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燕 何鳳玲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道路,但卻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鳴鳳和愛絲美拉達都是封建社會里的下層人物。鳴鳳出生于封建社會里的一個貧苦家庭,自幼喪母,被賣到高公館當(dāng)婢女?!奥犆?,做苦事,流眼淚,吃打罵”成了她生活中的重要事情。她認為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雖然自己不愿意它來,但是來了也只好忍受。因為在她腦海里有這樣一種簡單的信仰,那就是“命啊,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她覺得,別人也是這樣告訴她的,世間的一切都是由一個萬能的無所不知的神明早已安排好了的,自己走到這個地步,也是命中注定的。于是,她的“這張美麗的臉上總是帶著那樣的表情:順受的,毫不抱怨,毫不訴苦的。象大海一樣,它接受了一切,吞下了一切,可是它連一點吼聲也沒有”。
愛絲美拉達是一位由吉普賽人撫養(yǎng)長大的流浪街頭的舞女。她母親帕蓋特·拉·香特弗勒莉由于不堪忍受貧苦生活而墮落為妓女生下了她,在她不到一歲時又被一幫浪跡天涯海角的人偷走。那是一群被逐出教門的人,都是些乞丐和流浪漢。愛絲美拉達就是在這樣的地下幫中長大成人。
兩位美麗女孩的卑賤出身決定了她們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地位可言的,生存的環(huán)境極其被動,只能是受剝削、受壓迫的對象,她們的一生也只會是一場悲劇。
鳴鳳和愛絲美拉達不但有美麗的外表,而且有美好的心靈,是作者筆下“真善美”的化身。
鳴鳳是一個十六歲的美麗女孩,她溫柔善良、知事明理、討人喜歡、讓人憐愛。身為高家三少爺?shù)挠X慧就愛上了她,說她“你真好,真純潔。”“只有你才象這輪皎潔的明月??!”高家二少爺覺民說她“一點也不象丫頭,又聰明,又漂亮,還認得字”。
鳴鳳的美好心靈主要體現(xiàn)在愛覺慧上,時時處處替他著想。當(dāng)覺慧問她“你近來好象害怕我,連話也不肯跟我多說,究竟是為什么?”她答道:“常常在一起,旁人就會說閑話?!业共灰o,你總該當(dāng)心點,不要忘了少爺?shù)纳矸??!碑?dāng)她得知自己要被送給馮老太爺做小老婆時,就去找覺慧幫忙,但看到他這么忙,又不忍心打擾,只說“我想看看你”。在投湖自盡時,她還想到覺慧的“事業(yè)”,視覺慧生命之外的一切東西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他是屬于另一個環(huán)境的。他有他的前途,他有他的事業(yè)。她不能夠拉住他,她不能夠妨礙他,她不能夠把他永遠拉在她的身邊。她應(yīng)該放棄他。他的存在比她的更重要。她不能讓他犧牲他的一切來救她。她應(yīng)該去了,在他的生活里她應(yīng)該永久地去了?!?/p>
愛絲美拉達也是十六歲,她天性率真、能歌善舞、純潔善良、極富同情心。她的美像火一樣熱烈、奔放,燒瘋了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堂·克洛德·弗羅洛的情欲,點燃了石頭樣丑陋的、聾啞的巴黎圣母院敲鐘人卡西莫多沉睡的心,燃燒了在女人堆中生存的國王近衛(wèi)弓手隊長、紈绔子弟費比斯輕浮的派頭……所有的人都為她瘋狂:一聽說她在廣場上,看圣跡劇的觀眾全跑了去看她;流浪詩人皮埃爾·格蘭古瓦一見她,拿不準(zhǔn)她到底是人、仙女還是天使;乞丐王國一聽說她來了,“人群閃開,給一位純情的青春煥發(fā)的姑娘讓出一條道……這個世間少有的尤物,好像以她的美貌和魅力征服圣跡區(qū)。黑話國的男男女女都溫順地排成兩行,給她讓道,一看見她,個個都心花怒放?!?/p>
愛絲美拉達的心靈美主要體現(xiàn)在救格蘭古瓦和卡西莫多上,她是位善良的可人兒。當(dāng)流浪詩人格蘭古瓦跟蹤她而誤入乞丐王國時,由于侵犯了他們的特權(quán),按照窮人的法律要被處死,但為了救他,愛絲美拉達竟與之結(jié)為“夫妻”。她之所以這樣做,并不是愛上了他,而純粹是為了將他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下。實際上她很討厭他,并多次警告過他。為了一個與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人而不顧自己的聲譽,愛絲美拉達表現(xiàn)出高度的人道主義犧牲精神。在卡西莫多因奉養(yǎng)父克洛德之命劫持愛絲美拉達不成而被捕,烈日下被綁在河灘廣場的恥辱柱臺上,遭受笞刑后又示眾受辱兩個小時,這時口渴難忍,絕望地叫道“水”時。但善良的愛絲美拉達不顧眾人對他的嘲弄和咒罵,不記其深夜劫持自己的前仇,不嫌其丑陋不堪的面容,以德報怨,“默然無語地走近罪犯身邊,罪犯扭動著躲避著她。這時,姑娘從腰帶上解下水壺,輕柔地把壺放在那可憐人干枯的唇邊”,給敲鐘人送來了救命的甘泉,以致于這不幸的人生平第一次掉淚了。此時的愛絲美拉達就像圣母一般散發(fā)出圣潔的光輝,所有的民眾也都為之動容,大家鼓起掌來并高喊:“好啊!好啊!”
