如山的秋令的財富”,無不張揚著詩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對生態(tài)和諧的期盼?!安莸亍?、“小鹿”、“花朵”這些象征著自然、純潔和美好的自然之物無數次地出現在濟慈詩歌中,這難道不說明詩人渴望著遠離工業(yè)文明污染的田園寧靜生活嗎?而表現這種寧靜、和諧境界的最佳作品當數詩人在 1819年 9月寫下的《秋頌》。

詩歌開頭以各種果子為描寫對象給我們展現了一幅悅目的農家豐收在即的秋景?!肮麑崍A熟的秋”、“累累的珠球綴滿茅屋檐下的葡萄藤蔓”、“葫蘆脹大”、“甜核”、“永遠暖和”的日子,寧靜、豐碩、富足的農家幸福在恬然的自然生態(tài)中展現。接著第二節(jié)寫人,“伴著谷倉”、“背著谷袋”、“隨意坐在打麥場上,/讓發(fā)絲隨著簸谷的風輕飄;/有時候,為罌粟花香所沉迷,/你臥倒在收割一半的田垅,/讓鐮刀歇在下一畦的花旁”,開倉、打麥、撿穗、運糧、在田垅邊美美地打盹、看榨果架上徐徐滴下的酒漿,莊稼人秋收后的喜悅與幸福充溢在字里行間,還有什么比這種生活狀態(tài)更悠閑自在、更讓人神往呢?與《夜鶯頌》里癱瘓、白發(fā)搖晃的老人,蒼白、消瘦的年輕人形成了強烈對比?!兑国L頌》里是一幅現實與理想斷裂的慘景,而《秋頌》則帶給我們一幅生態(tài)和諧的美景。接著,詩人用“云”、“胭紅”、“田野”描述了鄉(xiāng)村傍晚美麗的秋景,又用“蟋蟀”、“知更鳥”、“群羊”、“燕子”的“歌唱”、“呼哨”、“咩叫”、“呢喃”帶我們走進了一個美妙的秋的音樂世界,讓幸福的人與這美好的景完全消融在一起。這就是詩人的生態(tài)觀,一種萬物詩意棲居的自然倫理觀。濟慈從秋寫到春,又從春寫到秋,有早晨和中午豐收的喜悅和迷醉,又有傍晚的悠閑與自在,從累累果實的葡萄架下到夕陽胭紅涂抹的田野、老樹、河流,人的精神經歷了怎樣一種清醒、一種擺脫所有塵世紛擾的解放!收割是人的最原始的行動之一,而收割的所得——特別是精神上的豐足則是人的文化能有的最高成就。那么詩人濟慈又是怎樣如此快地實現了從現實冰冷的《夜鶯頌》到和諧自然的《秋頌》的轉變呢?也許我們可以從詩人寫給友人的信中找到答案。1819年 8月,濟慈在寫給友人芳妮的信中表達了他對生態(tài)環(huán)境正?;男老玻哼B續(xù)兩個月的好天氣對我而言是最大的幸福——不再有凍紅的鼻子、整天打冷戰(zhàn)的身體,只有清新空氣里的靜心思考。拿一條干凈的毛巾,打一盆凈水,一天可把臉擦上十來遍,無需過多的鍛煉,只需每天散步一英里。我最大的遺憾就是因身體不夠好,在距離海邊這么近的地方住了兩個月了還不能游泳?!贿^,我還是非常陶醉于這種好天氣的,它應該是我能夠擁有的最大福氣了。[5]102

可見,在濟慈看來,人的幸福的最根本的東西應該是好的天氣、純凈可洗可游的水和沒有污染的鍛煉環(huán)境。因此,貝特認為:“《秋頌》不是一個逃避政權文化破裂的幻想,而是對人類文化如何在與自然聯系并相互影響中發(fā)揮作用的深思。就濟慈而言,他自身與所處的環(huán)境的關聯以及與構成社會的人之間的關系都是密不可分的?!盵6]257

在 1819年 9月 19日寫下《秋頌》兩天后,濟慈在給友人 J.H.雷諾茲的信中又一次闡述了天氣與他寫作該詩的緊密聯系:現在這季節(jié)太美了,特別是空氣,雖然仍有些冷勁。真的是,不開玩笑,純潔的天氣,戴安娜般的天空,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這收割后的田野,它比春天那冷冷的綠色好多了。不知怎地,收割后的田野給人以溫暖的感覺,就如同一些看上去給人溫暖的繪畫一樣,這一點在周日的早晨散步時得到了最深切的體會,由此寫下了這首詩。[5]320

這些話更加表明了自然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尤其是對體弱多病的詩人濟慈。自然環(huán)境于人的影響與社會人文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一樣舉足輕重。1816年歐洲歷史上“沒有夏天的一年”當然帶來的是饑寒交迫的殘酷現實,這一現象一直延續(xù)到 1818年,因此濟慈《夜鶯頌》里現實與理想斷裂的不可調和便不難理解了;而 1819年美麗夏日和隨之而來的秋收的喜悅便成就了《秋頌》這一代表和諧生態(tài)的偉大詩篇。

