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平 [蘇州大學 蘇州 215123]
論克里普克與普特南自然類詞項語義學觀之異同
□朱建平 [蘇州大學 蘇州 215123]
雖然哲學家們一直使用克里普克-普特南理論來稱謂他們關(guān)于自然種類詞項的語義學學說,但這是兩個很不相同的理論,其差別不僅表現(xiàn)在理論提出的最初動機方面,更體現(xiàn)在理論的最終內(nèi)容方面。本文的目的不在于詳細說明兩位哲學家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理論特點,而是試圖對他們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學說做出應有的區(qū)別。
自然種類詞項;指稱;因果的歷史說明;本質(zhì)
克里普克(Saul Kripke)和普特南(Hilary Putnam)發(fā)表的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杰出著作和論文是20世紀分析哲學的偉大成就之一。人們普通認為他們在大致相同的時間提出了觀點基本相同的理論。此后評論家們習慣于把這一理論稱之為克里普克-普特南或普特南-克里普克理論,并且將這一慣例一直延續(xù)至今。其實,這兩種理論是有很大差別的。這種差別不僅表現(xiàn)在理論提出的動機方面,更體現(xiàn)在理論的最終內(nèi)容方面。
事實上,自從“克里普克-普特南”的提法被廣泛使用以來,許多評論家就已經(jīng)指出了二者的許多不同之處。例如,梅洛指出,人們認為自然類的本質(zhì)問題由克里普克和普特南提出[1~2],其實這是不正確的,普特南并沒有提倡本質(zhì)的說法[3]。弗蘭奇認為:按照普特南-克里普克的觀點,像專名一樣自然類詞項是嚴格指示詞,它們在每一個可能世界識別出相同的個體。然而普特南較少談論嚴格指示詞,同樣也很少有在所有的可能世界識別出相同的個體的提法。雖然他的確使用了這些思想,并且明確地把這些思想歸之于克里普克。在普特南的著作中主導性的論題是自然類詞項的指稱問題,即它們在世界(在“這個”世界)的指稱[4]。唐納蘭也明確表示普特南后期的工作與克里普克的理論極少有共同之處[5]。本文的目的不在于詳細說明兩位哲學家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理論特點,而是試圖對他們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學說做出應有的區(qū)別。
克里普克和普特南的自然類詞項理論有某些共同之處。這一共同之處體現(xiàn)于二者都同意自然類詞項的語義學特征和專名的語義學特征基本相同,二者都否定自然類詞項的意義主要是由應用于哪個類的事物的摹狀詞給出的,同時,他們也否定意義是由一簇摹狀性質(zhì)所決定的思想。也就是說他們都堅持自然類名稱的指稱理論,堅持自然類詞項的外延主義語義學立場。
(一)主要由克里普克發(fā)展起來的專名理論是克里普克、普特南自然類詞項語義學思想的類比性理論來源
1.專名是嚴格指示詞:一個指示對象O的專名在所有O存在的可能世界中指稱O并且絕不指稱其他對象。
2.專名是非描述性的:1)它們不與通過說話者聯(lián)系到它們的一個摹狀詞或一簇摹狀詞同義;2)關(guān)于任何一個世界狀態(tài)w的一名字的指稱不是通過語義學的方式確定的,即不是經(jīng)由在w中的摹狀詞或描述性條件的滿足來確定的;3)一個名字的指稱最初是在實際世界里被固定下來的。一旦固定下來,它就被規(guī)定不管在什么可能世界中它的指稱保持不變。