兩位美麗女孩雖然地位低下,但她們都愛上了與她們不同階級的上層人物,且對愛情忠貞不渝,心甘情愿為愛付出一切。她們都十分清楚自己與所愛的人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所以并不奢望與他們平等地生活在一起,而只希望能陪伴在其左右,一輩子服侍他,做他的丫頭、做他的情人。她們的愛情愿望是多么渺小、多么簡單。
殘酷的現(xiàn)實還是將她的夢擊得粉碎,連愛的權(quán)利也不給她。當(dāng)周氏告訴她,“今天老太爺吩咐說,要送你到馮家去,給馮老太爺做小時”,這些話的每一個字都象利刀刺進她的心,她的希望破滅了。人們甚至連她所賴以生存的愛情也要給她奪去。她哭著哀求周氏救她,但沒有用。然而她還不想放棄最后的希望,就去找覺慧,企盼他遵守自己的“諾言”。然而覺慧還蒙在鼓里,說“你看我忙得跟螞蟻一樣”,甚至不肯聽她的哀訴就把她遣走了。此時,鳴鳳知道自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假如她不死,去了馮家,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分離,永久的分離,這種情形比死別還要難受。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值得留戀,寧死也不去馮家,下定決心要用生命去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
愛絲美拉達對愛情的理解也很簡單:“愛情像一棵樹,它自己成長,把根深深地埋在我們的整個心靈之中,常常心已破碎,愛情之樹卻郁郁蔥蔥?!彼丫冗^自己的費比斯視為太陽神,認定他就是理想愛情偶像,“我要的是頭戴鋼盔,手執(zhí)寶劍,靴跟上有金馬刺的男子漢。”對費比斯一往情深、純真摯熱。當(dāng)費比斯明確表示不會和她結(jié)婚時,她卻心甘做他的情婦、仆人,即使“受侮辱,遭蔑視,被玷污”。當(dāng)她被誣陷為殺人犯而入獄時,念念不忘的是費比斯的安危,“我的費比斯怎樣了?”在審判庭上,一聽到“費比斯”這個名字,她一下子就站起來了?!百M比斯!”她茫然地喊道,“他在哪兒?噢,各位老爺!行行好吧,先告訴我他是不是還活著,然后再處死我吧!”當(dāng)繩索套上脖子時,她還忘情地呼喊遠處陽臺上與未婚妻一起看她熱鬧的費比斯。至死她都念念不忘“我的費比斯”,為了愛,連生死都置之度外。如她本來已經(jīng)逃過了追捕,就是因為聽見費比斯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叫他以致于暴露了自己,最終被送上了斷頭臺。這一切都說明她愛得多么深沉、多么投入!愛得忘卻了自己的痛苦,忘卻了自己的生命。
視愛情為唯一的愛絲美拉達在副主教克洛德的淫威面前,寧死不屈。當(dāng)被誣陷為殺人犯而身陷囹圄時,克洛德對她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聲稱只要她以身相許便可把她救出來。但視愛情為一切的愛絲美拉達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無恥要求,像憤怒的猛虎朝教士撲去,以超人的力量把他推倒在階梯上。
魯迅認為,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在古今中外的文學(xué)藝術(shù)里,悲劇美的一個重要屬性就是通過正義與邪惡、光明與黑暗、理想與現(xiàn)實、美與丑的尖銳沖突來反映人類高尚的毀滅。巴金、雨果這兩位異域作家各自借助筆下“真善美化身”的鳴鳳和愛絲美拉達的被摧殘、被毀滅,從而產(chǎn)生悲劇美,給讀者心靈以強烈震撼,激起人們對不幸者的悲憫與愛,深化了作品反封建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