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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色

2011-12-29 00:00:00秦一
上海文學(xué) 2011年5期


  街道兩旁的樹葉一夜間落光了,馬路上見不到一絲它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金紅色的朝陽不過剛剛變了顏色,死去的葉子就已被送到了垃圾場。他看著昨夜還在婆娑的樹,它們那已經(jīng)赤裸裸的枝椏伸向天空,帶著堅韌的沉默,驕傲而無所畏懼。他笑了,一個人,對著這些樹,他覺得自己有了同盟者。
  他開車上了路,沒有什么目的地,他只想像個斷線的風(fēng)箏那樣隨風(fēng)飛舞。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車也很少。幾個小時之后,他走上一條寬寬的沙土路,這是一條越走越荒涼的路。這正符合他的意愿,思想里他要把自己棄尸荒野,融入蠻荒的冰冷和孤寂。
  他一直往西走。有高人說西方對他有利,在西方他會遇到一個能幫他的女人。女人?他在心里哈哈冷笑幾聲,不敢領(lǐng)教。其實他本就想往西走,除此之外無路可去。到處是人,到處是欲望。
  他不想遇到什么女人。雖然他和大多數(shù)男人一樣離不開女人,但只是用用,就像對車,對電腦。
  現(xiàn)在,在他幾乎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卻喜歡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
  出看守所那天有不少人來接他。他知道會有人來,只是沒想到來了那么多人。雖然彼此利益相關(guān),但被關(guān)了那么長時間他已經(jīng)今非昔比。在人人自危的形勢下,他們能在看守所的大門口等他,他確實被感動了。
  王處長遠(yuǎn)遠(yuǎn)地就迎上來,接過他手中的東西,把一把車鑰匙放在他的手里。他看見了停在不遠(yuǎn)處的“沙漠風(fēng)暴”,那是他的車,一直放在王處長手里用。
  他走向自己的車——幸存下來的“沙漠風(fēng)暴”,他終于嘗到了慷慨的甜頭。
  他沒像人們想像的那樣滄桑、激動、喜悅,或者有著什么其他的不同尋常的表情。他的表情和在外面時毫無兩樣,只是他那被剃光了的頭讓人看上去有點(diǎn)不平常的別扭。在這種特殊的時刻,來接他的人都極力表現(xiàn)得很自然,都想做出一種神態(tài),那就是讓人看上去他們早已忘記他剛剛走出的是看守所這回事兒,所以沒有誰表現(xiàn)得太過熱情。他們像平常一樣握握手,稍稍寒暄了幾句,然后各上了各的車。有人說了一句:“二哥,你先走,我們跟著你?!?br/>  王處長和他坐一輛車。開始他們誰也沒說話,車進(jìn)了市區(qū),王處長說:“回家還是桑拿?”
  “先桑拿,洗洗霉氣?!彼浪麄兪裁炊紩才藕玫?。
  果然,王處長說:“衣服給你準(zhǔn)備了,都是你常穿的牌子。”
  “有煙嗎?”他說。
  王處長點(diǎn)了根軟包“中華”給他,“晚上給你接風(fēng),在香格里拉,張關(guān)長他們都去?!背榱藥卓跓?,王處長問:“沒受罪吧?”
  “沒有,照顧得挺好?!彼f,想起提審時被搧的那個嘴巴。這回所有人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叫人失望了。”他想,嘴角微微一動,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王處長叫了聲“老二”,欲言又止。他轉(zhuǎn)頭看了看王處長,“小梅結(jié)婚了。”王處長說,“和一個搞裝修的小老板。這女人真沒情義!”
