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時間1958年10月20日凌晨5時30分,美國國務(wù)卿杜勒斯一個電話找到了正在美國西海岸做競選旅行的艾森豪威爾,兩人就“金廈炮擊”后的局勢商談了10分鐘。最后,艾森豪威爾指示杜勒斯飛往臺北,“雖然會談時蔣介石的態(tài)度可能會趨向強硬,但眼前的局面也更加說明,關(guān)于那幾個惹麻煩的小島確應(yīng)有一勞永逸的符合美國利益的解決辦法”。
10時08分,杜勒斯的飛機緩緩降落在臺北松山機場。
下午,蔣、杜見面,寒暄敘舊后,各懷心計、互相猜忌、時有交鋒、討價還價的會談?wù)介_始。
杜勒斯攤開美國的意見,直言金門島在軍事上對臺灣防備的無用,建議蔣介石果斷撤退在這個島嶼上的駐軍,并收起對大陸使用武力的幻想,造成兩岸事實上的停火和隔離,方是確保臺灣安全的明智之舉。
蔣介石當(dāng)即反駁,并對美國與中共在華沙的會談激烈抨擊,說了一些措詞很尖銳的話。老先生不僅在撤軍和裁軍問題上不做承允,反而要求美國應(yīng)提供更多的軍援。
杜勒斯豈肯無所得先付出,他拒絕就蔣介石關(guān)于給予更多武器的要求做出任何保證。
雙方言詞沖撞,蔣介石惱怒之極,站起來大聲說:在我活著的時候決不會撤軍!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歡而散。
第二天,蔣介石搬出了“救星”毛澤東。他說:毛澤東現(xiàn)在正在炮擊,在此狀況下我們宣布撤退,等于示弱,助長“共產(chǎn)陣營”氣焰。閣下以為如何?
杜勒斯一時沒了話講。美國是個極重臉面的國家,的確不能在炮火下退卻。于是杜氏同意了“在當(dāng)前情況下,金門、馬祖與臺灣、澎湖在防衛(wèi)上有密切之關(guān)聯(lián)”的提法,不再逼蔣介石撤軍。
辯論總算找到了共同點,會談氣氛有所緩和。
美國《紐約郵報》曾困惑不解地說:“共產(chǎn)黨人的沒腦筋的不妥協(xié)行動好像給蔣介石做了一件好事,使蔣在金門馬祖的海灘上得到美國的支持了。”殊不知毛澤東的“沒腦筋”反映的恰是深思熟慮后的“大智若愚”,毛澤東此次就是要大做“好事”,助蔣介石一臂之力,使之能頂住杜勒斯的壓力,長期駐守金馬。
杜勒斯畢竟老謀深算,非等閑之輩,他在“撤軍”的問題上放蔣介石一馬之后,便開始用典型的交易所語言索取回報,他說:我相信您一定也有能夠使美國總統(tǒng)感興趣和感到滿意的意見。蔣介石亦知趣,知道不能一步不讓,不能使杜勒斯空手而返,最后一刻,心底一百個不情愿地應(yīng)允了“將適當(dāng)減少金、馬駐軍”和“不再以武力反攻大陸”。
杜勒斯抵臺后第一次開懷大笑。23日,蔣、杜簽署《聯(lián)合公報》。對照中英兩種文字版本,認真閱讀,關(guān)鍵性的“不使用武力”一條含義上就存有差異。英文本的“NOT THE USE OF FORCE”,明確地表示“不使用武力”。中文本的表述則是“而非憑藉武力”:“中華民國政府認為恢復(fù)大陸人民之自由乃其神圣使命,并相信此一使命之基礎(chǔ),建立在中國人民之人心,而達成此一使命之主要途徑,為實行孫中山先生之三民主義,而非憑藉武力?!睎|西方文字表述上故意造成的差異,已給雙方的大相徑庭的解釋權(quán)預(yù)留出足夠的空間?;蛘哒f,雙方的妥協(xié)僅僅是書面上的,實際的認知仍然相差十萬八千里。
1958年10月的“蔣、杜會談”,是“金廈炮戰(zhàn)”中各方關(guān)注的重要大事,會談結(jié)果對臺灣走向和兩岸關(guān)系影響久遠,并促使毛澤東結(jié)束了對金門的激烈炮擊和圍困封鎖。
1959年5月24日,杜勒斯與世長辭。蔣“總統(tǒng)”除了按照禮儀常規(guī)發(fā)去表達悼念之意的唁電而外,就不再多說什么了。但是據(jù)說,老蔣曾多次囑托赴美的外交官到杜卿的墓前代表他獻一束小花,默哀片刻。他也曾在私底下講過這樣的話:沒有杜勒斯,我們可能在臺灣站不住腳跟;但有了杜勒斯,我們可能就再也回不去大陸了。
(摘自黃河出版社《8/23金門大炮戰(zhàn)》 作者:沈衛(wèi)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