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飛鳳
(華僑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021)
零碎話語理解的語用充實研究
孫飛鳳
(華僑大學 外國語學院,福建 泉州 362021)
不同學者對零碎話語的理解過程持不同看法。雖然零碎話語的命題內(nèi)容和語力均具有不確定性,但也表達了命題,仍可以用來實施言語行為;關(guān)聯(lián)理論的觀點可對零碎話語的理解進行合理闡釋,零碎話語的理解過程是自由充實的語用過程。
零碎話語;言語行為;語用充實
言語交際是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不僅涉及說話人如何將交際意圖附于言語行為中,也涉及受話人如何推斷說話人的交際意圖。由于存在語義不確定性,受話人不能根據(jù)話語的初始邏輯式直接確定話語要傳達的命題,而必須從話語所提供的編碼出發(fā),根據(jù)具體語境進行推理才能較準確地理解說話人意圖。由于自然語言系統(tǒng)本身的復雜性和靈活性,有了語境信息及由此形成的多種認知效果,說話人便使用簡練的表達結(jié)構(gòu),相信對方既能理解編碼內(nèi)容又能推出交際意圖?!爸灰p方都具有正常人的理性和語用推理能力,那么言語交際就可以靠這種編碼→解碼+推理的混合模式來運作”[1]。有時話語雖然表達了完整的命題,但其意義對具體交際場景而言仍然欠明,受話人需根據(jù)語境條件對目標話語進行不同程度的語用加工,這個過程稱為語用充實[2]。Wittgenstein有關(guān)水果店老板對字條“five red apples”的例子[3],說明日常交際中可用零碎話語表達命題的事實。本文意欲探討的是,在沒有顯性語言前件的情況下,作為交際主體的受話人如何通過語用充實的過程來理解(服務生指著餐館的桌子告訴顧客說)“Reserved!”或者(說話人邊看著一個走進房間的人邊對聽者示意說)“Michael's Dad”這樣的零碎話語的。
像“Reserved!”和“Michael's Dad”這種沒有顯性的語言前件、只在話首孤立出現(xiàn)的零碎話語能否實施言語行為呢?
Stanley認為零碎短語不能算是實施真正的語言學言語行為,因為“實施語言學上的言語行為必定帶有相關(guān)類型的語力,也必定表達確切的內(nèi)容。”[4]Stanley討論的例子是一個渴得快脫水的人蹣跚走近賣水處說:“Water!”他認為該話語不是恰當?shù)难哉Z行為,因為它缺少確定的內(nèi)容和語力。首先,真值條件并沒有確定是“說話人要水”而非其他待選對象;其次,該話語是斷言、命令還是請求?盡管這類話語可以作為交際手段,但用來對它們進行解釋的是普通知識而非語言知識。這類話語和拍肩膀等非言語手勢語所傳遞的是暗含,不是要表達命題,因此不存在對真值條件進行自由充實的問題。
照Stanley標準,許多完整句言語也不算實施言語行為,這顯然違反人們的直覺。比如說話人看著外面的大峽谷說:“That's beautiful!”該例若當作斷言,那“That”是否必須有確定的指稱對象?是特殊對象還是對象群體?我們本能地覺得不需要。如果以具有確定內(nèi)容和語力為標準,那么會令人得出錯誤結(jié)論,以為很多即使具備完整句子、符合語法規(guī)則的話語都不能算是語言學上的言語行為[5]。憑直覺我們覺得說話人說了什么,其目的不是吸引受話人對水的關(guān)注而是表達一個命題。受話人最終的理解包括一個通過對編碼短語進行擴展而來的命題。雖然不同的受話人對命題表達的理解可能有差異,但會局限在一個清晰的范圍內(nèi)。受話人通過擴展編碼意義而構(gòu)建的命題應該算命題表達,“Water!”可能是某種類似于“給我點水”的指令性行為而不是斷言??梢?,雖然有些話語沒有確定內(nèi)容,有些話語無法確定語力,還有些話語可能既沒有明確的語力、其真值條件內(nèi)容也是欠明的,但并不妨礙它們實施言語行為。真正的零碎話語也表達命題,是具備真值條件的,也是可以用來實施言語行為的。以內(nèi)容和語力是否明確作為標準,來決定某一特定話語是否構(gòu)成真正的語言學上的言語行為的做法太不現(xiàn)實。
Grice把意義分為所言和所含。Sperber &Wilson用一個兩步驟的過程替代Grice的會話含義概念。該過程中受話人先復原明說再復原暗含。對原始話語進行充實、使其命題形式得以完整的推理所產(chǎn)生的便是明說。明說保持著原始話語的命題形式并加以詳細化;使明說成為可能的是百科知識和語境意識。Carston的定義更具認知含量:“明說是從話語編碼的不完整概念表征(邏輯形式)之一推導擴展而得到的以明示方式傳遞的假設”??梢娒髡f是語言不確定性所驅(qū)動的推理,是對說話人說出的不確定形式進行充實、使其命題形式完整的結(jié)果。
