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130024）

高句麗移民后裔高仙芝史事考

苗威

（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130024）

高仙芝是唐朝的重要將領，也是高句麗移民后裔之中有代表性的一人。其祖籍本是高句麗，總章元年（公元668年）高句麗滅亡之后，祖輩移民至唐朝內(nèi)地，其父高舍雞可能是第一代移民，也可能屬移民后裔。但高仙芝是移民后裔無疑。對高仙芝史事的梳理，不僅為唐朝軍事系統(tǒng)的考察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尤其是為高句麗移民及其后裔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典型的案例，值得我們深入思考。

高仙芝；高句麗；移民后裔

唐朝是一個尚武的時代，武將頗眾，僅兩《唐書》所載的“蕃將”①就有數(shù)千人，涉及到的民族達數(shù)十個。其中高句麗將領不僅有高句麗權臣蓋蘇文之子孫泉男生、泉獻誠等，同時，在移民后裔中也頗有人眾，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高仙芝，其在唐朝的內(nèi)外戰(zhàn)爭中是唐朝蕃將群體中的重要組成。對高仙芝的史事進行梳理，有助于我們對高句麗移民以及唐代的民族政策有更進一步的認知。

一、高仙芝（？—公元755年）家世考述

文獻中有關于高仙芝之父高舍雞與高仙芝的記載，然而其先世的材料難以稽考，有學者認為高仙芝家族是高句麗王室之一支，也有學者認為高仙芝是將門貴族。[1]99有關于高仙芝的相關史事在兩《唐書》及《資治通鑒》中皆有記載，綜合敘述如下。

據(jù)《舊唐書》卷104《高仙芝傳》載：

高仙芝，本高麗人也。父舍雞，初從河西軍，累勞至四鎮(zhèn)十將、諸衛(wèi)將軍。仙芝美姿容，善騎射，勇決驍果。少隨父至安西，以父有功授游擊將軍。年二十余即拜，與父同班秩。事節(jié)度使田仁琬、蓋嘉運，未甚任用，后夫蒙靈詧累拔擢之。開元末，為安西副都護、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2］2303

《新唐書》卷135《高仙芝傳》亦載：

高仙芝，高麗人。父舍雞，初以將軍隸河西軍，為四鎮(zhèn)校將。仙芝年二十余，從至安西，以父功補游擊將軍。數(shù)年，父子并班。仙芝美姿質，善騎射，父猶以其儒緩憂之。初事節(jié)度使田仁琬、蓋嘉運等，不甚知名。后事夫蒙靈察，乃善遇之。開元末，表為安西副都護、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3]4576

從上面二段引文中，我們可以得知：其一，高仙芝的父親高舍雞“本”高句麗人，其移居的地點，是隴右地區(qū)。隴右，唐道名，隴右道，開元后的治所在鄯州，即今青海樂都。另外，隴右也是唐朝的方鎮(zhèn)名，置于開元元年（公元713年），治所也在鄯州，轄境相當于現(xiàn)在甘肅省的東南部及青海省青海湖以東地區(qū)?！柏懹^元年(公元627年)，分隴坻已西為隴右道。景云二年（公元711年），以江山闊遠，奉使者艱難，乃分山南為東西道，自黃河以西，分為河西道?！盵2]1639