3.專名的指稱最初是由兩種方式確定的:被一個明示的洗禮所規(guī)定或者被滿足某一描述的條件所規(guī)定。作為后一種情況,當名字從說話人到說話人一個個傳遞下去時,最初確定指稱的方式一般地說是不很重要的。典型的情況是,說話人遠離了最初的歷史鏈條,仍用名字指稱那最初的指稱者,而不管這個鏈條是否還將這一性質(zhì)聯(lián)系到曾用于那人的名字。
4.像“昏星是晨星”這樣的等同陳述如果為真則必然真。然而由這些句子所表達的真通常是后驗的真。
(二)主要由克里普克和普特南發(fā)展起來的自然類詞項的學說信奉如下原則
1.自然類詞項是表示自然物質(zhì)、自然現(xiàn)象和自然種類的表達式。自然類詞項的語義特征與專名的語義特征基本相同,對自然類詞項的語義處理可嚴格按照專名的語義處理模式進行。
2.自然類詞項最初獲得它們的外延是通過一個明示的洗禮的方式,或者一個描述性的規(guī)定的方式,隨后人們經(jīng)由某些因果鏈條而將其名字逐步地傳播開來。
3.自然類詞項可依據(jù)它們的語義學性質(zhì)劃分為兩類。一類如“水”,“金”或者“老虎”。一類如“脊椎動物”,“物種”或者“酸”。前者是直接指稱詞項,后者是描述詞項。
4.直接指稱詞項分享著專名的三個特征,這些特征是絕大多數(shù)普遍詞項所不具有的。即它們是非描述性的,是直接指稱的,是嚴格指示的。直接指稱的自然類詞項在語義學性質(zhì)方面與描述類詞項有很大的不同。后者也是嚴格的,但卻是描述的(非指稱性的),非嚴格的。
5.一個描述詞項(如H20)把指稱的性質(zhì)固定于一分析的先天定義之中,因而,每當理論有新發(fā)現(xiàn)和理論發(fā)生變更時意義和指稱也將隨之變化。像“水”這樣的直接指稱詞項沒有描述內(nèi)容,因而當那個指稱的新性質(zhì)被發(fā)現(xiàn)或者理論變更出現(xiàn)之后能確保指稱的連續(xù)性。
6.像“水是H2O”這樣的涉及嚴格指示詞的明顯的等值陳述如果是真的則是必然真的,但是它們的真經(jīng)常是通過后天的方式得到的。
克里普克和普特南分析的目的在于指出傳統(tǒng)的描述主義的圖畫是不正確的。傳統(tǒng)的描述主義的觀點認為,像“老虎”這樣的指稱自然類的一般詞項是與一關(guān)于它的摹狀詞同義的,該摹狀詞是由一通常聯(lián)系到“老虎”的一有能力的語言說話人的一類質(zhì)的信息組成的,例如,它們是四足的,食肉的,有黃褐色的表皮,黑色的尾巴的那種像貓一般的動物。因而遵循著這幅傳統(tǒng)的描寫主義的圖畫,一個人能夠把像“某物是虎當且僅當該物是四足的,食肉的,有黃褐色的表皮,黑色的尾巴的像貓一般的動物”看作是一個分析命題。也就是一個必然真的,一個先天就知道的命題。除此之外,按照這種分析,是否一個對象屬于詞項“虎”的外延只需要顯示它是否具有上述的特征類型就能夠確定。
傳統(tǒng)的描述主義的分析對于捕捉到指稱自然類詞項的語義學行為的目的而言,一般地說是不充分的。例如,它對于確定某物是否是虎是不充分的,因為有些對象表面上具有上面所列出的所有特征,如某物也是四條腿的,食肉的,似貓般的等等,然而事實卻表明它們可能是其他類動物。其次,克里普克有力的論證了像“水是H2O”這樣的表達自然類詞項等同的陳述不是必然先驗真的。
(一)一般差別
克里普克和普特南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分析的理論上的共同之處只是起點性的,階段性的。事實上有些差別是深刻的,是一種涉及到理論內(nèi)容的差別。我們首先概述這些差別,進而有所側(cè)重地給出具體分析。
1.普特南的理論問世以來經(jīng)十余年的演化,對許多問題都有所澄清甚至修正了原有的分析,而克里普克自80年代以來并沒有為他的理論做出新的補充、修正和發(fā)展。其結(jié)果目前存在著兩個不同的關(guān)于自然類和自然類名稱的理論。打個不確切的比喻就是兩個人在起跑線上一開始是不分你我的,但到后來就看出彼此的不同了。