  “她要有情義才麻煩呢,我最怕有情有義的女人?!?br/>  王處長松了口氣,“她節(jié)目越做越爛,哪天得跟她們臺說說,換個新人上來?!蓖跆庨L是市新聞處的。
  “以后再說吧。她也不容易,經(jīng)過多少槍林彈雨才熬到這份上。”說完他倆對看一眼,同時爆出一陣大笑。
  當(dāng)晚他破了酒戒,酩酊大醉。
  現(xiàn)在,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
  
  他到蘭州時已是深夜。他看見一片大水,那就是黃河。黃河水好像沒有流動,寬闊的水面倒映著橋上的燈光。蘭州雖不像他所居住的城市那么燈火輝煌,但街道還算整潔。繁華處,路燈下還有一些小吃攤子沒收,三三兩兩的人在吃羊肉串。他慢慢轉(zhuǎn)悠著,邊走邊問,到賓館時已近凌晨。
  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開了幾天的車,他真的很疲勞,可心里的事太多,越想越睡不著。
  洗手間的馬桶有些漏水,滴噠滴噠的水聲越來越響。空調(diào)也嗡嗡地響著,令他不能忍受。
  就像需要一個安身之地一樣,他需要一個女人。
  他第二天中午才醒。他去吃拉面,開車找了好久,才在離火車站不遠(yuǎn)的一條胡同內(nèi)找到了蘭州最有名的“馬保子拉面”。這家拉面店的招牌很大,黑色的招牌燙著金字,上面還寫著“老字號”。他挑起綠色的紗簾走進(jìn)去,店堂并不大,里面的陳設(shè)和一般的拉面店差不多。他要了一碗面。碗很大,湯里飄著一層油,面上還撒著胡椒和辣椒末兒。他怕辣,小心地嘗了一口湯,不是像看起來那么辣,味道也不如想得那么好,不過它的確和其他城市的拉面不同。
  回賓館的時候他就遇見了她。當(dāng)時他往里進(jìn),她往外走。她不是漂亮得光彩奪目,但她有一種特別的氣質(zhì),吸引他轉(zhuǎn)過身來,一直看著她走出大門。他的心霎時變得很柔軟,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憂傷。
  晚上,他下樓想到前臺結(jié)賬,正巧她也朝前臺走去。她問小姐到哪兒能租到車去敦煌。他走上前說他也去敦煌,她可以搭他的車。她和前臺那小姐都愣了一下,而后她似乎很高興,問他多少錢,可當(dāng)她的視線落在他手上那枚碩大的白金鉆戒上時,神情便有些遲疑。他馬上解釋說他是出來開車旅游,還熱情地領(lǐng)她出去看看車?!皼]想到一個人走這么悶,兩個人走還可以說說話?!彼麧M懷期望地看著她。
  他以為她會拒絕他的好意,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會這么貿(mào)然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單獨(dú)走那么遠(yuǎn)那么荒涼的路。沒想到她微微一笑同意了,“我的運(yùn)氣真不錯,坐這么好的車穿越沙漠?!彼穆曇舻偷腿崛岬?,語調(diào)很慢,很好聽??此谋砬閰s知道她完全沒把這車當(dāng)回事兒,只是一種禮貌上的敷衍。本來嘛,這也不是什么好車。
  在她往車上裝行李時他開玩笑地問她:“你不怕我害了你?”
  她回頭說:“你能害我嗎?”
  “那么相信我?”
  “為什么不相信?”她一舉一動都很從容——緩慢而安詳。他看著她,滿心歡喜。
  他們上了路,西北的天空無遮無攔一望無際。坐在他身邊的女人眉目舒展著,眼睛里仿佛有個陽光明媚的世界。她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花香,其時,他只想用心曠神怡來形容他自己。
  一路上他們都不太說話,也沒問對方的名字。面對這個陌生的女人他竟有一種戀愛的感覺。當(dāng)她無意中靠近他的時候,他的心就莫名其妙地一蕩,這種激動很快傳遍全身。他以前從沒有過這種體會,感覺上有點(diǎn)類似虛脫。
  車才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就感到疲勞。一路上風(fēng)景沒有大的變化,黃色的地,藍(lán)色的天,間或閃過幾叢灰綠色的駱駝草。
  “下去活動活動吧?!彼f著,停下車。
  車的四周是一片荒野,很靜。太陽曬著黃土壘起的一段殘墻。一片沙石,黃黃的無邊無際。那墻立在沙石中間,背光的地方落下一塊陰影。他隨手插上一張CD,扭大音量。當(dāng)歌聲響起來的時候,她突然像被碰了痛處似的“啊”了一聲,聲很輕,幾乎聽不見。他轉(zhuǎn)頭看著她,她的臉上有一種痛楚的表情。見他看她,她便努力做出愉悅的樣子,“你喜歡爵士樂?”她問。
  “我什么都聽?!彼蟪ㄖ囬T,把座椅往后推推,脫下鞋把腳擱在方向盤上,熱乎乎的酸臭味兒在清新的空氣中散開來。他活動活動腳趾,涼絲絲的好舒服。瞥見她難以忍受地把頭扭向窗外,他心里笑了,笑意都漾到了眼里。
  聽著美國人的歌聲,她問:“你英文一定不錯?”同時伸手推開她那邊的車門。
  “我一句英語也不懂,”他摸出一根煙,“瞎聽。”
  她拿起CD的盒仔細(xì)看著,陷入一種狀態(tài),仿佛靈魂和肉體脫離了。
  她的目光散開,呼吸很微弱,坐在那兒無聲無息,簡直就像是一堆隨意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一首歌唱完了,開始了新的旋律。
  “I`ll close my eyes to everyone but you.”她和著歌聲低低地唱了一句便停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看著一個看不見的東西,神情恍惚,那是一種大悲大痛之后的狀態(tài)。
  他忍不住想把她攬在懷里安慰她,當(dāng)然,他實際上沒有這么做。
  
  他關(guān)了音樂。一定和男人有關(guān),他想,心里竟有點(diǎn)不舒服。
  沒了歌聲,一下子很靜,靜得能聽見他吸煙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用手撥開頭頂?shù)念^發(fā),他看見了一道嚇人的傷疤。
  “車禍弄的。出事兒時我們正在聽這張碟,開車的人死了,我的頭皮縫了八針?!彼f道,聲音嘶啞。
  他想,那開車的一定是個男的,她和他的關(guān)系還不一般。他有些不快,那點(diǎn)搖動心旌的情愫倏然消失了。既使這個女人愛上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從心里接受她。他喜歡有些閱歷的女人,但不愿知道他所喜歡的女人所曾經(jīng)的那些男人。當(dāng)然,他和她會不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更為密切的關(guān)系還不一定。這么一想,他“呸”地一聲把嘴里叼著的煙頭向遠(yuǎn)處吐去。
  他下車去方便。他走到車尾,背對著她“嘩嘩”地釋放著。歌聲又響起來,換了音樂,音量很大,掩住了他發(fā)出的聲音?;貋淼臅r候,他看她已恢復(fù)常態(tài),正翻著他丟在車?yán)锏囊槐酒齐s志,那是一本關(guān)于香港黑幫頭子張子強(qiáng)的書。
  見她把自己的情緒把握得這么好,他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小看這女人。
  “你喜歡看這種書?”她調(diào)小音量,放下書問他。
  “在一個車站買的,打發(fā)時間?!彼惶矚g她問這樣的問題,覺得她似乎在探究他的心理。
  “你說中國有沒有黑社會?”她好像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望著他的眼睛卻像探照燈似的掃著他,等待著捕捉他表情上的可疑之處。
  “什么黑社會?連張子強(qiáng)都不認(rèn)為自己是黑社會!”“別人還說我是黑社會呢。”他很想再加上這句話,謹(jǐn)慎的說話習(xí)慣讓他住了口。
  “張子強(qiáng)不認(rèn)為自己是黑社會?”她擺出一副辯論的架式。
  他打趣地看著她,“除了電影,你還在哪兒見過黑社會?”