正因為如此，高舍雞才可能隸河西軍，為四鎮(zhèn)校將。河西，即河西道，也是唐朝的方鎮(zhèn)名，開元、天寶年間為十節(jié)度使之一，其治所在涼州，即今甘肅武威，轄境相當于今甘肅省河西走廊，與隴右軍相鄰。四鎮(zhèn)指安西四鎮(zhèn)，即安西都護府境內(nèi)的龜茲（今新疆庫車縣一帶）、疏勒（今新疆喀什市）、于闐（今新疆和田一帶）、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四十里城市附近）。開元七年（公元719年）后，四鎮(zhèn)中無焉耆而有碎葉，碎葉在今吉爾吉斯北部托克馬克附近。高舍雞任職的四鎮(zhèn)十將，據(jù)《舊唐書》卷41《職官志一》載，“十將軍，為散號將軍，以加武士之無職事者”，[2]1784諸衛(wèi)將軍，從三品武職事官，“掌統(tǒng)領宮廷警衛(wèi)之法，以督其屬之隊仗，而總諸曹之職務?！盵2]1898可知高舍雞本身即是武將，且入唐之后在軍中被委以重任。高舍雞家族最初移民到唐朝的時間，當在高句麗滅亡之后，即總章元年（公元668年）。不過，高宗儀鳳二年(公元677年)，唐朝冊封高藏為遼東都督，封朝鮮郡王，“先編僑內(nèi)州者皆原遣”，也就是說，在這次回遷之中，高舍雞先人又被遷回，但因高藏至則謀反而被唐召還流放于邛州，“廝其人于河南、隴右”，[3]6198于此時，高舍雞家族來到隴右。高舍雞家族在高句麗肯定是上層人物，這從其在唐朝任職諸衛(wèi)將軍可以得知。

其二，從高仙芝20余歲跟隨父親來到安西的情況來看，正常情況下彼時高舍雞是50歲左右，時間為開元前期，約公元728年，距高句麗滅亡約60年，則高舍雞出生的時間約在公元678年，也就是在高藏謀叛事發(fā)，唐朝再遷高句麗人于河南隴右一帶［4］之時。所以，高舍雞可能是這批移民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屬第一代移民，也可能是到隴右不久之后出生，則屬移民后裔。而高仙芝出生的時間距離句麗滅亡已經(jīng)35年左右，所以高仙芝是高句麗移民后裔。無疑，高仙芝是在唐朝的隴右地區(qū)土生土長的。

其三，高仙芝儀貌豐美，一表人才，并善騎射，武藝高強。然而其初有軍職非因軍功，而是依仗父蔭，得以回授為游擊將軍（從五品上武散官）。初至軍中，“儒”氣高于“武”氣，其父高舍雞曾因其“儒緩”而頗為憂慮，在田仁琬、蓋嘉運任節(jié)度使期間無甚作為，概因高仙芝儒雅氣質與軍旅生活頗有反差所致。隨父至安西都護府后，以其良好的將才得到晉升，竟與父親“同班”而列。

二、高仙芝史事述論

高仙芝在唐史事，《舊唐書》卷104《高仙芝傳》、《新唐書》卷135《高仙芝傳》以及《資治通鑒》中皆有詳細記載。本文簡要述之。

首先，其任官情況。高仙芝年少時隨父親來到安西，因其父有功而被蔭授為游擊將軍，二十余歲時，憑武功而升職為將軍，并得到夫蒙靈詧的善遇，開元末（公元741年），提升為安西副都護（從三品職事官）、四鎮(zhèn)都知兵馬使。天寶六年（公元747年），因出征小勃律有功而被加授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天寶八年（公元749年），在受到夫蒙靈詧的曲解之后，入朝被加特進（正二品文散官），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同正員（正三品職事官），同時回授其一子為五品官。天寶九年（公元750年），因討石國有功，拜開府儀同三司（從一品文散官），右羽林大將軍（正三品武職事官）。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受封密云郡公（正二品爵）?？梢娖涔俾?，初因其父之蔭而受回授官職，之后，四出征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官爵漸至正二品。

