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紹云
英語中的zeugma指的是在一個句子里用單獨一個詞來修飾或支配兩個以上的詞。Zeugma是拉丁語,源自希臘語的zeugnymai,意思是“連接”或“用軛連起”,漢語譯為“軛式搭配”。
漢語的拈連與英語的軛式搭配在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指的是把適用于某一事物的詞語順勢用到另外一事物上去。在同一個句子里一個詞可以修飾或者控制兩個或更多個詞,使著墨經濟,語言風趣,富有幽默感。
順連與英語軛式搭配法中的正拈相似,即用一個形容詞或動詞來搭配兩個或多個名詞。不同之處在于漢語的順連往往要重復一遍這個詞,而英語中往往只出現(xiàn)一次,行文更加簡潔。例如:
He said as he hastened to put out the cat, the wine, his cigar,and the lamps…
此句中的put out可以與不同的詞搭配,put out the cat指的是“把貓放出去”,put out the wine說的是“把酒倒出來”,put out his cigar則是說“把煙熄滅”,而put out the lamp說的是“把燈關掉”,這些搭配在語義上是合適的,但put out的意思各不相同。
漢語當中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中: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這個句子簡練而具警策性,強調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里的“樹木”是“栽樹、種樹”的意思,而“樹”與“人”的搭配在這個地方就屬于拈連。
反連主要指由一個詞或一個搭配引出與它意義相反的另一個詞或另一個搭配。例如:
She’s too low for a high praise, too brown for a fair praise, and too little for a great praise.
此句出自語言大師莎士比亞的《無事生非》。她是太矮了點兒,不能給太高的恭維;太黑了點兒,不能給她太美的恭維;又太小了點兒,不能給她太大的恭維。又如:
我老只老呵,老了些年紀。老只老呵,老不了我胸中武藝。老只老呵,老不了我龍韜武略。老只老呵,老不了我妙策神機。老只老呵,老不了我一片忠心貫日。(元·楊梓《功臣宴敬德不服老·第三折》)
此例中,以“老了些年紀”拈出四個“老不了”,分別與“胸中武藝”、“龍韜武略”、“妙策神機”和“一片忠心”搭配,構思巧妙,突出了主人公不服老的鮮明個性。
漢語拈連的結構最常見的是“動詞+賓語”和“主語+謂語動詞”兩類。在第一種情況下,一個動詞支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名詞或名詞詞組,動詞的含義有所不同。在第二種情況下,兩個或多個主語共用一個謂語動詞,其中只有一個搭配是屬于常規(guī)搭配,其他都是臨時“強加的”。如張鴻雷《割麥的人》:割麥的人醒得早/天色還未醒/地里黃透了的麥子/還未醒/他們就蹲在窗下/很響地磨鐮刀/把清晨的夜色/磨得/锃亮/锃亮……
這個例子中的前半部分是“主語+謂語動詞”的拈連形式,以“割麥人”和“天色”、“麥子”共用謂語動詞“醒”,而后半部分則是以“磨”支配“鐮刀”和“夜色”,屬于“動詞+賓語”構成的拈連。又如:夜里天冷北風急,班長下崗月兒西;手拿針線燈下坐,為我熬夜縫軍衣;線兒縫在軍衣上,情意縫在我心里。這里前一個“縫”字是寫實,后一個“縫”字是從前一個“縫”字順勢拈來的?!败娨隆?、“線兒”是具體的,“情意”這一抽象概念緊跟其后。通過這樣一拈連,就使“情意”這一抽象概念具體化了,深刻表現(xiàn)了戰(zhàn)士們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的深厚革命情誼。
英語zeugma的表現(xiàn)手法一般包括“動詞+賓語”、“介詞+賓語”、“主語+謂語動詞”和“形容詞+名詞”四種,其中第一種最為常見。例如:
Children suck the mother when they are young, and the father when they are old.
直譯:孩子們小時候吃媽媽的奶,大了吃爸爸的奶。
意譯:孩子們小時候吃媽媽的奶,長大后又啃老。
孩子小時候吃母乳很正常,所以前半句很好理解,無論從語法語義上都是平淡無奇的,長大后的孩子應該是不吃奶了,但是緊接著的后半句——“他們長大后吃爸爸的奶”——就讓人感到意外且可笑。顯然后半句中suck取的是比喻義,因此不難領悟到這句話所要傳達的信息是“孩子們小時候依賴媽媽的奶生存,而長大后靠啃老維持生計”,其間的諷刺與幽默感也不難體味。由此也可以看出軛式搭配在諸多修辭格中很顯獨特,它因為陌生化而含蓄深厚、耐人尋味,且常常伴隨幽默的效應。
介詞是英語中的常見詞類,有很多非常有特色的用法。如果一個介詞同時支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名詞性詞組,但這些名詞或詞組詞義上相去甚遠,顯得極不協(xié)調,然而這種不協(xié)調卻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
Miss Bolo rose from the table considerably agitated, and went straight home in a flood of tears and a sedan chair.
波羅小姐帶著明顯的焦慮從桌邊站了起來,眼里滿是淚水坐著轎子徑直回家了。
可以看出went straight home in a flood of tears and a sedan chair的常規(guī)表述應該是went home in a sedan chair with tears in her eyes,但顯然后者的語言太平常了。這個句子的優(yōu)點就在于a flood of tears本身就是比喻,又加上用in把tear和chair軛在一起,就顯示出語言的錘煉和簡潔,展示了一種不協(xié)調之中的和諧美。再來看一個“形容詞+名詞”的例子:
He halted in the district where by night are found the lightest street, hearts, vows and librettos.他在這一區(qū)域停下來,一到晚上,最明亮的街道,最輕松的心情,最輕浮的盟誓,最輕快的歌劇都在這里薈萃。
此例中的street(街道),hearts(心情),vows(誓約),和librettos(歌詞集,歌詞)雖然都可以被light修飾,但每個組合當中的light的意義各不相同,這種組合不僅合乎經濟原則,而且使得語言新穎獨特、不落俗套。
如果語言的使用中只有自然的常見的搭配,往往會讓人們產生審美疲勞,語言的交際效能也因而減弱。而語言的陌生化卻能夠使讀者從遲鈍麻木中走出來,以一種新的視角去感受事物的生動性,這就是軛式搭配這樣的反常規(guī)搭配的目的。
好的語言作品需要作者的創(chuàng)造精神和豐富的想象力,需要作者大膽突破語言常規(guī)的限制,有意偏離甚至違背常規(guī)搭配的基本規(guī)律。軛式搭配這種字面上看似不合理,但其話語意義卻完全可以被人們接受的情況在修辭格的運用中是屢見不鮮的,所以軛式搭配非但沒有超越邏輯范疇,變得令人費解,反而在同一個語境里,把毫無相關的兩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成就了一種搭配上的美,獲得了用其他表述方法所達不到的特殊修辭效果,具有極其重要的欣賞價值。細究之下,可以體會到其立意新穎、著墨經濟的特點,語言愛好者在創(chuàng)作中不妨一試。
[1]馮翠華.英語修辭格[M].商務印書館,1983.
[2]劉瑞琴等.英漢辭格對比研究[M].寧夏人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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