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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藤的記憶

2011-05-14 10:14宅八
花火B(yǎng) 2011年5期
關(guān)鍵詞:奸商死神鐮刀

宅八

有時候,愛就是如此,原諒我,親愛的,愛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過要你幸??鞓贰?/p>

1

那是個很尋常的下午。

和往常一樣,下班后,安藤匆匆搭地鐵回家。13號線還沒來,他站在入口,靜默的姿勢。世界這么吵,人這么多,唯有安藤,神色淡定,和煦如風(fēng),好像沒有人可以走進他的世界,直到耳邊傳來沙啞的聲音,固執(zhí)地叫著。

“先生!先生!”

是個陌生女孩,十五六歲,草綠色的披肩襯著白瓷般的皮膚,分外明俏動人。她似乎極力想做出鎮(zhèn)定的樣子,但緊抓住披肩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發(fā)白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

然后,她問了個問題,聲音帶著古怪的嘶啞,一點都不像小女孩的聲音,她問:“先生,你相信愛情嗎?”

誰會問陌生人這種問題,可誰也沒法拒絕一個天使般女孩的問題,安藤想了想,點點頭,聲音很輕:“相信?!?/p>

“真好,”她笑了,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松開披肩,黑眼珠里迸發(fā)出熾熱的光芒,望著他,那么認真,“我愛你!”

地鐵進站了,人流把安藤推進車廂,最后一眼,只看到她綠色披肩下的肌膚文著只黑蝴蝶,半伸出的手無望地空氣顫抖著,還有她凝在眼中靜靜的笑……

一閃而過。

2

真是段美好又浪漫的回憶,我忍不住又問對面的男人:“你真的確定要刪掉它?”

他點點頭,眼里并沒有太多的情緒。

他就是安藤,這段回憶的主人,大學(xué)教授,處女座。眉眼淺淡,笑容干凈,白襯衫不染塵埃,是那種能把普通白襯衫穿出清新俊逸的男人。讓人親近的氣質(zhì),話卻很少,從進千鳥格,開口至今,連一個多余的標點符號都沒有。

千鳥格是什么地方?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千鳥格就是幫人保守秘密的地方。安藤過來就是想封印這段回憶,把它鎖在“樹洞”里。

但多可惜呀,茫茫人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上如此美好的表白,就算不符合規(guī)定,我還是問了:“為什么?”

“我要結(jié)婚了,”安藤低著頭,緩緩道,“我想給我的妻子全部?!?/p>

“這只是回憶——”

“不,你不懂,”安藤有些激動,痛苦甜蜜糾結(jié)在一起,“雖然只有一面,但我忘不了她!”

“那為什么不去找她?”

安藤說找了,他找了五年,坐了五年的13號線,卻再也沒有見到她。他試過忘掉她,可就算換了工作,要結(jié)婚了,還是會不自覺走到13號線。他不可能因為只見過一次的女孩而中斷生活,他過幾天就要結(jié)婚了,心里還想著她,這對自己的婚姻來說,像個背叛。

3

安藤搖頭,帶著幾分無奈:“我忘不了她,來這里,就是最好的方法。”

典型的處女座精神潔癖,認真得可笑,但很可愛不是嗎?我看著安藤,越來越喜歡這位美大叔。有誰會因為路人一句“我愛你”,找她五年,有誰會給妻子全部,連回憶都不給自已保留?

我叫安藤回去再考慮一下,畢竟按照千鳥格的規(guī)定,他失去的不僅是回憶?!跋壬?!”臨走前,我叫住他,安藤回頭,清秀的眉毛皺成憂郁的弧度,眼里有些掩飾不住的失望,鮮活定格在畫面。

“佳能感動常在,”揚揚手中的單反,我微笑地解釋道,“這是客戶存檔,說不定你們會再見的!”

什么客戶存檔,嘿嘿,我的美男譜又增加新類型了。美大叔呀!中國這么多人,有多少少年會淪落成路人甲,長成地中海,墮落成怪叔叔,出現(xiàn)一個美大叔,這需要多大的概率。

我哼著小曲,抱起那只正咬尾巴的靈貓,準備出門:“也呆,看帥哥去。”

“帶上拐杖!”一直沉默當(dāng)背景的奸商終于抬了抬眼皮。我的老板思桑,千鳥格主人,雖然也是美男,可惜是個面癱,永遠只有一種表情,面無表情!只用一種語氣說話,命令!只要一種態(tài)度,服從!