其次，高仙芝參加的主要戰(zhàn)事。高仙芝在唐朝可謂身經(jīng)數(shù)戰(zhàn)。

一是遠征勃律國。小勃律是位于今克什米爾吉爾吉特地區(qū)的古代西域小國，與之相應的還有大勃律國，位于今克什米爾巴爾提斯坦。唐開元年間，先后冊封大、小勃律各兩代王。開元初，小勃律王入朝，唐以其地為綏遠軍。但是，據(jù)兩《唐書·高仙芝傳》等記載，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為拉攏小勃律，吐蕃將公主下嫁給小勃律王為妻，而其周邊二十余小國亦附屬吐蕃，不復到唐朝進貢。為此，唐朝曾派遣節(jié)度使田仁琬、蓋運通以及靈詧數(shù)次討之而皆無功。天寶六年（公元747年），唐玄宗特敕高仙芝率馬步萬人為行營節(jié)度使往討之。高仙芝所率人馬自安西都護府龜茲鎮(zhèn)（今新疆阿克蘇）出發(fā)，經(jīng)達握瑟德（今新疆巴楚東北）、疏勒鎮(zhèn)（今新疆喀什市）、蔥嶺（今帕米爾）、蔥嶺守捉（在喝盤陀置，今新疆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一帶）、特勒滿川（即五識匿國，在小勃律東北）。在吐蕃連云堡（在今阿富汗東北部噴赤河南附近），最終在擔駒嶺（興都庫什山主峰）下設計，迫使勃律及公主出降，其國平。當時，拂菻、大食諸胡七十二國皆震懾降附。

二是征討羯師國和石國。羯師國是地處興都庫什山脈中的西域小國，吐蕃在失去了小勃律之后，仍然不斷向西擴張，于是控制了羯師國，在該國設置吐蕃城，并駐兵三千人。與此同時，又派遣軍隊至吐火羅邊境，威脅著吐火羅的安全。吐火羅是地處中亞細亞的西域古國，位于今興都庫什山與阿姆河上游之間，即阿富汗北部地區(qū)。唐朝為維護在西域的利益，于天寶九年（公元750年）初，派遣高仙芝前往征討，高仙芝越過帕米爾高原，馬到成功。石國是位于今烏茲別克塔什干一帶的西域小國，唐時為“昭武九姓”之一。②六世紀后期，九姓隸屬西突厥，在唐高宗永徽年間（公元650—655年），康居等皆內(nèi)附，唐以其地分置康居、大宛等都督府和南謐等州，隸安西都護府。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唐玄宗冊封石國王為順義王。天寶九年（公元750年），時任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的高仙芝劾石國無蕃臣之禮，奉命征之。次年初，大勝而歸。

三是與大食的怛羅斯作戰(zhàn)。大食，原是波斯國的一個部族名，唐代開始稱阿拉伯帝國為大食，首都在巴格達。據(jù)《資治通鑒》卷216載，天寶十年（公元751年），“高仙芝之虜石國王也，石國王子逃詣諸胡，具告仙芝欺誘貪暴之狀。諸胡皆怒，潛引大食欲共攻四鎮(zhèn)。仙芝聞之，將蕃、漢三萬眾擊大食，深入七百余里，至恒羅斯城，與大食遇。相持五日，葛邏祿部眾叛，與大食夾攻唐軍，仙芝大敗，士卒死亡略盡，所余才數(shù)千人?！盵5]6907－6908怛羅斯城在今哈克斯坦之江布爾地區(qū)。在碎葉之西?！洞筇莆饔蛴洝肪硪环Q“□旦邏私”，謂“城周八九里”，[6]9唐時為西域交通中心之一。高仙芝與大食的怛邏斯之戰(zhàn)，其導火線是由于他違約殺死了石國國王而激怒諸胡，但實際上還是阿拉伯與唐爭奪勢力范圍的結果，由于葛邏祿部眾的叛變，造成唐軍大敗。葛邏祿是西突厥的一支，天寶年間（公元742—756年）統(tǒng)治七河流域，建庭于碎葉城（今托克馬克）。高仙芝此敗，使唐朝失去了對這一地區(qū)的控制權，阿拉伯東擴成為事實。

