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退休教師遠志的平靜生活近來被一點小小的意外打亂了。遠志老師是受人尊敬的中學地理教師,雖然退了休,但桃李滿天下,間常還有學生來訪問他。他對自己清貧的生活很滿意。他所居住的這個教師村并不平靜,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爭斗、算計和猜忌。遠志老師雖然同大家的關系都不怎么好,卻能做到不介入任何一個派別,超然處之。
遠志老師的老伴常云同他性情相反。她也早就從某單位退了休,但是她在教師村里很活躍,同那些教師和家屬關系密切,并且屬于其中的一個派別。老伴有時也同遠志老師談論村里那些雞零狗碎的事,這種時候遠志老師往往裝作傾聽的樣子,其實呢,什么也沒聽進去。遠志老師只對那些遙遠的事情感興趣,比如火星上將來可不可以住人,地球上的淡水資源會不會耗盡之類。他有一本剪報,里面都是科技常識。他是一個厭惡社交,喜歡空想的人,退休后有了大把的時間空想,他過得很愜意。他去買菜時穿過教師村,一種暢快的輕靈感便從體內升起,這時他的目光就變得敏銳了。
事情是這樣的:教師村里面沒有體育活動室,教師們如果想在業(yè)余時間打乒乓球或臺球的話,就得跑到離得很遠的另外一個小區(qū)去。于是一群體育活動愛好者就想在小區(qū)內建一個這樣的活動室。可是這個活動室沒地方可建,因為教師村太擁擠了,除非將它建到公共花園里。體育活動愛好者們正是打的這個主意。常云老太也屬于他們當中的一個。另外一派堅決反對。他們是氣功愛好者,每天早上和上午都要到花園里做氣功,他們可不愿意破壞花園的格局,這里是他們強身健體的唯一地方。然而建體育活動室的申請報告還是送到區(qū)委去了。
遠志老師感到不安的是,一向性格隨和的老伴最近好像變了個人?,F(xiàn)在她每天談論這個事,而且一說起另外一派的“陰謀”就咬牙切齒。其實常云老太并不愛好體育運動,也不打乒乓球和臺球,她不過是同那些體育愛好者交往比較多罷了。遠志老師對于老伴的這種激情感到吃驚。她說著說著居然用了“魚死網破”這個比喻。
“區(qū)里將報告批下來了嗎?”遠志老師問。
“不知道。我也不關心那種事?!背T评咸林樥f。
“那么你關心的是什么?”
“老遠啊,我和你一起過了三十五年,你就一點都不知道我關心些什么事?你看你有多么自私自利!我每天關心什么?我在乎什么?當然是我和你,也就是我們這個家庭在教師村所處的地位??!”
常云憤憤地到廚房洗碗去了。遠志老師陷入了沉思。
他的確從未想過他如今在教師村處于一個什么樣的地位。他不是退休了嗎?他的社會關系不是變得比從前簡單了嗎?很久以來,他一直想不通老伴常云究竟為了什么要將簡單的事弄復雜。她似乎在竭盡全力做這件事。體育活動室到底關她什么事?不過遠志老師不是一個苛求別人的人,他尊重常云的愛好。他自己不也有愛好嗎?那么,他同老伴在這里處于什么樣的地位?他實在弄不清,也從不認為這是一個現(xiàn)實問題。可是老伴認為這是一個頭等重要的現(xiàn)實問題!
