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飛 孫川蓮(廣東農(nóng)工商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英語教研室,廣東 廣州 510663)
英國著名女作家達夫妮·杜穆里埃,生前曾是英國皇家文學會會員。她厭惡城市生活,長期居住在大西洋沿岸的康沃爾郡。她的不少作品即以此郡的社會習俗與風土人情為主題或背景,故有“康沃爾小說”之稱。由于深受十九世紀以神秘、恐怖等為主要特點的哥特派小說的影響,同時亦曾研究并刻仿勃朗特姐妹的小說創(chuàng)作手法,因此“康沃爾”小說大都情節(jié)曲折,對人物(特別是女主人公)的刻畫細膩,而且在渲染神秘氣氛的同時,夾雜著宿命論的感傷主義。
《蝴蝶夢》原名《呂蓓卡》,是達夫妮·杜穆里埃的成名作,杜穆里埃在這部小說中沒有像傳統(tǒng)的小說那樣去敘述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而是采取了獨特的構(gòu)思技巧,利用時空的顛倒、跳躍為故事的結(jié)局作了精心的安排。這種安排使情節(jié)發(fā)展的高潮雖然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這種時空的跳躍給讀者一種時間靜止的感覺:好像一切事情都在發(fā)生著,歷史與現(xiàn)實交叉在一起,而且緊緊地聯(lián)在了一起。
《蝴蝶夢》一書,從故事情節(jié)方面可以分成五個部分。第一部分的開篇,作者就寫道:“昨晚,我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曼陀麗莊園?;秀敝?,我站在那扇通往車道的大鐵門前……鐵門上掛著把大鎖,還系了根鐵鏈……我就湊近身子,隔著門上生銹的鐵條朝里張望,這才明白曼陀麗已是座闃寂無人的空宅……”[1](P1)文中開篇就將象征著呂蓓卡的邪惡勢力和夫權(quán)制度的曼陀麗山莊被大火燒毀,“我”的心靈得到解放作為出發(fā)點,采用“重現(xiàn)記憶”的敘事節(jié)奏,帶著讀者,穿越時空,回歸到曾經(jīng)令“我”心驚膽顫,夢魘一般的曼陀麗生活。
第二部分回憶了“我”與邁克西姆即曼陀麗莊園主人相識、相知、相愛到閃電式結(jié)婚的過程。當“我”做勢利鬼范·霍珀夫人的陪伴時,認識了紳士般的邁克西姆,“我倆”戀愛的時光大部分是在車上度過的:“……我既從他的沉默中得到樂趣,又渴望聽他說話。但是他說話與否對我情緒其實無關(guān)緊要;我唯一的敵人是儀表板上的時鐘,它的針臂將無情地指向中午一點。時而向東,時而向西,我們在無數(shù)小村中穿行?!保?](P21)時鐘的快速擺動暗示了“我”與邁克西姆從相識到相知的飛躍式的跨度?!拔覜]看準他的為人:他既不冷酷,又不傲慢;他已是我多年的摯友,我的兄長,盡管我從來不曾有兄弟?!保?](P18)正是因為他對“我”兄長般的關(guān)愛,“我”對他一見鐘情。
第三部分敘述了“我”與邁克西姆成婚后回到曼陀麗山莊的所見,所聞,所感。在去曼陀麗山莊的路上,“我”見到了一些奇異的景色:“我原以為曼陀麗的車道一定是條寬闊的大路……可它不是這樣,倒是像條蛇似地扭曲向前,在有些地方并不比一條小徑寬闊多少。道旁兩排大樹,枝條搖曳,交錯糾纏,形成教堂穹隆般的濃蔭,我們就好比在拱道上穿行?!保?](P40)“這條根本不像汽車道的小路還在向前蜿蜒伸展,就像被使了什么魔法的一根緞帶,穿過黑壓壓的沉寂的樹叢,無疑正深入林子的中心?!保?](P40)曲折蜿蜒的山路暗示著“我”在夫家,即曼陀麗山莊的生活將布滿了荊棘挫折,甚至可能會是暗無天日的悲苦?!巴蝗唬铱匆娫谟陌档能嚨狼懊嬗幸恍∑_朗的天空,頓時,黑糊糊的林子開始變得稀疏……石南花紅得像鮮血,著實嚇了我一跳。成團成簇的石南,茂盛得難以置信,看不見葉子,也看不見枝干,只有一片象征著殺戮的血紅色,因為過分的濃艷,顯得非常怪異……”[1](P40)作者借助車道由窄到寬,樹林枝葉由密到稀的空間變化以及那暗示有殺戮意向的石南花,烘托出曼陀麗山莊無處不在的陰森和恐怖氣氛,而“我”,則即將成為這一恐怖氛圍下的無辜受害者。
“我”作為一位其貌不揚、涉世不深的小女子,當一邁入曼陀麗莊園的門坎時,就被呂蓓卡的崇拜者——丹弗斯太太及其所率領(lǐng)的仆役團團圍?。骸斑@些人張大著嘴,露出好奇的神情,盯著我看,就像圍著斷頭臺看好戲的觀眾,而我則像雙手被反綁等待處決的犯人——”[1](P42)“有一個人從隊伍里走了出來。此人又瘦又高,穿著深黑色的衣服,那突出的顴骨,配上兩只深陷的大眼睛,使人看上去與慘白的骷髏臉沒什么兩樣。她朝我走來。我向她伸出手去……她握住我的手,我執(zhí)著的是一只無力而沉重下垂的手,死一樣冰冷,沒有一點兒生氣?!保?](P42)丹弗斯太太就是以這種人多勢眾,高貴而安詳?shù)膽B(tài)度震懾了從未見過大場面的“我”,令“我”在曼陀麗惶恐不安、憂心忡忡。
