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泉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 海口 571158)
明代海南先賢廖紀的仕宦意識
薛泉
(海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海南 ???571158)
明代海南先賢廖紀,少小即有強烈的仕宦意識。入仕后,其仕宦意識的內(nèi)涵相當豐富。為官當清正廉潔勤于政事的操守、具有較強的憂患意識、為政惜才的人才觀等,是其中重要的三個層面。這種仕宦意識對明正德、嘉靖初年的政局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廖紀;仕宦意識;憂患意識;人才觀
仕宦,即做官。本文所謂仕宦意識,特指行為主體對入仕為官、升遷的渴望度以及為官所作為的心理體驗。作為明代閣臣,廖紀即具有較強的仕宦意識。本文擬簡析之。
明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卷二云:“廖紀,字時陳,東光人,由進士至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贈太傅,謚恭靖?!薄稄V東通志》卷三十二卻謂:“廖紀,陵水人?!薄墩颅偱_志》曰:“廖瑄,紀之父,陵水人?!逼鋵嵍咚?皆有其道理。與廖紀同時的方鵬《大司馬龍灣廖公傳》即謂:“公姓廖氏,名紀,字廷陳,別號龍灣。其先本閩人,宋末避亂游海南,贅土官家,遂襲土官數(shù)世。入國朝,有諱能者,以事逮系京師,卒。厥子諱瑄,號淡庵,時以生員侍行,度不能歸依所親,寓于東光,因家焉。則公之祖考、考也。”如此說來,廖氏自宋末即已由福建遷居海南,自其父輩徙至河北東光,謂廖紀海南人,自當不誣。
廖紀雖出生于商人之家,①李時《光祿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贈少傅廖公紀墓志銘》云:“世居閩,父瑄,商于東光,因家焉?!焙笪姆惨宋?簡稱之《廖紀墓志銘》。但自小就有著較強的仕宦意識。方鵬《大司馬龍灣廖公傳》有曰:
公蚤有大志,年數(shù)歲,淡庵命讀醫(yī)卜書,跪曰:“此末技耳,非丈夫事也?!钡之愔?聽習舉子業(yè)。稍長,游邑庠,領成化庚子京闈鄉(xiāng)薦,登弘治庚戌進士。
廖謂讀醫(yī)卜書“非丈夫事”,可見其少小即有強烈的仕宦意識?!奥犃暸e子業(yè)”后,蓋其仕宦意識更趨強烈。成化十六年(1480)年,廖紀科舉及第,從此踏入仕途。其仕宦意識自然由對為官之渴望轉(zhuǎn)至為官當如何作為上。廖紀為官后的仕宦意識,內(nèi)涵相當豐富。下面主要從三個層面予以探析。
首先,為官當清正廉潔,勤于政事。關于廖紀為官清廉,李時《廖紀墓志銘》有明確的記載:
公亦節(jié)介不渝,期副所薦。鄉(xiāng)有士將游仕途,奉贄謁,冀蒙二天公不辭,既完璧克贐以歸。其清而不激,類如此。歷遷考功郎中,再轉(zhuǎn)文選,雅不阿時宰,士類高之。升太仆少卿、太常卿,皆有實政紀錄。尋擢工部右侍郎,督理易州山廠。時歲羨余將萬金,公一無所染,悉以上供所用,因以為例。
對此,時人方鵬亦有類似記錄,其《大司馬龍灣廖公傳》曰:“升工部侍郎,總易州山廠,履任浹旬,弊去八九。嘗曰:‘欲正人,先正己?!缳U房錢、菜園錢、夫價余銀,有司供億歲不下千兩,公絕不受。勢要歲覓薪炭數(shù)萬斤,亦絕不與。大約歲省八府銀數(shù)萬余兩。民大感悅,由是聲聞益隆。推改吏部,愈公愈嚴,門無謁客,僚屬相謂曰:‘人皆有鄉(xiāng)曲,有親故,公獨無。’深嘆以為不可及?!绷渭o不以手中職權為鄉(xiāng)曲親故謀私利,面對每年將近萬余金的額外收入,而“一無所染”。這足以顯示出其為官之清廉、品行之高潔。