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海,郭俊勝
(1.遼寧大學歷史學院,遼寧沈陽 110036;2.張氏帥府博物館,遼寧沈陽 110011)
張學良自1937年被囚禁,直至1990年才恢復自由。張學良在被囚禁的半個世紀中,行為上沒有行動的自由,言論上沒有說話的自由?;謴妥杂珊?他便開口說話,品評歷史人物功業(yè),點撥歷史事件真相。如何評價歷史人物,如何評價歷史事件,這既是他的歷史觀決定的,同時也反映了他的歷史觀。張學良作為世紀老人,既是20世紀的見證人,也是20世紀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所以,他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評論,不僅為我們披露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內情,也有與眾不同的獨到見解,讓我們從中看到了張學良的歷史觀。
我們在讀張學良的口述歷史時,發(fā)現(xiàn)張學良在評論歷史人物時,沒有太多的理論觀點,他更多地是用事實講話。他肯定或否定的標準是事實;同時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都是用事實來說理。在張學良看來,一個軍人的標準是能打仗,不怕死;一個軍官的標準,是能指揮軍隊打勝仗。用他的這個標準衡量,吳佩孚就不是個好軍人,也不是好指揮官。在口述歷史中,張學良多次提到,他不佩服吳佩孚,是因吳不是一個好軍人。事實根據(jù)是,當?shù)谝淮沃狈顟?zhàn)爭中奉系戰(zhàn)敗北撤時,吳沒能乘勝追擊。張學良說:“奉軍打敗回退,那時候,他要是追擊過來,自山海關追擊過來,要是用全力追擊,可以把東北給解決了,因為東北已經(jīng)被打敗了,就剩我的梯隊了。”因為吳沒能乘奉軍的敗勢追擊,張學良的梯隊在山海關進行阻擊。“把直軍擋住了,那么就談和了,不打了,就在這點上,我看不起吳佩孚,假使吳佩孚他用力量往東北打,可以把東北給解決了。”*① 文中所引用未注明出處的張學良原話,均根據(jù)張學良口述歷史錄音整理而成。張學良作為與吳佩孚對陣的奉系將領,對吳沒能乘勝追擊奉軍應該感到慶幸。而張學良卻從一個高級將領應具備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思想的角度,來批評吳佩孚失去了徹底戰(zhàn)勝奉系的機會。
張學良說吳佩孚不是個好軍人,還表現(xiàn)在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說吳佩孚犯了用兵的大忌,即在戰(zhàn)爭中采用逐次增加的戰(zhàn)法。“我們軍人作戰(zhàn),最怕犯的錯誤是逐次增加。怎么講逐次增加呢?就是在作戰(zhàn)中打敗了,再增加力量;再被打敗了,再增加力量,這叫逐次增加。他犯了這個錯誤,所以叫我們打敗了?!庇脩?zhàn)場上的事實來評價吳佩孚,說明吳不是一個好軍人。
張學良用這樣的標準來評論歷史人物,不僅體現(xiàn)在政敵身上,也用于自己的朋友和親人身上。在民國政要中財政部長宋子文是他要好的朋友,用他的話說,兩人無話不說。但他卻始終認為,宋做財政部長是不合格的。“我們是好朋友,他也相當能干,但他不是干這玩意的。他不是因理財理得好,是因他有人緣兒。宋子文是洋派的,中國字認識不多,他批公事是用英文批。……他在財政上并不成功?!必斦艿貌缓?這樣評價宋子文的是不多見的。
張學良對他父親張作霖的評價,不因關系特殊,父子情深,就背離事實的依據(jù)。在口述歷史中,張學良談他父親張作霖的內容是最多的。無論是肯定或是批評,也都同樣以事實為依據(jù)。張作霖不顧奉天內部王永江等人的反對,不斷向關內用兵,遭到當時國內輿論的批評,說張作霖有野心。張作霖對此也曾多次進行辯白,而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卻明確批評張作霖有野心。