“我”在曼陀麗山莊被邁克西姆已亡前妻呂蓓卡的種種遺物重重包圍,在呂蓓卡的忠仆丹弗斯太太及呂蓓卡情夫的威逼利誘下做出了一系列在眾人看來是滑稽可笑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以至于對自我作出了錯誤的判斷:呂蓓卡是一位兼具“教養(yǎng),頭腦,美貌”的優(yōu)秀妻子,而“我”只是一個長相平庸,做事老出差錯的身份低微的小女子,邁克西姆依戀的仍然是呂蓓卡。
在這一部分,作者對呂蓓卡生前經(jīng)常出入的場所,例如臥室、晨室進行了空間方位、室內(nèi)物品擺設(shè)的詳盡描述,并由室內(nèi)空間擴展到室外空間——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室內(nèi)衣柜里掛著呂蓓卡的各式衣物飾品,寫字桌上呂蓓卡用過的記事冊、信紙、信簽與名片盒……無懈可擊的擺設(shè)表現(xiàn)了呂蓓卡超群的品位與能力,室外的海景彰顯了呂蓓卡放蕩不羈、敢于冒險的個性?!拔铱匆娔且汇y色的海水,猶如風平浪靜時明鏡般的湖面,靜靜地任月光愛撫。沒有波浪會使這夢之水粼粼蕩漾,也不見云塊被西風吹來,遮掩這清朗慘白的夜空?!保?](P2)大海在“我”看來,是撫平心境,傾訴苦悶之地;而對呂蓓卡來說,大海的意義不只是一個自然景觀,在潛意識中,它反映了她自相矛盾的思想:她既迷戀上流社會的花花世界,不甘于做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婦,又憎惡男權(quán)統(tǒng)治的社會,反抗家庭對她的束縛,她希望走出封閉的曼陀麗,走向大海,體驗自由的魅力。
小說的第四部分講述的是“我”在丹弗斯太太的利誘下,身著呂蓓卡的服裝舉辦了一場令人感到無比詫異,令邁克西姆氣得發(fā)抖的化妝舞會。舞會剛結(jié)束,作者的筆鋒一轉(zhuǎn),把小說的情節(jié)由一個高潮推向了另一個高潮:海灘擱淺的船里面發(fā)現(xiàn)了呂蓓卡的尸體。在這短暫的兩天里,一連出現(xiàn)的怪事令“我”不知所措,而打擊最大的是邁克西姆:“一直在我料想中的事,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我都夢見這事發(fā)生。我們注定沒好日子過。我是說你我兩人。”[1](P197)沮喪的邁克西姆向“我”合盤托出真相的時候,“我”出奇的鎮(zhèn)定,甚至聽到了邁克西姆腕上手表那預(yù)示著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常規(guī)滴答聲。腦海里掠過一句學生時代常用的諺語:“歲月流逝不待人?!薄拔摇狈瓉砀踩ヒ辉倌钸哆@句話?!皻q月流逝不待人?!保?](P199)就這樣,在邁克西姆的手表滴答不停的運轉(zhuǎn)中,“我”由一位膽小、怯懦、毫無主見的小婦人瞬間變成了給自己丈夫出謀劃策的臂膀,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小說的最后部分一掃前部分場景的陰森、恐怖、灰暗、詭秘,“我”的心情也從壓抑、自卑走向自信、開朗?!拔摇备S著邁克西姆到處奔走,查找邁克西姆無罪的證據(jù),到最后塵埃落地:呂蓓卡因患了癌癥,自殺而亡,而非邁克西姆所殺。文中的結(jié)尾處,描寫了曼陀麗山莊著火時的情景:“通往曼陀麗的大路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今夜沒有月光。我們頭頂上的夜空漆黑一片,可是貼近地平線那兒的天幕卻全然不是那樣。那兒一片猩紅,就像鮮血在四下飛濺,火炭灰隨著咸澀的海風朝我們這兒飄來。”[1](P290)與小說開篇時描寫曼陀麗山莊著火后的情景在時空上前后呼應(yīng),揭露了象征著呂蓓卡的邪惡勢力與威嚴的夫權(quán)制度在大火中的滅亡。
通過以上五個部分的敘述,杜穆里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個雜亂無序的電影鏡頭,這些電影鏡頭通過“我”重現(xiàn)記憶的講述,一一閃現(xiàn)在讀者面前。然而,這些看似分離的片段,卻都是圍繞著中心,以同一種感覺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杜穆里埃正是透過一個個片段,通過一個個隱含的細節(jié),以女性哥特式的手法成功地塑造了一個頗富神秘色彩的女性呂蓓卡的邪惡形象,小說中另一女性,即以故事敘述者身份出現(xiàn)的第一人稱,雖是喜怒哀樂俱全的活人,實際上卻處處起著烘托已死去的呂蓓卡的作用。作者通過情景交融,時空跳躍的手法成功地渲染了兩種氣氛:一方面是纏綿悱惻的懷鄉(xiāng)憶舊,另一方面是陰森壓抑的絕望恐怖。這雙重氣氛互相交疊滲透,令讀者對自己提出問題,再經(jīng)過時空的重新組合,通過視覺的震撼引起心靈的深思。
[1]達夫妮·杜穆里埃著.杜智玲,程德譯.蝴蝶夢[M].上海:譯林出版社,1995.
[2]梁亞平.美國文學研究[M].上海:東華大學出版社,2004.
[3]馬新國.西方文論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曾繁仁.20世紀歐美文學熱點問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