  “我們現(xiàn)在就走,還是再休息一會兒?”她岔開話打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他,自己又拿了一瓶想打開,擰了半天沒擰開。他伸手拿過瓶子擰開蓋給她,他的手不經(jīng)意中碰到她的手指,溫潤滑膩,很令他愉快。那種感覺又回來了?!八纳眢w一定很滑?!彼孟褚呀?jīng)把她溫涼光滑的身體摟在了自己赤裸的懷里,這感覺讓他的心悸動了一下,身體也有了一些變化。他放下自己搭在方向盤上的腿,調(diào)直座椅,并把椅子拉到正常位置,這樣坐著會使他褲子的某一部位更寬大些。
  “不著急,多呆一會兒。你不去廁所?”他大口喝著水,喉嚨里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等會兒去,我正在找地方呢?!彼谝淮斡脦c(diǎn)玩笑的口吻和他說話??粗箘艃喊押韧炅说牡V泉水瓶子對準(zhǔn)土墻扔去,她搖搖頭,“同志,注意環(huán)保!”
  “這里沒人管?!彼f。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脫了鞋,把腿挪到座上,蜷縮著身子倚在椅背上。
  他看見了她的腳,一雙小巧可人的腳,穿著雪白的純棉襪子。他和大多數(shù)愛美腿的男人不同,他最愛女人的腳。女人的腳如果長得好,他便會很興趣盎然。他的眼神劃過她的美足之后便閉上眼睛,享受地呼吸著曠野里的空氣。他不想讓她窺視到他的內(nèi)心活動,同時在心里把玩著那一瞥之下的感覺。
  “那次車禍讓我整整躺了八個月?!彼鋈徽f道。
  他睜開眼睛,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我渾身七處骨折。唉,那時候很慘……”她詳細(xì)地和他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初春的一天,下著小雨。街燈在水濕的地面閃著橘色的光影,霓虹燈色中的高樓大廈被雨沖洗得干凈清新。她和戴維的情緒極佳,處于酒后微醺的狀態(tài)。他們剛從一家西餐廳出來,一人喝了一瓶紅酒。戴維一只手把著方向盤,一只手握著她的手。需要掛檔的時候,戴維就抓著她的手放到排檔上,握著她的手掛檔。他們和著音響里的爵士情歌一首接一首地唱著,唱到上面這句歌詞時,戴維讓她閉上眼睛。她閉上眼睛,戴維的唇剛挨上她的唇,一聲巨響,伴隨著強(qiáng)烈的震動,以后的記憶是一片空白。戴維死了,她活了下來。
  “世上還有比這更慘的嗎?”她用這句話結(jié)束了自己的述說。
  “有?!彼f。
  他們路過一片田地,那綠油油的作物正開著花,黃黃的花兒鋪天蓋地蔓延得很遠(yuǎn)?!皩Σ黄穑芡\噯??”她客氣地請求他。他停了車,想起小梅總是撒嬌地大喊:“停車!我叫你停車!”
