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愛春 徐志才
(湖南城市學院 外語系,湖南 益陽 413000)
文學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建構
蔡愛春 徐志才
(湖南城市學院 外語系,湖南 益陽 413000)
翻譯既是科學也是藝術,譯者的工作在在某種程度上等同于藝術家的工作,在翻譯的同時譯者也在進行創(chuàng)作,對原文進行主體性建構。譯者的前理解、翻譯目的和當時社會意識形態(tài)均為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創(chuàng)造了條件,同時也制約著其主體性的發(fā)揮。論文從接受與闡釋、目的與操縱兩方面來描述譯者在文學翻譯中進行的主體性建構。
前理解;翻譯目的;闡釋;操縱;主體性
傳統(tǒng)的翻譯研究主要是從文本和語言系統(tǒng)之間的關系入手,從事翻譯的內部研究,“譯者被視為一個仆人,一直看不見的手,機械地將詞語從一種語言轉換到另一種語言”?!爸覍崱笔欠g的最基本目標,被認為是譯者的天職,而正是“忠實”這一準則從某個角度助長了傳統(tǒng)譯論忽略譯者主體性的傾向。作為原文和譯文的中介者,譯者是翻譯中最積極的因素,介入翻譯時不可避免地要發(fā)揮其主體性,并且會帶入其主觀色彩。至20世紀70年代,在學術研究哲學轉向、文化轉向的大背景下,翻譯研究突破了語言學研究的藩籬,轉向從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歷史的角度來重新審視翻譯活動。譯者的主體性受到了廣泛的關注,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并探討其內涵、特性、制約因素及其對譯文質量和讀者接受情況的影響。
譯者是翻譯的主體,也是民族文化建構的重要參與者.1譯者的主體性貫穿在翻譯文學作品、傳遞民族文化的整個過程中。譯者在民族文化和文學作品的建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發(fā)揮了主動性、融入了個人色彩。
譯者主體性近年引起國內諸多學者著文討論。關于譯者主體性的內涵,學者們各抒己見。許鈞在2003提到:“所謂譯者主體意識,指的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體現(xiàn)的一種自覺的人格意識及其在翻譯過程中的一種創(chuàng)造意識。這種主體意識的存在與否,強與弱,直接影響著整個翻譯過程,并影響著翻譯的最終結果,即譯文的價值。……所謂‘翻譯主體性’……是指翻譯的主體及其體現(xiàn)在譯作中的藝術人格自覺,其核心是翻譯主體的審美要求和審美創(chuàng)造力。”[1]查明建認為:“譯者主體性是指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盵2]他在文中還論述到應該把譯者、原作者和讀者均當作翻譯的主體。屠國元將譯者的主體性解釋為:“譯者在受到邊緣主體或外部環(huán)境及自身視域的影響制約下,為滿足譯入語文化需要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的一種主觀能動性,它具有自主性、能動性、目的性、創(chuàng)造性等特點。從中體現(xiàn)出一種藝術人格自覺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力?!盵3]
筆者認為,譯者主體性包括兩個特性——方面,譯者可以能動地做選擇,做決定;另一方面,譯者也要受其他因素的制約,如文化學派的代表人物勒弗維爾(André Lefevere)在《翻譯、改寫及對文學名聲的操縱》(Translation, Rewriting,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中提到贊助人、目的語文化的意識形態(tài)和主流詩學都會影響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傊?,主體性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辯證統(tǒng)一。我們在理解主體性內涵時既不能無視客體的制約性,過分夸大主體能動性,也要注意不能過分強調客體的制約,完全排除主體能動性。本文將從接受與闡釋、目的與操縱兩方面來論述翻譯過程中的譯者對文學作品及民族文化的主體性建構。
文學作品具有意義不確定性和召喚性,譯者對于作品的接受和闡釋會受到其個人知識結構和所處的社會文化語境所影響。翻譯既是科學也是藝術,而“藝術境界對于欣賞著來說,既是客觀的,也是主觀的”。[4]297譯者在欣賞原文時會利用自己的文化積累和生活經(jīng)驗發(fā)揮想象,接受、豐富、提煉著即成的藝術形象。
譯者對于原文的闡釋是一個既揭示又創(chuàng)造的過程。文學作品的意義從來都不是固定的,一部作品生成以后會接受不同時代、不同讀者的闡釋;“它是創(chuàng)作者為閱讀者而作,邀請著對方的合作,而被邀請者享有創(chuàng)作者的信任,發(fā)揮著主動的建構作用?!盵5]162,309闡釋者的積極構建生成形態(tài)各異的文本,正如魯迅先生所說,一部《紅樓夢》,紅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閨秘事。[6]419
