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娟 李 如
(安徽廣播電視大學,安徽 合肥 230022)
從漢樂府長詩《孔雀東南飛》到如今屢屢掀起收視熱潮的影視作品,“剪不斷,理還亂”的婆媳關系是亙古不變的主題。近期,隨著電視劇《我的美麗人生》的熱播,這一古老又經(jīng)典的家庭關系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和熱烈討論。與以往婆媳劇不同的是,雖然劇中婆媳矛盾依舊,但媳婦不再是“弱勢群體”,以往強勢的婆婆反而哭哭啼啼,受盡“委屈”。
《我的美麗人生》劇中有一個場景,張會計和吳巧保兩人互訴苦楚:張會計唯一的兒子娶了北方姑娘,恰恰媳婦厲害不孝,一年只在過年的時候才回家看婆婆一次,不打招呼就流產(chǎn),甚至還打斷丈夫的鼻子,造成婆媳關系水火不容;吳巧保在城里做了一輩子的保姆,省吃儉用供兒子上了大學,兒子畢業(yè)后卻跟一個保姆談戀愛,讓她傷心不已。她們的“委屈”,從文化層面探究,反映了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南北地域文化、城鄉(xiāng)文化等多種因素之間的抵牾。
《我的美麗人生》故事發(fā)生地是上海。近代以來,上海就是一個開放性城市,中國和世界各國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樞紐,因此上海市民受域外文化影響較大,與其他城市相比,家庭格局相對民主。即便如此,底蘊強大的傳統(tǒng)文化依然勢盛。
農(nóng)耕時代,體力勞動是主要勞動方式,男性憑借體力優(yōu)勢確立了其在政治、經(jīng)濟上的領導權,女性作為“他者”則被置于附屬地位。[1]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女性的天職就是相夫教子,婚姻美滿、當好賢妻良母是女性人生價值的最終體現(xiàn)。千百年來,中國遵循傳統(tǒng)的男權制,奉行男尊女卑,和男性相比,女性處于被動地位,男性凌駕于女性之上,女性處于男性凝視下。[2]因此在大多數(shù)婚戀題材類電視劇中,女性都被打造成千依百順、任勞任怨的妻子形象。《渴望》中的劉慧芳、《金婚》中的文麗等都是中國妻子的典型?!段业拿利惾松分械内w一婷是新時代的女性,她出身知識家庭,工作上是資深白領,經(jīng)濟獨立;生活中不做家務,對丈夫呼來喝去,不想生孩子就悄悄去流產(chǎn),還喜歡逛街購物,出手大方,典型的一個“麻辣媳婦”。丈夫倪剛,一個“大”男人,在家里干家務、“伺候”老婆,而妻子趙一婷則對老公“發(fā)號施令”,處處“強勢”,甚至兩次將老公的鼻子打斷,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的賢妻形象。當傳統(tǒng)婆婆遭遇強勢媳婦,矛盾自然不可避免,而根本上則反映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觀的差異。
民國大學者劉申叔說:“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浩洋,民生其間,多尚虛無。”北方遼闊的黃土地和黑土地,景色壯麗,氣候干燥寒冷,天空高曠凄涼,植被貧乏,在這種環(huán)境下,人物的性情多厚重、強悍、豪爽、嚴謹。而南方水流縱橫,山色清華,植物華麗,氣候溫暖濕潤,云霞低垂清靈,在這種環(huán)境下,人物的性情多柔婉、細膩、靈捷、浪漫、精明。[3]
《我的美麗人生》編劇為了渲染婆媳矛盾,使之更加激烈化,巧妙地選取了南北兩種迥然不同的地區(qū)文化作為婆媳矛盾的又一誘因。在人物成長背景的設置上,創(chuàng)作者為張會計和趙一婷的原生家庭分別選擇了上海和東北這兩個地域文化差異極大的地區(qū)。在劇中,南方/北方、豪爽/精明等截然相反的差異也構成雙方?jīng)_突的直接原因。上海人一向處在爭議之中,它雖是時尚和繁華的代名詞,但是挑剔、精明、小氣愛占便宜、排斥外地人等也早已經(jīng)成為其揭不掉的標簽。在影視作品中,上海人往往成為精明小氣的代名詞,譬如《渴望》中的王滬生,明明是個壞人,偏偏要叫“滬生”?!犊释返臒岵ヒ苍斐闪藙?chuàng)作者們對上海人形象的復制,之后在影視劇和春晚小品等場合出現(xiàn)的上海人形象,也多為自私自利、斤斤計較一類的典型。