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邦金
(溫州大學思想政治理論教學與研究部,浙江溫州 325035)
動物福利與建設(shè)慈善社會
—— 從劉紹寬論西人禁止國際禽羽貿(mào)易談起
孫邦金
(溫州大學思想政治理論教學與研究部,浙江溫州 325035)
晚清時期,西方人士曾經(jīng)在中國設(shè)立動物保護組織,并敦促中國政府禁絕珍稀禽鳥羽毛的出口貿(mào)易。近代溫州著名學者劉紹寬,在其日記中記述這一事件時卻將西方人此舉片面理解為以動物保護之名行貿(mào)易保護之實。多年以后,劉紹寬才肯定了西方人在動物保護方面的貢獻。結(jié)合同一時期宋恕的“兼愛異類”的動物保護思想,則可以管窺近代溫州乃至整個中國在動物福利方面的進步與缺失?;仡欉@段歷史,對于破除人道主義思想中偏狹的人類中心主義成見,建設(shè)慈善溫州、生態(tài)溫州乃至建設(shè)和諧中國,皆不無借鑒意義。
動物福利;慈善社會;劉紹寬;宋?。磺萦鹳Q(mào)易
“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要想建設(shè)一個慈善社會,人們還應該給予動物界以適當?shù)年P(guān)懷,充分照顧其福利境遇。因為這不僅關(guān)系到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生存需要,還直接關(guān)系到人類由“仁民”而“愛物”的道德責任。可以說,反對非法獵殺、販賣和消費以及肆意殘害、虐待和遺棄動物之行為,切實改善動物福利水平應該是建設(shè)慈善社會不可或缺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亦當是我國建設(shè)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應有之義。
不過,在強調(diào)人的發(fā)展為第一要務(wù)的人本主義大背景之下,動物福利保護的重要意義并未引起國內(nèi)學界的足夠重視,專門而深入的研究尚不多見。本文擬從晚清溫州學人劉紹寬(1867 –1942)、宋?。?862–1910)等人的動物福利思想談起,進而管窺近代溫州乃至整個中國在動物福利方面所取得的進步和尚需彌補的缺失之處,為破除人道主義思想中偏狹的人類中心主義成見,建設(shè)一個慈善溫州、生態(tài)溫州乃至一個福利完善、環(huán)境友好的和諧中國提供建議。
劉紹寬,浙江平陽人,字次饒,號厚莊,近代浙南著名教育家、文史學者。除了多種傳世著作之外,他還留有1888年2月–1942年3月的日記手稿2 043大頁(分訂為40冊,今藏溫州圖書館;平陽縣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藏有由該單位謄印的《厚莊日記選編》10卷本),成為研究晚清和民國時期溫州的重要史料。在他的日記中,光緒二十五年(1899)九月十五日有一段有趣的記載[1]:
陰。西人設(shè)會,保護禽鳥。蓋以華人獵取五色珍禽,取其羽毛,運售歐洲為貴婦冠上之飾,海關(guān)冊籍每季出口多至數(shù)十萬或數(shù)百萬金。因糾集會中同志,稟請駐京欽使,照會總署盡力玉成,行將示禁鳥羽出洋矣。按西人通商,于進口出口之貨物,必通盤籌算,唯此鳥羽一宗,實為彼國漏卮,故特為嚴禁,可見西人商務(wù)經(jīng)營嚴密如此。若云,則飾辭耳。不然,彼艙堅炮利,日新月盛,生存競爭之說日騰于口,于人類異種且不恤,復何愛于禽鳥哉?
