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動畫是將電影、純藝術、材料、音樂與圖形設計等綜合起來的一種藝術形式,其美學淵源來自于西方現(xiàn)當代藝術和觀念在新媒體領域的輪番演繹。實驗動畫不僅是動畫創(chuàng)作者個性的體現(xiàn)和形式上的創(chuàng)新,還隱含著作者在哲學上、觀念上和美學上的深入思考。歷史地看,被稱為中國學派的實驗動畫曾經(jīng)具有非常鮮明的民族特色,在汲取了中國傳統(tǒng)繪畫、民間藝術、戲曲的表現(xiàn)形式的基礎上,傳達一種沉浸式的藝術體驗,從而感受到中國傳統(tǒng)意境的“象外之意”,擁有一種意象之美。而近年來的客觀現(xiàn)實是,中國的動畫從早期的輝煌走向衰落,在實驗動畫領域也難有建樹。這與中國在走向現(xiàn)代化的復雜動蕩的的文化背景有關。但是,在各大院校、新媒體藝術家和網(wǎng)絡群體有這么一批對實驗動畫的探索者,將動畫的美學追求融匯于當代藝術之中。他們面對民族幽思與后殖民時代的碰撞,以動畫的虛擬性、游戲性和互動性來體現(xiàn)當代文化情境?？梢哉f,實驗動畫首先是基于中國藝術譜系的延續(xù),其文化心理和審美形態(tài)都與當代藝術具有諸多的對應。我們可以粗略將其審美趨勢分為以下幾種。

一、多元異化的消費時代的思維審美趨向

近年來,超女超男,芙蓉姐姐天仙妹妹,乃至奧運火炬?zhèn)鬟f,世博會的召開,標志著中國進入了波普時代。物質的豐裕帶來了消費繁榮,互動、網(wǎng)絡、虛擬性的視聽給我們帶來快餐式的舒適的感受,也同時麻痹著我們的神經(jīng)。影像的真實性被不斷異化,成為消費時代溝通、交流的砝碼,甚至成為控制人們日常生活的無形力量。信息時代數(shù)字化的生存方式使人類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生存狀態(tài),技術的迅猛發(fā)展讓人有失控的感覺。后現(xiàn)代理論中的拼貼、挪用概念被運用到動畫之中,時尚元素大量地被借用,材料、影像與動畫結合的綜合媒體的應用,形成當代實驗動畫的一個特征。此種實驗動畫一般打破傳統(tǒng)的敘事方式、影像組合方式的形式,拋棄故事性,以拼貼、雜燴、超現(xiàn)實、夢幻的手法逼迫觀眾參與其中,以全新的視角動搖我們原來的視覺思維,從個人體驗與記憶的角度上,強迫我們用蒙太奇思維與現(xiàn)實世界拉開非靜態(tài)的異質的的距離。這種動畫構建的語境隱含著秩序與反秩序、規(guī)則與反規(guī)則、控制與反控制的文化內涵,表達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的關注,也包括對原生態(tài)文化的尊重和對消費文化現(xiàn)狀的關注,體現(xiàn)了人類的追求自由的終極理想和反思異化了的消費時代的美學觀念。

例如,葉凌瀚的動畫《最終實驗飛行體》(7分鐘,2008年)表現(xiàn)在廢棄的廠房,錯綜的時間與交替出現(xiàn)的飛行的無題,對時間、空間、生命和飛行進行了思考,蘊含了獨特的空間維度,在這個流轉的空間,永恒只能被猜測,生命不可確定。其動畫語言融匯了版畫的特征,彌漫著蒼涼的歷史感和繪畫性。

二、繼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視覺審美趨向

只有具有獨特文化傳統(tǒng)的藝術才最動人、最傳神和最有生命力。我們立足點是中國當代,文化淵源卻是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中國元素不論在符號上還是精神上都深刻反映中國深邃、厚重的文化底蘊和鍥而不舍的民族精神。中國的傳統(tǒng)與民間藝術形式,為各種類型的動畫片提供了取之不盡的借鑒材料。如水墨風格的《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山水情》；年畫風格的《大鬧天宮》、《哪吒鬧海》；皮影剪紙風格的《張飛審瓜》、《老鼠嫁女》等?！爸袊鴮W派”動畫的先鋒性就在于:在題材內容、創(chuàng)作手法、觀念意識等方面對“傳統(tǒng)文化資源”完成了一系列成功的創(chuàng)造性轉換,繼承了中國文化中的“天人合一”“萬物有靈”的宇宙觀和哲學思想,以“寫意”代寫實,并吸取民間藝術的象征和寓意,天馬行空,含蓄幽默。