“不要,這多不符合我的范兒!”你瞧過哪個穿著紫色方格超短裙搭蕾絲花邊襯衫加瘦腰小西裝的日系萌妹子,走在大街上,帶著根拐杖嗎?那根拐杖早該在我眼睛復(fù)明之后,扔到侏羅紀!

奸商固執(zhí)地把拐杖塞我手里,我不高興了,他突然拍拍我的腦袋:“乖,夜憶最漂亮,就算帶上它,照樣閃瞎一堆鈦金狗眼?!?/p>

4

幾分鐘后,我?guī)е照?,抱著也呆走在去地鐵的路上。我當(dāng)然不是被忽悠了,只是,看他難得一句話有二十二個字,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哼哼,善良是美德。

關(guān)于地鐵,我最初的印象來自幾米的《地下鐵》,那時,我還看不見,奸商一句句念給我聽,我在聲音中勾勒出很粗很粗的線條,交錯分離,用很快的速度駛向未知。現(xiàn)在我站在地鐵口,只覺得喧擾。清冷的空間,卻存放著太多欲念,人類殘留的念想像無數(shù)只螞蟻忙碌前行,無休無止。

我放下也呆:“嗅嗅,找找有沒有綠披肩的痕跡!”

“我是貓,不要拿我當(dāng)狗用!”也呆高高地翹起尾巴。

這破貓是在傲嬌嗎?我正要教訓(xùn)它,兀地,它全身黑毛豎起來,警戒弓起腰,尖銳的爪子抓著地板,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朝我的后方低吼著。

危險!什么在靠近,我寒毛都豎了起來,冰冷幽深黑暗,這……死亡的氣息!

回頭,一團黑霧撲面而來,也呆高高竄起,狠狠一記鐐心爪,撕碎黑霧,伴隨著亡靈凄厲的慘叫,黑霧消散,現(xiàn)出男人俊美的臉,銀色長發(fā)無風(fēng)自揚,尖尖的下巴,森綠的唇,揚起一個詭異的冷笑。

我勒個去,黑色斗篷,巨大鐮刀,你好,死神!

5

“你好,千鳥格的人?!庇行撵`感應(yīng)般,死神微笑問好,將紳士的優(yōu)雅演繹得淋漓盡致,“不過,你越界了!”

這是警告,雖然大家都奮斗在靈異界,但歸屬不同體系,互不干涉是第一準則。直覺告訴我,這位笑得彬彬有禮的死神看起來并不那么好脾氣,不過事在人為,我拿起單反,一聲“茄子”,給死神大人拍了張照。

天不負我,傳說中驚天地泣鬼神似魔似幻邪魅一笑的美男終于讓我找到了!脖子一涼,我往下瞄,藝術(shù)總要付出代價,死神的鐮刀如此閃耀。

“你的名字?”

“夜憶?!?/p>

“那么夜憶,”死神依然微笑著,聲音溫柔得像滑膩的蛇涼涼地鉆進耳洞,“身為你的前輩,我想有必要教教你什么叫恐懼。”

不要這樣,我已經(jīng)很恐懼了!好在這時,一只黑蝴蝶飛了過來,拍著薄翼在他耳邊說什么,死神點頭,有些遺憾地看了我一眼。力道一松,他收回鐮刀,斗篷一揚,無邊的黑霧把他慢慢籠罩住,漸漸消退,空曠的地鐵回蕩著他溫柔的嗓音。

“夜憶,別怪前輩沒跟你說,不要多管閑事,特別是你管不起的事,代我向千鳥格主人問好。”

“你的名字?”

“暮?!?/p>

6

暮,還墓呢!自打我出道,還沒這么被羞辱過!什么是教教你什么叫恐懼,可惡!最可惡的是,剛才那么危險,那只死肥貓在哪里?

那只肥貓正對著玻璃的反光梳理一身的黑毛,見我怒視它,慢悠悠道:“活該,連死神都敢調(diào)戲?!?/p>

你懂什么,花癡是人類進步的力量!我打開相機,神經(jīng)極度緊張之后就應(yīng)當(dāng)用美男來緩沖一下,嘖嘖,這個叫暮的死神別看陰陽怪氣,但真是賞心悅目,還有我秀色可餐的美大叔。兩張照片來回切換,咦,為什么安藤的眉心會有銀色的鐮刀標志?