他說,當時的情形下,“我父親也有他的野心了,我父親自己想當大元帥,我認為我父親不應做這個事情,何必要統(tǒng)治全國呢?不到時候啊,統(tǒng)治人的事情,不是我要干就能干的事情。那時候我父親和東北軍的名望不是那么好,你應該慢慢地提高你的名望。首先要付出犧牲的代價,你沒有代價,你是做不好的。其實你的力量達不到,你只不過有個虛名而已。那個大元帥只是個名義,可虛名之下,是有很多危險的”。
通過張學良對此事的評論,讓我們對這段歷史以及當時輿論的批評,都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張學良反對其父張作霖當大元帥,是因為他看到,僅有武力的征服是不夠的,要有聲望,要有群眾基礎。如果沒有這些條件,大元帥只是虛名而已,不僅做不穩(wěn),而且還會帶來危險。后來的歷史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張學良用事實說話,對歷史人物有褒有貶。褒之當褒,貶之當貶,就事論事,不一概肯定,更不全盤否定,體現(xiàn)了張學良的一貫行為作風和實事求是的思想品格。
對歷史人物評價,歷來有以成敗論人和不以成敗論人兩種觀點。所謂以成敗論人,是以成功或失敗作為評論人物的標準。勝者王侯敗者賊,就是成敗論的典型結論。不以成敗論英雄,是不以事業(yè)的成功或失敗來判斷是不是英雄。張學良則認為:“做事情不可能沒有失敗,不足以成敗論英雄,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主要是看他做人是怎樣,比如楚霸王也是失敗了,但他還是楚霸王。韓信也失敗了,他還是韓信。”客觀地科學地為英雄定義,成功者未必是英雄,失敗者不一定不是英雄,關鍵正如張學良所說,“看他做人是怎樣”。
是不是英雄既有客觀存在的依據(jù),更要有人們的普遍認同。如岳飛、文天祥、袁崇煥、鄧世昌都不是最后的成功者,但他們是我們心中的民族英雄。而歷史上有諸多成功者,或稱王稱霸,或一統(tǒng)天下,成就千秋偉業(yè),但他們卻沒在人們心目中留下英雄的名聲。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對人物的評價以做人為基本準則。無論是評論他的長官,還是他的同事或部下,都強調做人。張學良認為蔣介石做人就很小氣,沒有度量。臺灣《聯(lián)合報》刊登的劉繼明談話中講述兩個小故事:一個是蔣介石查看餐桌上吃剩下的雞頭的數(shù)量,以驗證廚房是否貪污;一個是每天數(shù)他們客廳里水果盤里的蘋果少了幾個。臺灣著名學者李敖評論說:“這兩個小故事,都可以看到蔣介石性格中小氣的一面、察察為明的一面。領袖人物不能大而化之,卻以苛細防備屬下,其終不能成大器也,明矣!”[1]
蔣介石生活中的小氣,也必然反映到政治上。蔣介石在政治上多疑,用而不信,好使手段等,這些都是令其部下感到煩惱和郁悶的。張學良認為:“蔣先生這個人心胸就是比較窄小,你看他用人,他對自己的親戚及和他有關系的人就特別好,跟別人不平等待遇。”張學良還以切身體會批評蔣介石,說蔣做事情好耍手段,沒有誠心誠意。
一般來說,氣量小的人,既不能容事,更不能容人。而凡有才華有能力的人,都有主見和個人的思想。這種人不善于巴結上級,也不愿隨聲附和。因此,這種人也不會被氣量小的上級所重用。張學良借用王新衡的話說:“蔣先生這個人他不使用人才,他使用奴才?!彼?他在大陸的失敗是必然的。
張學良在評價歷史人物時,特別強調時代感。他用現(xiàn)代的眼光來看待宋儒理學,宋儒理學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曾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張學良說在當時,“有些的地方可以說運用它的思想”。可是在時代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后,“ 蔣先生他完全還是用宋儒的那種思想”作支配,“唯我獨尊,而且也不考察外頭的事情。所以,我認為他一定失敗,這樣做法哪有不失敗的”。