有人按門鈴。那個半老女人是來找常云的,她也是贊成建活動室的那一派的。遠志老師想起老伴剛才的責備,就也跟著她一塊兒去了廚房。
常云找了個小凳讓鄰居坐在廚房,遠志老師則站在一旁。
“下午的會議取消了。據說那些做氣功的人要來搗亂?!编従诱f。
鄰居這時看了看遠志老師,又說:“常老師啊,你應該把遠志老師也動員起來為我們保駕護航?!?br/> 常云聽了一愣,然后放下手里的活,說:“你問問他自己。”
“你們要在哪里開會?要不要我去為你們放哨?”遠志老師討好地說。
他還想說下去,可是常云打斷了他,“老汪,你聽到了吧?他就是這種腔調。他呀,從來不認為我們所做的事是正義的。你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遠志老師尷尬地走開了。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他有點忐忑不安。會不會出事?他們會不會讓老伴這伙人蒙羞?他聽到又有人按門鈴,老伴去開了門。三個老女人一陣歡呼。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進來了。遠志老師決定把自己繼續(xù)關在書房里。前前后后一共來了六個人。遠志老師想,也許他們是到他家里來開會?他住在二樓,從窗口望出去,的確有幾個鬼頭鬼腦的人在朝這邊探望。遠志老師的情緒變得十分陰郁。他想讀一讀今天的《科技報》,卻有一陣厭倦的情緒向他襲來。這種情形以前從來沒有過。他將書房的門開了一條縫,湊上去傾聽。那些人都擠在廚房里說話。為什么常云不將他們讓進客廳?
有一個老女人一邊往衛(wèi)生間走一邊大聲說:“常云啊,你家里太沉悶!”
遠志老師想,莫非他們竟在討論他家的家事?這個想法讓他嚇了一大跳。不過他馬上又否決了這個猜測,因為這太離譜了。
老伴常云將那些人送走以后遠志老師才從書房里面出來。常云抱怨頭痛,正在吃去痛片。遠志老師聽見她在自言自語:“這一團亂糟糟的麻,哪一天才理得清?”
她抬起頭來看見了遠志老師,仿佛不認識他似的將他仔細打量。遠志老師有點發(fā)窘,連忙說:“你們打算如何行動?”
“行動?”常云皺起眉頭,目光變得茫然了,“我們沒有討論這種事?!?br/> “可是你們不是要建體育活動室嗎?”
“對啊?!?br/> “你們是真的要建?”
“是真的?!背T仆蝗惶岣吡松ひ?,“可是你不要把這同什么陰謀行動扯到一起!我們不搞陰謀,也不會采取什么行動!”
遠志老師悻悻地回到書房里關上了門。他當然不會認為老伴已經發(fā)瘋了,他感到他的生活中有些事在暗暗地發(fā)生,而他沒覺察到,他太遲鈍了。他坐在書桌旁,看著小相框里那張女兒的照片。女兒已經離開他們五年了,是癌癥。照片照得很模糊??刹恢獮槭裁?,他喜歡這種模糊,這種模糊令他感到親切,他仿佛在模糊中觸到了她的臉頰一樣。先前他們有一個女兒,現(xiàn)在沒有了。對這事遠志老師已經心平氣和了。此刻是黃昏,可是在某個地方卻有雄雞在啼鳴,叫了又叫。
遠志老師擔憂的事并沒有發(fā)生。教師村里面很平靜,做氣功的那些人仍舊做氣功,體育活動室一點也沒有要動工的跡象。不過遠志老師在路上和菜市場里感覺到了一些白眼,他認為這些人的白眼同老伴常云有關,同自己無關。他只是這樣認為而已,并沒有很大的把握。他感到最沒有把握的是常云的想法。她和她的那些同伙到底要不要建體育活動室?
老伴常云先前是一位慈祥的母親,和大部分母親沒什么兩樣。自從女兒死了之后,她性格中的某種東西就漸漸地顯露出來了。至于那是些什么東西,遠志老師還弄不太清楚。比如有一天,他看見她同幾個鄰居坐在花園里的芍藥花叢中喝茶,她們放肆大笑,任意采摘那些花兒,將那一片花壇弄得一片狼藉。后來物業(yè)管理部出來干涉,這些半老太婆們才一邊咒罵一邊離開了。常云走出花園,看見遠志老師在旁觀,就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指責他,說他沒擦皮鞋,“形象頹廢”。這類事常發(fā)生。遠志老師不想同她吵,就離她遠一點,獨自沉浸在自己的虛擬世界里。那么,老伴所說的“正義”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一點都聽不懂她的話?莫非他自己在這伙人眼里成了外星人了?