2.克里普克和普特南都同意自然類詞項的意義不是由一摹狀詞或者一定義的性質(zhì)給出的,而是被它們的指稱所說明的。但是克里普克認為自然類詞項最初獲得它們的外延是通過一個明示的洗禮的方式,或者一個描述性的規(guī)定,隨后人們經(jīng)由某些因果鏈條而逐步傳播開。而對普特南來講,他的前后期思想有很大的變化,他甚至不再使用指稱的標簽說明,也不再使用因果理論,而寧愿使用歷史的,集體的這些說法以解釋自然類詞項的指稱問題。他把自己的方法稱為索引的處理。
3.在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等同陳述的說明上普特南后來拒絕水必然是H20的思想,批評超越物理必然性的形而上學必然性的思想。而且可能世界的思想在二人理論中的地位與作用也各不相同。
4.與克里普克不同本質(zhì)概念在普特南的分析中不占有重要位置,普特南不是一個本質(zhì)論者。他認為隱蔽結(jié)構(gòu)決定自然種類,而自然種類的說明及重要性是與興趣相關(guān)的。
5.在對自然類詞項的語義分析方面,關(guān)于語義嚴格性討論在克里普克的理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普特南的理論則較少談論嚴格性問題。同時,關(guān)于自然種類普特南有大量的論述而克里普克則談得較少。
(二)具體差別
1.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意義”,二者的關(guān)鍵出發(fā)點是:如果自然類詞項有“意義”,那么意義中的關(guān)鍵因素是詞項的外延。詞項“虎”指稱虎,詞項“水”指稱水,重要的是這些指稱是意義的部分,指稱并不是(如弗雷格關(guān)于涵義和指稱的分析所蘊含的那樣)意義的結(jié)果或意義的推論,但是就一般的意義問題而言情況就變得復雜起來。
(1)從文獻和歷史的角度看,克里普克早期著作主要涉及模態(tài)邏輯形式語義學,《命名與必然性》大量處理的是自然語言特別是專名和自然類詞項的語義學問題,此后克里普克沒有(對前期的工作)做出進一步的擴展和修正。與克里普克不同,普特南著有大量的關(guān)于自然類詞項的論著,他對這些問題的研究前后持續(xù)約有30余年。然而,隨后的工作(如《哲學文集》)卻表明,在十分重要的意義上澄清甚至修正了他前面的思想。再后期的著作只是對這些修改后的內(nèi)容加以充實罷了。
(2)從整體上來看,“在克里普克開辟的所有研究方向上,普特南都很少給出論證”[6]。在意義方面普特南的工作主要是由三個關(guān)鍵性因素——“索引性”“世界”和“社會實踐”組成:
·大多數(shù)詞是索引詞,它比我們認為的要多。
·我們談論的事物的實際性質(zhì)(與關(guān)于那些事物的觀念相反)進入到我們使用的術(shù)語的意義中。
·我們使用的許多詞的意義沒有應用的“必要和充分條件”。
·意義部分地來自于“語言勞動的區(qū)分”。
·意義是社會的,不是(個體)心理的,也不是實體的[7]。
顯然,這些思想與克里普克《命名和必然性》中的思想是有一定差別的。
(3)普特南在其經(jīng)典論文《意義的“意義”》中提供了對“意義”的一種說明。他指出一個自然類通名的意義不僅僅包括語法和詞項的指稱,而且也包括了一個成規(guī)(stereotype),以及聯(lián)系到這個名字的某些常識(也許是錯誤的)。外延作為意義的部分包含在意義當中,但是“‘意義’絕不意味著外延”?!俺梢?guī)”在普特南那里意味著對給定的類事物的典型的類特征的標準描述。成規(guī)在正常情況下給出了是否一個事物屬于那個類的識認方式。
普特南把這種對意義的處理稱之為“外延主義”。他把外延主義的主要內(nèi)容概述為:
·我們同意這樣一種思想,即說話人以下列方式辨認出我們的指稱:每一詞項T被每一說話人聯(lián)系到一性質(zhì)PT(T的內(nèi)涵)。詞項應用于有性質(zhì)PT的事物。
