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燕坤,屠 瀟
(云南大學 國際關系研究院非洲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091)
歷史事實與文本情境:人類學田野復原非洲本真態(tài)
馬燕坤,屠 瀟
(云南大學 國際關系研究院非洲研究中心,云南 昆明 650091)
非洲具有豐富而悠久的歷史文化,其獨到的表述方式和記憶脈絡傳遞著非洲古老的文化內(nèi)涵。而在近現(xiàn)代進程中,隨著科學技術、理性認知引發(fā)的人類文明登上時代的頂峰,非洲的這一特色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來自外界,尤其是西方的霸權試圖抹去并替代非洲的傳統(tǒng)。結果造成非洲聲音被壓抑,形象遭扭曲的局面。人類學田野作為一種可行而科學的方法,在充分彰顯非洲歷史文化風貌并促成非洲與外界形成對話的同時,能夠較好地剝離掉西方在表述非洲時附上的情境因素,從而復原非洲本真態(tài)。
歷史事實;文本情境;人類學田野;非洲本真態(tài)
在人類社會進程中,非洲顯得較為不幸。很長時間以來,世界對非洲的認識更多停留在由某種強大話語支配的既定模式上,致使非洲的形象既不客觀也不完整,不是受損毀就是遭貶抑。這一方面是因為非洲所存在的自我表述的知識體系并未被真正認識和理解;另一方面則緣于非洲的歷史與文化被污名化的下場。結果非洲的聲音被抹去,話語被剝奪,身份遭扭曲。人類學田野作為以關懷研究對象本身及對象所處情境為重的特殊方法,在匡正外界視聽,澄清社會化過程中形成的關于非洲直線的、簡單化的、異化的概念,及彰顯非洲人民在社會文化背景下形成的自我認同、復原非洲本真態(tài)中具有可觀的價值。
非洲具有特殊的歷史記載方式。這一特殊的方式結果造成外界,尤其是西方對非洲特殊的定位——非洲是沒有歷史的。事實上,非洲不是沒有歷史,只不過是沒有所謂的“文明社會”認同的那類載體和技能:即文字、高科技以及一群能夠主宰世界的“權力精英”的智識表達。非洲習慣性使用的則是以自身獨到的知識體系、價值邏輯記載并記憶著發(fā)生在這塊豐饒大陸上的悠久歷史和文化。而這種異趣于外界的記憶方式,很久以來被定格成歷史的另類,甚至拖人類后腿的絆腳石。特別是西方國家“一直習慣于將非洲看做是落后和‘原始’的洲;非洲總是與一些消極的東西聯(lián)系在一起,非洲人因此就被劃定為不如世界上其他種族的人”。[1]23愚昧、蠻荒、無知、落后相應地成為非洲的代名詞。西方所秉持的套路被牽強附會地當作非洲走向“文明”與得到“發(fā)展”的矯正器。對非洲展開“探險”、“傳教”、“開發(fā)”、“發(fā)明”等儼然成了西方“啟蒙”非洲的“智慧”行為。
在人類歷史進程中,亞非拉地區(qū)不同程度地遭遇了殖民統(tǒng)治。西方國家通過資源掠奪、霸占領土和剝奪人性,“一開始就使這些非西方國家遭遇結構性變異”,[2]4不同國家所受苦難輕重有別。而非洲卻顯得格外深重。幾乎整個非洲大陸毫無遺留地淪為了殖民地?!皼]有一個洲像非洲如此容易地就讓外國人拿走了并不屬于他們的東西”。[3]1殖民統(tǒng)治者的乍到,也就是非洲人民抗爭與反叛的端倪。盡管這樣,展現(xiàn)在西方人面前的非洲社會狀況,依然沒法動搖西方殖民者“拯救”和“修繕”非洲的一廂決心,他們胸懷大志“試圖使非洲人比英國人、法國人自己更英國化,更法國化”。[3]1殖民者耗盡心思不僅發(fā)明了別具一格的理性制度橫加于非洲之上,同時還自命地擔負起表述非洲、撰寫非洲歷史的任務。于是,被當做沒有歷史的非洲,因此產(chǎn)生了西方中心主義導向下的“文本”模式。在傳媒技術的鼓動下,這些文本模式被譯釋和傳播到能抵達的區(qū)域與空間,在牽系并模塑非洲世界形象的同時,也極大地固化并整合了西方的認知結構。非洲如此順理成章地被納入了西方的知識譜系中。一個另類于西方的非洲社會便在西方的表述下得以成型。西方在滿足某種期待的同時,非洲卻遭遇自我聲音喪失的尷尬。雖然同為人類主體的構成部分,非洲卻陷入自我表述的危機之中。