有明一代,官俸之低,在中國歷史上實屬罕見。萬歷年間大學士于慎行稱,明宰輔的月俸猶不及北漢政權的一半,“近代之俸可謂至薄也。”[1]《明史》卷八十二《食貨志》亦稱:“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清人趙翼于《廿二史札記》特列“明官俸最薄”一條。事實亦確如此。例如,貴為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內(nèi)閣首輔的李東陽,每月官薪只有俸米1石,銀15.32兩,另有市價甚低的鈔500貫。[2]在這種境況下,廖紀尚能于“時歲羨余將萬金”竟“一無所染”,其為官之廉潔,不言而喻。這就更具歷史與現(xiàn)實意義。
一般而言,為官清廉者,多勤于政事,正直而不懼禍。廖紀即如此,他在南京任職期間,勵精圖治,革除弊端,以致為此落職。方鵬《大司馬龍灣廖公傳》載:
升南京吏部尚書。適值考察,公于一日之間斟酌去留,極為精當。見廉陛不嚴,紀綱漸廢,力振舉之,而不樂于公者自此始矣。改南京兵部兼守備參贊。內(nèi)官等監(jiān)私役軍匠及借撥人匠各若干名,又軍匠迯故者,責令千百戶代償月錢,人匠迯故者,坐令二縣坊廂頂補。又神帛堂人匠原額四百余名,今加至及千余戶,皆富室營充以祈避役。凡此數(shù)弊,其來已久,牢不可動。公悉查革。
李時《廖紀墓志銘》亦稱:“既而,擢南京吏部尚書,頃又轉(zhuǎn)兵部參贊機務。凡勢權所役奪之,俾盡還伍,戎政用肅?!比绱俗鳛?難免要招來禍患,廖紀自己也不是沒意識到,但他一仍坦然處之。方鵬《大司馬龍灣廖公傳》記之曰:“持平守正,間不容私。有賂權要求吳江令者,有權要為其侄求錦衣經(jīng)歷者,公執(zhí)不可?;蛟?‘禍且至矣?!^:‘奉法受禍,某不敢辭?!币灾略馊藦椲烂饴殹"俜靳i《大司馬龍灣廖公傳》曰:“偶以目疾月余,不視事,挾舊怨者以為言。公嘗累疏乞骸,至是求去益力,遂得致仕?!绷问稀跺堆怨僖哉檬サ?用將才以固根本疏》有曰:“臣以正德十六年任南京吏部尚書,次年改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曾逐一點視軍政,該行整理者,不勝驚愕玩愒之勢,已至七八。雖嘗竭愚攄慮,補救一二,偶因言官論劾,旋以衰疾乞休,遂歸?!睂嶋H上,廖紀是為南京給事中鄭慶云所彈劾?!睹魇雷趯嶄洝肪矶凹尉冈晔辉隆睏l載:“癸亥,南京兵部尚書廖紀為南京給事中鄭慶云所劾,引疾乞致仕,許之?!边@表明,廖紀為官,不僅廉潔而且正直,以天下為公,不計較一己之得失。換言之,他官可以不做,但決不能徇私枉法。
其次,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作為一名儒臣,廖紀具有較強的憂患意識。他在任職南京期間,對南京的城防問題憂心忡忡。即使退居田里,他也“一飯未嘗不以南京為憂”。其《宥言官以彰圣德,用將才以固根本疏》有言:
蓋南京祖宗根本重地,四方都會,承平日久,武備廢弛。臣以正德十六年任南京吏部尚書,次年改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曾逐一點視軍政,該行整理者,不勝驚愕玩愒之勢,已至七八。雖嘗竭愚攄慮,補救一二,偶因言官論劾,旋以衰疾乞休,遂歸。衷情耿耿,恒以負任為愧。臣雖身居田里,而一飯未嘗不以南京為憂。蓋南京有操江營,有內(nèi)小營,有外大營。先年軍士大約十萬余名,迄今逃亡事故,僅可六萬余名。中間又多瘁弱不堪,其精壯可用者,但可萬余。未經(jīng)戰(zhàn)陣,不識坐作攻刺之法。一有驚急,難便驅(qū)使。此兵之可憂者,一也。南京城墉周圍七八十里,東、西、南三面,猶有重門,人煙輳輻。獨北邊一面,人煙稀少,多蔬圃荒蕪之地。守御之備,了無所恃。此城之可憂者,二也。平時操練并守門軍士,所戴者木盔,所執(zhí)者木刀、竹槍。