濟慈對自然的感悟是多層面的,他總是善于通過聲音、色彩、觸覺、時間等多種意象來表達詩人對自然的多重情感,這或許也是他常被批評家們冠以唯美主義詩人的原因之一吧。首先,各種飛鳥和昆蟲的聲音在濟慈那里就是自然界中最和諧、最美妙、永不停息的生命大合唱。蟈蟈和蟋蟀不分寒暑的吟唱、夜鶯在黑暗中的高聲歌唱、飛蟲的哀音、知更鳥的呼哨、燕子的呢喃、尼羅河滾滾向前的聲音和大海發(fā)出的永恒絮語等匯成了一個理想中生態(tài)和諧的大世界。其次,詩人還善于通過大自然的顏色,尤其是綠色來表達自然中生命力的和諧與永恒。綠色在大自然中是一種春意盎然、充滿生命力的色彩,在《蟈蟈和蟋蟀》中詩人描述了自然中的樹蔭、草地、草葉、草叢、林莽、田野、晶亮的河以及與自然顏色溶為一體的蟈蟈和蟋蟀身體的顏色,都是自然界的“綠色之邦”,它既蘊涵著無限的生機,又給人以安寧、平和與慰藉,從而給人以一種生生不息的永恒之感?!肚镯灐分?麥田、谷穗和圓熟果實的明麗色彩同樣賦予了一種生命的滿足和慰藉之感。第三,濟慈還善于通過敏銳的味覺來體現自然界的永恒魅力。《夜鶯頌》中飲“一口葡萄的佳釀”、“只要一嘗便想起了花神和綠野的風光……”給讀者留下了不盡的回味與思考,是怎樣一種美酒只要嘗一口就能讓人忘記世間一切丑惡與憂傷而融進一個布滿花神和綠野的世界?

總之,濟慈正是懷著這種對自然的無限眷戀之情、熱愛之情對大自然的神圣和美進行禮贊的,同時又將自己激越飽滿的生命感悟詩意地抒發(fā)出來,從而使其詩歌閃現著生命的永恒光芒。

三、濟慈詩歌本質的真善美

濟慈詩歌藝術包蘊了真、善、美的豐富蘊涵?!懊兰词钦?真即是美”是濟慈在《希臘古甕頌》中對詩的本質的總結,是他著名的美學思想。濟慈的這一美學理論既是他熱愛自然的報償,也是他生命的結晶,甚至可以說這是濟慈用生命換來的詩歌果實。他在給范妮·布勞的信中曾經寫道:“‘如果我死去,’我自言自語道:‘身后沒有留下任何不朽之作,沒有什么可以讓我的朋友為我感到驕傲的東西,但是我一向熱愛一切事物中美的本質。要是我過去有充分的時間,我是會讓后人記得我的?!斘疑眢w健康,每一下脈搏都為你跳動的時候,這樣的思想來得很微弱,而現在你可以與這位 (我可以這樣說嗎?)‘崇高智者中的最后一位病夫’分享我的一切思想了?!盵5]347這是一個偉大的天才詩人用短暫的生命煥發(fā)出來的生命的光芒。

濟慈認為:“真實的事物指的是像日月星辰與莎士比亞的詩劇這樣的存在對象;半真實的事物如愛情、云彩等,它們需要心靈的呵護方能獲得完整的存在;而虛無的事物則需要由熾熱的追求來賦予它們偉大與尊嚴?!盵6]258為了表現這一美學思想,濟慈通常把歷史上的美麗傳說或神奇而美麗的大自然與對現實生活的觀點結合起來:“太陽、月亮和為天真的羊群/長出的披著綠蔭的老樹和新林;/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綠色王國里的水仙;/為自己備好涼蔭用以御夏的淙淙清泉;/那密密的到處生長著的矮小的樹林,/在它們中間麝香玫瑰開得多么喜人:/還有我們所能想象的偉大先哲;/命運的壯麗,我們所聽到的一切 /美妙動人的故事和傳說——所有這一切都是美好事物:/從天的邊崖源源不斷地涌向人間,/是我們取之不盡的瓊漿的源泉。”(《恩底彌翁》)[3]157濟慈的“真”和“美”時間上包容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空間上包容了自然界、人類社會,并利用情感的交感使二者水乳交融地結合在一起,使之在深度上達到了探索人類精神的效果。