鑒于此,借助人類學田野方法可收獲意想不到的效果。直觀意義上的人類學田野指的是深入實地,開展參與性調(diào)查,尊重非洲的主體性身份,以非洲各民族既是歷史事實,又是文化現(xiàn)象的視角展開探索。間接意義上的田野指的是,對非洲的認識和理解,需要剝離掉不同條件下的情境因素,針對各類呈現(xiàn)非洲的文本材料,需要從中挖掘出敘事者的文化認同與敘事背后的權力關系。這樣,才可對非洲社會作出客觀而深刻的認知。
非洲具有古老而悠久的歷史文明。多元民族、多元文化是非洲的重要標志。這是當代非洲引以為豪的文化資本,也是吸引全世界眼光的亮點,更是非洲人自我認同形成以及表達聲音的意義符號。其無疑是承載非洲社會生存機制和發(fā)展邏輯的載體?!胺侵薮箨懙母鞣N文明,不管它們的語言和文化多么不同,總是或多或少地代表著各民族和社會的歷史分支”。[4]1然而由于復雜因素使然,非洲的歷史與文化在社會進程中遭遇了失聲或沉寂的尷尬。結果造成了某種強大話語力量支配下非洲的形象。人們看到的非洲并非是真正的能代表非洲的非洲。人類學田野作為以關懷或重現(xiàn)研究對象主體性的特殊方法論,在激活非洲本真態(tài)的同時,還能內(nèi)化成研究者的道德情操,并創(chuàng)造出深富意義的對話。
人類學田野激活非洲本真態(tài)。人類學田野方法在邏輯上由一套漸進的程序構成:深入實地,“持續(xù)參與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中一段時間,觀察所發(fā)生的、聆聽人們訴說的,提問問題”,[5]1深度訪談、居住體驗、與當?shù)厝诉M行“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甚至用當?shù)卣Z言與當?shù)厝私涣?,獲得情感上的認同和理解,直到人類學家的“出現(xiàn)在當?shù)鼐用瘢ㄒ簿褪切畔⑻峁┱撸┛磥砘蚨嗷蛏偈恰匀坏摹虑椤?,[6]36由此說明“你進入了正在與你所研究的人們的世界,而不是把他們帶入你的世界”。[7]9因此,人類學田野方法,“作為獲得社會和文化新知識的最重要來源”,[6]36對于以口耳相傳和符號意義表達自我的非洲來說(“非洲黑人各族的傳統(tǒng)文化基本上是一種口頭文化,一種無文字文化”。[8]18),具有較好的呈現(xiàn)作用。借助人類學田野,真實的非洲圖景能夠被展現(xiàn),非洲被貶損、被壓抑的局面能夠被拯救和釋放。
具體可圍繞歷史文化、行為文化、意義符號等內(nèi)容著手。這些是展示和代表非洲的元素,是整合非洲社會的力量。歷史文化是非洲各民族發(fā)展進程中的知識累積。通過對非洲歷史文化做出人類學田野考察,能夠較好地彰顯歷史與現(xiàn)實、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關系。挖掘古籍遺址、鉤沉古史、梳理口傳史等能夠發(fā)掘非洲大陸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邏輯。這是認識和理解非洲的突破口。行為文化是非洲各民族生產(chǎn)生活的智慧結晶。紛繁多姿的風俗禮節(jié)、儀式儀禮、人情事態(tài)、言辭諺語等折射了非洲社會集體性的知識創(chuàng)造進程,其在根本上支撐并維系了非洲社會的運轉(zhuǎn)。在意義符號上,精致的雕刻、活泛的舞蹈、競美的音樂、深情的神話等是非洲大陸人與自然和諧統(tǒng)一的表征,是飽含非洲人價值觀與生命邏輯的隱喻性結構。在此,借助人類學田野方法介入詮釋,能夠洞察貫穿其間的形式與內(nèi)容、有形與無形要素之間的關系,發(fā)現(xiàn)符號意義背后的非洲歷史痕跡與現(xiàn)實軌跡,呈現(xiàn)非洲本真態(tài),最終對非洲社會達到客觀而科學的認識和理解。