《我的美麗人生》中的張會計是地道上海人,其精明程度讓人咋舌,“張會計”是她唯一認可別人對她的稱呼,在生活中,她也處處發(fā)揮專業(yè)的特長,處處打算,時時計較,不但為了打免費開水機關算盡,而且因為心疼兒媳花錢大手大腳而導致了與兒媳的持久戰(zhàn),讓全家身心疲憊。兒媳趙一婷的家庭背景是東北人,有著東北人的強悍、爽直與不拘小節(jié),她不喜歡婆婆那一套省吃儉用、精打細算到幾近摳門的生活習慣,喜歡逛街購物,劇中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北方人和你們南方人就是不一樣?!睙o形中透露出南北地域文化的差異。
劇中婆媳矛盾的第三個根源就是城市與鄉(xiāng)土文化之間的差異。在《我的美麗人生》劇中最典型的表現(xiàn)莫過于婆婆吳巧保千方百計阻撓兒子與小保姆來往的故事。吳巧保在城里當了一輩子保姆,全部的理想就是兒子金波。她辛辛苦苦把兒子送上大學,培養(yǎng)成設計師,最大的心愿就是給兒子找個城里的好媳婦,光宗耀祖,傳宗接代。然而,吳巧保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兒子和小保姆戀愛了,她不愿意自己這個老保姆再找一個小保姆做兒媳婦,于是千方百計反對兒子的戀愛。在她的潛意識中,保姆終究是低人一等的,是“鄉(xiāng)下人”,自己辛苦培養(yǎng)出來的大學生兒子不是給“你們這種人準備的”。
在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不平衡是普遍現(xiàn)象。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經(jīng)濟發(fā)展落后使得各地文化仍然存在巨大差異。隨著西方文化在通商口岸城市的傳播和發(fā)展,中國城市文化近代化步伐迅速加快。[4]上海作為國際性都市,在經(jīng)濟、文化方面都處于領先地位。而廣大內(nèi)地城市尤其是邊遠小城市,“現(xiàn)代化”的足跡還沒有出現(xiàn),文化大都保持著原有的風貌。在我們對城鄉(xiāng)差別的認識中,往往更多地局限于物質形態(tài),但就城鄉(xiāng)差異而言,遠遠不惟如此。文化和心理的差異,具有更加深層的、根深蒂固的淵源,“鄉(xiāng)下人”和“城里人”身份的差異決定了城鄉(xiāng)之間的觀念差異,以及社會對這種身份的認知差別。正如劇中金波所說:“她不是看不起你,她是看不起她自己。”
《我的美麗人生》的亮點莫過于王小早形象,她懷揣著夢想到城市打工,做著家政服務人員“小保姆”,在上海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中王小早并沒有迷失也沒有感到自卑,靠自己的雙手一邊努力工作,一邊實現(xiàn)理想。她白天做著四家的家政工作,晚上還去夜大讀工商管理課程,為的是有朝一日開上自己的家政公司。她善良、積極、樂觀、勇敢的態(tài)度,讓她面對每一家雇主都能不卑不亢,保有自己的職業(yè)精神。而在遇到服裝設計師金波之后,雖然知道對方大學畢業(yè),雖然遭到對方母親的反對,但她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勇敢向前,積極爭取,最終在事業(yè)和愛情上雙豐收。
婆媳關系是現(xiàn)實婚姻中不可避免的問題,包括不同層面,可以看成是文化、時代、社會發(fā)展軌跡在個體家庭生活的反映。矛盾并非不可調和,思想觀念存在差異,可以互相溝通;生活方式存在差異,可以互相習慣……《我的美麗人生》正是通過表現(xiàn)不同時代、不同地區(qū)的生活群體所具有的文化差異性,以及如何協(xié)調這種差異性,對這些司空見慣的觀念進行重新審視,或許能給人們一些新的啟迪。
[1][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5.
[2]李銀河.女性主義[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
[3]白郎.中國南地脈[M].天津:天津社科院出版社,2008
[4]劉曙東.中國近代城鄉(xiāng)的文化差異及啟示[J].湖南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