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洪成,閆志軍
(河北大學教育學院,河北保定071002)
19世紀中葉,我國封建社會日益走向衰敗。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以后,西方列強入侵,使中國由一個長期穩(wěn)固的封建帝國,轉而成為一個不斷失去平衡、受制于他人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有志之士在忍受西方欺凌的同時,也在“師夷長技”,其中就包括借鑒西方文化的教育思想和教育制度,在自我反省的基礎上,對中國的傳統(tǒng)教育進行進行改革。重慶地處祖國西南,周圍為高山和高原環(huán)抱,除東有長江與外界溝通外,其余三面基本上是封閉的。這種地理環(huán)境的封閉性,使近代重慶的經濟、政治、文化的發(fā)展,較之沿海和長江中下游地區(qū)要緩慢一些。從19世紀末開始,近代重慶社會才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重慶近代教育的發(fā)展才拉開了帷幕,與此相伴隨的,便是具有標志性意義的新式學堂的出現(xiàn)和迅速發(fā)展。清代的重慶隸屬于四川行省,是其所轄府治所在地,其時高等學堂一般而言設在省城所在地,自然而然重慶府沒有高等教育機構。另外,近代中國各地,除沿海少數(shù)城市外,師范學堂及專門學堂基本上設于普通學堂之后,限于篇幅限制及論述對象的相對穩(wěn)定獨立性需要,因此,本文所論新式學堂范圍主要在中小學堂。
鴉片戰(zhàn)爭以后,“牢固的中華帝國遭受了社會危機”[1]。重慶雖偏居西南,社會形態(tài)也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這種變化廣泛地體現(xiàn)在從社會經濟到社會政治,從人的思想意識形態(tài)到社會文化的各個層面中。重慶的近代教育改革的艱辛歷程,就是在這“數(shù)千年來未有之變局”的背景下開始的。
清末重慶的政治形勢極端復雜,社會矛盾重重并不斷激化。比較突出的有兩類矛盾,首先是統(tǒng)治階級與被統(tǒng)治階級之間的矛盾。由于土地兼并嚴重,貧富分化加劇,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人民生活困苦不堪,迫使人民一次次揭竿而起,1860年張國福、1862年石達開都曾率起義軍攻打重慶。其次是人民大眾同帝國主義的矛盾。鴉片戰(zhàn)爭后帝國主義就圖謀將侵略勢力延伸到中國內陸,大多數(shù)州縣都建立了教堂或布道室,一些不法教士和教民為非作歹,橫行鄉(xiāng)里,由此引起了多次群眾反洋教的斗爭。1863年2月,重慶人民憤怒于法國教會欲霸占長安寺的行徑,將蹇家橋天主教真元堂和沿街天主教民的店鋪搗毀。1886年至1899年,重慶“大足教案”發(fā)展為聲勢浩大的余棟臣反洋教農民起義,沉重打擊了腐敗的清朝統(tǒng)治和西方侵略勢力,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早的第一大教案。義和團運動中,重慶人民又最先喊出了“滅清、剿洋”的口號。
義和團運動失敗后,重慶人民繼續(xù)探索救國道路。1903年,鄒容在上海寫出并公開發(fā)表了《革命軍》一書,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提出了鮮明而詳細的資產階級共和制度的政治理想和綱領,猛烈地抨擊了封建主義意識形態(tài),為辛亥革命作了思想輿論上的準備。1905年,同盟會重慶支部成立,并于1911年,成功地發(fā)動了反清武裝起義,11月22日在重慶成立了“蜀軍政府”。重慶政治形勢的急劇變化,社會政體的性質從封建性轉化為封建化資本主義,傳統(tǒng)教育的體制及內容、方式都一無例外地向近代的民主性教育轉變。