人類學田野除了能夠激活非洲本真態(tài)外,還能夠內(nèi)化為人們的道德情操。人類學田野方法不僅是指導人們行為的規(guī)則,而且還可以內(nèi)化為人們的道德情操。為更好地認識和了解非洲,除繼續(xù)鞏固和發(fā)揚人類學從業(yè)者的田野道德外,同時還需激發(fā)人類學從業(yè)者之外的更多人在進入非洲時產(chǎn)生“人類學田野”的自覺性。本質(zhì)上,人類學田野是人類學家科學研究的行為指南,是人類學家表述研究對象的客觀方法,是促使民族志文本最終能夠接近“準確”的科學手段。但是作為科學的人類學田野方法是能夠產(chǎn)生共享效應的,以至于這種功效不應只停留在對人類學者行為意識以及研究成果的作用上。作為具有普世性價值的知識體系,其影響力應該輻射到人類學者以外的更多人身上。如果說,“學術與公眾之間必須有一座橋梁”,[9]4那么人類學田野方法無疑起到了引領作用。由此,人類學田野的內(nèi)涵,除了直觀意義上的考察調(diào)研、摸清研究對象外,還存在一個能夠內(nèi)化的隱形價值。對于當下非洲與世界交往頻率加大的情勢而言,內(nèi)化人類學田野意識顯得更為無足輕重。這不僅能在了解和認識非洲的基礎上尊重非洲,同時還能模塑出凸顯主體間關系互構的戰(zhàn)略模式。
利用人類學田野理解和認識非洲能夠形成具有現(xiàn)實意義的對話。首先,可促成兩極間的對話。調(diào)動人類學田野的激活機制與內(nèi)化作用,可客觀而真實地展現(xiàn)非洲,從而形成非洲的過去與現(xiàn)在、非洲與西方、黑人傳統(tǒng)與白人文明之間的對話。這無疑是人類學家、抑或同非洲有交往的國家、組織或群體等的自我認同與對“他者”形成的社會定義之間的結構性對話。這既檢驗了他們的認識,同時也尊重了本然性的非洲。最終在擺正各自主體性的情況下,建構出公正而合理的國家關系或社會化國際關系。其次,可塑造學科間的對話。在當下出現(xiàn)一種情況,即:隨著國際經(jīng)濟對非洲市場的依賴性日趨加強,作為關注人與自然和社會的各類學科也同時將視野投向了非洲。本質(zhì)上,各種學科獨當一面,但學科之間也不乏借鑒交叉的情勢。人類學田野方法,從一定層面上卻能在其他學科忽視的層面上提供了解和認識非洲的補充。比如,“歷史學家從歷史中選擇了被記錄的、被人們充分意識到的重大歷史事件和人物來展開他們的敘事”,而人類學利用田野方法則能將歷史學家舍去的細枝末節(jié)挖掘出來,竭力“從這些事物中看到?jīng)]有記錄的、沒有被人們充分意識到——以至于以文字來記載——的那些形態(tài)”。[10]242由此,可以說要復原非洲的歷史和展示現(xiàn)實的非洲社會需借助多元學科的知識體系,而人類學田野則發(fā)揮了其他學科沒有的方法論優(yōu)勢。由此,人類學作為專業(yè)性較強的學科,通過對話,而朝著普世性價值的方向傾斜,成為展示真實非洲的一種共識性策略。
總之,通過人類學田野方法,可更好地呈現(xiàn)非洲社會的歷史文化面貌,能夠使得外界客觀而真實地了解和認識維系非洲社會運轉(zhuǎn)的“自我認同”。人類學田野方法不僅是學科研究的科學手段,同時還是能夠內(nèi)化于行為者的道德情操。通過人類學田野方法,能夠在交往中更好地尊重非洲歷史的特殊性及發(fā)掘非洲文化的豐富性,達到真正認識和理解非洲,尊重非洲并形成一定的對話機制,淡化價值理性,加深行為理解,最終模塑出公正的國際秩序。
以田野方法復原非洲本真態(tài)的另一種情況是,通過挖掘敘事者的文化認同與敘事背后的權力關系來呈現(xiàn)非洲。
非洲在人類進程中有其特殊性。缺乏本土性文字記錄材料便是情形之一。這種情形由此演化成助長西方自我中心主義泛濫的缺口。西方于是順理成章地將非洲看做是沒有歷史的大陸。而隨著西方不斷介入非洲,西方相應地標榜自己是以“文明”載體——文字,書寫非洲歷史和社會現(xiàn)實當之無愧的“角色”。很長時間來,西方從自身“文明”的視角發(fā)現(xiàn)并記載了非洲,創(chuàng)造了非洲的世界形象。而客觀和真實的非洲卻未盡其然。因此,要真正了解和認識非洲需要剝離掉附著在源自西方的各類文本中的情境因素,才能彰顯非洲社會的本真態(tài)。人類學田野是能夠滿足這種期許的科學性方法。此種科學性就在于其不會輕易受制于某種權力知識的奴役。在人類學田野方法的指導下對以文本形式展示出來的過去行為的偵察,在根本上不是在探索過去,“而是對過去的當前痕跡的研究”,[11]8是以研究結論為基礎,對得出結論的方法和途徑做出關照,目的“正是通過在現(xiàn)有的觀點中發(fā)現(xiàn)情境決定因素”,[12]68過濾掉粘附在原生態(tài)非洲概貌之外隱形的、遮蔽了非洲本真態(tài)的贅物,最終明晰致使非洲墮入異化境地的話語支配,從而建構起認識非洲的合理視角。