·我們正給出一個說話人如何辨認出他的指稱的替代說明,如果他們并沒有將詞項與一個羅素理論所要求的充分必要條件(或性質(zhì)PT)相關(guān)聯(lián)的話[8]。
顯然,如果“克里普克-普特南”的學說簡單地意味著對自然類詞項的外延的指稱性處理的話,上述兩段話顯然不符合這層意思。這些內(nèi)容也不符合克里普克的基本思想。
(4)在《命名與必然性》中克里普克清楚地表明,他并沒有“精確的闡述”一個自然類名字的理論。甚至他的專名的討論是為了個別的需要。他說他關(guān)于名字的說明只是“在不是一個理論,而是假定現(xiàn)實中發(fā)生了什么的意義上是一副好的圖畫”。一般地說,與他的后期支持者相比,克里普克顯得較少獨斷性。他能更好地理解普通話語的精細微妙和自然本身的復雜性。
2.類和類名稱
自然類名稱的問題在當代西方語言哲學中有大量的討論,普特南本人也有大量的自然類名稱的論述。與普特南相比,克里普克對自然類的討論并不是很多。因為當時克里普克做的工作主要屬于語義學和模態(tài)邏輯的領(lǐng)域,而普特南正在研究語義學和自然科學哲學。二者相比,普特南更適合將自己的工作擴展到自然類的語義學研究中去。
在關(guān)于自然類的問題上兩位哲學家有明顯的理論分歧。對克里普克來說自然類詞項是內(nèi)在的嚴格指示詞。嚴格性的特征描述首先是由克里普克[9]提供的,他對嚴格指示詞和非嚴格指示詞做了如下區(qū)別:
·(克里普克嚴格性)嚴格指示詞在對象存在的所有的可能世界中指稱相同的對象,在對象不存在的可能世界中不指稱任何事物。
·(克里普克非嚴格性)非嚴格指示詞是一不嚴格指示詞,即或者在某些但并非所有的對象存在的可能世界中指稱某些對象,或者在不同的可能世界中指稱不同的對象。
專名和定摹狀詞提供了存在這種區(qū)別的清楚的例子,如“亞里士多德”滿足克里普克的嚴格性,而“柏拉圖的學生”和“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則滿足克里普克的非嚴格性。當然,也有許多滿足克里普克嚴格性的摹狀詞,如嚴格的或者現(xiàn)實的摹狀詞(例如“真實的柏拉圖的學生和亞歷山大大帝的老師”),以及指稱必然存在事物的摹狀詞(例如,“最小的素數(shù)”)。后一種類型的摹狀詞克里普克稱之為“強嚴格摹狀詞”:一個強嚴格的摹狀詞滿足克里普克嚴格性并且它在每一可能世界中指稱相同的對象(如數(shù)2),因為沒有一個該對象不存在的可能世界——該對象是一個必然存在的事物。
專名和定摹狀詞是單稱詞項。單稱詞項嚴格性的典范語例是專名。后來人們關(guān)注是否嚴格性能夠擴展到一般詞項——如自然類詞項(例如,“水”和“老虎”)以及描述的一般詞項(例如,充溢于湖中,雨中降落的液體)上去的問題。按照克里普克的論證,某些自然類形容詞(“熱”,“紅”)在給予詳細闡述的情況下也能有嚴格的指稱。它表明一個清楚定義的復雜描述詞能夠嚴格地指稱一個確定的性質(zhì)的集合。由此推出有些嚴格指示詞是直接指稱的,反之另有一些是描述的。當然盡管自然類詞項滿足克里普克嚴格性,但是許多描述的一般詞項卻不滿足,就如同專名滿足它而許多定摹狀詞不滿足它是一樣的。人們也自然期待因為自然類詞項語義上與專名相同而描述的一般詞項語義上與定摹狀詞相同。例如,許多哲學家認為像專名一樣,自然類詞項既是直接的指稱詞又是非描述性的。像定摹狀詞一樣描述的一般詞項既不是直接指稱詞也不是非描述性的。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由克里普克所提出的自然類詞項嚴格性語義特征是內(nèi)在于自然類詞項的一個問題。
遵循著克里普克,普特南也認為像“水”,“金”和“檸檬”這樣的自然類詞項是指示上嚴格的。重要的是并不是因為這些詞項在所有的可能世界里有相同的外延,而是它們在所有的可能世界里指示相同的種類。但與克里普克不同,對普特南來說自然類詞項指稱的嚴格性是偶然的,附帶的。普特南認為自然類詞項是索引詞。他說一個諸如“水”這樣的自然類詞項的意義是對那種如果不考慮其性質(zhì),從外表上看它就總是一種晶瑩剔透的,濕漉漉的,從天降落時呈圓滾滾狀的物質(zhì)的索引。顯然普特南是從自然類詞項是索引詞的角度來談論嚴格性的。