清末,中國的大門被打開后,外國資本主義勢力就饞涎欲滴地覬覦四川這片膏腴之地,為了擴大經濟侵略,他們步步向重慶逼近。甲午戰(zhàn)爭后,根據(jù)《馬關條約》,重慶開埠,市場被迫向世界開放,洋貨入川如決堤之水,不可遏制,經重慶浸及窮鄉(xiāng)僻壤,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了重慶的自然經濟基礎,加速了西南地區(qū)農副業(yè)產品的商品化過程。進出口貿易的開展,為重慶近代民族資本工業(yè)的產生提供了部分商品、資金和技術市場。1891年,四川省第一家民營新式工廠森昌泰和森昌正火柴廠在重慶建立,它是國內最早創(chuàng)辦的火柴廠。重慶早期的民族工業(yè)以紡織業(yè)為重點,1900年至1905年,重慶創(chuàng)辦的織布廠為同期全國創(chuàng)辦織布廠總數(shù)的1/3。工商業(yè)的發(fā)展,使重慶和西南各地在商品產銷和原料采購上關系更加密切,因而促進了金融業(yè)的發(fā)展。1891年重慶開埠時,已有16家山西票號,清末重慶票號勢力急劇膨脹,最盛時達28家。
從1891年開始,經過20年的努力,重慶建立了一批民族資本主義企業(yè),加上商品貿易和金融業(yè)的發(fā)展,重慶成為四川民族資本主義發(fā)展水平最高的地區(qū)。政治經濟的新變動一方面使外國勢力日益滲透,另一方面影響了人們的思想觀念,促使傳統(tǒng)教育發(fā)生改革,近代新教育在重慶產生并得到發(fā)展。
鴉片戰(zhàn)爭前后,重慶的士林風氣十分敗壞。封建士大夫們麻木、偏狹、閉塞、無知,廣大士子朝夕相望、夢寐以求的是入學、中舉、金榜題名。世界大勢的變化,國家的安危,民族的興衰,對他們來講,無關痛癢,士習日弊,人才日痼,風氣日塞,給重慶社會的進步帶來了嚴重的影響。即使是外國的大炮也沒有對他們產生什么震動,他們依然沉湎于舊的意識之中。
19世紀60—70年代,東南沿海地區(qū)的一些進步知識分子受外國資本主義的影響,開始主張向西方學習。維新變法思想,隨著民族資本主義的產生,也開始傳播開來,19世紀末期,維新變法運動開始在重慶興起。1896年,維新思想家宋育仁回到重慶,于1897年11月,創(chuàng)辦四川第一家近代報刊——《渝報》。愛國維新志士傳播新思想、新文化,開通風氣,啟迪民智,給萬馬齊喑的重慶思想界以巨大的震動,給閉塞的重慶吹入了一縷新鮮空氣,“漸釋”西南人民“固閉之心”[2]。
在維新思想傳播的同時,還有一種新鮮事物也隨著重慶門戶的打開悄然登陸,這就是西式學堂的出現(xiàn)。光緒二十年(1894年),英國基督教公理會在巴縣城區(qū)都榔街創(chuàng)辦文益書院,后遷至南巖文峰塔側,更名廣益中學堂。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美國基督教布道會在巴縣城區(qū)曾家?guī)r村創(chuàng)辦私立波德女中學堂。1898年,法國教會在巴縣城區(qū)創(chuàng)辦法文學堂。外國傳教士來華辦學,是歐美列強對我國進行文化侵略的重要手段,但在客觀上,對傳播西方文明,推動中國近代教育制度的建立和新式學堂的發(fā)展也起了一定的推動作用。
清末自洋務運動以來,便開始了模仿、引進西方學制的思想構建及實踐探索的活動,洋務學堂的創(chuàng)建開其端,改良派到維新派提出了學制的框架及具體內容,并開展廣泛的辦學活動,戊戌變法的四年間,出現(xiàn)了第一次興學熱潮,為“新政”時期制定“新學制”章程打下了基礎。清政府在學務考察及輿論導向下,以日本學習學制為藍圖出臺了1903年“葵卯學制”(《奏定學堂章程》),從而從形式上終止了古代封建傳統(tǒng)的教育體制,確立了近代西方工業(yè)化時期的新教育體制,各地辦新式學堂既具有法律保障,又成為一項責任義務。