夜已深,遠志老師還坐在書房里。他站起來,輕輕地走到他們的臥室那里,用耳朵貼著房門傾聽了一下。老伴正在輕輕地打鼾——她總是睡得很香。遠志老師羨慕常云在生活中表現(xiàn)出來的活力和決斷力,雖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有時他也想像她那樣去做出判斷,但基本上行不通。夜晚的氣息從敞開的窗口涌進來,遠志老師的思維在此刻特別清晰,有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貼近了常云的那個世界??蓻]有多久他又被推了出來。
那時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是多么單純??!他們沒有錢,最經常的娛樂就是去公園。偶爾一天去兩次。公園很大,里面有一座真正的小山。他們一家三口都崇尚自然風景。女兒一直很健康,后來也成了一名教師,結了婚。誰知道一個鮮活的生命會如此脆弱?
遠志老師下了樓來到院子里。四周靜悄悄的,楊樹那邊有幾只野貓的影子。突然,他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站在大樹下面抽煙。他走攏去之后才看清那人是他的女婿。
“小龍,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是媽媽叫我來的。她把我叫來,讓我在這里等她,可她自己又不下來。媽媽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煩惱?”
女婿似乎在埋怨,又似乎想打探什么。遠志老師聽了不太高興。
“她大概是忽發(fā)奇想叫了你來,自己又忘了這回事。這個時候她正睡得香呢。你回家去吧?!?br/> “這是真的嗎?真有意思啊?!迸隹拷h志老師聞到很濃的煙味。他記得女婿以前是不抽煙的,看來他過著一種墮落的生活。
“是真的,可是你不要管她那些事?!边h志老師生氣地說。
“好吧好吧,我走了??墒怯屑?,爹爹,我想告訴您?!?br/> “什么事?”
“啊,我忘了,其實也沒什么事。我走了,再見!”
他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遠志老師聽見樓上有一扇窗子關上了。難道是她?她一直在聽?
遠志老師回到臥室里時,常云正睡得香。他又聽到雄雞在叫,到處都是雄雞。他想像自己是躺在一個養(yǎng)雞場里,于是心情就平靜下來了。
他醒來時老伴常云已經在廚房里做好了早飯,叫他過去吃。他洗漱完畢就在廚房里坐下來吃飯。
“小龍昨夜來過了?!?br/> “嗯。他總是來走走的。”
“他沒有上樓。”
“嗯。”
老伴常云在垂著眼喝稀飯,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顯得很專注,似乎正在思考某個很深很復雜的問題。
遠志老師吃完飯就出門了,他要去老年人商場買一頂便帽。他穿過小區(qū)花園的時候看見做氣功的人群大大增加了,幾乎站滿了整個園子。這些人沒有做氣功,只是在那里看著前方發(fā)呆。遠志老師低著頭快步走,雖然別人并沒有朝他望,他還是感到很別扭。突然,他發(fā)現(xiàn)女婿小龍也站在這些人當中。
“小龍,我有話要對你說?!彼惺郑舐曊f。
他們一塊走出園子。
“什么事,爸爸?”
“你不住在這里,也參加了這里的派別斗爭嗎?這可不是好玩的!”
“我現(xiàn)在失去了工作,所以加入了氣功隊,這是個精神寄托?!?br/> “那么,你是反對在花園里建體育活動室的了?”