根據(jù)關(guān)聯(lián)理論,所有的語用過程都按同樣的原則來操作,不論哪個層次的表征其結(jié)果都是可見的。通常情況下當我們將眾多不確定選項與說話人意欲受話人構(gòu)建的確切命題集合起來考慮,交際就會取得成功。就確立話語自身直陳命題而言,每句話都有欠明之處,都需要擴展。按照關(guān)聯(lián)理論的基本定義,明說是對話語邏輯形式的擴展,也即,明說總會包含原話語邏輯形式的編碼意義。從形式上看可以有從粗到精的一系列明說過程,可以得出一系列明說,形成一個明說序列,其中語義上最精細的明說蘊含次精細的,依此類推,一直到最粗略的。從具體語用過程來看,就某個特定語境而言,言語交際中說話人意欲傳遞的明說并非一個有序命題集,受話人期望得到并實際推出的也不是由多個命題構(gòu)成的集合。交際雙方心目中始終只有一個命題(或明說),甚至全然沒有意識到還存在著其他的理解選擇。雖然雙方都從最佳關(guān)聯(lián)角度來表達和理解語義,但二者的背景假設不一定完全匹配。因此雖出自同一個明說序列,說話人和受話人心目中的明說在精細度上可能不完全一樣,只是基本近似。再者,同一個命題在不同語境中也可能以不同量的編碼信息來表達,因而留給推理的余地有大有小,致使不同語境得到的同一命題在深度上會各有不同。
語用范疇經(jīng)由一個語用系統(tǒng)使用相同的語用原則進行解釋。由于是假設性的形成與確認,所有的語用推理在說話人心里所想與受話人推理出來的思想之間均有趨異的靈活性,因為精確地復制思想總歸是不現(xiàn)實的要求,也不是成功交際所不可或缺的。從關(guān)聯(lián)論觀點來看,命題表達具有各種不定度是可以接受的。人在從事言語交際時會本能地期望從中獲得語境效果,以獲得認知上的收益。由于話語都具有欠明性,受話人需要對接收的話語邏輯形式進行加工,借助語用推理來對欠明的語義進行充實以得到所需語境效果。不過語用推理具有雪球效應:調(diào)用的語境信息越多演繹出的結(jié)論就越多,可望獲得的語境效果也會相應增加。但語境效果的獲得需要付出加工努力。如果為了不太重要的效果而付出過多的心力,則在認知上是得不償失的。本能上都會避免這種情形而趨向于以較小的努力去追求較大的效果,這種加工努力與語境效果的恰當配比就是最佳關(guān)聯(lián)[6]。
通過判斷什么樣的信息對受話人來說是明說,說話人對受話人在某一特定話語所構(gòu)建的解釋會有大致確切的期待。因此已經(jīng)有了可用的、較顯性的語言資源后,說出零碎短語的說話人心里不必具有期待受話人去復原的任何特殊命題;相反的,有許多命題與說話人交際意圖相吻合。所以無論受話人復原哪個命題,該意圖都會得到滿足;無論受話人所構(gòu)建的是哪個命題,它的某些成分都不可避免地經(jīng)由自由語用充實而得來。
可見,任何想要成為話語理解的實質(zhì)性過程和話語使用原則的語用理論都需要這個好處。如果目的在于使說話人和受話人的思想盡可能等值,那么編碼量越大越好,因為這樣需要進行語用推理的任務就越少了。然而對語言表達式進行解碼需要付出加工努力,充實等過程則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因此在語境使得說話人意欲指稱的對象凸顯出來的情況下,受話人在概念表達式上就會對該對象進行表征,這可以經(jīng)由與源自其他渠道(如語言來源)的表征進行整合而獲得。那樣的話,比起只需解釋零碎話語“Reserved”就推導出該屬性隸屬桌子的,受話人很可能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來對完整話語“That table is reserved”進行解碼,然后才指派指稱給指示代詞 。根據(jù)關(guān)聯(lián)理論對理解過程的描述,這個推導將涉及最小的努力。說話人對受話人說話,要他作出某種加工努力,實際上是認可一個用來解釋明示刺激的特殊的理解過程。