在清末的教育改革中,大力發(fā)展新式學堂是一項主要內容,因為它使新教育思想具備了現(xiàn)實依托。從總體上看,與沿海地區(qū)及京城相比,新教育思想在重慶的傳播較慢,新式學堂的起步也較晚。但是,星星之火,一經點燃,很快就成燎原之勢。清末“新學制”頒行后,清政府推動各地辦學,三令五申,嚴格考核,建立督導及視學官制度。受其督促,重慶各地積極籌辦經費,選配教師,努力保障新教育的發(fā)展。新式學堂星羅棋布,猶如雨后春筍,重慶成為當時中國陸地區(qū)新教育發(fā)展的一個代表。
重慶地方政府采取措施調動社會各方面的積極性,多渠道、多形式地創(chuàng)辦新學。重慶新式中小學堂遍及各地,從學堂層次上看,小學有初等、高等、兩等(即初、高小合校),中學有實業(yè)學堂等各種名目,在各地普設半日學堂(即半日上課、半日做工),“專教貧苦子弟之無力入學及無暇入學者,務教以農工商者普通之知識”[3],另外還成立補習學堂、罪犯學堂等。從學堂性質上分為三類:官立(由官府辦理)、公立(以地方公款建立,地方管理)、私立(私人捐資建立,私人管理)。重慶新式學堂的創(chuàng)辦主要有兩種方式:
一是設立新學堂。如1892年,洋務派代表人物、川東兵備道黎庶昌,在巴縣城區(qū)創(chuàng)辦川東洋務學堂,此為重慶官立學堂之始;1897年,川東副使在渝興辦“中西學堂”,開設中、外文等課程;1898年,江津縣以“講求實學,博通時務”為宗旨,創(chuàng)辦西文學堂、算學學堂;1904年,官立重慶府中學堂正式建立,之后合川、永川、銅梁、璧山、江北及川東各州縣廳也相繼建立了官立學堂。清光緒年間(1875—1908年),長壽縣舉人戴錫疇在雙龍鄉(xiāng)沙坪寺創(chuàng)辦萃英兩等小學,1905年,以原來學校為部分基礎及資源,在雙龍鄉(xiāng)籌資設立公立兩等小學堂。
二是將書院、私塾改造成學堂。重慶除新建部分新式學堂外,多數(shù)都是從原有的書院、義學、社學、私塾改建而成?!睹娇h新志》卷11《學校志》直稱:“學校者,改良之學宮書院也”。1898年5月,朝廷下令各省縣將大小書院改為學堂,1901年8月又令省屬書院改為大學,府及直隸廳州屬書院改為中學,州縣屬書院改為小學。重慶遵照執(zhí)行,公、私立小學相繼設立。重慶府城區(qū)先后創(chuàng)辦官立小學9所(1所為官立高等小學),4所在城內,5所在城郊。1904年,民立小學開智學堂肄業(yè)50余人,正蒙公學20余人,知新學堂10余人。
1905年后,重慶開始對私塾進行改造,培訓私塾教師,補習算學、歷史、輿地、體操、圖畫等課程,試圖將私塾改辦成兼習中西學的初等教育機構,在此基礎上廣設“簡易識字學塾”。據(jù)1911年的《教育雜志》(第3卷第6期)記載:“學部調查各省簡易識字學塾成績,以四川為最”,全川(含重慶)計有16 300余所,學生245 000余人。
從時空分布上來看,重慶新式學堂,從戊戌變法以后開始有明顯發(fā)展,1905年方興未艾,以后迅速增加,到1910年達到高峰。1905年9月,隨著清廷宣布自次年起廢除科舉制度,全國上下廢舊學、辦新學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就當時四川而言,“渝城地居沖要,得風氣之先”[4],重慶人求新的文化習性等因素使得重慶近代教育得到迅速發(fā)展。最初規(guī)定府、直隸州可設中學,州縣可設高等小學,民間只能設公、私立初等小學。但后來這種限制放寬了,只要經費、師資合乎一定條件,即便是鄉(xiāng)鎮(zhèn)或私人均可設立高等小學,甚至中學,各縣創(chuàng)辦學堂之風接踵而起。巴縣僅在1905年就新增學堂百余所,[5]97遠在渝東南民族地區(qū)的秀山縣,也于1906年,將鳳鳴書院改為高等小學堂,其他各州縣更是紛紛籌資興學。光緒三十年至三十四年(1904—1908年)的《東方雜志》《四川官報》《廣益叢報》等刊對此多有報道,部分記載如下[5]97-98:
長壽縣,“籌費逾八千,建堂八十所”,“川東蒙學堂之多,以長壽為最,統(tǒng)計四鄉(xiāng)公立、私立小學及鄉(xiāng)塾改設者,不下200余處?!?/p>
銅梁縣,“于數(shù)月內辦成小學堂約費萬金,又公立蒙學數(shù)十所,又在城內敬節(jié)堂撥借廳堂立女學1所,去秋創(chuàng)辦以來,來學已有50余人,地窄難容,今年又在城內養(yǎng)濟院借房屋添設1所。城鄉(xiāng)共4所女學堂,凡七八歲至10歲幼女均送入讀書,習字學算?!?/p>
合川縣,“風氣大開,學堂林立,有高等小學堂六,兩等小學堂四,初等小學堂九十二,附屬小學堂二,半日小學堂二,均已開辦,日求進步?!薄案叱跣W已近百堂,教師不敷,初級師范作簡易科畢業(yè)以資應付。”
江北廳,“近日將考棚中號凳一律拆去,裝修為住宿室,冰鑒堂將改作講堂……擬以此為初等小學堂,六事公所改為高等小學堂?!?/p>
璧山“高等小學略有條理”,永川“各處小學擬定七十余所”,綦江“高小校舍不敷,分地設立”,大足“高峰寺僧禪捐款建立高等小學”。
據(jù)學部總務司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所列“重慶府普通學堂學生統(tǒng)計表”(無潼南縣)統(tǒng)計,未直轄前重慶地區(qū)共有小學堂1137所,學生38 624人,其中高等小學堂27所,學生753人;兩等小學堂65所,半日學堂24所,學生879人;另有中學堂15所,職業(yè)學堂11所,師范學堂2所。川內各地興辦的學校,以重慶“占多數(shù)”[6]369,401。
重慶新式學堂勃然興起,迅速取代了傳統(tǒng)的官學、書院、義學。學堂的設立和發(fā)展,都需要有足夠的教育經費做保障。重慶各學堂辦學經費的籌集,根據(jù)其創(chuàng)辦方式和性質,主要有以下幾種途徑:
1.各地所辦官立和公立學堂,按所屬級別劃撥經費,縣立學堂由縣署撥款或由縣署籌集,鄉(xiāng)鎮(zhèn)所辦學堂從鄉(xiāng)鎮(zhèn)公款中撥給。另外各級政府增加場市息錢、附加稅,充作辦學經費。
2.由書院改建而成的學堂,用原書院經費辦學。東川書院、經學書院、渝郡書院的學田、房產租金、利息收入劃歸重慶中學堂。涪陵縣辦學態(tài)度積極,經費籌集措施穩(wěn)健,據(jù)《涪乘啟新》卷2《第十六課·倡辦學堂》的記載:“州境書院舊有鉤深、桂馨、鶴鳴、石陽四書院,及義學十數(shù)處。自奉新章改設學堂,城鄉(xiāng)一律舉辦。除書院、義學舊存之款外,更取給于肉斗稱再息廟會神金各項雜捐與閑款可劃撥者,涪地向稱富裕,集款尚易?!?/p>
3.私立學堂,主要由私人捐資助學。清政府提倡私人捐資助學或辦學,在《奏定學堂章程》“實業(yè)學堂通則”中規(guī)定:官員紳商有能力慨捐學款,擴充實業(yè)學堂經費者,或籌集常年學款,自行創(chuàng)設實業(yè)學堂者,奏請皇上從優(yōu)獎勵。由于政府的鼓勵,重慶各地捐款興學,成績斐然。如長壽縣舒紹法捐銀1萬余兩,巴縣羅紹康捐資創(chuàng)辦私立游藝女子中學堂,曾紀瑞、許云龍捐資創(chuàng)辦私立開智小學堂,杜成章捐資創(chuàng)辦私立光園小學堂,楊鶴齡贊助、楊煥斗出資創(chuàng)辦私立依仁小學堂。
4.學生交納學費作為學校經費。重慶學堂初辦時,學生入學皆免交學費。為了補助辦學經費之不足,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四川總督部堂行文《通飭各屬征學費札》,開始在中小學堂征收學費。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清政府頒布《學堂收費章程》規(guī)定:除初等小學堂暫時酌免,師范學堂及半日學堂、藝徒學堂一律不收外,其余各學堂均應征收學費,作為辦學經費。宣統(tǒng)二年(1910年)5月,四川提學使因經費不敷,規(guī)定初等小學堂新生每月繳銀元0.2元,舊生0.1元;高等小學堂新生每月0.4元,舊生0.2元。