  她下車往回走了很遠(yuǎn),跑來跑去地取景。他站在車邊抽著煙,看著她?!拔?guī)湍阏找粡垼俊彼麤_她喊,她擺擺手說謝謝。她跑回來時要給他照一張,他說算了吧,別讓我這張臉打了你的鏡頭。她提議他們一起照一張,來個旅途留念。說這話的時候,她揮著手,像個頑皮的男孩兒??此哪?biāo)簿投甙藲q,可她的眼睛很深邃,很滄桑,沒有三十四五是沒有那神情的。他看她自作主張地支好三角架對著他站的地方調(diào)焦距,他仍舊那么閑散地站著,抽著煙。她按下快門之后迅速跑到他身邊,雙手叉腰揚(yáng)起臉。他想她是沒有丈夫的,同時他還想,也許她真怕他害了她,所以要留下他的影像。
  她的臉異常地蒼白,皮膚非常光滑,就像那些幾代前的貴族。雖然他從沒見過真正的貴族,但在他心里貴族就是這樣,高高的額頭,蒼白的皮膚,表情冷淡,目光悠遠(yuǎn)平和。她不像很多女人那樣穿長筒襪,雖然天氣有些涼了,她還是光著腿兒穿一條純棉的黑色短褲。這短褲很長,一直到膝蓋,寬寬大大。有一次當(dāng)他瞥見排檔旁邊她光滑的腿時,他竟不著邊際地想到很久以前德國曾用人皮做過手套和女包。他看人的時候常常會想到動物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看到動物和植物時會聯(lián)想到人。他看過一片文章說末代皇帝溥儀很偽善,平常連只蒼蠅都舍不得打,卻下令殺死很多人。他知道溥儀實際上不偽善,他懂溥儀。近的和遠(yuǎn)的不同,一個和很多不同。
  他喜歡有光滑冰涼的皮膚的女人,但大多數(shù)女人的皮膚都很熱,在床上的時候還往往汗津津的,沒有光滑感。姓吳的女人就是那么熱氣騰騰地,臉紅潤潤的,發(fā)際、鼻尖還有細(xì)汗。雖然他只在八歲時見過一次,但那次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他一生再也無法擺脫心里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一個女人的身體如果濕漉漉的太熱,他馬上開始厭惡。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赤裸著身體騎在他父親身上的女人。
  他把車開得很快,他要盡快把這廣闊的田野拋開。眼前的景色像張網(wǎng),把他心里藏得最深的恥辱和痛苦一點(diǎn)點(diǎn)拽上來。
  九歲時,他爸爸因為搞女人進(jìn)了監(jiān)獄,流氓罪。他在別人的蔑視中長大。十九歲時他妹妹又被人弄大了肚子,他拿刀砍傷了那個騙奸他妹妹的人,因此被判了七年。服刑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稻田里干活,以后一看見一片片綠色的田地他馬上想起那些日子。
  在他判刑后,他媽媽上吊自殺了。他妹妹大著肚子去監(jiān)獄看他,見了他叫聲“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一直哭,哭得氣都出不勻。他沒掉淚,也沒說話,只是把手指骨按得嘎吧嘎吧響。
  和他在一個大隊服刑的有個姓李的老頭兒,原來是個大夫,因為過失殺人被判了無期。老李還沒結(jié)婚就進(jìn)來了,從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還能看出年輕時也算是個英俊的人。老李特別瘦弱,幾乎不說話。他常默默幫老李頭兒干點(diǎn)活兒,心里總覺著這老頭和別人有點(diǎn)不一樣。后來,有一天他們割稻子,他和老李頭兒并排干活。他干得快,割幾刀自己的,再割幾刀老李的。干著干著,他們和別人拉開了距離,老頭兒突然直起腰說:“你等等,我有話要和你說?!彼仓逼鹧?。“我要出去啦,”老李頭說,“我被判錯了。”他瞪大了眼睛,“錯了這么多年?”老李看著他,“我有個祖?zhèn)鞯姆阶酉虢探o你。我家?guī)状际轻t(yī)生,專治紅傷?!薄凹t傷?”他不大明白這意思?!凹t傷就是刀傷槍傷等等的外傷?!崩侠罡嬖V他,“現(xiàn)在你仔細(xì)聽著,我說你記著。你年輕,以后出去,這可以讓你吃上飯?!?br/>  不到一個月老李頭真的走了,又過了兩年他也提前出來了。老李頭給的方子讓他認(rèn)識了一個人,這人改變了他的命運(yùn)。