劉氏在這段日記中說了三個問題。一是記載了當時的一個歷史事件,西人成立了專門保護野生禽鳥的動物福利組織,以“恐傷造物之和,且恐禽類滅絕”——動物福利和生態(tài)安全兩大理由,糾集會中同志力促中國政府及海關(guān)禁止國際間禽羽貿(mào)易。二是解釋了動物福利組織為何要敦促政府禁止禽羽貿(mào)易的真實原因。劉紹寬認為:“惟此鳥羽一項,實為彼國漏卮,故特為嚴禁?!边@就是說上述兩大理由僅是“飾辭”,實質(zhì)是西方國家為了減少禽羽貿(mào)易所造成的貿(mào)易逆差而故意設(shè)置的一個貿(mào)易壁壘而已。三是還解釋了為何西方國家并沒有愛護禽鳥的真實意愿。劉氏認為,西方進化論奉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人類生存競爭學說,對于不同種族和國家的人們尚且不能予以平等尊重與愛護,遑論愛護禽鳥?正所謂“于人類異種且不恤,復何愛于禽鳥哉?”劉氏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對西方近似本能的抵觸與不信任情緒,在當時中國人之中具有普遍性、代表性。晚清中國不斷遭受外國列強欺凌,作為弱者一方的中國人從骨子里拒斥外國人,其過分敏感的心理和舉止失當?shù)男袨槭强梢岳斫獾摹5?,對于西方人的言行,如果一概簡單地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匪夷所思”等心理積習衡量而不加以客觀冷靜的理性分析的話,我們就很容易陷入逢西必反、自憐自艾的困境。劉紹寬對于西方人要求禁止國際禽羽貿(mào)易這一舉動的思想實質(zhì)存在很大的誤解,就是一個顯例。
劉紹寬對西方人禁止野生動物及其制品之國際貿(mào)易的良善意愿的理解有著明顯的偏差。
首先,清末時期,由于西方人(尤其是女性)愛好以珍稀禽鳥的羽毛用作發(fā)飾或衣飾,導致了許多珍稀禽鳥瀕臨滅絕,這確實是一個事實。清末著名學者黃遵憲在其《日本國志》一書中論及日本人愛好折扇時提到:“近日又喜聚羽為扇,鵲翅、鷺羽、雀翠、雕翎,長或二尺,是以彩繩系以明珠,光彩射人。西國婦女喜購之,又遍傳于泰西矣。”[2]這表明,以鵲、鷺和雕等珍禽羽翼為材質(zhì)的羽扇曾經(jīng)在近代日本風行一時,并且在“遍傳于泰西”之后,西方婦女亦以擁有一把羽扇和用禽羽裝飾為榮耀。當時禽羽及羽扇等物品顯然已經(jīng)成為國際貿(mào)易的一種常規(guī)貨物,而晚清中國正是此一貿(mào)易的出口大國,當時的海關(guān)記錄也證明了這一點。據(jù) 1902年《中英通商條約附屬關(guān)稅稅則》記載,當時中國口岸課稅的進出口貿(mào)易物品中曾專列有“纓皮牙角羽毛類”,并明確標明:孔雀毛每值百兩抽稅5海關(guān)兩,全翠毛每百副課稅2錢5分,毛稅率大約5%。在同一時期,羽扇也是一個較為大宗的出口產(chǎn)品,以每百柄7錢5分征收關(guān)稅[3]。其實,不獨西方人愛好禽羽作裝飾,中國人亦如此,而且很可能是這一消費時尚的始作俑者。早在宋代,用一種藍翠鳥羽毛作為頭飾和衣飾就已經(jīng)風靡一時,有宋一代因此限制或禁止捕殺野生動物的法令不絕于書[4]。這種風氣后來不僅沒有禁絕,而且還極有可能隨著國際貿(mào)易的興盛遠傳到日本和歐洲。中國同時作為禽羽消費大國,其出口量可能遠非國內(nèi)消費量可比。
其次,西方人(主要是傳教士)組織保護禽鳥協(xié)會,敦促禁止禽羽貿(mào)易的真實動機,并非如劉紹寬所說的那樣,以動物保護之名行貿(mào)易保護之實。事實上恰恰相反。西方人提請禁絕禽羽貿(mào)易的兩大理由——“恐傷造物之和,且恐禽類滅絕”,亦并非飾辭虛談。在西方近代啟蒙運動之后,予生命以平等尊重和關(guān)愛的人道主義開始廣為世人所接受,并且出現(xiàn)了從關(guān)注人的生命向關(guān)注動物的生命擴展的趨勢。早在 1824年,英國人在倫敦就創(chuàng)立了全球歷史最悠久的動物福利組織“防止虐待動物協(xié)會”,至今已有一百八十多年的歷史。與此同時,歐美各國相繼制定了保護動物權(quán)益的動物福利法案,開始關(guān)注動物的福利狀況,并對野生動物貿(mào)易進行管制。動物保護運動發(fā)展至今,業(yè)已成為全球化的浪潮。