如果在普特南和克里普克之間做一簡單比較的話,可以看出在這一問題上克里普克對分析哲學的影響更為深遠些。由于克里普克嚴格性的問題與自然類的本質(zhì)問題密切相關(guān),而從約翰·斯圖亞特·穆勒,經(jīng)由約翰·維恩,C.D.布羅迪,到伯特蘭·羅素和奎因,則整個的自然類的傳統(tǒng)是唯名論的。有些唯名論者公然反對自然類有本質(zhì)或本質(zhì)屬性的思想。因而克里普克的理論對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主義具有較大的顛覆。
對本質(zhì)的強調(diào)是克里普克和普特南關(guān)于自然類觀點的一個重大差異。普特南幾乎不談論本質(zhì),而且越到后期他越疏遠關(guān)于本質(zhì)的觀點,例如他不主張水必然是H2O的思想。最后他完全拒絕了關(guān)于自然類的必然后驗真的形而上學概念。
3.指稱的因果的歷史說明
普特南不止一次謙虛地承認:“克里普克的著作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即便如此,我也感激他提出了指稱機制的因果鏈條的思想?!?/p>
克里普克在《命名與必然性》中十分詳細地解釋了他的名稱的因果鏈條思想:
讓我們說一個孩子降生了,他的父母用某個名稱稱呼他,并向他的朋友談論他們的孩子,另有一些人遇到這個孩子,通過不同情況的談論,名稱開始像鏈條般一鏈一鏈地傳播開。
盡管克里普克最通常的比喻是交往鏈條中的鏈,但最終獲得的卻是指稱的因果理論的稱號。當談及自然類的情況時,克里普克說它是因果的(歷史的):“物種名稱可以一鏈一鏈地傳遞下去,就像專名的情況是一樣的,以至于對那些很少看到或者沒有見過黃金的人,仍然可以使用這一術(shù)語。指稱是被一歷史的因果鏈條確定的”。顯然這里的思想是一個種類在過去的某一時刻被賦予一個名字,在名字或種類之間存在著一種由使用的連續(xù)不斷的鏈而形成的歷史關(guān)聯(lián),直到我們目前的使用。這樣名字所指稱的就是名字最初聯(lián)系到的那個種類。
普特南本人很早就不同意因果理論的說法。普特南說“重要的并不是專名的使用是‘因果的’,而是專名的使用是集體的(collective)”。在一段時間里他曾使用歷史的指示理論,而不是因果的理論。后來他仍然堅持集體的說法而不是因果的說法。他說他喜歡把他的處理稱之為“社會合作加指稱說明的環(huán)境理論的因素作用,而不要稱之為指稱的因果理論”。這表明普特南不再強調(diào)將一個原名(一個洗禮)與目前的指稱聯(lián)系在一起的歷史傳統(tǒng),相反,它意味著這是一個指稱事實上如何說明的理論,而不是一個指稱是什么以及應當是什么的理論。
人們普遍相信克里普克和普特南都認為指稱是通過展示的方法明示性的給予的。對此人們給予了很多批評,認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通常情況下,一種物質(zhì)或植物的一批樣本除了是你想要的種的樣本之外,它也是眾多不同種的一個樣本。但對普特南的理論來講,這個問題并不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因為他很早就與明示性的給出指稱的方法做出了切割。