如意象派詩人龐德(Ezra Pond)的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一詩:The apparition of th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此詩發(fā)表后,在評論家和讀者中出現(xiàn)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有讀者認為,詩人在地鐵站見到人群中出現(xiàn)了幾張漂亮的面孔,于是欣喜而作此詩,以贊賞這幾位女孩的青春朝氣;而另一些讀者認為,詩人看到的是幾張蒼白而帶病態(tài)的面孔,此詩表現(xiàn)了都市生活對人的異化。
不同讀者的介入,往往出現(xiàn)不同的闡釋。伽達默爾曾經(jīng)將闡釋看作是讀者視域與文本視域融合的結果,文本所展現(xiàn)的歷史視域與讀者視域的融合所成的視域,既非文本原有的視域,亦非讀者所出發(fā)的原初視域,而是一個對于文本和讀者而言都是新質的“他者”。嶄新的涵義在視域融合的過程中生成。闡釋的最終目的在于追溯元義,而其實質卻只能是闡釋者對自己生命體驗的表達,它是一個無限接近原文的動態(tài)過程。
文本的意義隨著時間的推逝而演變,另一方面,社會的發(fā)展導致了人們世界觀念的變化,從而產(chǎn)生對文本新的解釋。而漢語重“神”、重“意”的特點則為讀者提供更多的空間對漢語言文本進行主體性建構。華裔學者葉嘉瑩先生曾說,“中國的語文乃是以形為主,而不是以音為主的單體獨文。在文法上也沒有主動被動、單復數(shù)及人稱與時間的嚴格限制。因此在組合為語句時,乃可以有顛倒錯綜的種種伸縮變化的彈性?!盵7]111因此,漢語文本則更有召喚性,留白的空間也更大。如中國古代典籍《道德經(jīng)》,它言簡意豐,由于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漢語本身的基本特征等方面的影響,《道德經(jīng)》在字里行間處處隱伏著接受美學所說的“朦朧的空白”或“間接的空白”。它在詞語意義、句段義脈和意象方面都有其模糊性與朦朧性,從而對讀者進行召喚。
可以說,《道德經(jīng)》中每一個形象都是開放的,給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留待讀者去揭示、創(chuàng)造,而每一位讀者將會選擇他認為最簡便的鑰匙去挖掘,而且他想要的意義來使用作品。因此,《道德經(jīng)》在西方世界的不同時期分別出演了不同的角色。20世紀以前,西方對于《道德經(jīng)》的翻譯和接受主要是出于一種實用主義的角度。《道德經(jīng)》或被拿來與基督教教義相比附,或被用來批判西方思想的價值系統(tǒng)。至20世紀70年代末,《道德經(jīng)》才得到學者們嚴肅認真的研究,力求還原其本義。這些不同的文本形態(tài)是譯者在諸多因素下對《道德經(jīng)》進行主體性建構的結果。在對文學作品的建構過程中,譯者的基本知識結構和文化背景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但并不是唯一的影響因素,還有其他諸多因素都影響譯文的生成。翻譯的背后往往隱藏著更深層的社會、文化動因。
翻譯是一項有明確目的的人類交流行為,譯者的目的能夠操縱譯文最終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形象,任何翻譯研究如果少了對翻譯目的的分析都將是不完善的。以嚴復的翻譯為例,作為我國近代著名的啟蒙思想家,他主要翻譯了西方歷史、法律、政治、哲學和經(jīng)濟等作品。他之所以選擇這些類別題材的作品主要是因為當時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和他的翻譯目的。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和中日甲午戰(zhàn)爭后,中國落后于西方國家。嚴復認為,要想救中國,民主和科學都需要,不能只要科學技術。他想輸入先進的政治、社會、文化和經(jīng)濟體系。所以,他只選擇那些屬于西方意識形態(tài)范疇的作品來翻譯,以此師夷長技以自強。
現(xiàn)今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意識到“翻譯是一個文化的責任——一個文化對‘異(與自)己(者)’亦即他者的文化的無可推卸的責任,但卻是一個‘不可能’的責任,一個不可能一勞永逸的完成的責任”[8]32。翻譯承擔著傳遞文化的責任,但由于原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這個責任不可能一勞永逸的完成。翻譯是一個無限接近原文的動態(tài)過程,但是絕不可能是原文的復制,譯文與原文是一種互補而非等同的關系。在譯者接受并闡釋原文的過程中,作品的內容被具體化或現(xiàn)實化,文本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里扮演不同的角色,發(fā)揮不同的功能。
此節(jié)僅以《詩經(jīng)》英譯為例。作為中華民族文化精髓和通知中國人思想數(shù)千年的儒家典籍,《詩經(jīng)》深奧的文化歷史內涵決定了它必然為世界所矚目,其翻譯必然會成為中國古典文化對外傳播的重要途徑。在西方,《詩經(jīng)》的翻譯已有將近400年的歷史,而其英譯也已走過了200多年歷程。在《詩經(jīng)》英譯過程中產(chǎn)生的譯本林林總總,蔚為大觀。歷史上的《詩經(jīng)》英譯大致可分為四類:經(jīng)學研究型翻譯;文化研究型翻譯;詩學構建型翻譯;對外文化傳播型翻譯。[9]83