英雄是激勵他人奮斗,并體現(xiàn)一種積極向上的人生價值;英雄不一定是最后的成功者,但他一定是讓人們永遠不能忘記的人。在張學良看來,在戰(zhàn)爭中犧牲的戰(zhàn)士、軍官,不是最后的成功者,但他們都是最優(yōu)秀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張學良說:“在戰(zhàn)爭中,我心中難過的是,我明明知道,派他去是送死的。但也一定要選一個好的去。”因為只有派優(yōu)秀的人上去,“才能擋得住”敵人的進攻。張學良說:“在戰(zhàn)爭中犧牲了好多優(yōu)秀人才,我身邊有一個少校參謀,他兩個哥哥都在戰(zhàn)爭中犧牲了,我為了不讓他再犧牲,就不讓他帶兵,但他仍堅持要上前線去,結果到了前線就犧牲了?!边@些優(yōu)秀人才的犧牲,讓張學良感到非常痛心。所以他“恨透了內戰(zhàn),要停止內戰(zhàn)”。
英雄必然是杰出的人物,而杰出人物不一定是英雄,英雄人物必須反映時代精神,是時代的先鋒。同時英雄又區(qū)分為時代英雄和永遠英雄兩種,要成為永遠的英雄,還要經(jīng)過時間的考驗。在張學良看來,汪精衛(wèi)就是沒有經(jīng)得起時間考驗的英雄?!拔夷贻p時候最佩服汪精衛(wèi)呀!他是年輕的革命家,還有李烈鈞、胡漢民這些人?!睆垖W良年輕時佩服汪精衛(wèi),認為汪是英雄有兩條原因,一是汪謀炸清攝政王載灃一事。二是認為汪精衛(wèi)口才一流。同時他也認為汪精衛(wèi)是個失敗者。他說:“汪精衛(wèi)這個人后來失敗了,我認為汪精衛(wèi)這個人晚節(jié)不全?!痹诜磳χ袊饨ㄖ髁x的斗爭中,汪精衛(wèi)是個英雄,在反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斗爭中,汪卻成了投敵叛國者。所以張學良認為,汪精衛(wèi)沒有經(jīng)得起時間的考驗,晚節(jié)不保。最后讓人們記住的不是他謀炸清朝攝政王的英雄形象,而是投敵賣國的可恥行為。
在張學良看來,無論是英雄人物,還是一般人,都應把做人放在第一位。他認為做人要本著良心,不要總為自己著想,要問心無愧。做事情要“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人”。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所涉及的人物多達成百上千,其中包括周恩來、蔣介石、張作霖這樣的重量級人物,也有他的同僚、部下,還有普通百姓和士兵。他在談論不同人物時,采用不同的標準進行評價分析。
張學良在點評歷史人物中,說的最多的是他父親張作霖,而張作霖是近代歷史上爭議最大的人物之一。爭議的核心問題是對日關系,有的說他是抵抗日本侵略的英雄;有的則說他是勾結日本發(fā)展自己勢力的封建軍閥。對這樣嚴肅的政治問題,張學良沒有回避,他說:“東北那個時候,我可以說,我父親也是苦心經(jīng)營呢!在日本勢力侵略之下,自己還要站立起來。日本反對我父親反對我,反對的主要原因,主要是我們要建設東北。因為我們建設東北,就等于是把日本的力量給推出去了”。這一段評述既符合張作霖作為東北邊疆大吏的身份,也反映了歷史的真實面貌。
當談到張作霖被日本人炸死一事時,張學良說:“我判斷,日本那些少壯派的人,感覺我父親不聽話,不給他們做傀儡”。“他們想我父親不在了,對我還好控制些。我跟日本人說,你日本是糊涂啊,你把我弄成這樣了,我還能跟你合作?”判斷日本人炸死張作霖的原因是“不給他們做傀儡”。這句只有7個字,但卻非常精確地揭示了張作霖與日本的關系,恰如其分地給張作霖與日本關系作了定位。
張學良的評論與臺灣梁敬鐓先生的分析非常吻合。梁說:“張對日本既親仇之不一,日本對張,亦怨悅交并,……大抵張作霖對于日本,雖甚富友誼,然日本欲其出賣國家,若日韓合并論中,宋秉峻、李容九之所為者[注]宋秉峻、李容九二人,在朝鮮李朝末年極力主張日本和朝鮮合并。1884年甲申政變后,宋東渡日本,1904年日俄戰(zhàn)爭爆發(fā)后,宋隨日軍返回朝鮮。在日軍指使下,宋與李容九組織一進會,充當內奸。宋屢次向伊藤博文上書,并專程去日本,要求日韓合并。李容九則以一進會會長名義發(fā)表聲明,要求日韓合并。1910年8月,日本強迫朝鮮簽訂《韓日合并條約》,朝鮮淪為日本殖民地。,則非張作霖所能忍受。作霖之賢在此,日本滿蒙分離運動之失敗亦在此?!盵2]這段評論與張學良所說“不給他們做傀儡”,是一致的。