普特南寫道:“我的理論可以總結(jié)為比如像‘水’這樣的詞有一個未曾注意的索引成分。水是一種具有與周邊的水相似關(guān)系的東西?!边@里強調(diào)的是“水”的說明而不是“水”的最初的命名儀式。的確,在隨后的一頁中,普特南使用了一個取自古希臘阿基米德用過的,在他之前就使用的古詞,該詞是金或附近地區(qū)(比如說西西里)金的名稱。普特南借此表明存在著一幅早先命名某些東西的圖畫,在這幅圖畫里,名字經(jīng)由歷史的傳統(tǒng)而延續(xù)為一個真正的物質(zhì)名稱。毫無疑問,阿基米德提到“當?shù)氐狞S金”意在表明一種歷史傳統(tǒng):金指稱的是與阿基米德附近地區(qū)的金相同的一種東西,這種物質(zhì)與我現(xiàn)在家鄉(xiāng)的人對金的最小說明是相同的一種物質(zhì)。
那么,什么是“相同的東西”?就水而言,普特南說道,水是一種與我們周邊的水同樣液體的東西。正因為如此,他把自己的理論稱之為索引的(即指示的)。也就是說自然類詞項的外延是與“我”這樣的索引詞的外延的確定方式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在他解釋“相同”關(guān)系是什么時,他的回答通常是實用主義的。
所謂實用主義的主要是指普特南強調(diào)的興趣相關(guān)這一概念。通常情況下,一種液體或固體的“重要”性質(zhì)是結(jié)構(gòu)上重要的性質(zhì):一種用于說明構(gòu)成這些液體或固體的那些基本粒子,或者氫或者氧,或者泥土,空氣,火,水,或者任何東西,以及形成它們的表面特征的排列和組合方式。但是,這怎么會與興趣有關(guān)呢?普特南接著說,“當我們把一個由酸的單一的同位素構(gòu)成的樣本與某些自然出現(xiàn)的標準的混合同位素的酸的樣本相比較時這些是相同的酸嗎?”好了,這個問題的回答可能要依賴我們的興趣。這是克里普克所不能接受的提法。也許我們可以用兩個字把克里普克和普特南區(qū)別開來:對克里普克而言是本質(zhì),對普特南而言是興趣。前者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問題,而后者則是一個語用學問題。
4.本質(zhì)
克里普克在當代分析哲學中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一個方面是他恢復了本質(zhì)概念在哲學中的使用??死锲湛苏J為:如果黃金的原子序數(shù)是79,那么黃金的原子序數(shù)必然是79;同樣克里普克認為,如果科學家發(fā)現(xiàn)了金的真正的原子結(jié)構(gòu),那他們也就發(fā)現(xiàn)了金的本質(zhì)或性質(zhì);克里普克把水是H2O看作是必然后驗陳述。在這些重要表述中克里普克都直接或者間接地涉及到對本質(zhì)的使用,本質(zhì)在克里普克理論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普特南也以一種與克里普克相同的方式使用過本質(zhì)概念。例如普特南關(guān)于“水”與克里普克關(guān)于“金”的陳述方式是一致的。再如普特南把水是H2O稱之為是“形而上學的必然和認識論的偶然”這與克里普克的必然后驗陳述的提法基本一致。
但是普特南關(guān)于本質(zhì)的觀點很快就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例如普特南后來就收回了前期的表達。雖然他仍然認為水不是H2O是可設(shè)想的,但卻是在類似于水但卻表明不是 H2O的東西的意義上的可設(shè)想性,更為重要的是他也不再說水是H20是形而上學的必然。
另外與克里普克不同,普特南對本質(zhì)的使用也十分的有限。關(guān)于水的評論也許是他對本質(zhì)的最深入的一次涉及。并且普特南有時回避對本質(zhì)一詞的使用,而代之以另外的術(shù)語。例如,當阿基米德談到某些東西是黃金時,“他并不是說它有黃金的表面屬性;他是說它們就像任何一塊普通的當?shù)氐狞S金一樣有一個共同的一般的隱蔽結(jié)構(gòu)(比如說相同的‘本質(zhì)’)?!痹谶@里本質(zhì)被放置在一邊,不加使用了。所謂隱蔽結(jié)構(gòu),普特南的解釋是對象的基本素材和排列方式。對事物重要但卻可變。自此以后,普特南再也沒有在他的研究中重啟對本質(zhì)的使用