  現(xiàn)在,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雖然現(xiàn)在所受的打擊和以前不同,但它們都幾乎致命。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嘆口氣,剛想抽煙,她就遞給他一根煙,又把火給他點(diǎn)上。他深吸了一口煙,又長長地吐了出來。這女人真是不錯,不多話,又善解人意??伤男暮孟癫辉谒约旱纳砩希傇谙胫裁?,眼神冷冷淡淡的。
  
  過日月山的時候,他們停車看看。眼前的山石既不是預(yù)想的紅色,景色也不悲涼。往東看去,綠色的原野順著山坡綿延很遠(yuǎn)。她發(fā)現(xiàn)山坡下有一些羊在吃草,就欣喜地拉著他一起去看?;貋頃r有些藏民圍過來讓他們騎牦牛照相。他不耐煩地?fù)]著手呵他們走開,她卻微笑著對每個人說:“對不起,不照。”那些人毫不理會她的拒絕,有的女人直接往她身上披藏袍。他推開那些女人,叫他們走開,他們并不走開,跟著她,不停地叫她照相。她站住用征求的目光看著他說:“照吧?”她的神情讓他非常感動,在他心里那一刻她就是他心愛的妻子。他把穿著藏袍的她攬腰抱上牦牛,當(dāng)時他什么聲音都沒聽見,周圍好像一下子很靜,只感到風(fēng)輕輕吹動著他的短發(fā)。他幫她正了正頭上的皮帽子,退開來。
  坐上車,他們倆看著剛照的一次成相的照片,他說:“你真輕?!薄昂驼l比?”她問?!耙宦榇竺??!彼f。她閉著眼笑了,笑的時候沒有聲音也不張嘴。他吻了她的臉頰,輕輕地吻了一下。不過這個動作并沒有真的發(fā)生,他只是在心里這么想。
  日落時他們來到青海湖。坐在湖邊她說她離不開水,還說好女人應(yīng)該像面前的水一樣浩浩蕩蕩。他不太懂她說的話,但喜歡她說話時的神情——平和。
  天全黑下來。墨色的天空上無數(shù)星星鉆石般閃爍著。她躺下,仰面望著天空說:“真正的夜晚。多少年沒看到這么多這么亮的星星了?!?br/>  他沒躺下,伸一條腿曲一條腿地坐在那兒。風(fēng)把她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吹過來和他的煙味兒混在一起,又一塊兒再向遠(yuǎn)處飄散著。
  青海湖的夜特別靜也特別黑。一根煙抽完了他有些冷,想起她還穿著短褲,怕她著涼,就要喊她走。扭頭看她還在放松地躺著,似乎沒了呼吸。他伸出一只手靠近她的鼻子,知道她活著。他站了起來,低頭看著她,他想,如果我殺了她誰也不知道。就在這時她笑了,“害人之心不可有哇!”說這話時她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握住這只手把她拉起來。“你沒餓死吧?”她說。
  吃飯時她告訴他,明天他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別等她,只要順著公路向前走就能看到她。看他一臉的疑問,她就說她想一個人徒步走一段路,吃完飯稍微睡一會兒就出發(fā)。他馬上想起夜里在公路上碰到的那些藏人,他們穿著長長的袍子,一步一拜,而且是五體投地。
  “夜里有狼?!彼f?!皼]有人就行。”說這話的時候她停下筷子望著他,眼神意味深長。他們正在吃魚。她吃飯時總是無聲無息,即便是吃魚也沒見她張嘴吐魚刺。他張嘴嚼著東西,碗邊堆著吐出來的魚刺。在他吹著熱湯呼嚕呼嚕往嘴里吸時,她輕輕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自己去倒飯店煨在火爐上的鹽茶。就在她起身那一剎那,他恰好從湯碗上抬起頭來,于是瞥見了她眼睛里那一絲厭惡。她把那神情掩藏得很好,一般人是覺察不到的??伤难劬κ沁B一根蛛絲的顫動也不錯過的,她眼神中那瞬息而逝的輕蔑沉重地打擊了他,使得他的頭一下很暈,精神也恍惚起來,連指尖都變得冰涼。他放下湯碗,見她端了茶來,便努力用寬和的目光看著她,問她吃好了沒有。她說她吃好了,問他吃得怎么樣,他說他吃完了,他們就同時喊結(jié)賬。他見她迅速掏出錢包就說別搶了,我從不讓女人付賬。她一邊示意老板娘把賬單拿給她,一邊開玩笑地說,你我只是路人,分什么男女。他叫了聲“老板娘”,沒有再說什么,那裹著頭巾的紅臉女人只看他一眼就馬上說了應(yīng)付的錢數(shù),接了他的錢。他從桌邊站起來時她還拿著錢包愣在那兒,他知道是自己眼睛里流露出來的煞氣嚇著了她,這樣也好,她也該知道知道他的厲害。雖然他又高又瘦還戴著個無邊眼鏡,但他的眼睛不是讀書讀壞的,而是早年在監(jiān)獄里被人打的。現(xiàn)在雖說他早已離開了那個動不動就用拳頭和刀子說話的底層社會,可內(nèi)心深處那份狂暴之氣偶爾還會像颶風(fēng)一樣掠走他的理智。他不怕嚇走她,別說在這荒涼的地方這種時候很難搭上車,就算能搭上車她也不會走。