敘事者文化認同中的非洲。與西方汗牛充棟的文本階梯比較而言,非洲顯得較為不幸。造成這種狀態(tài),是由于內(nèi)外因素使然。從內(nèi)因上看,非洲人習慣以口耳相傳或意義符號等對傳統(tǒng)歷史文化進行記憶與傳承(在非洲的大多數(shù)地區(qū),文字的出現(xiàn)和使用是在殖民統(tǒng)治者到來之后才出現(xiàn)的,殖民者為當?shù)厝藙?chuàng)造了文字或?qū)⒆约旱奈淖质谟璁數(shù)厝耍?,以至于非洲沒有呈現(xiàn)出像西方文明社會那樣以文字記載歷史的現(xiàn)象。從外因上看,殖民統(tǒng)治者的到來,將非洲植入了被動的發(fā)展境地?!氨徽鞣姆侵薏粌H遭到壓迫和剝削,而且其文化和本土慣例(indigenous institutions)也被污名化”。[3]1比如,西方人就“認為卡拉哈里的布須曼人的過去是無時間性和漫無目的的而不予考慮;他們的歷史性在場是在世紀之交才存在的。他們的在場一直被表述為與白人開發(fā)性影響”[13]10密切相關。由之意味著布須曼人是在西方或白人的外因作用下才有可能參與到歷史進程中來的。同樣,這種被“污名化”的情形,還在文本敘事風格中得以彰顯。首先,文本敘事本身“不管他的證據(jù)如何充分,它永遠也不是完備的”。[11]70其次,文本敘事者在很大意義上,是以自己的價值判斷和知識結構來呈現(xiàn)和展示非洲的。西方的“想象(受到知識的控制)和知識(想象使其富有意義)”[11]73結構無疑在非洲文本形成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結局是對非洲的“客觀認識卻被一種手法極為拙劣的虛假宣傳所取代?!谌吮幻枥L成缺乏智慧與才能的原始人,根本無法創(chuàng)造出人類社會的偉大成就。這些種族主義的情緒在歐洲工業(yè)革命時期開始蔓延”。[14]8伴隨“歐洲與非洲在科學技術領域上的距離越來越大,這促使歐洲人在文化上也更加固執(zhí)己見。非洲人不僅被歐洲人視為原始人,而且簡直就屬于非人類。這種觀念導致黑奴貿(mào)易最終成為西方世界商業(yè)領域中的一個關鍵性產(chǎn)業(yè),大量的非洲黑人經(jīng)過大西洋被運往歐洲,成為白人的奴隸,而這種殘暴行徑卻是完全符合當時的道德標準的”。[14]8-9進入新的時空,隨著“發(fā)展論興趣的增長,給西方政府、國際金融機構和以西方為基礎的援助部門提供了將‘傳統(tǒng)的’和‘落后的’非洲社會帶去極速現(xiàn)代化的機會”。[15]2于是,非洲的發(fā)展困境與社會軌跡被定格在人為的“權威性”范疇內(nèi)。這種歷時性的認知模式,致使外界能夠感受到非洲形象只不過是在敘事者調(diào)動想象力進行闡釋后的延伸。以至于“在編寫非洲大部分地區(qū)的歷史時,所使用的唯一資料是來自非洲大陸以外,而最后寫出來的東西,不像非洲各族人實際走過的道路,倒像是作者想當然非洲人必定走過的道路。由于常常把歐洲中世紀作標準,所以在設想生產(chǎn)方式、社會關系和政治制度時總是參考過去歐洲的行事”。[4]1這樣關于非洲的敘事就“不僅僅是一種可以用來也可以不用來再現(xiàn)在發(fā)展過程方面的真實事件的中性推論形式,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包含具有鮮明意識形態(tài)甚至特殊政治意蘊的本體論和認識論選擇”,[16]1那么所展示的非洲難免是借助某種模型來確定范圍的。鑒于此,借助人類學田野方法解讀敘事話語背后的真實非洲顯得頗有必要。有人甚至呼吁,“非洲歷史需要重寫,因為長期以來,它時常被‘環(huán)境勢力’即被無知和私利所埋沒、偽造、歪曲和篡改。幾百年來,非洲一直遭受殘酷壓迫,一代又一代的旅行家、奴隸販子、探險家、傳教士、殖民統(tǒng)治者和形形色色的學者無一例外地把非洲說成是道出貧窮、野蠻成性、很不可靠和混亂不堪”。[4]總論這種情形即便在當下,在西方學者的論著中依然暴露無遺。