只有被死神選中的人,才會有死神的記號。可安藤分明是長壽之相,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鐮刀不眼生呀,把照片切到暮這張,尖銳的刀刃閃著白光,安藤眉心的鐮刀分明就是暮的記號,暮要殺安藤!

死神界有森嚴的戒律,死神也得按照《生死譜》帶走靈魂。暮為什么要殺安藤,一個普通的大學(xué)教授怎么會惹惱死神,各種問題糾結(jié)一起,亂成一團,答案呼之欲出,卻始終找不到出口。

也呆跳上肩頭,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夜憶,回家嘍。我查過了,這里找不到綠披肩的氣息,這么干凈,肯定是專業(yè)人士處理過了。”

綠披肩,那個女孩,安藤的回憶里,女孩白皙的皮膚上文著一只黑蝴蝶,紋理清晰細致,就像真有只蝴蝶飛到肌膚上,稍作停留,又輕拍薄翼,飛到暮手心。

黑蝴蝶,契約。黑蝴蝶是暮的靈識,用靈識定契約,在死神界,只有一種可能,我看著安藤眉心處越來越鮮明的鐮刀,頭痛了,天,死神的新娘!

想也不想,我拔腿就跑,腦中都是暮用鐮刀割破安藤喉嚨的畫面,也呆抓著我的肩,喵喵亂叫:“妹子,那是死神,他都警告你別多管閑事!”

“也呆,”我大怒,義正詞嚴地譴責(zé)它,“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難得一遇的美大叔讓死神給蹂躪沒了?”

不,絕對不能這么暴殄天物!我握緊著手,下定決心,咦,肩頭怎么這么輕?破貓呢?

7

趕到安藤的住處時,果然和我猜測的差不多,兩美男相愛相殺的場景,確切來說,是死神單方面地追殺美大叔,安藤倒在地上,暮居高臨下,鐮刀尖穩(wěn)穩(wěn)停在他的喉嚨。

安藤并不驚恐,反而道:“我見過你!”

我感到他們強烈的情緒波動,那段記憶并不完整。安藤被推進車廂,最后一眼,他除了看到綠披肩,還有她背后漸漸明朗的影子,巨大的鐮刀安靜背在身后,暮低著頭,眼神憂傷地望著綠披肩,薄唇動了動,卻始終什么也沒說。

人的思維就是如此奇怪,太專注某方面,就會忽略遺忘其他。這五年,安藤只在意綠披肩,沒注意當(dāng)中的古怪,現(xiàn)在暮一現(xiàn)身,他馬上想起來了。

“是的,我們見過,我真后悔沒一開始就殺了你!”暮冷冷道,這么陰森充滿戾氣的他,真無法想象當(dāng)年他會有那么溫柔悲傷的表情。

這強烈的反差,莫名地讓我心一痛,我上前:“暮,你不能殺他,這不符合死神的戒律。”

“戒律?”他大笑,鐮刀銀光一閃,安藤臉頰出現(xiàn)道血口子,“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毀滅戒律?!?/p>

“我想起來了,”安藤沒有在意傷口,大聲質(zhì)問,“是你,肯定是你帶走她,她在哪里?”

“可笑!你都要跟其他女人結(jié)婚了,還問她在哪里,你憑什么,你不過是一個路人,你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p>

“我——”安藤被說得臉一陣白一陣紅,臉憋成紫色,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就算你是正主,也不介這樣尖酸刻薄挖苦人的,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憑他念念不忘找了她五年!”

“是嗎?”暮反問,鐮刀一偏插進安藤旁邊的地板,一個黑色的旋渦出現(xiàn),亡靈凄厲的慘叫從地底傳出來,令人不寒而栗,暮指著無邊的深淵,冷笑,“她在地獄,你敢為她下地獄嗎?”