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他如果要害她,她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所以她不會逃離他,再說她好像就是在尋求一種接近死亡的感覺。他喜歡這個女人,她是他見過的最有女人氣質(zhì)的女人,在她恬淡柔和的外表下還有著許多男人都無法企及的勇氣,這一點(diǎn)在她坐上他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們提著簡單的行李相隨著走向住處。他本想到她的屋里坐一會兒,緩和一下情緒。誰知她到了門口絲毫沒有讓他進(jìn)去的意思,很客氣地對他說了聲“明天見”就走進(jìn)了房間。門“啪”的一聲就在他的臉前關(guān)上了,那感覺就像被門直拍在面上。
  他一夜無眠。
  凌晨,他聽到一聲門響就馬上翻身下床奔到門邊,剛想開門,一想不對,又折到窗前,拉開窗簾,透過滿是灰塵的玻璃見她背著帆布雙肩包,在模糊的晨光中走向大路。遠(yuǎn)處,一輪白色的月亮大大的。
  他倚在窗前望著,直到她的背影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diǎn)。月亮的顏色越來越淡,最后竟像化了似的融入天際。
  他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打開燈起身來回走了幾步,然后開始收拾行李。她已經(jīng)結(jié)了自己的賬,他交了自己的房費(fèi)便出門上了車。他點(diǎn)上煙坐在那兒,忽然覺得沒了走下去的興趣。他把座椅的靠背往后放了放,扔了煙蒂躺了下去。
  這一覺睡得真香,睡得神清氣爽。
  醒了以后他先抽根煙,兩眼望天躺了一會兒。他又不自覺地想起老劉,想起他做過的那些事兒。
  
  老劉是他聘的總經(jīng)理,是在他的公司還只有三個人時就和他一起干的人。出事前他的員工已經(jīng)有兩千多人,老劉主要管經(jīng)營。老劉雖然對他沒二心,但他太貪,又太愛炫耀,常常對外宣稱公司是他的,諸如此類的事太多,他早已恨死了老劉,但公司的業(yè)務(wù)又一時離不了老劉,表面上他只能對老劉敬愛有加。這讓他得了胃痙攣的毛病。出事前他本來正在想法處理掉老劉,沒想到老劉連累得他也傾家蕩產(chǎn)。
  他把車往后倒倒,接著向左一打輪兒,車漂亮地一轉(zhuǎn)身就上了公路。方向盤被太陽曬得溫呼呼的,他慢悠悠地開著車,心里決定回家買條沙皮狗,把它養(yǎng)得大大胖胖的,再走就讓狗坐在旁邊,還得買幾盤兒爵士樂放在車?yán)?。如果世上有什么能真正擊穿他,他相信那不是子彈,是爵士樂。第一次聽到這音樂是在一家咖啡店,當(dāng)那低沉的樂聲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時,他的心就像中了槍一樣猛地一抖,一陣悶痛之后他的靈魂就飄散起來,寂寞又安詳?shù)鼐従徤v著。
  天很藍(lán),他想起一部老電影里的臺詞:跳啊,跳下去!你看多么藍(lán)的天哪!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她。聽見車聲,她轉(zhuǎn)過身,神采飛揚(yáng)地向他揮舞著雙手。那一刻他心花怒放。
  他探身給她推開車門,“還活著?”他望著她說?!笆??”她滿臉笑意,帶著清新的空氣上了車。
  開了一段路,他們停車休息。他下車伸了個懶腰,掏出煙點(diǎn)上。見她從背包里拿出吃的東西,他問:“這是早飯還是午飯?”
  “二合一。你吃早飯了嗎?”她站在大開著的車門邊,在她坐的副駕駛座上鋪了一塊雪白的亞麻餐巾。
  他揚(yáng)一下夾煙的手,“這不正吃著嘛!”他看著那塊白布從鼻子里出了一聲笑,她轉(zhuǎn)頭看他,他把眼睛轉(zhuǎn)向別處。他想起和他出過國的一位機(jī)關(guān)領(lǐng)導(dǎo),那老太太面不改色地把餐廳的刀叉揣進(jìn)手提包里,還對他說要做個紀(jì)念。她用的這種餐巾只有大酒店才有,也許也是個紀(jì)念品。
  她把面包、奶酪、維生素、纖維素的瓶子放到餐布上,然后小心地拿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白色瓷杯。他遠(yuǎn)遠(yuǎn)一看就知道這杯子不便宜,杯沿上鑲著金邊,高貴大氣。
  
  “喝咖啡嗎?”她掏出一個導(dǎo)彈形的白鋼保溫水瓶。
  “來一杯吧?!逼鋵嵥綍r不太喜歡咖啡。
  “黑咖啡還是加奶?”