追原其故,皆謂軍器悉貯內(nèi)府,該班軍官俱不敢領,以軍士每每逃亡,并此器械不可追究,恐累倍償。夫以平昔無事之時,虛應故事,習為輕便。卒然有事之日,戴此木盔,執(zhí)此木刀、竹槍,豈能御變?此軍器之可憂者,三也。三者不獨臣憂之,凡任南京有職者,皆以為憂也。三者既為可憂,而所恃者在將領耳。南京坐府、坐營,自公、侯、伯、都督、指揮以下,中間曉暢軍士事,固雖有人,俱未曾經(jīng)戰(zhàn)陣,有警之時,欲其折沖御侮,難保必勝。而將帥亦為可憂也。臣近荷召用至京,退朝之余,每與已故尚書李鉞私相論及南京可憂,宜預擇練習戎務、堪任將領者二三員,奏請用之,坐營督率,振起疲弱,恢揚軍政。平時之聲威,可以懾人心;有事之謀勇,可以成事功。斯為保根本重地之至計,不可不急圖也。
因在其地任職,廖紀對南京城防存在的諸多弊端了如指掌,亦心急如焚,并著手進行改革,雖收到一定的效果,但終因遭讒罷職,中途而廢。在此疏中,他詳盡地指出問題所在:南京城戍守兵員減少,且多老弱病殘,守備松弛,無險可恃,武器裝備落后,統(tǒng)帥多無臨戰(zhàn)經(jīng)驗,一旦遇有戰(zhàn)事,南京城將勢必難保。為此,他建議“預擇練習戎務”,派有經(jīng)驗的將領來此“坐營督率,振起疲弱,恢揚軍政。平時之聲威,可以懾人心;有事之謀勇,可以成事功?!辈┣械刂赋?“斯為保根本重地之至計,不可不急圖也?!边@一切,皆表現(xiàn)出強烈的憂國意識。
當然,廖紀的憂國意識,并非僅體現(xiàn)于一城一池之治理策略上,更表現(xiàn)在從整體維護國家穩(wěn)定的方針大略上。這里主要有兩件事值得一提:其一,在嘉靖初年“大禮議”過程中,他始終站在反對者一方;其二,堅決反擊霍韜提出的翰林外任,在很大程度上維護了當時文官制度的權威。嘉靖四年(1525)四月,光祿署丞何淵請于太廟內(nèi)立世室,以獻皇帝與祖宗同享太廟。禮部尚書席書等人以為不可,世宗下旨集廷臣再議。吏部尚書廖紀、武定侯郭勛、給事中楊言、御史葉忠等咸謂:“皇上孝心無窮,禮制有限,臣等萬死不敢以非禮誤陛下?!盵3]《明世宗實錄》卷五十一“嘉靖四年五月”詳細記載了廖紀此次上書之內(nèi)容:
世室之議,久而未定。吏部尚書廖紀復上疏曰:太廟森嚴之地,昭穆之位,本父子之位大倫。臣等據(jù)經(jīng)秉禮,詳悉敷陳,已具會議兩疏。今經(jīng)旬月,未蒙采納。竊以人子孝親之心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為而不為,與不得為而為,均為不禮,如何淵之言是。恭穆昔稱臣于外藩,今并列于祖宗帝位,不得為而為,以之事親,非孝也?;噬纤^者,祖宗之統(tǒng);所守臣者,祖宗之法。如淵之言,必欲以臣而干君,因子而伸父。亂昭穆之倫,蔑祖宗之法,非孝也。臣等又伏思之:皇上每于觀德殿祀享之時,洞洞屬屬,儼然如在。思其居處,思其笑語,較之太廟森嚴之地,孰為親密?觀德殿臨近寢宮,歲時風雨,得便瞻拜。朝奠夕獻,不妨頻數(shù)。較之太廟法從陪位,孰為便宜?況禮有制而不得為,情有限而不得伸,猶足以見皇上以禮事情,大孝出于尋常萬萬,顧不韙歟?臣昧死請罷,勿復議。上不允。
廖紀從維護封建大統(tǒng)的傳統(tǒng)觀念出發(fā),指出何淵請于太廟內(nèi)立世室的不妥。這完全是出于維護封建王朝安定的考慮。因為,在廖紀看來,宗廟之禮與治國之道,密不可分。廖紀《中庸管窺》即有言:“愚嘗反復熟思宗廟之禮,以總括下文數(shù)句,所以序昭穆、別倫理也。如此說方明白可曉未知是否。序昭穆,親親之義也。序爵者,序諸侯、諸臣與祭者之貴賤,貴貴之義也。序事者,別賢與能而授之事,尊賢之義也。序爵以貴,貴則賤者若在所略。旅酬下為上,使賤者亦得申其敬,下下之義也。序事以賢,賢則老者若在所簡,既祭而燕毛,則老者亦獨加敬矣,長長之義也。一祭祀之間,而禮義周洽如此,先儒謂三代之禮至周大備,觀此可見?!