5.教會學校主要由教會撥款,不足數(shù)由董事會籌集。例如:由基督教美以美會創(chuàng)辦的求精中學堂,該會年撥1萬元,后規(guī)模擴大,年撥2萬元,不足數(shù)由校董會補助。
6.其他籌款方式,如從廟產盈余和同鄉(xiāng)會會款中提取辦學經費等。據(jù)《江津縣志稿》記載,1903年,江津“縣人夏鳳薰親往各鄉(xiāng)鎮(zhèn)酌提神金廟款成立初等小學,時人稱之”。1904年,江津“知縣蔡承云親履四鄉(xiāng),各就廟會籌定之款設立初等小學堂132所。其中女子初小學堂4所,并倡先捐廉三百金,勸募紳民量力捐資。于城內修建江津中學堂?!?。江西太和縣旅渝同鄉(xiāng)會購置田業(yè)、街房租金為基金創(chuàng)辦私立泰邑小學堂。
教師是學校教育的實行者、推動者,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教育成效,乃至教育工作的成敗。近代新教育的質量保證主要在教師的數(shù)量及水準上,為此,加強選用及考核,是建設教師隊伍的有力保障。
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根據(jù)“學堂章程”的規(guī)定:初等小學堂正教員,應由初級師范學生中考試成績中等且有畢業(yè)文憑者擔任;高等小學正教員,應由初級師范畢業(yè)考試成績列最優(yōu)等、優(yōu)等及游學尋常師范畢業(yè)得優(yōu)等、中等文憑者擔任;副教員應由初級師范畢業(yè)生中考試成績中等及游學尋常師范畢業(yè)取得畢業(yè)文憑者擔任。上述人員不足時,對暫時充任者的資格也有相應規(guī)定。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年)又規(guī)定,初級師范學堂完全科畢業(yè)生,優(yōu)級師范完全科畢業(yè)生及優(yōu)級師范選科畢業(yè)生,擔任小學教師者無須檢定;其他教師都要參加檢定。對成績優(yōu)良的教員,由學堂呈明督學局或省提學使司給予實力盡職文憑,得此文憑者,不再參加檢定。重慶城區(qū)中學教員的任用:書院改者,沿用書院聘請品學兼優(yōu)的名士擔任,報縣署審批;教會辦者,由校董會推薦,學堂聘用。可見,清末新教育熱潮中,政府重視教師資格認定及職業(yè)能力素質的考核,這十分有助于近代新教育推廣,并最終代替舊教育,也表明當時教育的近代化、國際化已經有相當?shù)膭蓊^及水準。
在中國長期閉關,對外部世界缺乏了解的社會歷史背景下,在十分封閉、傳統(tǒng)勢力異常強大的重慶,進行這種全新的教育改革,并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短短的10余年間取得這樣大的成績,確實是很不容易的。新學堂的興辦,新教育的發(fā)展,不但培養(yǎng)了大批具有新文化、新思想的人才,而且對近代重慶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各個方面,也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
新式學堂的創(chuàng)辦,是新教育、新思想實踐的具體體現(xiàn),雖然其中仍帶有些封建色彩,但畢竟沖破了傳統(tǒng)儒家教育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改革了學校教育培養(yǎng)統(tǒng)治者的一貫模式?!靶聦W制”的推行,還打破了學校教育重道德倫理輕科學技術的傳統(tǒng),不僅專門建立了實業(yè)學堂,在普通學堂中也引進了大量西方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新式學堂所實行的課堂講授方法和分級分科教學,較之于私塾書院的授徒方法和死記硬背,無疑有助于受教育者更好地接受和消化所學知識,并在此基礎上發(fā)展智能。隨著一個個改革詔令、措施的推行,舊式書院、義學逐漸裁撤或改建成新式學堂,舊學的陣地日益縮小,新學逐漸壯大。與新學堂的設立相伴隨,新學的行政管理機關從省學務公所到各地勸學所已經建立,官方和民間教育研究機構、教育團體也多有設立,它標志著重慶教育近代化已嶄露頭角,初顯成效。