  “你喝什么我喝什么。”他深吸一口煙,把煙蒂扔在腳下捻滅。
  她長看了他一眼,用把小銀勺從一個不大的瓶子里舀咖啡。那瓶子近乎黑色,裹著深綠色的商標(biāo),商標(biāo)上的文字是一種很少見的外文?!澳愕谋o我?!彼f。他遞給她一個裝著殘茶的大玻璃瓶。她拿過來看看又遞給他?!坝梦业陌伞!闭f這話的時候她似乎猶豫了一下。
  在她低頭往杯里倒水的時候,他從她敞開的領(lǐng)口看見了一塊又白又嫩的乳房。他的身體激動起來,就像樹梢被風(fēng)掠過一樣。
  他們停車的地方是柴達(dá)木盆地的底部,裸露的石頭山上寸草不生?!罢婊臎觯臎龅米屓私^望。”她說。她站在晃眼的陽光下,用他用過的那只杯子喝著咖啡,微瞇著眼睛望著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脈。對周圍的環(huán)境他沒有什么感覺,所以無法搭話?!翱茨巧?,”她沖不遠(yuǎn)處的一座山仰仰頭,“像不像被剝了皮的肌肉?”她沒有轉(zhuǎn)頭看他,好像也不期望他回答?!耙郧斑@里是大海?!闭f完這話她嘆口氣。
  “走吧?!币娝韧昕Х人狭塑?。
  她說聲“好”就開始收拾座上的東西,收拾完了她拿出一塊面包,把它揉碎撒在地上說是喂鳥。他說沒鳥,她說沒鳥就給螞蟻。見她撿起他扔在地上的煙頭放進(jìn)塑料袋,他非常地不舒服,就大聲咳了一下,使勁向遠(yuǎn)處吐了口痰。
  他把車開得很快,心里不痛快時他總是這樣。在家他常常在深夜喝得半醉在漆黑的濱海路上飛車。他尤其喜歡急轉(zhuǎn)彎時車有點(diǎn)發(fā)飄的感覺,那`時他體會到的是仰天長嘯般的激情。
  他瘋狂地開著車,從窗邊的鏡中欣賞著車后卷起的滾滾塵煙。坐在他身邊的女人一點(diǎn)也不驚慌,反而一臉興奮的神情。“真想干了她!”他心底不斷重復(fù)著一個聲音。雖然他沒有碰過她的手,但在心里他想過了把她按在地上的每個細(xì)節(jié)。
  兩人一路無話。沉默中他們過了阿爾金山,開始在沙漠中穿行。
  太陽就要落下去了。沙漠上的夕陽在他看來不像別人說的那么特別,他有點(diǎn)累,放慢了車速。
  “你餓不餓?”她問。
  “快到了,進(jìn)市再吃吧。”他點(diǎn)上煙說。
  “停車在沙上吃怎么樣?大漠落日,難得一見的景色?!彼龘u下車窗,把頭伸了出去。
  他的心一動,嘴角帶著笑意停了車。
  “到那兒吃吧。”她指著離車不遠(yuǎn)的一座沙丘說。
  “喝不喝酒?”他從座下拿出一瓶精裝“北大倉”。
  她看一眼他手中的酒說喝,就拿著她帶的食物先走向沙丘。
  沙子沒有他想得那么松軟,他鎖上車,幾步就趕上了她。他們在沙丘的最高處面對著夕陽坐了下來。
  太陽越來越低,越來越紅。他倆一人一口地喝著白酒,酒瓶在他們的手中遞來遞去。忽然,他握住她遞瓶子的手,“我不能就這么讓你走!”
  她一動不動,垂著頭,手指涼涼的。風(fēng)把她的頭發(fā)吹起來,發(fā)梢掃過他的臉。他戰(zhàn)栗起來,推倒她,把她壓在身下。他吻她的唇,她的唇冰冷冰冷,緊閉著,像沒有生命似的。他用舌頭撬她的唇,她開始極力掙扎,左右擺著頭,躲著他的嘴。他亢奮得頭直暈,用暴力征服女人使得他心中那些原始的野性全部爆發(fā)出來。他把他按住的兩只手拉在一起,用一只手攥住,空出一只手往下摸索,就在他的手摸到她褲子搭扣那一瞬,隨著她的一聲尖叫,他的頭挨了重重的一擊。
  就像頭撞在哪兒的感覺,不太疼,只是腦子里一片空白,沒有思維沒有圖畫也沒有聲音。
  恢復(fù)視覺之后,他看見她站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在拍身上的沙土。太陽全落下去了,代替它的是一片暗藍(lán)色的云,云邊帶著一點(diǎn)金紅色。他摸了摸傷處,沒血,慢慢坐起來,“你不怕我殺了你?”聽見他的話,她轉(zhuǎn)過臉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大步走到他跟前,抬腿把一只腳放在他的胸上,他驚愕地看著她,來不及反應(yīng),任她把他慢慢踏倒。他注意到她那只腳上穿的便鞋很名貴,是真正的鹿皮,皮質(zhì)柔軟做工精細(xì),使那只腳看起來小巧優(yōu)雅。在他倒地的同時一把亮閃閃的匕首在他眼前一晃,她把那冰冷的尖刀平貼在他的嘴上,用一種聽起來很遙遠(yuǎn)的聲音說:“你不會,也不能!”那聲音低低的卻充滿了力量。在她往回tFr6jEncboiw/GYmvfDYUw==收刀的那一刻,他抓住她的手腕往下一帶把她摔在沙上。他抓著那只細(xì)膩涼滑的手腕和她對視著,她神情漠然,眼里的那種冷靜是失去了一切的絕望。不知為什么她的那種廢墟般的目光宛如一根長針慢慢刺進(jìn)他的心臟,心頭一陣銳痛,他放開了手。
  老劉臨死前的眼神就是這樣。
  
  老劉死的當(dāng)時,他把車停在一個臨近刑場的山包上,居高臨下的位置。他坐在車?yán)?,用望遠(yuǎn)鏡看著兩個人把老劉架下車,在他們閃開身的時候,他看見老劉往這邊望了一眼,那目光他永生難忘。