四是平叛安史之亂。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十一月，安祿山據(jù)范陽（以幽州改，治所在幽州，即今北京城西南）叛唐，爆發(fā)“安史之亂”。據(jù)兩《唐書·高仙芝傳》載，玄宗以京兆牧榮王琬為元帥，高仙芝為副元帥，出討安史之亂。高仙芝在此戰(zhàn)中身為副帥，但剛愎自用，“監(jiān)軍邊令誠每事干之，仙芝多不從。令誠入奏事，具言仙芝、常清逗撓奔敗之狀。玄宗怒，遣令誠赍敕至軍并誅之?！盵2]3209高仙芝戎馬倥傯，最后死于宦官監(jiān)軍之手。

三、從高仙芝看高句麗移民后裔

高仙芝在唐代蕃將中是頗負盛名的，從少年投身行武，屢立戰(zhàn)功，到在安史之亂中死于非命，其一生具有傳奇色彩。如果拋開其最后的慘死，高仙芝在唐朝的整個仕宦歷程還是相當順暢的。我們應該如何看待高仙芝，以及高句麗移民、移民后裔在唐土的仕宦生活呢？

其一，高仙芝是具有儒者氣質的武將。高仙芝雖然在入行伍之初被蔭封為“游擊將軍”之銜，但因為行事“儒緩”而長期未得重用。應該說，這種“儒緩”和高句麗民族“性兇急”[7]843的總體性格還是頗有差距的，尤其是與軍旅之中大多數(shù)將帥的行事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故而其父“頗憂之”。但高仙芝骨子里還是具有高句麗人“尚氣力，便弓矢刀矛，有鎧甲，習戰(zhàn)斗”[8]82的特質，其“善騎射”的能力和“勇決驍果”的作風被夫蒙靈詧發(fā)現(xiàn)，漸漸脫穎而出。

其二，高仙芝對于部下有“以貌取人”的傾向。據(jù)兩《唐書》之《高仙芝傳》載，封常清曾投牒請求做高仙芝的侍從，但因其“細目颣，腳短而跛”，高仙芝在沒有考核其相關技能的情況下，因“陋其貌”而二次拒絕封常清入營。這種氣質多少還留有高句麗人“潔清自喜”的遺風。

其三，作為武將，高仙芝的領兵能力強，頗得部下?lián)泶?。一方面，高仙芝治兵“不以私親撓法”，[5]6889高仙芝每次統(tǒng)兵出討，皆令部下封常清留守主持后方事務。高仙芝乳母之子鄭德詮為郎將，高仙芝“視之如兄弟，家事皆令知之，威望動三軍”，因而鄭德詮侍寵生驕，當眾冒犯封常清。為整肅軍紀，封常清將其杖殺?！跋芍テ藜叭槟赣陂T外號哭救之，不得。”[2]2308高仙芝聞之后，并沒有追問，足見其治軍嚴明，不因私偏袒。另一方面，高仙芝深得部下?lián)泶?，其所招募的兵士“素愛仙芝”，其中原因不僅在于其個人武功高強，勇冠三軍，堪稱軍士楷模；同時，其仗義疏財?shù)暮浪擦钇渫糯笤?，倍受愛戴，史載其家財豐厚，“人有所求，言無不應”，故而麾下將士皆歸心于高仙芝。在高仙芝含冤臨刑之前，手下的兵士齊聲為其喊冤，可見其將士齊心的良好軍風，同時也顯示了高仙芝在士兵中的威望及個人魅力。