1871年,理雅各(James Legge)的無韻體譯本問世,這是歷史上最早的《詩經(jīng)》全譯本,是經(jīng)學研究型翻譯的代表。理雅各遍譯中國經(jīng)典,其翻譯與“合儒”傳教的目的密切相關。他的《詩經(jīng)》翻譯有著直接的宗教目的,其目的在于以宗教殖民的手段幫助西方殖民主義者完成對中國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上的全面征服;其譯本中體現(xiàn)了強烈的中為西用的意識。理雅各在翻譯過程中發(fā)掘了《詩經(jīng)》的政教倫理價值,如他十分欣賞《詩經(jīng)》中的“孝道”,在他看來,《詩經(jīng)》中類似的美德對于西方社會來說是很值得學習的;更為重要的是,理雅各在《詩經(jīng)》中發(fā)現(xiàn)了“上帝”,從而為基督教的“上帝”存在于中國經(jīng)典中找到了依據(jù)。他在譯本前言中花費巨大篇幅介紹了《詩經(jīng)》中的宗教內容,翻譯中尤其突出了宗教內容,其最終目的無疑是為了徹底了解中國的宗教源流,并在此基礎上為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開辟道路??傊硌鸥鳛橛⒄Z讀者構建的《詩經(jīng)》正是一個“經(jīng)”的形象。
進入20世紀以后,尤其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世界范圍內《詩經(jīng)》學研究取得了新的發(fā)展,解讀視野也更加寬闊,西方漢學更加進步,因此這一時期出現(xiàn)的《詩經(jīng)》譯本則發(fā)生了質的改變,成為一種文學翻譯與文化研究向結合的產(chǎn)物。譯者把《詩經(jīng)》從美刺正變和政教義理的桎梏中解放出來,轉而從人類學與文化學的角度來詮釋、翻譯,韋利的譯本可視為代表作。至20世紀中期,《詩經(jīng)》英譯又遭遇了一個不平凡的事件——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此時出現(xiàn)了《詩經(jīng)》的另一個全譯本——龐德英語譯本。龐德因其發(fā)起的波瀾壯闊的意象派詩歌運動被成為詩歌革命家,但另一方面,由于其政治主張及其與法西斯主義的關系,龐德被指控為叛國者。因此,龐德的《詩經(jīng)》翻譯在本質上已經(jīng)超出了純粹翻譯的范疇,在文化上成了西方意象派詩歌運動的一部分,而在政治上則成了構建西方新的道德體系的一種重要手段。通過《詩經(jīng)》的翻譯,龐德在西方宣傳了儒家道德的觀點,借儒家道德思想與政治主張為法西斯政治找到了理論依據(jù)。西方的《詩經(jīng)》翻譯在龐德譯本與1954年問世之后落下帷幕,40多年后,中國學者開始關注《詩經(jīng)》的翻譯,在中國大地上掀起了翻譯熱,代表作當屬許淵沖譯本和汪榕培譯本。中國譯者的翻譯動機在于對外傳播中國文化,因此這一階段的譯本尤其注重《詩經(jīng)》的文學及文化價值,重視《詩經(jīng)》的文學審美特征,力求向外界展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原貌。
翻譯的過程就是譯者進行選擇的過程,翻譯是譯者從意義開始、以意義結束的一系列操作的總和。[5]在翻譯過程中,處處可見譯者的身影。譯者對原文的選擇和接受過程會受到其本人知識結構和文化背景的影響;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譯者的翻譯目的起到?jīng)Q策性作用,此外,當時的主流詩學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也會約束譯者的翻譯策略。這些因素為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提供了條件,同時也在制約著譯者,使其不能任意發(fā)揮??傊?,譯者通過翻譯策略的選擇操縱著整個翻譯過程,對原文本進行著主體性構建,因此,同一個原文在不同譯者筆下會呈現(xiàn)出現(xiàn)異彩繽紛的譯文,而每一個譯本都是譯者對原文的一種完成與完善。
[1]許鈞.“創(chuàng)造性叛逆”和翻譯主體的確立[J].中國翻譯,2003,(1):
[2]查明建,田雨.論譯者主體性——從譯者文化地位的邊緣化談起[J].中國翻譯,2003,(1):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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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魯迅.魯迅全集:第1卷[C]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7]葉嘉瑩.中國古典詩歌評論集[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2.
[8]伍曉明.有《與》存在:通過“存在”而重讀中國傳統(tǒng)之“形而上”者[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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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1)09-0145-03
2011-04-17
蔡愛春(1966-),女,湖南南縣人,湖南城市學院外語系副教授,主要從事英語翻譯研究。
(責任編校: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