當然,在早期著作里他的確寫道,在檸檬中所見到的那些特征表現(xiàn)“可能會被某些‘本質(zhì)屬性’所說明,這些屬性可能也會被其他種類的成員所具有?!弊⒁?,這里本質(zhì)屬性是在引號中,也就是說這不是對本質(zhì)一詞的正常使用。在后面的話中他的確沒有使用引號,“本質(zhì)屬性不是一個語言分析的問題,而是一個科學的理論結(jié)構(gòu)的問題。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檸檬的情況而言,這是一個染色體結(jié)構(gòu)。就酸的情況而言,這是一個同位素結(jié)構(gòu)。”
注意普特南說這段話的時間是1970年,那時的生物學家已普遍相信物種有確定的隱蔽的分子結(jié)構(gòu),這種結(jié)構(gòu)是由DAN加以揭示的。人們不再把檸檬定義為結(jié)實的,有刺的,果實為檸檬的柑橘類樹木。比起分科描述法用染色體來定義更具有確定性。但是普特南不需要接受一個本質(zhì)論者的論證,因為他一開始就不是一個本質(zhì)論者。另一方面,除了一次次地在書中談論檸檬之外,他很少談論物種問題。在他關(guān)于自然類的主要論文中普特南主要關(guān)心的是相同的物質(zhì)而不是相同的物種。最后,與克里普克的本質(zhì)一樣,隱蔽結(jié)構(gòu)(后來他稱之為微結(jié)構(gòu))處于普特南對物質(zhì)的自然種類成熟理解的中心位置上。
5.可能世界
在可能世界問題上克里普克與普特南情況有很大差別:克里普克不僅對可能世界給予了全新的嚴格的形式處理,提出了可能世界語義學這一具有重要方法論價值和充分可操作的模型論定義的概念,使模態(tài)概念獲得了塔斯基式真值條件的語義分析性質(zhì)。而且重要的是可能世界在《命名與必然性》中描述和定義嚴格指示詞方面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使人們看到了可能世界概念潛在的巨大可塑性。而在普特南那里,可能世界完全是一個“被借用的”概念,正如哈金所說,“這里的關(guān)系是借用,而不是永久性據(jù)有”,而且這基本上是一種單向關(guān)系。正因為如此,普特南承認這是他受益于克里普克的第二個地方?!拔覀兊挠懻摌O大依賴于克里普克的工作,但結(jié)論卻是獨立獲得的。”論述詞項“水”是嚴格的時候他完整的引述了克里普克可能世界的思想:
一旦我們發(fā)現(xiàn)水(在現(xiàn)實世界中)是 H20,則凡是水不是H2O的世界就不能算作是可能世界,特別是,如果一個邏輯上可能的陳述是在某些“邏輯上可能的世界”成立,水不是H2O就不是邏輯上可能的。并且表示由衷贊同可能世界的思想。但是普特南對可能世界的使用可能僅限于關(guān)于水的分析。
此后普特南提出了他精心闡述的孿生地球的觀點。這些論證沒有依賴于可能世界。此后他也沒有提到邏輯的可能世界,相反他寫了關(guān)于普通可能性的一些東西。普特南曾經(jīng)回憶說,在他最初的著作的討論中用的現(xiàn)實宇宙中的遙遠星球這一概念所起到的作用如同克里普克的假設(shè)情況(可能世界)所起的作用是一樣的。
6.思想來源
克里普克承認他的思想極大地受惠于阿爾布里坦(Albritton)。阿爾布里坦通過詢問是否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檸檬不是水果,從而提出了引起克里普克關(guān)注的自然類陳述的必然后驗性問題??死锲湛吮砻髌仗啬鲜巧儆械膸讉€獨立地表達了與《命名與必然性》的若干方面有聯(lián)系的觀點的哲學家。其實,真正有聯(lián)系的觀點可返回到普特南的論著中[10],其中普特南提出貓是動物這一陳述的必然性要小于單身漢是未婚的陳述的必然性。普特南表示貓可能表明是機器人,克里普克后來補充道,貓可能表明是惡魔,因而關(guān)于貓是動物的闡述不是分析的。在克里普克看來,如果我們把看作是貓的東西其結(jié)果卻是機器人,這并不表明貓是機器人,而是表明這些個體如果不是動物也將不會是貓。貓必然是動物。這不是邏輯的必然,但是如果我們需要給這種必然一個名字的話,它就是形而上學的必然。