如在《非洲怎么了——解讀一個富饒而貧困的大陸》一書中,“作為負責荷蘭與亞非關系外交官,維恩在二十多年中親身體會到非洲現(xiàn)代化的困境,因而書中的很多論點往往能切中非洲時弊”,但是“維恩在一些問題上體現(xiàn)出西方人的某種優(yōu)越感和片面性,如對非洲前景的判斷,以及談到艾滋病的肆虐和一些有關亞非發(fā)展中國家的問題時,他都會以西方人固有的觀念表示出明顯的不信任”。[17]導論有人甚至消極地認為,“非洲將是21世紀發(fā)展的挑戰(zhàn)”,[18]12因為非洲的現(xiàn)實狀態(tài)實在太不能與全球化俱進共榮了。非洲固然面臨著諸多的問題,諸如經(jīng)濟低增長、人口壓力、艾滋病蔓延、饑荒加劇等問題,但是,“西方對待這些問題時是以一種斷裂式的方式來看待(fragmented way)的”比如,“人們在著手艾滋病或環(huán)境問題時,通常沒有考慮非洲經(jīng)濟發(fā)展這樣的一般性問題。在一個斷裂的、高度專業(yè)化的(highly specialized)及區(qū)隔開來的政策空間內(nèi)(compartmentalized policy community),很少顧慮大局(few are assessing the big picture)”。[18]12在新的時空中非洲始終沒法逃脫來自于某種文化認同的支配性塑造。
敘事背后權力關系支配下的非洲。大量關于非洲的文字性記載在19世紀達到了高潮。19世紀是一個特殊的世紀。西方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在這期間取得了進步,西方國家的生產(chǎn)力得到了提高。當催生了人類學的“進化論在文化人類學中活躍之時,正是資本主義社會面臨發(fā)展的時代:進化和進步恰是當初的時代樣式”。[19]序非洲因此成為西方檢驗實證知識的場域。西方懷揣的抱負是努力印證來自西方社會的某種假說,同時還希望從非西方,尤其是像非洲這樣的地方演繹出一套普適性的、與自身社會對立的知識體系。不管這種動向孰重孰輕,不可忽視的是西方的行為邏輯、價值觀、認識論和世界觀被植入了非洲。西方民族中心主義空前高漲,西方堅持“認為自己的文化比其他所有的文化好。就其形式而言,民族中心主義與個人對自己的文化的肯定是一致的,它起著加強個人的自負及個人與該群體的社會關系的作用”。[20]592這樣,西方在以模糊或輕描淡寫非洲角色為代價的情況下,贏得了同類。在這一過程中,雖然西方殖民者認為其在非洲的出現(xiàn)無疑給非洲的發(fā)展捎去了進步、科學,甚至民主,至少非洲有了文字性的歷史,有了科技上的生產(chǎn),有了公民社會的大同,這一定程度上確實突破了傳統(tǒng)的非洲慣例,功勞固然不菲。但正是在這些由西方操持的直接或間接敘事背后,卻是附庸了西方意志的非洲形象。
西方殖民者深入非洲后,非洲的狀態(tài)沖擊了他們所秉持的認知模式。殖民者便產(chǎn)生了對非洲人進行洗腦的決心,誘導非洲人“相信他們沒有引以為豪的歷史;他們的風俗和傳統(tǒng)統(tǒng)統(tǒng)是糟糕的;甚至他們的語言也糟糕透了。沒有一樣是好的”。[3]1“隨著殖民統(tǒng)治的加強,古老文化被裝扮成另外一種模式,西方同時將自己置于世界的中心位置上”。[2]102在西方看來,非洲即便有了殖民者為他們發(fā)明的文字,但非洲人也無能履抒寫其歷史之責。只有殖民者自己才是抒寫非洲歷史責無旁貸的主角。西方的“權力精英”由之成為傳播非洲的“擴音器”。這樣即便有了關于非洲歷史的文字材料,但也并非是非洲人意志的歸屬。西方對非洲的表述,總體上看來是在一種極強的利益動機背后,或者說是在一種“免費搭車”的境況中被激發(fā)出來的。“一小撮有色人種點燃了對未知落后‘黑暗大陸’的興趣。探險家深入尼羅河探索,各種奇跡燃起了國內(nèi)的浪漫激情。日益增多的傳教士如利文斯通博士將西方的宗教和醫(yī)藥帶進了非洲,回來后又鼓勵政府在奴隸身上下手”。[2]177他們的作為固然是從不同角度以自身的文化素養(yǎng)、知識專長及特殊身份出發(fā)而締造了非洲的歷史與文化狀態(tài),但偶然間的“大手筆”卻最終轉(zhuǎn)換成了持久的“公共物品”。