晚清時期,在中國的西方人談?wù)搫游锉Wo最有力的當數(shù)德國傳教士、漢學家花之安(Ernest Faber,1839–1899)。在其影響甚廣的《自西徂東》一書中,他曾專門比較了中西“仁及禽獸”的動物福利思想,批評了當時中國人普遍把野生動物“借作求財之具”的行為。在談及為何要善待禽獸時,文章從道德情感上推論:“禽獸雖與我異形,而亦有知覺,亦識痛癢,皆宜愛惜,不可過于傷殘,此孟子所以有仁民愛物之遺訓也?!盵5]36當然,花氏在書中并沒有主張一律禁止捕殺利用動物,而是采取了“用之有節(jié),取之有時,乃無傷于殘酷”的弱人類中心主義的務(wù)實立場,既反對“人物不分”的“失之過愚”的行為,也反對肆意虐待禽獸的“失之過虐”的行為。相對而言,他認為西方人尤其是英國人設(shè)立“禁戕害牲畜之會”(即“防止虐待動物協(xié)會”,RSPCA)“仁及禽獸,無微不及”[5]38-39的行為,是非常值得中國人學習借鑒的。應該說,當時西方人設(shè)立協(xié)會要求禁止禽羽貿(mào)易并非僅僅是針對中國的貿(mào)易保護措施,而是帶有一種“己欲達而達人”式的向中國傳播西方先進動物福利思想的良善意愿。
大約四十年后(1940年),劉紹寬本人也意識到西人保護動物的真誠動機,因此對上述寫于1899年的日記寫了以下按語:“好生惡殺,人有同心,西人托辭請禁,亦可見天良之未泯?!盵1]雖然劉氏對于洋人還是沒有多少好感,仍然固執(zhí)地認為西人禁止禽羽貿(mào)易乃是“托辭請禁”,但是“天良之未泯”的理解顯然已趨積極正面。劉氏在近代中國外患頻仍、民生窮蹙和民命倒懸的時候,猶能夠予西洋人的動物保護思想贊一詞,實屬難能可貴。
儒家歷來講究博施濟眾,強調(diào)“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長期浸淫于儒家傳統(tǒng)中的溫州近代學者也不例外。溫州早在南宋時期就有東南小鄒魯之稱,民眾樂善好施翕然成風。晚清以來,秉承永嘉學派經(jīng)世傳統(tǒng)的溫州知識群體,熱心慈善、關(guān)懷民瘼,將“勇于辦事、敢于任怨”①參見: 宋恕. 宋恕集[C]. 北京: 中華書局, 1993. 下文凡出自該書的的文獻都以①xx標出(xx代表頁碼).572的力行精神和“與我倫者,我愛必之;愛之不已,因而護之”[6]的仁愛精神發(fā)揮到極致,使得溫州的慈善風氣在當時顯得卓爾不群。在他們中間,近代學者宋恕“著書專代世界苦人立言”①51-52的人道主義思想堪稱溫州人悲天憫人、積極投身慈善事業(yè)的最強音。他在《六字課齋卑議》開篇就說:“禮義生于富足,凍餒忘其廉恥,可為寒心者也!”①2直指使人類免于饑寒是最大的人道主義,而民生凋敝正是晚清中國最大的人道災難。相比之下,“歐洲諸國,深明斯理,故極力求富,而藏之于民?!雹?他通過求富來解決民生問題的人道主義思想呼之欲出。可是在當時國人的基本生存條件尚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讓人們?nèi)リP(guān)注動物福利無疑是一種奢談。不過,人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如清代著名詩人和史家趙翼有詩云:“于物何太忍,于人何過愛?此理不可問,思之動深慨?!盵7]就表達了殺生在道德和功利等層面上存在著諸多難以讓人釋懷之處。對于深具民生關(guān)懷意識的宋恕來說,也沒有囿于“專愛同類”的狹義人道主義,而是進一步闡發(fā)了一套“兼愛異類”的愛生節(jié)殺、保護動物的博愛理想,十分值得我們繼承和發(fā)揚。