奔热蝗绱?若統(tǒng)治者違反宗廟之禮,就是違背宗法禮教,統(tǒng)治的合法性就會受到質(zhì)疑,往往會引起天下騷亂。如此說來,宗廟之禮,關乎國家治亂之道。廖紀《中庸管窺》又言:“人君奉祭,進而奔走,感格神明之時,極其誠敬,無有言說,而人自化之,罔不齋肅齊一,無敢有爭競之者。是以君子治國,能持事神之敬以臨民,則不待賞罰而民自畏服矣?!浦螄⑵教煜氯缰钢T掌?!边@也是其反對“大禮議”的重要原因。鑒于“翰林不畏陛下而畏內(nèi)閣”,[4]“大禮議”多站在反對皇帝的立場上,嘉靖五年(1526),霍韜上疏,建議將這些官員逐出京師外任。為此,廖紀上疏,堅決反對?!睹魇雷趯嶄洝肪砹濉凹尉肝迥炅隆睏l載:
吏部尚書廖紀等覆奏霍韜內(nèi)外官升遷資格之議,言:韜以翰林、吏部不遷外任。臣謂翰林設官之意,本與常調(diào)不同。在史局則國典攸存,在經(jīng)筵則君德所系?;蛞詡漕檰?或以代王言。故累朝優(yōu)異之典,視他官為重,所以崇獎儒臣,而責效易自別也。況九年考滿,方升二級。間遇編纂,乃一轉(zhuǎn)官。今欲與常調(diào)比而同之,非祖宗建制之初意矣。其謂編修、講讀六品以下俱調(diào)外任,練達政體,然后遷轉(zhuǎn)翰林。臣觀講讀諸臣,俱及第人員,或考選庶吉士,凡儲養(yǎng)數(shù)年,方進斯秩。六品外任,則如府通判、州同知之屬。今二甲進士,例得為主事知州。翰院儲材,乃欲無罪而廢,使居州郡下僚,反不得如常調(diào),是豈人情也哉。吏部銓衡之任,亦非他曹可比。凡官之賢否黜陟,俱欲廉訪其實,故必公正而練達者方稱任使。若資望既深,量處京職,亦不為過。然亦間多外補,豈謂官吏部者不改別曹,升京堂者必由吏部耶?若內(nèi)閣之地,尤政本所關。故近日所用,皆先朝輔導舊臣。韜欲以翰林入閣,五品以上循至三品,即遷外省參政及各部侍郎。是豈累朝優(yōu)禮老臣、隆重師保之意也?又謂六部尚書、侍郎,或留兼師、傅等官是矣,又謂或改除參政、布政。是為有罪者言歟?有功者言歟?臣所未知也。蓋國初法制未定,人材未出,故圣祖鼓舞作興,使人樂于效用,故不以常格拘之。今列圣相承,因時損益,隨材器使,為官擇人,勒為成規(guī),至精大備,信萬世所宜遵承矣。如韜欲以國初未定之制為法,別議資格以為定守,則太宗以后宸謀睿算,永可垂憲者,其將若何?愿陛下詳察焉。
因遭到廖紀的強烈反對,而且一時時機不成熟,明世宗只好暫時擱置不議??梢?廖紀對當時的政局還是有一定影響的。
憂國與憂民原本就相輔相承,且在本質(zhì)上也是一致的。廖紀也具有一定的憂民意識。羅欽順《贈大司馬廖公參贊南京守備機務序》稱之:
自得官京師三十余載,間將使指,曾不踰千里外,而四方吏治之得失,民情之疾苦風俗之媺惡,鮮不究知。蓋其留心于世務然也。
此言雖不免有虛美之意,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廖紀仕宦意識中有關心民生疾苦的一面。其實,這也是其民本思想的外現(xiàn)?!洞髮W》曰:“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nèi)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绷渭o《大學管窺》釋之曰:“此承上文所當慎者莫先乎德,蓋謹于好惡為慎德。得眾則有人,得國則有土,有人有土,則財用所自出矣。故德為本,財為末。本,內(nèi)也;末,外也。茍以德為外,以財為內(nèi),必至于爭民。上爭乎下,則下必奪其上矣。外本內(nèi)末,則財聚;爭民施奪,則民散;先德后財,則財散;有人有土,則民聚。言之出入,以況財之出入,皆必然之應也?!贝苏擉w現(xiàn)出一定的民本思想,這是廖紀關心民生疾苦的思想淵源。