關(guān)聯(lián)理論的理解過程是按照可及性順序檢驗解釋假設,直至發(fā)現(xiàn)一個滿足關(guān)聯(lián)期待的解釋,理解的過程便停止。交際過程中由于交際雙方都下意識地假定對方不可避免地受制于關(guān)聯(lián)原則,所以受話人根本無需去逐一比較所有可能的語義解釋。她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最先得到的關(guān)聯(lián)理解就是最佳關(guān)聯(lián)理解,否則說話人就會換一種說話方式,因為他同樣受制于關(guān)聯(lián)原則。同樣地,說話人也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受話人定能得到自己想傳遞的意義。說話人要傳遞信息,某種程度上也能預測哪些信息是受話人可及的,因此會調(diào)整其話語以確保受話人構(gòu)建滿足其交際意圖的解釋,并把誤解的危險最小化。交際雙方具有這種內(nèi)隱知識能力意味著受話人想到的第一個解釋假設非常有理,因為是第一個想到的,也因為這個解釋假設是說話人已經(jīng)預測到的。在 “Reserved”所在的語境中,作為某種可能與預測屬性相結(jié)合的東西,桌子的概念會是第一個被檢驗的變元,因為對話雙方對于桌子的凸顯是互明的。最終的解釋“The table is reserved”因具有足夠的關(guān)聯(lián)而被接受,理解的過程就不會再進行下去了。這個理解策略的功效在話語“Michael's Dad”更為明顯。如果說話人的示意語境使得指稱對象凸顯出來,那么受話人可以獲取指稱對象不同表征中的任何一個。就零碎話語來說,解碼后的短語可能只是受話人心里最為凸顯的隨便一個概念表征。
對零碎話語理解過程的闡釋涉及語法、句法、語義和語用等跨面研究。本文認為雖然零碎話語具有內(nèi)容和語力的不確定性,但也表達了命題,仍然可以用來實施言語行為;運用關(guān)聯(lián)理論的觀點對零碎話語的理解進行闡釋,證明零碎話語的理解過程是自由充實的語用過程。本文對零碎話語的理解理據(jù)進行粗淺的探討,相關(guān)課題還有待進一步挖掘和探討,語義欠明對零碎話語理解的影響還有待進一步考察;此外,漢語與英語零碎話語的語用機制是否存在差異,也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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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 of Subsentential Utterance and Pragmatic Enrichment
SUN Fei-fe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Huaqiao University,Quanzhou 362021,China)
Subsentential utterance has caused controversies with regard to how they are interpreted.This paper holds the view that though there is some indeterminacy about the propositional content and the illocutionary force in such utterance,subsentential utterance still expresses propositions and therefore can perform linguistic speech acts.The paper explains the way of understanding subsentential utterance and arrives at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interpretation process of subsentential utterance is a pragmatic process of free enrichment.
Subsentential utterance;Speech acts;Pragmatic enrichment
H03
A
1001-6201(2011)06-0101-03
2011-06-19
華僑大學僑辦科研基金資助項目(10QSK13)。
孫飛鳳(1965-),女,廣東潮州人,華僑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張樹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