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金宏 張雪梅
(東北石油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黑龍江 大慶 163318)
阿裔美籍作家卡勒德·胡賽尼于2007年發(fā)表了自己的又一力作《燦爛千陽》,這是繼《追風(fēng)箏的人》之后胡賽尼的第二部讓世界矚目并為之動容的小說。
和《追風(fēng)箏的人》一樣,故事依舊發(fā)生在戰(zhàn)火紛飛的阿富汗。故事從主人公瑪麗雅姆5歲時(1964年)講起。瑪麗雅姆是赫拉特市有名的富豪扎里勒與傭人所生的私生女(當(dāng)?shù)厝朔Q私生子為“哈拉米”),由于其不被接受的出身,瑪麗雅姆和母親娜娜一直生活在郊外的一座泥屋里。在那里,瑪麗雅姆度過了15個年頭,雖然與世隔絕卻也不乏快樂?,旣愌拍返目鞓穪碜杂诿恐芩母赣H的探望。直到有一天瑪麗雅姆要求住進父親豪宅的愿望被無情拒絕,母親娜娜因為傷心和絕望自縊身亡,瑪麗雅姆的噩夢便從此開始。父親為了不受到牽連,將瑪麗雅姆遠嫁給喀布爾中年鞋匠拉希德,從此,瑪麗雅姆便與戰(zhàn)亂、家庭暴力、頻繁流產(chǎn)相伴。
1978年,正當(dāng)瑪麗雅姆因為一次次流產(chǎn)而受到丈夫的日益冷落和厭惡的時候,另一個女人萊拉來到了人世。萊拉是瑪麗雅姆的鄰居的孩子。她來自于一個相對幸福而民主的家庭。因為戰(zhàn)爭,萊拉相繼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兩個哥哥及父母,并與自己的戀人天各一方。走投無路的萊拉被拉希德收留,并納為他的第二任妻子,從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瑪麗雅姆和萊拉,在這個不可寬恕的年代里,向我們講述了她們之間不可能的友誼以及不可毀滅的愛。
關(guān)于小說《燦爛千陽》,《紐約每日新聞》這樣評價道:“胡賽尼在小說中展現(xiàn)出了(比《追風(fēng)箏的人》)(筆者注)更為精湛的敘事才能,講述了一個為了留住希望與快樂而做出必要犧牲、用愛的力量戰(zhàn)勝恐懼的故事。真是精彩極了!”胡賽尼的敘事才能毋庸置疑,這也正是小說《燦爛千陽》之所以大獲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
《燦爛千陽》首先以瑪麗雅姆的故事為開端。故事進行到約四分之一的時候,萊拉才出現(xiàn),確切地說是降生。繼而故事轉(zhuǎn)到第二部,這完全是關(guān)于萊拉的故事了。第三部是關(guān)于瑪麗雅姆和萊拉共同的故事,是她們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第四部講述了瑪麗雅姆死后萊拉返回家鄉(xiāng),完成瑪麗雅姆的遺愿的經(jīng)過,以及萊拉一家人的生活情況。故事以兩條線索展開,最后合二為一。在主人公故事的背后,我們發(fā)現(xiàn)還有另外的一條線索,那就是故事發(fā)展的時代背景。這一線索屬于隱性線索,雖不明顯,卻意義重大,它是直接促成兩條顯性線索發(fā)展的原因。
從事醫(yī)生職業(yè)的胡賽尼,懂得怎樣潛移默化的滲透,更有著常人不可及的耐心和溫情。他不強迫你記住故事發(fā)生的歷史,他體諒讀者的急切心情,所以他不會一股腦地交代背景、評論時事,而是于不經(jīng)意間說了他該說的話,自然而又連貫。瑪麗雅姆和萊拉這兩條線索,分別開始于1959和1978兩個年份,止于同一年,2002年。看似不連貫的敘述卻是作者的良苦用心,也與昆德拉復(fù)調(diào)中的多線索、平行、共時、整體性的特點完全一致。兩條線索,兩個故事,兩段人生,獨立而又互補,缺一不可。
除了結(jié)構(gòu)上的復(fù)調(diào)創(chuàng)新,昆德拉在思維方式上也徹底顛覆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獨立于人物意識的模式。昆德拉說過“我喜歡時不時地直接介入,作為作者,作為我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一切都在于口吻。從第一個字開始,我的思考就是一種游戲、諷刺、挑釁,帶著實驗性或探尋性的口吻。”在這一點上,胡賽尼很顯然是與昆德拉達成了共識。《燦爛千陽》中,至始至終都留有作者胡賽尼直接介入的痕跡。胡賽尼用他那特有的時而嘲諷時而溫情的口吻,對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人物的行為還是人物的思想意識都給予了或分析、或定義、或評判。