再次,為政當惜人才。廖紀非常愛惜人才,認為惜才首先要善于識才,容才。廖紀《大學管窺》有言:“一個臣,斷斷兮無他技能,而休休焉有容人之量。蓋惟斷斷無技,而后能容人之善,故于人之有技,則視彼之才若有于己,而在人之能,無異于在己之能也。于人之彥圣,則好彼之德,誠發(fā)于心,而在心之好,有甚于在口之好。若己有之,則人己一致而無彼此之殊。其心好之,則心口一致,而無表里之異。是非真能有容人之量者乎?”廖氏還說:“惟仁人至公無私,必能用有容之賢而放流媢疾之人?!边@就說,為臣者要賢明,才能識才、容才。當然,惜才不僅要臣賢,更需君明?!睹魇雷趯嶄洝肪砦迨濉凹尉杆哪昃旁隆睏l,史部尚書廖紀疏陳三事,其三曰:
為政以人材為先。然有材而不愛惜,與無材等耳。正德以來,巡幸不休,財力殫竭,天下岌岌乎危矣。幸賴大小臣工,或調(diào)護于內(nèi),或鎮(zhèn)定于外。宗社保安無虞,皆內(nèi)外得人之效也。然當其時,人皆則以擒獲逆濠諸臣之功,而不知保厘京師諸臣之功?;噬先肜^大統(tǒng),任賢圖治,未聞以保厘諸臣為言者,而陛下以為心腹朘肱,必能竭忠宣力,治平可指日而致也。無何,大臣皆自陳歸老乞休,使老成持重者接踵而退,沽名好事者連袂而進。以出位敢言為賢,以越分犯禮為高。自取罪愆,遠致謫斥。數(shù)年以來,人材漸不足用。臣待罪銓衡,以選用人材為職,因敢冒昧上陳。伏望皇上思養(yǎng)材之難、用材之急,于昔年致仕大臣,念其保厘之功,有年力未衰、材識可用者,量加推用。一應降職官員,憫其流離之久,察其悔悟之深,查照年資,漸次升擢,以開自新之路。其遠方謫戍及為民者,量移近地,或量許還鄉(xiāng)閑住,以示無終棄之人。如此,庶人材日盛而政事靡不修舉矣。
由此可見,帝王才是惜才的關鍵所在。《皇明兩朝疏抄》卷十二載廖紀《宥言官以彰圣德,用將才以固根本疏》云:“臣惟君以納言為圣,臣以敢言為忠。敢言之臣,未必皆當,而納言之道,在無不容。”這說明,廖氏認為,用人是否得體,取決于君明、臣賢兩個方面。惜才之因是多方面的,廖紀在《大學管窺》中強調(diào)的一個原因,頗值得重視:“一己之技能為有限,而天下之才德為無窮,用賢之利,其博如此?!?/p>
《明世宗實錄》卷六十九“嘉靖五年十月”條載,廖紀薦馬永、救魏有本疏言:“南京營務久廢,凡有識者皆以為憂。臣自召用至京,輒與尚書李鉞私計,以為宜預擇練習戎務、堪任將領者二三人,奏請用之坐營。庶幾平居無事,聲威足以鎮(zhèn)壓;一旦有警,謀勇可以集事。斯為保固根本至計。近聞楊銳許告南京坐府,及馬永以論事投間南去,臣實不勝私慶,以為二將之往南京,實天啟圣聰,有此成命。乃篤周祐之遠鑒,保根本之大猷。欲俟天威少霽,具陳始末,申薦銳、永,寄以營務,重其責成,以彰陛下不測之恩,釋臣夙昔之憂。一時言官鄭自璧、鄭洛書等,未悟圣意,遂以馬永勇略素著,夷人畏服,犯顏申救,皆荷優(yōu)容,而御史魏有本獨以狂直謫外。夫有本言雖煩瀆,心則無他。乞復其職,以明陛下容諫之大度。仍以馬永、楊銳俱南京坐營,以北京坐營體統(tǒng)行事。則陛下奠安宗社之遠圖,上有以隆根本之重地,而下有以貽后嗣之丕基矣。臣待罪銓曹,用將非其所任。出位妄言,自知罪無所逭。但犬馬一念之誠,實不敢避?!绷渭o上疏薦馬永、救魏有本,其根本出發(fā)點是二人有政治才能,希望起用二人革除南京城防之弊。最終,明世宗采納了廖紀的建議,任命了馬永,不再處罰魏有本。廖紀對政局的影響,再次顯示出來。
以上是廖紀仕宦意識幾個重要層面。鑒于此,廖紀堅決反對托病致仕、故意棄官等現(xiàn)象。余繼登《典故紀聞》卷十七載:
嘉靖時,吏部尚書廖紀言:“祖宗朝人材未必如今日之盛,而當其時士習淳樸,絕無偽巧,勉修職業(yè),不務虛名,故事治民安,國家賴之。正德以來,士多務虛譽而希美官,假恬退而為捷徑,或因官非要地,或因職業(yè)不舉,或因事權掣肘,或因地方多故,輒假托養(yǎng)病致仕,甚有出位
妄言棄官而去者,其意皆籍此以避禍掩過,為異
日拔擢計,而往往卒遂其所欲。以故人怠于修