這無疑可以歸結為“一個人的文化不僅影響其水準,而且還以犧牲別人為代價將興趣導向了不同主題”[7]86的原因,以及建立在篡奪非洲主體性為前提的行為動機上的知識創(chuàng)造和傳統(tǒng)發(fā)明的邏輯,結果不僅他們個人,而且整個外界,尤其是西方世界對非洲的認知被定型了。這本質(zhì)上是基于非洲個體和集體故事,西方人卻“利用敘事來重述它們,而敘事的真實性在于所講故事與過去現(xiàn)實任務的經(jīng)歷之間的一致性”,[16]前言這就使得西方權力話語下關于“他者”的知識建構遭致叩問。另外,敘事作為一種解釋性方式,在對對象的客觀表達上同樣值得推敲。“必須注意的一點是:……某一個特定的發(fā)現(xiàn)必然包含著認知者立場的痕跡”。[12]63-64“曾在殖民地工作過”的不少人類學家,“因此也不得不遵從當時的社會結構所作的重要安排”。[21]導言這樣,即便具有良好學術教養(yǎng)的人類學家,其最終創(chuàng)作成果也難避先入為主固定框架的定位。研究者的敘事不是針對對象得以客觀地表達出來,而是研究者懷揣在胸的認同發(fā)揮了牽引作用從而建構出與心靈期許相一致的模式來。這樣非洲在被西方表述之前,敘事已經(jīng)具有了某種內(nèi)容。決定這種內(nèi)容的力量來自西方操持的權力話語。隨著人類學學科發(fā)展的轉(zhuǎn)變,此情形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指標。比如,“人類學的研究對象是跨民族的,但是人類學的知識定位是歐洲中心主義的,同時訓練的研究人員日益美國人化”,[22]281即便“一個受西方學術訓練的……非洲人類學家,當他作為一位人類學家出現(xiàn)的時候,他的行為并不是一個……非洲人……他完全像一位歐洲學者那樣生活和思考[23]25-26”。由此,人類學文本背后的敘事權力關系日趨顯得更為盤根錯節(jié)。這同時明證了西方對非洲的強制性塑造在新的時空中轉(zhuǎn)換成了另外一種套路。而非洲是否要屈從抑或接受西方的權力話語,則演化成了當今世界中學科研究“去政治化”討論的時代呼聲。對于非洲來說,則是在由白人、西方創(chuàng)造的框架內(nèi),重新復原非洲人固有的合理位置??傊陉P于非洲的文本敘事中,蘊藏著一種權力關系,即西方對非洲的凌駕、現(xiàn)代對傳統(tǒng)的取締、人為對自然的篡奪。通過人類學田野對文本情境的解讀,挖掘出文本后無形的支撐體系,探索敘事者的文化認同與敘事背后的權力關系,最終對非洲的本然面貌做出合理而客觀的認識,并進而考慮認識的概念以何種方式加以重新表述的問題。這在根本上“并不是對思維和認識活動進行‘純’觀察的結果,而是來自于以某種生活哲學為基礎的價值體系”。[12]62也即人類學田野通過對非洲文化、文物、文獻等的考察,目的在于更好地理解“他者”和認識自我。
總之,人類學田野方法不僅可以呈現(xiàn)出被邊緣化的非洲歷史與文化,而且還能夠挖掘出非洲世界形象背后的敘事話語和權力關系。人類學田野不僅復原了非洲本真態(tài),同時還為人類進程中由反思性思維累積成的文化結構的產(chǎn)生做出了貢獻。借助人類學田野方法,能夠更好地展現(xiàn)非洲的本然面目,創(chuàng)造出真正的文化意識,最終將非洲的真實發(fā)展過程重新組合起來,從而在國際間形成公平的交往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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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威廉·A·哈維蘭. 當代人類學[M]. 王銘銘,譯.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21]雷蒙德·弗思. 人文類型[M]. 費孝通,譯. 北京:華夏出版社,2002.