過去舊式書院和學塾主要講授“四書”、“五經”等內容,學生接受的知識面狹窄,而且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禁錮了人們的思想。在近代新式學堂中,西方科學文化知識大量涌入,其中更蘊涵著西方的新思想、新觀念。從有關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重慶新式學堂在課程改革方面有如下幾個特點:
1.西學、新學占課程的主要部分
清末重慶的新式學堂中,不僅在中等及其以上的學校課程中舊學很少,甚至沒有,而且在許多小學中,“四書五經”也遭到摒棄。學堂中使用的教材由清政府學部頒發(fā),或由日本教習、留日學生編寫、翻譯,有的則直接訂購外國教材。如1908年,四川省學務公所訂購日本早稻田大學講義,由提學使方旭出告示勸購法政、理財、師范等科計24冊。此外,四川學務當局的機關報《四川學報》和《四川教育官報》還大量登載有關教育的譯著、論文和教材,其中有《地理學講義》、《心理學》、《英文》、《教育學》、《生理衛(wèi)生學》、《財政學》、《國際公法》、《學校管理法》、《德國民法》、《圖書館教育》等。
2.課程內容豐富,涉及領域廣泛
重慶過去的書院、私塾絕大多數(shù)只學習八股試帖之類,甚至連經學、歷史等也很少學習。士子們的知識面極其狹窄,對近代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世界歷史、地理等茫然不知。而新式學校不僅以西學、新學為主,而且內容豐富,涉及面廣泛。普通學堂或師范學堂的學生面對的學科內容較為寬廣,既有中國史地,又有外國史地;既有數(shù)理化學科,也有教育學、心理學;既有生理衛(wèi)生,又有體操等,大體上具備了近代社會的知識分子所應具備的基礎文化知識框架。至于法政學生則是過去的刀筆吏所不可同日而語的,他們幾乎學習了當時的中外各種法學知識,而實業(yè)學堂學生的知識結構則更是封建士大夫所不可比擬的。
面對此情此景,部分封建統(tǒng)治者憂心忡忡,卻又無可奈何?!端拇ń逃賵蟆?907年第12期有專文發(fā)表:“比年以來,士習頗見澆漓,每年不能專心為學,勉進通儒,動思逾越范圍,干預外事,或侮辱官師,或違抗教令,悖棄圣教,擅改課程,變異衣冠,武斷鄉(xiāng)里,甚至本省大吏,拒而不納,國家要政,動輒捏寫學堂全體空名,電達樞部,不考事理,肆口底訾,以至無知愚民隨聲附和,奸徒游匪,借端煸惑,大為人心世道之害?!蔽恼旅枥L了他們的憂患心緒,反映了新學取代舊學的不可抗拒的趨勢。
近代新式學堂的興起并普遍推行,從整個教育近代化的層面來考察,最大的有利之處還在于使整個社會的受教育面空前擴大了。新學改造和代替舊學的過程,實質上就是教育從社會上層向中、下層轉移的過程,從封建地主階級壟斷教育過渡到大眾化教育的過程。尤其是重慶的文化教育在歷史上一直處于比較落后的狀態(tài),元明清中葉以來的700多年間,更是呈日漸衰落之勢。新教育的推行,各類新式學堂的興辦,不但使商人子弟和一般平民子弟比起封建時代來獲得了更多的受教育機會,就連貧苦子弟無力入學者也可以進半日學堂學習知識。特別是女子學堂的創(chuàng)辦,更使那些長期受到歧視、與文化知識無緣的女子有了接受教育的可能。