“對,我反對?!?br/> 遠志老師感到他的口氣很硬,就含糊地說了一句:“那好吧?!比缓笏麖阶宰唛_了。
他買了便帽回來時又經過花園,看見花園里的人還是那么多,不過他們大家都蹲下來了。一些人手里拿著小棍在地上畫,口里在講解著。遠志老師忍不住湊往一堆人當中去觀看。那人在泥地上畫了一排房子,房子前面有一個花壇,花壇里長出一朵巨大的怪花,將房子的屋頂都遮住了。
“這就是體育活動室?!蹦侨私忉屨f,“我們小區(qū)正在發(fā)生一種變化,你們出門時有沒有注意到小區(qū)里有些人的神態(tài)……”
遠志老師聽到這里就趕緊抽身出來逃走了。他回想起自己站在人群中時感到腿腳有些發(fā)麻。是不是因為那些人做氣功,他們當中有一個“氣場”所致?他進了屋,坐在書房里了,可心還在怦怦地跳。他拿起一本科普雜志,竭力將自己的思緒固定在南極的融冰問題上。很快他又走神了,陰郁的情緒侵蝕了他的想像力,花園里發(fā)生的事讓他感到后怕。那種柔軟的動作,那種怪異的表情,那種隱秘的韻律,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很顯然小區(qū)里頭有一個氣場,甚至有小區(qū)外的人來參加這個氣場。剛才他女婿也說了,是為了一種“精神寄托”。遠志老師以前沒研究過氣功,可是他現(xiàn)在感到氣功真神奇。他心里有點埋怨常云,他覺得她和這么多人作對是一個不祥的兆頭。
“不想做什么,偏偏就有什么落到你頭上?!背T铺竭M頭來說。
“發(fā)生了什么事?。俊?br/> “一個朋友走露了風聲,他們要我去告誡她?!?br/> “你看到花園里的那些人了嗎?”
“嗯。小龍打電話給我了?!?br/> “小龍給你通風報信???”
“瞎說,這怎么能稱得上是通風報信,那么多人在旁邊,他又是我的女婿,打電話再正常不過了。你真是有點老糊涂了?!背T粕鷼獾鼗貜N房去了。
遠志老師凝視著窗外的天空,他感到小區(qū)的氛圍越來越陌生了,往日那種舒適的習慣感覺已蕩然無存。這種氛圍是本來就如此,還是常云導致的?他努力回憶事情的原委。起先是常云在家里談起修建體育活動室的事,老伴對他的態(tài)度心生怨氣,他則揣摩不透老伴的心思。然后,似乎有一股敵意氛圍圍繞著他生成了。鄰居、女婿、花園里做氣功的人們,他們對他都有強烈的排斥傾向。而且他們明白小區(qū)里發(fā)生的事。遠志老師有點煩躁,這在他是很例外的。自從女兒去了之后,他不是已對日常生活看得淡然了嗎?也許他太專注于個人的世界,忽略了老伴的存在。女兒去世之后,老伴經歷了什么樣精神上的變化呢?他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但他用力發(fā)出的卻是陌生的吼叫。
他走到書架那里抽出一本雜志,那封面上有南極的風景,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塊冰上面。女兒臨終時的目光很像這塊冰。當時她抓著他的手,他沒料到她還會有那么大的力氣。當他終于明白過來時,便爆發(fā)出了大哭。這本雜志是他從書報亭買來的,買來后就把它插在書架上,沒有拿下來翻看過?,F(xiàn)在他翻到當中的一篇文章,這篇文章有個嚇人的標題:末日來臨前的準備工作。他快速地將小品文讀了一遍,感到自己沒看懂。這似乎是篇寓言故事,又似乎說的是當前正在發(fā)生的事。遠志老師感到不耐煩了,他放好雜志,走到窗前。外面冷冷清清的,大概花園里的集會已經散了。他聽到小區(qū)外面的大馬路上有卡車隆隆地開過。他第一次對小區(qū)的地理位置產生了不滿。這個小區(qū)雖大,卻被夾在兩條大馬路之間,其中一條還是繁忙的高速公路,小區(qū)被噪音污染的程度可想而知。當然到了夜里這里就安靜下來了,所以他從前也沒覺得有什么不便。