面對這樣具有爭議的人物,又與自己是父子的關系,張學良作出的評價是客觀的。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對所有人物,都采用這種客觀的標準。人物的層級不同,其評價體系也不同。如對外交官與軍官的不同,對領袖人物與士兵的不同。
張學良與顧維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當談到顧維鈞外交工作時,張學良只說,“我想顧維鈞的東西在歷史上一定有價值,因為他參加過很要緊的幾件大事”。顧于1924年5月曾代表中國政府與蘇聯(lián)簽訂《中俄解決懸案大綱協(xié)定》,九一八事變后,以中國代表身份參加了國際聯(lián)盟李頓調查團。1932年起先后任駐法、英、美大使和駐國際聯(lián)盟代表等職。1945年,參加《聯(lián)合國憲章》起草工作并代表中國在《聯(lián)合國憲章》上簽字。其后任國民黨政府駐聯(lián)合國代表。1956—1967年,歷任海牙國際法庭法官、國際法院副院長。顧維鈞的這些經(jīng)歷,就是張學良所說“他參加過很要緊的幾件大事”,所以,他認為顧維鈞的東西很有價值。
郭松齡與張學良是莫逆之交,是張在講武堂時最崇拜的教官。張學良分析郭松齡舉旗反奉起因時,認為是他父親沒有采用他和郭的建議,沒能及時處置李景林搶占地盤的罪責所促成的。而對郭本人只說他逼我差點跳海自殺,卻沒有任何指責,也沒有抱怨。而對郭在戰(zhàn)敗后逃跑,卻大加批評?!八悬c懦弱了,是相當懦弱。這讓我看不起他了。他不應該逃走,要是我呀,不逃走。”張學良認為郭應該自殺;或是等著被抓接受審判?!八@樣子,很不男子漢。”張學良是用軍人面對失敗、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來要求和評價郭松齡的。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談到“佩服”這兩個字,只用在幾個人的身上。一個是他父親,讓他非常佩服;一個是說他非常佩服林肯關于“欺騙”的那段話;一個是說他非常佩服周恩來;一個是佩服毛澤東是個天生的領導人。他佩服共產(chǎn)黨佩服毛澤東和周恩來的主要理由,是說他們能從大處著眼,從全國的角度看問題,從全國抗戰(zhàn)的大局來思考和處理問題。
在和平解決西安事變過程中,周恩來明確表示:“我們?yōu)榱丝谷辗菗碜o他(指蔣介石----筆者注)不行。他既然不剿共,我們聯(lián)合抗日,那還非擁護他不行”。所以張學良說:“共產(chǎn)黨這些地方我佩服,他們是為了大局呀?!薄霸谡紊瞎伯a(chǎn)黨人看得遠,看得大,看得明白。這是他們厲害的地方,所以我對共產(chǎn)黨很佩服。”
張學良對政黨和領袖人物,是從大局觀的角度來分析的,而對一般人物卻不能用大局觀的標準去衡量。如對他帶領下的士兵,“不能用抽象的愛國來要求他們,但你要對他們有感情,和他們要同甘共苦,要想著他們,他們才能聽你的命令”。
張學良在口述歷史中說,我這一生中有兩個長官,一個是我父親,一個是蔣先生。張學良這一生除接受這兩位長官的領導外,沒有受過其他人的領導。這有一種好處,他可對這兩位長官進行比較。他說:“我批評他們兩個。我父親這個人啊,有雄才無大略;蔣先生有大略沒有雄才?!?在張學良看來,他們都不兼具雄才大略兩個方面。
張學良認為他父親具備雄才,主要表現(xiàn)在他的統(tǒng)治能力上。他說:“我父親這個人吶,我很佩服他,他有統(tǒng)治人的這個能力。”在奉系集團內的主要領導層,張作霖年齡最小,資歷也淺。但他在拉起隊伍后,卻始終穩(wěn)坐一把手的位置。而且所有人對他不存二心,忠心耿耿。在近代中國那種動蕩不安的社會里,能做到這一點,必須具備一些超常的能力。我們從張學良的口述史中看到兩點。