中國藝術屹立于世界的原因是其既有個性化的體驗,又強調以心靈的力量來加以融會,保留了老莊玄禪的感悟式思維所具有的生機靈動的特點。藝術作品的“意”是時代的心聲,是人性的體現(xiàn),而每個時代不同的“意”,需要不同的情境表達方式?！熬场辈粌H包括“象”,而且包括“象”外的虛空。這種中國哲學思想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以《小蝌蚪找媽媽》的空——留白——對滿,得以完美的體現(xiàn)。可以說除了方法和手段之外,詩性是中國動畫的靈魂。

例如,阮庭筠的沙畫作品《白蛇》,雖然技術手段上借鑒了國外的沙畫手法,但在整個動畫的基調上是完全中國的,具有水墨韻味。該片的畫面濡濕水印的黑墨質感,可以說是向《小蝌蚪找媽媽》最好的致意。結尾處的一幕,白蛇畫地為牢、平地起高塔,蕩氣回腸。餃克力制作的《打,打個大西瓜》,畫面流暢,想象力十足。結尾處炮火硝煙中的兩個人,端坐于地,閑敲棋子,頗有幾分生死置外的禪定意味兒。

三、網(wǎng)絡時代的技術審美趨向

通過對實驗動畫的分析,我們可以把動畫的先鋒性分為觀念的先鋒和技術的先鋒。當代技術審美形態(tài)的代表是網(wǎng)絡時代應運而生的新媒體動畫,包括Flash動畫、影像動畫和建立在互動模式上的JavaScript動畫。新媒體動畫創(chuàng)造了一種全新的互動模式,在動畫藝術的情景中,以互動的方式提升觀眾的體驗。對媒介和技術的資源化運用,凸顯了動畫藝術的多角度、多維度,為實驗動畫的視覺形態(tài)、交流方式提供了新的可能。由于降低了動畫技巧、成本的壓力,新媒體動畫更具有平民色彩,由此,誕生了一個引人注目的藝術群體——“閃客”。著名的“閃客”有小小、老蔣、樸樺、皮三等。當然,由于“閃客”數(shù)量的龐大,大量作品具有搞笑、世俗、媚外、解構、無厘頭的特點,增加了可看性,降低了藝術性和實驗性?！睹佬g同盟》主持人吳鴻指出,“網(wǎng)絡藝術必須要符合以下三個條件:一、它必須具備能在網(wǎng)絡上傳播的可能性,二、它要具有一定的“互動性”,三、作品要具備一定的觀念性,表現(xiàn)作者獨特的社會體驗和生存體驗經(jīng)驗?！笨旖莸木W(wǎng)絡傳輸不但將觀看模式改變,——改變了實驗動畫“小眾”的尷尬局面,而且也從思維審美上進入了“互動”——現(xiàn)代人的參與意識和人機共棲的行為體驗模式。如“閃客”皮三已經(jīng)從單純的搞笑蛻變成實驗藝術的先行者,他的“啯系列”動畫《炸學校》、《一毛錢》,以其激昂的青春在網(wǎng)絡獲得上百萬的點擊率。他希望“啯啯啯”是一個系統(tǒng),一個大眾文化符號,是他對自己童年的懷舊和消化。

總之,動畫讓我們接觸到終極的真實:超越一切國界、語言、時空。在當今這個“讀圖時代”、“視聽時代”,動畫必將成為人生的啟蒙、釋放人類精神載體之一,使人類精神向前發(fā)展。中國當代實驗動畫正在以全新的形象出現(xiàn),并借助網(wǎng)絡在逐步脫離小眾的、單純實驗的領域,在綜合大眾審美和藝術追求上作著不懈的努力。他們關注消費文化,直面本土經(jīng)驗,以數(shù)字技術來批判消費時代的異化,使蕪雜的當代文化特質在動畫世界得以共生。

[1]《動畫造型與民間美術》,欒偉麗,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

[2]《數(shù)碼消費時代的異像》,薛保華,《美術文獻》2009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