普特南也承認自己受惠于阿爾布里坦,但卻不是在關(guān)于檸檬是否是水果的分析上面,而是關(guān)于玻璃瓶能否是有機物這樣一個與之平行的問題上。
普特南的自然類和它們的名稱的許多富有特點的思想在獲知克里普克的觀點之前就已經(jīng)提出。他在哈佛的講演就列舉了這些思想。盡管分析性問題是他思想的起點之一,他也十分關(guān)注60年代的科學哲學問題。他反對費耶阿本德的科學哲學,主張意義的恒常性: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關(guān)于酸和夢的一些全新的知識,但是我們?nèi)匀徽務撍岷蛪簟V阜Q是固定意義的東西,概念則提供了一個使意義的涵義具有恒常性的理論。與普特南相反,克里普克對這些剛剛出現(xiàn)的哲學新問題并不十分感興趣。吸引他的是模態(tài)和必然后驗性質(zhì)這樣一些問題。邏輯實證主義由于把分析性的兩個不同的思想混淆起來而使分析哲學陷入混亂之中。而此時克里普克提醒我們注意這些概念彼此間的區(qū)別就越發(fā)顯得彌足珍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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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劉 波
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Kripke's and Putnam’s Semantics of Natural Kind Terms
ZHU Jian-ping(Suzhou University Suzhou 215523 China)
Although philosophers have been using the “Kripke-Putnam” theory to title the natural kind terms for over 30 years, they are different theories in many aspects. The differences are not only embodied in motivations of theory presentation, but also in the contents. This article aims not to expound the theor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atural kind terms proposed by the two philosophers, but try to distinguish them.
natural kind term; refer; the causal-historical theory of reference; essence
B712.5
A
1008-8105(2011)01-0074-06
2010 - 09 - 06
朱建平(1956 -)男,哲學博士,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哲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