一是張作霖的“武功”超人,即他的馬上功夫和打槍都是一流的。張學良說:“我父親給我們表演啊,他可以把椅子掛在槍頭上,就這么端著不動。穩(wěn)啊,他表演給那幫兵看,用銅或鐵的牌子,離有100米那么遠,他就拿起那裝好的槍,他不瞄準吶,拿起一個,當?shù)匾幌?。他們真是靠這個活著?!倍撬浅C舾?悟性好。張學良說:“我父親雖然讀書讀的很少,但是他這個人非常機警,做什么事情都非常機敏,看什么事情也十分敏感。他沒有什么科學知識,但他對外交啊,科學啊,都很敏感,他雖然不懂,但他能看出來了。比如說,奉天發(fā)展航空,這都是很新的東西,對此他很敏感。雖然是我去執(zhí)行,但是,是他要這么做的。所以一般人都說我聰明,我說我沒我父親聰明?!?/p>
張學良說:“我父親這個人有雄才,無大略?!睂Υ?張學良講了一件事的兩個方面。在奉系發(fā)展的高峰時,首先是李景林自己到河北占了河北的地盤,后來又任命楊宇霆為江蘇省主席,姜登選為安徽省主席,張宗昌為山東省主席等?!斑@樣子大家就都有地盤。郭松齡當然也希望有地盤。”但張作霖不同意給張學良和郭松齡地盤。另一方面,當李景林自行占領河北省地盤時,張學良等人主張?zhí)幹美罹傲?張作霖也沒采納。最后導致了郭松齡舉旗反奉事件的發(fā)生。張學良是用這樣一個例子,來說明他父親“無大略,即他不計劃”。
與張作霖相反,蔣介石是有大略而無雄才。關于蔣的大略是什么,張學良只談了一點,即共產(chǎn)黨想奪取政權這一點,蔣先生是估計對了。而對蔣介石沒有雄才則談的較多。首先他認為,“蔣先生這種人,搞買辦政治,買辦政治就是投機取巧”。其次是說蔣做人做事,沒有誠意?!八抢萌说?。后來慢慢地我也看明白了。那些雜牌軍隊,大家也都看明白了?!敝袊芯湓挕熬暢既绮萁?臣視君如父母”,張學良認為蔣的這些做法,短時間可以,長時間誰都不會服從你?!八哉f蔣氏衰微了?!痹俅问菍θ巳狈Π菪??!笆Y先生這個人不但不大度包容,反過來,他是很窄小的一個人”,認為蔣愛用小人?!笆Y先生他不使用人才,他使用奴才?!薄八允Y先生手底下沒有人才?!笔Y曾對張學良說:“你不認識共產(chǎn)黨,我認識得最清楚?!彼J清了共產(chǎn)黨,但結果他還是被共產(chǎn)黨打敗了。張學良認為,蔣介石和國民黨被毛澤東和共產(chǎn)黨打敗,主要在于政治,而蔣介石搞買辦政治,投機取巧,最后失敗是必然的。
張學良用雄才和大略來評論張作霖和蔣介石,說兩人都不兼具雄才大略。與之相比較,張學良對毛澤東的評價,沒有用雄才大略來評論,只說:“毛澤東這人,有他的能力,有領導權呀,這個人很厲害”。當訪者提出不同看法時,張學良堅持說:“我不這么想,共產(chǎn)黨的成功,毛澤東的作用很大”?!拔覜]和毛澤東這個人接觸過”,但“我的判斷,他天生能領導人”,“那彎弓射大雕,很有氣勢,他能創(chuàng)造一番事業(yè),我們佩服得很” 。張學良還進一步舉例說:“我曾跟我的部下說,咱們都是帶兵的,萬里長征我們問問自己,我們是做不到的?!薄拔艺f了,要我來領導,會領沒了,他不跟你走,他跑了。他(指毛澤東----筆者注)卻能這么樣統(tǒng)御,他具有這個力量。”
張學良的雄才大略論,與三國時期的著名學者劉邵在《人物志》中論英雄的意涵相似。劉邵認為“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耙蝗酥砑嬗杏⑿?乃能役英雄,故成大業(yè)也?!睆垖W良認為毛澤東是天生的領導人,他有能力,有氣勢,他創(chuàng)造一番事業(yè)。張學良對毛澤東沒有用“英”和“雄”來評論,只說他是“天生的領導人”,故毛澤東成大業(yè)也。
在張學良的口述歷史中,對諸多的歷史人物都有評論。從中讓我們看到:是張學良特殊的人生經(jīng)歷,真誠直爽的性格特征,敢說敢為的行事作風,使他的人物評論,沒有純政治家的那種圓滑,更沒有研究者的咬文嚼字。讓人們聽到和看到的,都是他發(fā)自內心的一種看法。張學良這種發(fā)自內心的人物評論,對我們研究近代史具有重要價值。
參考文獻:
[1]李敖. 蔣介石研究:第3集[M]. 北京:華文出版社, 1988:302-304.
[2]王鐵漢. 張作霖先生與孫蔣兩公關系及他人的評論[J]. 傳記文學(臺灣),1973,31(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