重慶地處中國腹地,自古以來風氣閉塞,痼癖落后。清末,國家政治的腐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掠奪,使中國處于災難深重的境地,加之文化上的因循守舊,教育和科舉的僵化腐朽,社會空氣異常沉悶,重慶人對創(chuàng)興之初的新學是冷漠、鄙棄以至敵視的。但隨著新學堂培養(yǎng)出有學識、有禮貌、能解決實際問題的人才,人們不得不對新學刮目相看。民眾對新學由漠然、懷疑到熱情擁護,進而形成關心教育,捐資興學的熱潮。新學的推廣,也傳播了新思想,保守、封閉狀況有了一些改變。四川當局把興辦學堂視為開啟民智的過程,省學務處辦起《四川學報》、《四川教育官報》,作為向大眾廣泛宣傳的媒介。各種教育機構也視開通風氣為己任,如教育研究會便進行“戲劇改良”,對舊有戲目中“風情月意、牛鬼蛇神、有悖大義公理者棄之”,而倡導“另編新戲劇,激忠愛之思,啟國家之念,好義急公,冒險進取,不悖于世界之傾向者演之?!贝送?,學界還辦有圖書館、閱報所,戒煙(鴉片)會等社會性組織。所有這些,都對開啟民智、轉變社會風氣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重慶近代學堂在辛亥革命中起著重要作用,許多學校都有著深厚的革命基礎。新式學堂推動了重慶近代思想解放的新潮流,啟迪了一代先進的青年學生,使他們踏上了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征途,成為重慶辛亥革命的重要力量。清廷宣布鐵路國有政策后,各學堂學生罷課力爭要求收回成命,這些學校亦成為“各道黨人交通會聚之所”。長壽高等小學堂體操教員廖樹勛(同盟會員)在革命爆發(fā)后,利用該校軍訓用槍百余支,在城內考棚宣布革命。長壽縣新市鄉(xiāng)的惠民小學堂是一所初級小學,辛亥革命時,同盟會員何建民在校任教,發(fā)動起義,進行反帝反清斗爭,長壽起義軍司令傅春潮曾設炮廠于該校。在“府中學堂,設有同盟會機關部”[6]396,415,同盟會領導人物楊庶堪、張培爵、向楚皆都曾任重慶府中學堂監(jiān)督或教習,他們在學堂內傳播革命、發(fā)展組織,重慶府中學堂成為同盟會的活動基地和重慶辛亥革命的中心。
總體上看,重慶新式教育在全國開始較晚,但發(fā)展很快,使得重慶后來居上,成為當時全國新式教育最發(fā)達的地區(qū)之一。但也應該看到,重慶的近代學堂中還存在著許多弊端與不足,如有些校舍危困,設備簡陋;部分學堂并未脫離舊學窠臼,校內舊習氣甚重;不少學堂由于封建統(tǒng)治者的嚴格控制,有名無實,形同虛設;辦學經費拮據(jù),阻礙了學堂的發(fā)展,降低了辦學的質量;尤為值得注意的是新教育中人文精神的失落,忽視學生個體性情及情意的培養(yǎng)塑造,可以說是近代教育發(fā)展過程中留下的一大遺憾。
盡管有上述難以克服的種種問題,我們仍應承認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清末,重慶近代教育已初具規(guī)模,新式學堂從層次到類型都已比較完備,既有官辦學堂,也有私立學堂;既有專門性質的學堂,又有一大批普通中小學堂,還有師范學堂。雖然帶有起步之初的局限及辦學中的流弊,但是結束了以科舉取士為目的,以“四書五經”為主要內容的封建主義教育體制。這些根本變革,標志著重慶教育已經在形式上告別了傳統(tǒng)教育的舊時代,踏進了近代教育新的歷史時期,堪稱是重慶從古巴國以來漫長教育歷史發(fā)展進程中一個新的里程碑,為重慶地區(qū)近現(xiàn)代教育的發(fā)展、人才的培植、文化的嬗變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M].人民出版社,1965:264.
[2]梅際郇.說渝報[N].渝報,1897(1).
[3]佚名.奏牘[N].廣益叢報,1908(28-29).
[4]佚名.新聞[N].四川官報,1905(20).
[5]重慶教育委員會.重慶教育志[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2.
[6]隗瀛濤.四川近代史稿[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