安藤沒有回答,他縱身一躍,頭也不回義無反顧跳進旋渦。

“安藤!”我只來得及抓住一把空氣,暮挑釁地看著我,叔可忍嬸嬸不可忍,不就下地獄嗎?在掉進黑暗之前,我對著還在看戲的也呆喊道。

“告訴思桑,回來后,我會寫檢討的?!?/p>

8

關(guān)于地獄的想象,無非是罪惡血腥恐怖,但眼前這座燈火通明,窗明幾凈不斷向下延伸的倒金字塔式現(xiàn)代辦公大樓是什么?配備電梯也就算了,你弄個加長版兼帶按摩沙發(fā)坐椅這不是赤裸裸的炫耀嗎?

除了我,無人表示震驚,安藤纏著暮追問綠披肩在哪里,電梯極速下降,暮抱胸一動不動,神色難以捉摸,盯著不斷變化的數(shù)字,緩緩道:“她死了。”

安藤不敢置信睜大眼睛,他要說什么,卻一個字符也說不出來,暮用了禁聲咒。在通往地獄深處,空氣仿若凝固,世界靜止,唯有暮低沉的回憶。

“筱月是我的未婚妻,亡語者?!?/p>

誰都會有秘密,死神也一樣,被冥王選中保守秘密的人,就是亡語者。傳說被選中的人,成年禮就是死神界的秘密,關(guān)于死神的過去未來被封印在舌頭上,然后,割下舌頭。

“筱月在十六歲那年失去她的聲音,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只是睜著眼睛,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我怕她難過,便帶她到凡間?!?/p>

那一年,他的啞巴新娘站在地下鐵,這是她第一次離開死神界,川流不息的人群從身體穿過,她那么緊張,忐忑不安,怕他們發(fā)現(xiàn)她的不同,不過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們壓根就看不到她。

她懵懵懂懂,跟在漂亮女孩后面,學(xué)她們走路的姿勢,調(diào)皮跳到面前,研究精致的妝容,還喜歡一根一根數(shù)睫毛……那年的地下鐵,有個女孩,張開快樂的羽翼,神情空靈,笑容純粹。

直到她撞上一個人。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靜默的姿勢,也不說話,沉浸在自己的小星球。相同的人總是互相吸引,他不知她,她卻光明正大站在面前,調(diào)皮地抬起頭,捕捉他一閃而過的神情,猜測他的喜怒哀樂,大著膽子戳戳他的臉,彎起嘴角問,喂,你來自哪顆星?

一瞬間,這個遲鈍的女孩終于明白,命運對自己做了什么,她大大的眼睛慢慢蓄滿淚水,望著暮,無聲地問。

“哥哥,我的聲音呢?”

9

十六歲,她懂了愛情的甜蜜和煎熬。筱月站在安藤身側(cè),陪他等13號線,小心翼翼去拉他垂在左側(cè)的手,沒有感覺的碰觸,卻讓她紅了臉,亂了心跳。命運讓她失去聲音,也讓她收獲了愛情。

“我講這些,不過是要告訴你,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用盡生命去愛你?!蹦航饬私曋?,回復(fù)先前的冰冷,“跟她相比,你的根本不是愛!”

到了,暮率先走了出去,安藤臉色蒼白地跟在后面。偌大的空間,墻壁粉刷成地鐵,天花板是不斷奔馳的地鐵,下面正對著一張床,筱月安靜地躺著,似乎睡著,小羽毛般的睫毛沒有生息。

安藤跪在床邊,手伸到臉頰上空,顫抖著不敢碰觸,怕以往無數(shù)的夢境,一不小心就粉碎。

“她躺在這里都是因為你!”暮揚起鐮刀。漸漸地,筱月不再滿足單純著看他,她想告訴安藤,有個女孩熱烈地愛著他。她要找回失去的聲音,她回到死神界,偷走封印著秘密的舌頭。

重新接回去的舌頭只能發(fā)出古怪的嗓音。

“先生,先生!”她還來不及問他的名字,就被帶回死神界。沒有比死神界是更重視戒律的地方,這一次她丟掉不僅是舌頭,還有心臟。

冥王挖走了她的心臟,和舌頭封印在一起。暮趕到,只看他的新娘破碎嬌小的身體孤零零躺在地上,陪她沉入地獄的是冥王冷酷的決定,去她該去的地方。

“他要她死,我偏不,憑什么他可以決定一切?”暮冷笑,銀瞳里全是深深的怨恨,刀刃直直對著安藤道,“喚醒她,只有你可以喚醒她?!?/p>

沒有人去關(guān)心那隨時可以割破喉嚨的鐮刀,安藤深深地看了暮一眼:“你說得對,我不值得她愛!”