老伴常云在女兒最后的時刻沒有哭,她顯得異常冷靜。在遠志老師的記憶中,她似乎在女兒去世之前就把她當死人對待了。那該需要多么堅強的意志啊。女兒死后她有時在半夜哼哼,遠志老師覺得她的心臟受了損傷。他們從葬禮回到家中,是常云使得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她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操持家務,她有時也提到女兒,就好像她還活著一樣。現(xiàn)在呢,遠志老師早就淡忘了往事,恢復了正常生活,常云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遠志老師感到世事真是莫測。此刻她在客廳里大聲打電話,似乎是同已回到家中的女婿通話。
“我們這個小區(qū)有這個基礎,你不覺得嗎?你說得對……要積極投入社區(qū)活動……你那么一行動啊,認識就清楚了!區(qū)里的批示早就下來了,我們還在搞平衡……好,好,我們隨時相互通氣?!?br/> 遠志老師聽到了常云打電話,他在心里想,女婿不是已經成了個內奸嗎?會不會很危險?是常云將他拖下水的嗎?或者更糟,是小龍將常云拖下水的?女兒活著的時候,他就對這個小龍有看法,他感到他城府太深,捉摸不透。他看上去是個熱情的人,但有時你會覺得他飄忽不定。遠志老師有點羞愧:他怎么以陰暗的心理去揣摩別人呢?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嗎?
不知為什么他隱隱地感到,這一切都同女兒的死有聯(lián)系。人一死了就煙消云散了,那么他或她生前的種種聯(lián)系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異?遠志老師的目光又落在那本雜志的封面上,他同那塊南極的冰交流著內心的感受,他幾乎可以將那感受說出來了。但是那只是幻覺而已,他說不出,永遠說不出,冰塊在嘲笑他,他心中有輕微的慌張的感覺。
“老遠不同意?!崩习樵趶N房里說。
遠志老師聽出是她的那些同伙又來了。
“不同意也要執(zhí)行?!币粋€粗喉嚨的老女人說。
他們的房間本來就隔音效果極差,所以隔壁廚房里的討論聽得清清楚楚。遠志老師滿心沮喪。老伴她們那一伙,還有女婿,都對他筑起了銅墻鐵壁。即使女兒又回來了,也未見得能改變他目前極其孤立的現(xiàn)狀。他的思維里頭一定是有一個過不去的坎,使得他再也聽不懂別人的話。
“有人說我們建體育活動室是一個陰謀。其實我們又并不會真的動手去建它,我們只不過是向區(qū)里交了申請。哈哈哈!”那說話的惡意地笑起來。
遠志老師琢磨不透她的意思,他的思維被拋在了荒原上。他想,他現(xiàn)在不會再滿足于思考月球上的事了,因為自己的立足之地都有危險了啊。
那天夜里,遠志老師下樓去散步。老楊樹后面的變電間有人在那里敲門。當他走過去時,敲門聲就停止了。他看了又看,并沒有人。他湊近那張門,沒料到腳下踩塌了什么東西,居然掉下去了。他摔在泥地上。幸虧這陷阱不算太深,但它也不算淺,所以遠志老師只好呆在洞底等別人來援救。他順著洞壁摸索了一圈,估計這洞有一間小房子那么大。
他等了好久,還是沒看到一絲光。外面應該早就是白天了,他一直在喊“救命”,但沒有人聽見。到后來,他的喉嚨嘶啞了。他決定不再連續(xù)叫喊,而是隔一段時間叫兩聲,以保護聲帶。
他叫累了,就靠著土壁打起了瞌睡。朦朧中看見常云的身影,離他有兩米遠。他聞得到她身上熟悉的氣息。
“你來了啊?!彼f。
“嗯。我來救你?!彼穆曇粲悬c變化,比平時含糊。
“可是現(xiàn)在連你也上不去了,我們要不要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