職,巧于取名,相效成風,士習大壞?!笔缽R是其
言,令自今有假托養(yǎng)病致仕者,俱不準。京官衰
朽,方準致仕,真病者方準養(yǎng)病。有不奏棄官及
奏不候命而去者,許該部科道及撫按官糾舉,罷
職不敘。
當然,廖紀的仕宦意識中亦有小心謹慎、甚至畏忌的一面。其謚號“僖靖”,即是最好的明證。明鮑應鰲《明臣謚考》卷下謂“僖靖”曰:“小心畏忌,寬樂令終?!?/p>
綜上所述,廖紀少小即有強烈的仕宦意識。為官后,其仕宦意識之內(nèi)涵甚為豐富。清正廉潔勤于政事的操算、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為政惜才的人才觀是其中三個重要層面。這種仕宦意識雖不能從根本上左右時局,但亦對明正德、嘉靖初年的政局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1]于慎行.榖山筆麈:卷9[M].北京:中華書局,1984:107.
[2]杜婉言,等.中國政治制度史: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454.
[3]朱彝尊.日下舊聞考:卷33[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4]朱國楨.涌幢小品:卷8[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168.
(責任編輯:胡素萍)
Abstract:As a one of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elebrities in Hainan,Liao Ji cherished a strong desire of being an officialwhen young.His consciousness of officialdom was of abundant contents,three key levels ofwhich involve being an honest and upright official and devotion to government affairs,a strong consciousness of hardship,and hisphilosophy on valuing talented persons for the government.This kind of consciousness has,to a certain extent,exerted some impact on the political situation during the reign of Zhengde and Jiajing in theMing and Qing Dynasties respectively.
Key words:Liao Ji;the consciousness of officialdom;the consciousnessof hardship;talentphilosophy
L iao Ji’s Consciousness of Officialdom in the M ing Dynasty
XUE Qu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ainan Nor mal University,Haikou571158,China)
K248
A
1674-5310(2010)-06-0136-05
2010-07-22
薛泉(1969-),男,山東莒南人,文學博士,海南師范大學副教授。研究方向:宋元明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