那一年他被毫無知覺地愛著,眼中空無一切,但不代表心無所感,他沉浸在自己的星球里,卻無比心安,冥冥中,他知道有什么在看著自己,守護自己?,F(xiàn)在,安藤堅定有力握著她的手,虔誠地重復(fù)著:“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五年,回來吧,我一直在等你……”

“先生,你相信愛情嗎?”

“相信?!?/p>

“真好,我愛你!”

透明的淚珠落在睫毛上,睜開的雙眸像破繭而出的蝴蝶,張開薄薄的翅膀,閃耀著七彩的光,照亮了整個世界。

10

你相信愛情嗎?是的,我們都相信。

我在地獄,可和我沒有關(guān)系,這是相愛的人故事,我看到愛情長出翅膀,向前飛,飛向七彩的陽光,恍惚間,這不是地獄,而是暮光之城,愛和希望的天堂。

“走吧!你們都走吧?!蹦阂琅f冷漠,那只停留在筱月身上的黑蝴蝶,離開肌膚,飛到暮的鐮刀,這是契約解除。一道刀風(fēng)疾癡襲來,黑蝴蝶被折成兩段,審判的鐮刀擋住去路,冥王如神邸般俯視我們:“暮,這是第二次了?!?/p>

暮揚起鐮刀,意思很明白,若阻攔我,就會有第三次,冥王游刃有余地擋住暮的攻擊,神色陰霾,同樣的銀眸滿是失望夾雜看不清楚的情緒:“我的孩子,你恨我?!?/p>

這算什么?父子版的相愛相殺?我看著纏斗在一起的兩人,暮明顯不是對手,不過虎毒不食子,冥王也沒下狠手,眼看越來越吃力,暮喊道“夜憶,帶他們離開”。不喊還好,一喊,陰險的冥王馬上找到發(fā)泄對象,鐮刀向弱小砍去。我哇哇大叫,把安藤和筱月護在身后,胡亂舉起拐杖。

所以我討厭死神,鐮刀明明-被散開,終于抵擋不住,漫天散開,有人從天而降,踏著羽毛疾速飛來,我的心跳了出來,果然,下一秒,我已經(jīng)被奸商擋在身后,他兩指夾住刀刃,不動如山,沉靜如水:“冥王,你從來都不是一個遷怒的人。”

“哼!”冥王撤回鐮刀,銀瞳又掃了我一眼,怕啥子,我靠山來了,咬你,我躲在奸商背后笑得春花燦爛,奸商回頭淡淡看了我一眼。

“檢討,一萬字。”

“我——”

“三萬字?!?/p>

“……”

11

什么世道,就算死刑犯也有最后的告解,正嘀咕著,一聲巨響,暮摔了下來,英俊的臉龐上全是不甘,嘴角流出血絲,又咬牙忍住。

“哥哥!”筱月上前扶起他,她剛醒來,搞不清狀況,現(xiàn)在已是了然,看看安藤,是不敢置信和驚喜,看著暮,全是心痛和不舍。

冥王掃了一眼在場的人,冷冷道:“什么時候我這里成了無人之地,想來就想來?”

“是筱月的錯,不關(guān)暮和他——”筱月渾身顫抖跪了下來,頓了下,不安瞥了一眼安藤,“不關(guān)他的事,東西我馬上歸還,筱月這就回到該待的地方!”

這可憐的女孩,她到現(xiàn)在連愛的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眼一酸,忍不住站起來,怒道:“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憑什么無緣無故被人割去舌頭,挖走心臟的人要下地獄? ”

“錯的是你!是你這個兒子控的糟老頭!”

地獄很安靜,冥王嘴角抽搐了幾下又生生忍住,眼神如刀望著奸商:“思桑,難道死神界的事情千鳥格也有興趣插手?”

“思桑不敢,只是——”

聲音被暮的笑聲打斷,他還受著傷,血順著嘴角涌出來,染紅了銀色發(fā)絲,他拄著鐮刀站起來,指著冥王大罵:“怎么了冥王,被說中就惱羞成怒了?什么秘密,什么亡語者,全是狗屁,你毀了筱月也毀了我,這個惡心的戒律早該下地獄!是的,我恨你,恨自己的父親把我的新娘變成啞巴,毀了我的幸福,讓我活在痛苦中?!?/p>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和血交融在一起,暮還只是笑,聲如刀割:“你永遠不會明白,當(dāng)你抱著自己的愛人,手卻穿過她胸口的空洞是什么感受?”