其四，高仙芝斂財有道。作為移民，高仙芝家族最初移民于唐朝時在地產(chǎn)方面無疑需要從零做起，欲擠身地主豪門之列其路遙遙。但只經(jīng)歷了三代，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里，高仙芝就經(jīng)營至“鉅萬”家財，[2]3206同時，其所擁有的土地也相當可觀。兩《唐書》之《高仙芝傳》皆提及一個細節(jié)，即在討小勃律凱旋之后，高仙芝受到同僚將軍程千里、大將軍畢思琛等人的嫉妒，譖言惹怒靈詧，對高仙芝大加責罵，幾乎同時，畢思琛謀得高仙芝“城東一千石種子莊”，高仙芝隱忍不發(fā)，直到成為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才提起舊事，然而也并未追究，表明千石種子莊的失去對高仙芝的損害并不太大。由此可以推知，彼時高仙芝的土地占有量至少十倍于千石田。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詔“屯官敘功以歲豐兇為上下。鎮(zhèn)戍地可耕者，人給十畝以供糧。”[3]1375有學者指出：“唐代官定口糧標準是男丁月食粟一石，年十二石。規(guī)定人給十畝，當能保證其口糧，畝產(chǎn)應合一石以上?！保?］“千石種子莊”約合千畝土地。高仙芝彼時的品秩，在征小勃律前后，到獲加授四鎮(zhèn)節(jié)度之間這段時間中，應該還是游擊將軍（從五品上武散官）之職，按照唐律，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詔，“諸州及都護府、親王府官人職分田，二品一十二頃，三品一十頃，四品八頃，五品七頃……?！保?0］高仙芝官給職分田基本是七頃，即七百畝，尚不足畢思琛所強占之數(shù)。所以我們認為高仙芝的地產(chǎn)至少是八九十頃，被畢等人占其一隅一方面不威脅到資產(chǎn)，另一方面在受盡靈詧責罵的同時再忍辱于胯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另外，作為歷史人物，高仙芝亦是多重性格，較為嚴重的問題是不守承諾，存在臨陣毀諾的問題，有時甚至是有“國際”影響的。天寶九年（公元750年），《唐會要》載：“安西節(jié)度使高仙芝奏，其（石國）王蕃禮有虧，請討之。其王約降，仙芝使部送。去開遠門數(shù)十里，負約。以王為俘。獻于闕下。斬之。自后西域皆怨。仙芝所擒王之子。西走大食。引其兵至怛羅斯城。仙芝軍大為所敗?！保?1］此事《舊唐書》亦有記載：“仙芝紿石國王約為和好，乃將兵襲破之，殺其老弱，虜其丁壯，取金寶瑟瑟駝馬等，國人號哭，因掠石國王東獻之于闕下。其子逃難奔走，告于諸胡國。群胡忿之，與大食連謀，將欲攻四鎮(zhèn)。仙芝懼，領兵二萬深入胡地，與大食戰(zhàn)，仙芝大敗?！盵2]3298高仙芝不守承諾的具體原因不詳，不過，殺害已經(jīng)歸服的石國老弱，并驅兵虜掠，如此出爾反爾對于唐朝在西域的聲望還是頗有負面影響的，西域皆怨[3]6246。西域“群胡”對唐朝難以信任，遂與大食聯(lián)手進攻四鎮(zhèn)，高仙芝倉促應戰(zhàn)，大敗而歸。高仙芝之不守承諾，史家評論說是起于“性貪”，但是前文已述，高仙芝家財豐厚，但并不慳吝守財，而是“人有所求，言無不應?！彼?，其所“貪”者，功績也。這種貪功的現(xiàn)象，古來有之，西漢時，漢武帝派遣涉何出使衛(wèi)氏朝鮮，歸至邊界時，“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即渡，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即不詰。”[12]2986涉何在和平的狀態(tài)下，殺害送行的朝鮮裨王，也是一種“貪”功，雖暫時得到皇帝贊賞，但終于因之而身死，同時引發(fā)了西漢同衛(wèi)氏朝鮮之間的戰(zhàn)爭。所以，高仙芝由“貪”而引發(fā)的不守承諾問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是可以理解的。

同時，高仙芝在唐朝社會亦不能做到出泥不染，面對權貴的淫威，高仙芝亦不能免俗，對權宦高力士極盡諂媚，史載：“當是時，……楊國忠、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等雖以才寵進，然皆厚結力士，故能踵至將相，自余承風附會不可計，皆得所欲?！盵3]5858然而，復雜的官場仍然令高仙芝顧此失彼，最后被數(shù)次從其出征，任監(jiān)軍的宦官邊令誠所讒，遭至殺身之禍。