濟慈詩歌本質“真”與“美”的實現是與濟慈“善”的價值觀密不可分的,“善”是其對社會倫理的根本認識。縱觀濟慈詩歌,生態(tài)斷裂、生態(tài)和諧是其關注的主要內容;同時追求自由、反對暴政也是他的詩歌精神。1814的《詠和平》這樣寫道:“啊,歐洲!決不能讓握有權利的暴君禍首/再把你變成原來那暗無天日的舊歐洲;/讓鎖鏈就這樣斷裂,勇敢地說你已自由?!盵3]165在 1815年《李·亨特出獄之日而作》中濟慈又寫道:“那又怎么樣呢,為了向喜好阿諛奉承的政權/闡明真理,和藹的亨特身陷囹圄,/但卻猶如一只搜索長空的云雀,/欣喜自由地在他不朽的精神里翱翔盤旋。”[3]187如果說前者是對當時歐洲強權實力的控訴和批判,那么后者就是對自由民主精神的禮贊和向往??梢?濟慈的“善”就是關注自然、關注人生、關注社會倫理,是建立其“真”與“美”的基礎,也是“真”與“美”的最佳境界,換句話說,也就是只有在“善”這一充分展現人文關懷精神的基礎上,濟慈詩歌的美才具有了具象的呈現。

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濟慈在追求真、善、美的過程中如同其他浪漫派詩人一樣利用想象的力量將藝術與生活結合起來,這就使得濟慈的詩歌藝術與對現實生活的關懷與思考緊密相連,并且暗喻了對生活形態(tài)發(fā)展走勢的啟示;對善的揭示,也并不是停留于倫理上的說教,而是通過人物行為在詩歌文本中的展示,來披露人性靈魂中善惡交織的復雜性,展示社會善惡之間的相互沖突乃至于相互促進的二律背反的關系;對善的認識與崇尚,是詩人基于惡對善的毀滅所帶來的凄慘后果。在表層上,濟慈詩歌的描寫對象似乎過于集中于神話傳說、遠古故事和對大自然的歌頌,但是在深層上卻是以迂回的方法來透視人類靈魂的本真面目,并以此為視角,深入到深遠的社會關懷中去,從而從小我之愛過渡到大我之愛,也就大大地提升了濟慈詩歌內涵和意義。

總之,詩歌處于一個豐富而復雜的視界中,影響詩歌生成的因素是多元的,有心理的、無意識的、語言的、文本的,當然更有社會的、歷史的、政治的。[7]需要注意的是任何一種批評都只能是一種可能或選擇,對濟慈詩歌的研究應該是綜合的。濟慈詩歌始終貫穿著活躍的自然審美特征和政治意識,兩者的并存與交融既是矛盾的、互相排斥的,又是互動的、相互滲透的,其中蘊含著詩人對個人生活、對現實社會的體驗感悟、對自由民主的渴望和對詩歌藝術、詩美的追求和向往,這實際上是詩人審美意識和渴求精神生態(tài)和諧的表現、是詩人寬泛的人文精神的展示,只不過這種表現和展示隱蔽在其詩歌的審美表達之中罷了。因此,應該說濟慈詩歌對自然的向往、對崇高審美情致的向往與他對自由和民主政治的追求在精神上和潛意識中達到了一種和諧,形成了崇尚自然的人文主義精神。

[1]Hudson,W illiam Henry.Studies in Interpretation:Keats-Clough Matthew Arnold[M].New York:G.P.Putnam’s Sons, 1896:126.

[2]勃蘭兌斯 .19世紀文學主流:第 4冊[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168.

[3]黃宏煦.英國浪漫主義抒情詩歌選[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8.

[4]瑪里琳·巴特勒 .浪漫派、叛逆者及反動派:1760-1830年間的英國文學及其背景[M].黃梅,陸建德,譯 .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5]約翰·濟慈 .濟慈書信選[M].傅修延,譯 .北京:東方出版社,2002.

[6]Jonathan,Bate.The Ode“To Autumn”as Ecosystem[M]//Laurence Coupe.The Green Studies Reader:From Romanticis m to Ecocriticism.London:Routledge,2000.

[7]張鑫 .濟慈愛情觀的中國情結[J].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32(5):52-55.

(責任編輯 周芷汀)

John Keats’Ecological Thoughts as Reflected in His Poems

GUO Feng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Zhejiang University of Finance&Econom ics,Hangzhou310018,China)

The study on John Keats’poems throughout the 19th and the first half of 20th century was characterized by the recognition of Keats’aestheticism-oriented artistic thoughts.The historical perspective of the political elements in his poems,adopted by New Historicism of the second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 marked a great step forward in this field.However,the highlighting of Keats’political orientation and neglect of the natural elements and their implications in hispoemsmay result in biased conclusions.A study of Keats’work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ethical criticis m shows that Keats’is a supreme eco-ethical claim for aestheticis m,and that his political orientation involves the longing for freedom and democracy,the pursuit of the true,the good and the beautiful in the poetic art,and the seek for an ecologically har monious state of spirit.

John Keats(1795-1821);ecology;aestheticism

I052

A

1001-5035(2010)05-0088-05

2010-02-05

郭 峰 (1964-),男,河南南陽人,浙江財經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浙江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柯爾律治自然觀研究”(10CG WW05Y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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