是一無所有,始終高高在上的冥王眼中有了幾分恐慌。他是冥王,他的責(zé)任就是按照戒律,挑選亡語者,命運選中筱月,他遵循命運。筱月成年禮那天,他看到兒子離去的背影,心比誰還痛。一步錯,步步皆錯,他忘了,他也是父親,他挖走的不是筱月的心,而是兒子的愛。冥王站了起來,走到奸商面前。

“思桑,千鳥格值得信任嗎?”

12

思桑什么也沒說,手指一彈,血珠落到冥王的鐮刀上。血契,千鳥格最高規(guī)格的契約,把血留在死神的鐮刀上,把命送到死神的刀刃口,用生命為死神界保密。

“死神界再也不需要亡語者?!壁ね蹩戳艘谎勰海K究什么都沒說,這一刻,他頹廢無力得像個父親,黑霧散開,他已不見。原諒你的父親,我的孩子,他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愛你,你也不要那么恨他,當(dāng)你一天站在權(quán)力的頂端,就會明白父親如天的壓力。

一切就這么突然結(jié)束,是對還是錯,值得嗎?這可是血契,萬一冥王哪天更年期,毀了契約,奸商多危險,我擔(dān)憂地看著奸商,他摸摸我的頭,拉起我的手:“該回家了,夜憶?!?/p>

背后傳來他們的對話,“安藤”“筱月”,真好,他們終于知道彼此的名字了。笑聲多么快樂,我回頭看了一眼,筱月微笑著,手指點向安藤的太陽穴,那些溫暖明媚的回憶,那次刻骨銘心的表白被抽離分開,化成一只黑蝴蝶,飛到我手心。

那個女孩站在地獄盡頭,調(diào)皮地眨眨眼睛,無聲地說,相信愛情。

13

他們最后還是沒有在一起。

幾天后,我和奸商參加了安藤的婚禮,新娘是個很溫柔的女孩,一樣有純真的眼神明媚的笑。他終于不記得她了,完整地屬于他的妻子,這樣也挺好。

筱月還在地下鐵,依然喜歡披著綠披肩,觀察人的表情,看到什么,就“哥哥哥哥”地跑過來告訴暮,那個眼神溫柔的死神也回來了,只是依然悲傷。

“她活不了多久?!彼?xí)慣地去尋找那抹草綠色,“我還是救了不了她。”

“其實舌頭是你去偷的吧?”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

暮笑了笑,沒說什么。死神也愛他的新娘。

他們一起長大,她叫他“哥哥”,他最疼她,他恨父親的絕情,更恨自己的懦弱。帶筱月離開死神界,她情竇初開愛上安藤,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卻只說了一句“哥哥會幫你找回聲音”。筱月向安藤表白,重獲聲音后也意識到觸犯戒律的后果。她只能看著地鐵把安藤帶走,自己回到死神界,承擔(dān)一切。

暮來不及救她,抱著她,只聽到她破碎的身體喊疼,吶喊著不要再有亡語者了。這五年他奔波著找回封印的心臟和舌頭,多少次,他真地想殺了安藤,又一次次忍住,只因為她愛他。他答應(yīng)過她要找回聲音,毀掉亡語者,“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毀滅戒律”,他做到了。

但五年實在太長了,就算找回心臟,她也活不多久。所以她親手剝離了安藤的記憶,他陪她到最后。暮恨不恨筱月的背叛,安藤怨不怨筱月的選擇,一切都成秘密鎖在千鳥格的樹洞里。有時候,愛就是如此,原諒我,親愛的,愛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過要你幸??鞓?。

初見那個似魔似幻邪魅一笑的男子早已不見,只有靜靜守護的逆光少年。一切都過去了,思桑握著我的手離開,真實的觸感,真好,我們在一起,還會一直在一起。

時光向前延伸,他們?nèi)諠u模糊,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思桑為我念書,他輕輕念著,我在地下鐵無盡的通道中,清晰地聽見蝴蝶輕拍薄翼,來回飛舞。

我聽到了,你呢?

編輯/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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