通過高仙芝的相關記載，我們還可以看到，唐朝在滅亡高句麗之后，內(nèi)遷的高句麗人很快融入中原的文化與種族之中。然而，對于民族的偏見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存在的。比如，高仙芝從戎之后，因性格關系而長時間未被重用，后來夫蒙靈詧慧眼提拔，然而，在取得征小勃律戰(zhàn)爭的勝利后，因被同僚進讒言挑拔，導致夫蒙靈詧不僅不使人迎勞，反而責罵仙芝曰：“啖狗腸高麗奴！啖狗屎高麗奴！”，“據(jù)高麗奴此罪，合當斬。”[2]3205“高麗奴”之罵，猶北魏北海王詳之母高太妃大罵其所淫之高句麗后裔高氏為“高麗婢”，［13］余音在耳，異曲同工。至高仙芝時代，高氏家族移民唐朝已經(jīng)近一個世紀。盡管唐朝是個開放的時代，是民族大融合的時期，然而，民族的歧視在某種程度上依然存在著。

高仙芝后代的情況，文獻沒有具體記載，只是在天寶八年，高仙芝加特進，受封為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同正員的時候，提到“仍與一子五品官”。[2]3206至高仙芝之子這一代，高仙芝家族移民唐朝已經(jīng)歷四代，而其子則屬第三代或第四代移民，因位居隴右，更遠地疏離了高句麗故地，其融入漢族的程度應該更快且深。

注釋：

①蕃將一詞最早見于《舊唐書》，《新唐書》則辟有《諸夷蕃將列傳》一卷。學界基本同意將蕃將界定為古代接受中國管轄的周邊民族或國家的首領或將領。（參見章群《唐代蕃將研究》、《續(xù)編》，聯(lián)經(jīng)出版公司1986年、1990年；馬馳《唐代蕃將》，三秦出版社1990年版）。

②所謂“昭武九姓”是隋唐時對今中正阿姆、錫爾兩河流域的九姓（康、安、曹、石、米、何、火尋、戊地、史）政權的總稱。

［1］姜清波.入唐三韓人研究［D］.暨南大學，2005.

［2］舊唐書［M］.中華書局，1975.

［3］新唐書·高仙芝傳［M］.中華書局，1975.

［4］新唐書·東夷列傳·高麗［M］.卷220；資治通鑒·唐紀·高宗儀鳳二年［M］.卷202.

［5］資治通鑒［M］.中華書局，1997.

［6］大唐西域記［M］.卷1，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

［7］三國志［M］.中華書局，1959.

［8］梁書［M］.卷54.中華書局，1973.

［9］胡戟.唐代糧食產(chǎn)量［J］.西北大學學報，1980（3）.

［10］唐令拾遺·田令［M］.第二十二.

［11］唐會要·石國［M］.卷99.

［12］史記［M］.中華書局，1982.

［13］魏書·北海王詳傳［M］.卷21上；北史·北海王詳傳［M］.卷19.

Gaogouli Immigrant Descendant Gao Xianzhi's Historical Facts

MIAO Wei
(College of Historical Cultur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Jilin 130024,China)

Gao Xianzhi was the important general of the Tang Dynasty,also was the representative figure among Gaogouli immigrant descendants.His ancestral home was the Gaogouli,after the demise of Gaogouli,the grandparents immigrated to the territories of the Tang Dynasty,his father Gao Sheji may be the first-generation immigrant,may be the descendant of immigrants.Studying Gao Xianzhi's historical facts not only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to study the military system of the Tang Dynasty,especially as a typical case to study the immigrants and their descendants of Gaogouli.

Gao Xianzhi;Gaogouli;immigrant descendant

K289

A

1008—7974(2010)11—0001—04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高句麗移民研究”結項成果之一。項目編號：07JA770028

2010—05—10

苗威（1968－），女，吉林省梨樹人，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歷史學博士。

徐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