[22]George W·Stocking, Jr. Delimiting Anthropology: Occasional Essays and Reflections,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2001, (The subject matter were anthropology was international, but its intellectual orientation was Eurocentric, and disciplinary demography increasingly United States-ian )p281.
[23]黃建波. 文化人類學散論[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導師薦語:
《歷史事實與文本情境:人類學田野復原非洲本真態(tài)》一文,材料豐富,視角獨到,剖析有力。我認為,該文提出了一個探索非洲歷史與西方知識的關系的新視角,特別是“外界對非洲特殊歷史進程的認知”存在認知結構上的偏差,能否通過人類學田野方法盡可能地接近原有的非洲歷史,修正敘述者撰寫非洲歷史的文本情景,了解什么是非洲及其歷史,廓清非洲的形象,具有不可低估的價值。當然,如果該文能從與非洲地區(qū)部族族群相似的其他族群做一點比較,可能會有更好的說服力。
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邵獻書
2009-12-29
Historical Reality and Context: Anthropological Fieldwork Reshapes African Truth
MA Yan-kun, TU Xiao
(Center of African Studies of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China)
Africa has a fruitful and long history. The specific represent style and memory system embody the meanings of its culture. In modern time, as the science-technology, rationality cognition leading to the summits if the era, African traditional trait has been countering the unprecedented challenge. The challenge, especially form the west manages to wipe off and replace African tradition. Eventually it results in the African voice under repression, image under distortion. Anthropology fieldwork, as a feasible method, not only can promote Africa to dialog with the outside world, but also can peel the context element while the west formulating Africa. By dint of this way, it is helpful for reshaping African truth.
historical Reality; context; anthropological fieldwork; african truth
book=108,ebook=12
K408
A
1673-2030(2010)01-0108-06
2009-12-21
馬燕坤(1978—),女,云南昭通人,云南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非洲研究中心講師,博士;屠瀟(1982—),女,云南曲靖人,云南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助教,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