宋恕在其《佛教起信篇稿》中說:“廣義者,兼愛異類也;狹義者,專愛同類也?!雹?63-264仁愛作為儒家的一種人道主義的道德關(guān)懷,可以從對象上將其分為狹義的“專愛同類”與廣義的“兼愛異類”兩個不同層次。其中,“兼愛異類”即“無界之戒殺也”,要求我們不分人類與其他有情之生命的界限,應一視同仁地予以平等關(guān)照;而“專愛同類”即“有界之戒殺也”,人類為了維系生命可以利用包括動物在內(nèi)的異類生命,但是人類應自愛愛人,絕對不能夠同類相殘。前一層次類似于現(xiàn)代的動物或生態(tài)中心主義思想,后一層次接近于弱人類中心主義的標準。依據(jù)這樣兩個不同的標準,宋恕認為獵殺動物之行為是否具有道德上的正當性,應作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正如他所說:“然則業(yè)獵非定不仁:無界之獵,廣義屬不仁,狹義尚屬仁;有界之獵,則廣亦屬仁矣?!雹?63-264無限制地獵殺動物在廣義上雖不符合“兼愛異類”的博愛精神,但尚具有“兼愛同類”的道德正當性。有限制地獵殺動物,既實現(xiàn)了愛人之目的,亦在一定程度上尊重了動物的生命權(quán)利,因而在道德上更具包容性。對宋恕來說,“斷一切殺者”——禁止一切生命之殺戮是廣義人道主義的終極目標,然而“無界之戒誠非人道之世所能行也”①263。即在現(xiàn)實條件下,完全禁止獵殺動物的目標尚難以實現(xiàn),人類只能做到“節(jié)殺”而無法做到“禁殺”。固然人類還無法做到“兼愛異類”,但這不等于肆意獵殺“異類”。正所謂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即使做不到“禁殺”,也要力所能及地尊重動物之生命,禁絕不必要的動物殺戮。宋氏為此給出了三個具體的節(jié)殺方法——“斷太慘之殺也,減多殺為少殺也,殺生且放生也?!雹?62-263換言之,就是禁止殘酷虐待動物,盡量避免不必要的動物捕殺行為,再加之食素放生。以今觀之,這已經(jīng)基本上囊括了現(xiàn)代動物保護運動中的反虐待的動物福利論和素食主義思想,誠屬不易。
既然現(xiàn)階段尚且無法完全避免獵殺動物之生命,那么人類正當?shù)夭稓?、利用動物的標準又在哪里呢?宋恕的回答是:“人道之世戒殺則必立界。何謂立界?害人類者殺,不害人類者不殺。害近善之非人類者殺,不害近善之非人類者不殺是也?!雹?63這里提到了兩個殺與不殺的標準。第一個標準是動物是否有害于人類利益:人類出于自我保存的需要,可以采取必要手段避免動物的傷害,而“不害人類者”則可以不殺。第二個標準是在于動物害不害“近善之非人類”,即對于與人類相近的動物有害與否。第一個標準基于首先要尊重人類生命及其福利的考慮,人類在生存競爭中捕殺動物有時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必要的。即使在今天最極端的動物保護主義者和素食主義者那里,也無法否認為了生存必需而捕殺野生動物的必要性與正當性。第二個標準由于宋恕不自覺地站在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立場,表現(xiàn)出強烈的替天行道、鋤強扶弱的道德代理人意味。其實,動物界中“近善之非人類”與“非近善之非人類”的分別,完全是人為強加在動物身上的,人為地干預可能會適得其反,因此現(xiàn)在的非人類中心主義者們大都認為已無此種區(qū)分之必要。