故事開篇,小瑪麗雅姆第一次聽到母親叫她“哈拉米”,胡賽尼就給出了自己對這個詞匯的理解:“……可恥的是生下了哈拉米的那些人,而非哈拉米,他們惟一的罪行不過是誕生在這個人世?!爆旣愌拍窙Q定嫁給拉希德,并在婚約上簽了字。這時,胡賽尼以預(yù)見性的口吻告訴我們:“瑪麗雅姆下一次在一份文件上簽下她的名字,將會在二十七年之后,到時也將會有一位毛拉在場?!碑?dāng)瑪麗雅姆與拉希德生活在一起之后,因為一次次的流產(chǎn),受盡了拉希德的凌辱,內(nèi)心充滿了對丈夫的恐懼,這時,胡賽尼適時地站出來給以結(jié)論:“瑪麗雅姆是一個心懷恐懼的女人?!爆旣愌拍肥苄痰臅r候,胡賽尼給她的人生下了如此的定義:“對于一段開頭不合法的人生來說,這是一個合法的結(jié)局?!惫适碌慕Y(jié)尾處,萊拉回到故里喀布爾,目睹了那里的變化,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父母能活著看到這些變化啊。“但是,如同扎里勒的信,喀布爾的懺悔來得太遲了。”這時的胡賽尼,宛如一位老者,飽經(jīng)滄桑,卻又滿腹睿智。談到瑪麗雅姆在萊拉心目中的地位時,胡賽尼意味深長地用了一個隱喻:“瑪麗雅姆就在萊拉自己心中,在那兒,她發(fā)出一千個太陽般燦爛的光芒?!蓖瑫r,呼應(yīng)了整個故事的寓意。
《燦爛千陽》中可謂是巧合無處不在。從瑪麗雅姆五歲時打碎那套中國茶具開始,巧合與不幸像一對孿生姐妹填滿了她的一生。打碎了茶具,換來了自己是個“哈拉米”這樣的信息,這一信息就像一個魔咒,預(yù)見了瑪麗雅姆一生的宿命。瑪麗雅姆闖進扎里勒的花園,扎里勒拉開窗簾的一霎,也許只有一秒鐘的時間,卻“足夠長久”地被瑪麗雅姆捕捉到。這是瑪麗雅姆心中的刺,是她若干年后仍不能原諒父親的最重的砝碼之一?,旣愌拍繁瘎∩畹奈┮晦D(zhuǎn)機要算是懷孕了,可是無論她怎樣努力,結(jié)果都是只有一個,那就是意外流產(chǎn)。如果說她的第一次意外流產(chǎn)是一個懸念的話,到后來的頻繁懷孕幾乎是沒有任何懸念的故意安排。對于萊拉,孕育生命卻又是如此的命中注定。萊拉與塔里克的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肌膚相親,就能讓萊拉孕育出生命,這是屬于小說的橋段。重壓下的瑪麗雅姆與萊拉意欲出逃,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卻在關(guān)鍵時刻被人出賣,美好的憧憬變成了變本加厲的痛苦……巧合讓瑪麗雅姆和萊拉傷痕累累,也讓她們生死與共。
胡賽尼是溫情的,也是殘忍的。他溫情地給我們講述兩個不幸女人的故事,讓我們了解那個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卻并不了解的國度。我們感謝胡賽尼的溫情,他讓我們重新審視這個世界,重新理解戰(zhàn)爭,重新闡釋人生,重新定義愛。同時胡賽尼也是殘忍的。他讓出身“不合法”的瑪麗雅姆失去母親,再失去父親,剝奪了她做母親的權(quán)利,又剝奪了她作妻子的尊嚴,最后更剝奪了她生存的權(quán)利。相對比較幸運的萊拉,本應(yīng)該有一個比較美好的未來。然而,胡賽尼卻讓她失去了兄長、父母、朋友和戀人,于屈辱中度日如年。戀人回歸,代價卻是多年的絕望與徹骨的痛。冥冥中,萊拉從瑪麗雅姆的身上找到了母親的影子,卻只是短暫的安慰和無盡的悔恨。子女健康成長的幸福背后,卻是無法言說的謊言和遺憾的痛苦折磨。
敘事是小說的重要藝術(shù)特征之一。小說寫作不僅是再現(xiàn)經(jīng)驗,講述故事,它還是一種形式的建構(gòu),語言的創(chuàng)造。所以,只有那些善于講故事的人才會得到大眾的青睞。胡賽尼正是其中的一位?!稜N爛千陽》的暢銷,與其獨特敘事技巧的運用密不可分。
[1]卡勒德·胡賽尼.李繼宏譯.燦爛千陽[M].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米蘭·昆德拉.董強.小說的藝術(shù)[M].上海譯文出版,2004.
[3]謝有順,當(dāng)代小說的敘事前景,2009.http://chinese.lzu.edu.cn/lzupage/2009/05/13/N 20090513181506.htm l.
[4](美)韋恩·布斯.華明等.小說修辭學(xué)[M].北京大學(xué)出版,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