  老劉一定看見了這車,不過老劉想不到車?yán)镏挥兴粋€人,他lqgMCUBDoiVoozI3TDfz0w==肯定以為給他送行的是王處長。送這車給王處長是老劉一手辦的。凡這類事他都交給老劉辦,他不愿意給想整治他的人留下任何把柄。老劉也愿意辦,他以為拿別人的錢拉關(guān)系是借花獻(xiàn)佛的事兒,其實收禮的都知道誰是正主兒。在很多身居要職的人心里,老劉只不過是他的奴才。老劉的自我感覺卻很好,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個人物,以至于常在背后貶損他。
  那時,他有個做電視主持人的情人叫小梅。他和小梅是在做節(jié)目時認(rèn)識的。她長得不漂亮,但很嫵媚,正是適合做情人的那種女人。他沒想勾引她,是她甩了自己的男朋友,主動上了他的寶馬車。他們就在鋪著雪白羊剪絨的后座上做愛。那天下著大暴雨,小梅在風(fēng)雨聲中大聲喊叫著。他特別興奮,在抱著小梅的脖子和她一起大叫時,他看到遠(yuǎn)處鵝黃色的草坪,那是初春。
  他從來沒想和小梅結(jié)婚,但小梅的目的是想和他結(jié)婚。來往幾年后,小梅終于明白,他對她的興趣只是和她做愛,便心生怨恨,常和老劉一起說他的壞話。老劉把她當(dāng)作了知己,她卻把老劉說的話和做過的事兒反過來告訴他,以此博得他的歡心。他越來越不能容老劉,便想出一招借刀殺人之計。
  那天在刑場,他看見老劉那望過來的眼神,胃里一陣抽搐。幾聲槍響之后他放下望遠(yuǎn)鏡。在嘈雜的人聲車聲都消失后,他一個人又在車中坐了好久。車外的山上開著一片片粉色的桃花,從兩山交錯的地方望出去是碧藍(lán)的大海。這一切剛才還在老劉的眼里,現(xiàn)在老劉沒了,景色依舊。
  
  此后,老劉的靈魂就好像隨著那最后的目光一起附在了他的身上一樣,使他夜夜難眠,幾個月來他心力憔悴?,F(xiàn)在頭又受了傷,雖說沒出血,憑感覺也不是一點(diǎn)事兒沒有,她打的那下兒實在不輕。
  他們上了車。他沒有馬上發(fā)動車,而是點(diǎn)一根煙坐在那兒慢慢抽著。他想向她說聲對不起,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她無聲無息地坐著,他看見她在流淚。他嘆一口氣,拿起一沓紙巾遞給她,手舉了半天她也沒接。一會兒,她開始抽泣,她拚命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以至于渾身輕輕顫抖起來。他不知怎么辦才好,好一會兒才伸出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夜色像水一樣漫上來,把他們淹沒在黑暗中。
  不知坐了多久,哭泣聲漸漸沒了,只聽見沙子打到車體的聲響。他有些困倦,她推推他說:“走?”他把手剛一放到排檔上,她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心猛地一抖,一種暖暖麻麻的感覺從他的手上蔓延到全身。他屏住呼吸,生怕驚跑了那只手。他整個人變得很輕靈,飄飄地融入滿天的星斗里。
  此時此刻她是他至親至愛的人。
  
  老劉的靠山——市委的一個領(lǐng)導(dǎo)因為巨額受賄案被雙規(guī),老劉也被牽了進(jìn)去。檢察院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老劉除了行賄外還涉嫌巨額貪污。老劉的老婆幾次找他作證,讓他說有幾筆款是他給老劉的提成,他一直用各種理由避而不見。沒想到老劉把公司偷稅走私的事兒都說了出來,他原想老劉無論如何是不會說的,這些事都是老劉親手辦的,可老劉就是說了出來。辦案人員中一定有人通風(fēng)報信,把他不肯作證的事兒告訴了老劉,老劉這才拚著魚死網(wǎng)破想弄得他家破人亡。老劉不知道他的后面有比老劉知道的更大的人物在幫助他,并且和他是一損皆損、一榮俱榮的關(guān)系。結(jié)果就是他破了財,老劉靠了墻。
  槍聲響后,他沒有慶幸,也沒有難過,只是像被掏空了內(nèi)臟似的,吃了睡睡了吃。他這次出來其實是有些模糊的期望的,那就是希望能換種心情,能有什么讓生活有所改變,沒想到又出了事。現(xiàn)在他摸不透她的心思,她到底喜歡不喜歡他?如果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只是她怕他加害她的權(quán)宜之計,那他的麻煩可就大了,那是強(qiáng)奸未遂。也許真該殺了她。
  
  他一路想著,還沒想出頭緒車就已進(jìn)了敦煌。一進(jìn)燈火通明的市區(qū),她就讓停車,她要下車。他說我把你送到賓館,她說不用。她客氣地向他道了謝,拿出一沓錢遞給他說:“車費(fèi)。不知道夠不夠?”他沒接那錢,她把錢放在方向盤前面的臺上,下了車。他什么也沒說,點(diǎn)上一根煙。她對一輛駛來的出租車招招手,轉(zhuǎn)身對他再次道謝,并對他說了聲“珍重”。他沖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算是道別。
  他坐在那兒,抽著煙。她坐的出租車早就沒了影兒,他還坐在那兒,看著那沓錢,吸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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