宋恕雖然對于當時的動物福利狀況抱有悲觀態(tài)度,但終究相信隨著人類的進步“人道必進于天道”,人與動物等有情生命必定能夠和諧相處、共生共榮。而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前提就是我們首先要超越人類中心主義立場(即“同類他觀”或“狹他觀”),從“自觀”轉(zhuǎn)向“他觀”,站在非人族類和被獵食者(動物)的立場上來看待生命價值(即“異類他觀”或“廣他觀”)。只有這樣,“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的博愛精神與大同理想才能夠?qū)崿F(xiàn)。如其《佛教起信篇稿》結(jié)尾有云:“夫人,吾狹同類也;群動,吾廣同類也。張橫渠氏曰:‘物,吾與也。’然則吾屬何忍不發(fā)勇猛愿力以助無量廣同類早一日離苦海乎?何忍不發(fā)勇猛愿力以助無量廣同類早一日離苦海乎?”①269我們可以看到,宋恕的人道主義思想最終是希望從關(guān)愛“吾狹同類”——人類自身的愛人層次,進而提升至關(guān)愛“吾廣同類”——一切有情生命的博愛境界,已經(jīng)從人類中心主義轉(zhuǎn)換成弱人類中心主義和某種程度的生態(tài)中心主義。
今天絕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承認:無論國別、種族、性別、年齡、語言、區(qū)域和宗教信仰有何不同,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都天然擁有某些基本的權(quán)利??墒羌词刮覀冞_到了這一步,也還是不夠的。因為我們除了人類之外,仍然把世界上大多數(shù)有感知能力的物種排除在外,拒絕給予在我們自身界限之外的非人動物哪怕是有限的道德關(guān)懷[8]。這種現(xiàn)狀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兩個方面:
一方面,鑒于自身的物質(zhì)利益需求,人們還是簡單地以為在人類利益還沒有得到滿足的情況下去保護動物福利是一件荒謬絕倫的想法和無比荒唐的行為。殊不知人類欲壑難填,即便是擺脫了絕對貧困,但似乎從來就未曾滿足于哪怕是基本生活條件的實現(xiàn)。人類出于食用、藥用、器用、表演、寵玩和裝飾等種種目的,一直在濫捕濫殺野生動物?,F(xiàn)代野生動物貿(mào)易從捕殺、運輸、屠宰、加工、交易到終端消費等環(huán)節(jié)業(yè)已形成一條完整的產(chǎn)業(yè)鏈條,環(huán)環(huán)相扣、牢不可破。據(jù)《美國國家地理》報道,僅自2000–2007年間,共有13 356 588只活體動物和30 309 815個動物身體部位自東南亞合法輸出[9]。這種合法輸出的數(shù)量,尚不能與非法走私的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數(shù)量相比。據(jù)統(tǒng)計,全世界每年野生動植物貿(mào)易額至少達到100億–200億美元,其中僅動物走私交易額就高達100億美元以上,成為僅次于毒品、高于軍火的第二大走私行為[10],由此可見野生動物貿(mào)易的規(guī)模之大。
當下,中國境內(nèi)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貿(mào)易和消費司空見慣、十分猖獗,對馴養(yǎng)動物的需求數(shù)量亦不斷升高。若對此掠奪性地行為不加以限制,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則雖舉天地之大、萬類之眾,雜然并出,不足以供一強者之并噬,而宇宙將無一物”[11]。其結(jié)果無論是對于動物還是我們自己都將是災難性的。僅就溫州和浙江地區(qū)來說,隨著民眾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野生動物及其制品的消費數(shù)量與日俱增,逐漸成為中國野生動物貿(mào)易鏈條中的一個重要終端市場。
另一方面,在對動物施以道德關(guān)懷這一終極層面上,肆意殘害、虐待和遺棄動物的事件屢屢發(fā)生,動物福利事業(yè)任重而道遠。但凡是看到過“注水牛肉”等殘酷恐怖的生產(chǎn)過程的人,看到種種殘忍虐待動物行為的人,都應該意識到殘酷對待動物的行為不僅僅是一個經(jīng)濟問題、一個法律問題和一個心理健康問題,更是一個道德問題!
上述種種現(xiàn)狀及發(fā)展趨勢,對于人類提升自身道德境況,保持生態(tài)多樣性和物種安全性,改善動物福利狀況等皆構(gòu)成了極大的阻礙與威脅,應該引起全社會的重視和警惕。其實自古以來,中國不僅不缺乏從道德高度上關(guān)愛動物的思想資源,而且可以說中國古代的生態(tài)倫理與動物保護思想源遠流長,豐贍多樣,堪稱世界上最早要求對動植物施以道德關(guān)懷,并予以立法保護的國度。宋代學者張載說過一句名言——“民吾同胞,物吾與也”[12],堪為中國傳統(tǒng)動植物保護思想的最洗煉的表述。如果人類仁愛之心和慈善義舉不能夠愛人及物,不能夠如宋恕所說的那樣從“專愛同類”擴展至“兼愛異類”,對于生活于悲慘境遇之有情生命無動于衷,任憑動物種類不斷地減少與滅絕,那么,我們?nèi)祟惖牡赖潞我园差D?我們?nèi)祟惖奈磥砗我跃S系?我們的慈善義舉又何其有限?因此,我們在建設(shè)慈善社會的同時,不能夠忘記我們還背負著動物福利方面的社會責任。
為此,我們可以采取以下措施:首先,必須加大生態(tài)保育的教育宣傳力度,自小開始養(yǎng)成良好的道德認知與消費習慣,從思想上樹立動物權(quán)利意識與綠色生活理念。其次,加大動物福利的立法規(guī)制的行政管理的力度,將保護動物權(quán)利規(guī)定為公民的法律義務(wù),以禁絕殘酷虐待動物,切斷非法野生動植物及其制品貿(mào)易的利益鏈條。再次,促進相關(guān)民間志愿者組織的發(fā)展,依靠和發(fā)動民眾的力量,群策群力地推進中國動物福利事業(yè)的進步。只要腳踏實地去做,中國當前的動物福利現(xiàn)狀必將會大為改觀,一個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的慈善社會與和諧中國也一定是可以期待的。在此謹錄一百多年前的花之安一段話,以茲共勉[5]39:
推仁慈之心,以廣施其惠,將見萬物皆得其所,此蓋有厚望于當世也。……仁量之大,推而至于及禽獸,始無欠缺者歟!
[1] 蒼南縣政協(xié)文史委. 蒼南文史資料第十六輯: 劉紹寬專輯[R]. 溫州: 溫州市政協(xié)文史委, 2001: 132.
[2] 黃遵憲. 日本國志[C] // 陳錚. 黃遵憲全集: 下冊. 北京: 中華書局, 2005: 1563.
[3] [日]濱下武志. 中國近代經(jīng)濟史研究: 清末海關(guān)財政與通商口岸市場圈[M]. 高淑娟, 孫彬, 譯. 南京: 江蘇人民出版社, 2006: 495-520.
[4] 魏華仙. 試論宋代對野生動物的捕殺[J]. 中國歷史地理論叢: 2007, (2): 53-62.
[5] [德]花之安 自西徂東[M]. 上海: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2.
[6] 陳黻宸. 倫始[C] // 胡珠生. 東甌三先生集補編. 上海: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2005: 5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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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美]布萊恩·克里斯帝. 亞洲野生動物交易[J]. 國家地理: 中文版: 2010, (1): 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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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陳黻宸. 德育: 上冊[C] // 胡珠生. 東甌三先生集補編. 上海: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 2005: 334.
[12] 張載. 西銘篇[C] // 張載. 張載集. 北京: 中華書局, 1978: 62.
Animal Welfare and Constructing Humanistic Society—— Starting from Liu Shaokuan’s Comment on Westerners’ Prohibition against International Trade of Rare and Precious Birds’ Feather
SUN Bangjin
(Department of Ideology and Politics,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China 325035)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some Westerners established many animal protection groups to protect animal rights in China, and urged that time’s Chinese government to ban the export trade of rare and precious birds’ feather. Liu Shaokuan, a modern famous scholar in Wenzhou, recorded this historical case in his diary.In the beginning, he misunderstood the protection as certain trade protectionism. Some years later, Liu admitted the efforts made by the Westerners in protecting animal welfare. Combined with another scholar in Whenzhou Song Shu’s thought of “Non-anthropocentrism” in the same period, the development and inadequacy of animal welfare protection in modern Wenzhou and even the whole China could be reflected.Reviewing on this historical event could help to break through the one-sided anthropocentrism prejudice of humanitarian thought. And it could also provide reference to the building of a charitable, ecological society in Wenzhou and of a harmonious China.
Animal Welfare; Humanistic Society; Liu Shaokuan; Song Shu; Trade of Rare and Precious Birds’ Feather
(編輯:朱青海)
B824.5
A
1674-3555(2011)03-0007-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1.03.002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2010-10-04
孫邦金(1978- ),男,安徽定遠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明清思想史、地方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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