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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人家

2011-12-29 00:00:00張克奇
時代文學(xué)·上半月 2011年6期


  一
  山是出奇地高,真讓人擔(dān)心一不留神就要把天給捅破了。
  小小的村莊就圪蹴在一塊又一塊的青石板上。別的地方的村子大都講究一個四四方方的規(guī)整,到這里卻全然沒有了什么方寸。四五十戶人家,占據(jù)著二三里長的一截溝谷,遠(yuǎn)遠(yuǎn)看去, 一座座房子就像懸掛在山崖上似的。位置高的和低的仰俯可見,咳嗽一聲都能聽的響亮,但真要串起門來,得仄仄歪歪地走上老鼻子的路。
  村子雖然已經(jīng)很是古老,卻精精爽爽地讓人眼睛發(fā)亮。山是青石疊成的,屋是青石壘成的,路和院子是青石鋪成的,渾然一色卻又層次分明,白天夜里都泛著瑩瑩的青光。石縫里長草長花,也長樹。樹有古有幼,古者蒼勁雄渾,氣定神閑,幼者腰肢纖弱,隨風(fēng)淘氣?;ㄓ袧庥械瑵馊缙G妝少婦,雍容富態(tài),淡如素面女子,清純麗質(zhì)。草是見縫插針地活潑,瘦而有骨,溝溝堰堰地瘋跑。
  居?xùn)|西兩山夾縫之間,水是村莊的靈魂。一條小溪自北而南,喂養(yǎng)著跌宕起伏的村莊。溪水就勢賦形,平平地走上十來步,就頑童取鬧般地猛地蹲一下身子,天長日久便形成了一汪汪的水灣。一個個水灣被那小溪一根繩串了,像極了一條明晃晃的銀鏈。溪水終日就那么嘩嘩地淌著,不急也不緩,像一曲聽不厭的童謠,也極像了山里漢子的性情。是漢子們影響了這溪水,還是溪水浸染了這里的漢子們呢?
  誰家俊俏的媳婦來溪邊洗衣了,一不小心被水偷去了一件紅色小褂。女子一機(jī)靈,急忙一伸手捉住,嘴里嬌嗔地埋怨了一句:沒良心的!說完就朝著村口發(fā)癡:家里那個“沒良心的”出去打工,一走就是兩個多月,真把留在家里的人給閑荒了。
  
  二
  村口的一棵銀杏樹,是村里依然健在的最年長的老者。
  山里多奇事。這樹不光年老,而且長得實在是有些奇特:腐空的樹干上竟然又長出了一棵雄性小銀杏,形成了罕見的雌雄同體的“夫妻樹”。不過村里的人從心理上實在是接受不了如此的“老妻少夫”,都管它叫“母子樹”。據(jù)說當(dāng)初先人是一起栽了兩棵樹的,一雌一雄,長果很是旺盛。后來雄的不知怎么的死掉了,雌的也從此一蹶不振,枝枯葉稀,很快就已然朽木。離去的雄樹的魂靈目睹此情景,寸斷肝腸,企求神靈把他投進(jìn)雌樹的懷抱,做了她的兒子。自此以后,雌樹又煥發(fā)了青春,枝繁葉茂,果實豐碩,每年都產(chǎn)好幾百斤呢。
  樹下有石碾。石碾也是青石鑿成的,碾棍足有碗口粗,油光精滑。銀杏樹下,石碾四周,著實是女人們的天地。山里的男人娶個媳婦并不容易,因此最疼自己的女人。重活累活上溝爬崖種地都是自個兒擔(dān)了,留著媳婦在家里燒火做飯洗衣養(yǎng)孩子。女人即使偶爾跟了去,也只是充當(dāng)個幫手和拉呱的角色。因此山里的生活雖然有些清貧,女人們的日子還是過得滋滋潤潤的。早上一覺睡到自來醒,用泉水洗了臉,煮了飯,侍候大人孩子吃過了,就虛掩了門抬腿往銀杏樹下聚攏,推碾的推碾,洗衣的洗衣,做鞋的做鞋,哄孩子的哄孩子。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么些個女人聚在一起,唱的可是一場大戲哩!時不時地一句不知加了什么油鹽的話,就能把她們笑出了淚。她們之間幾乎是沒有什么秘密的,回趟娘家都要提前好幾天就炫耀開來。要是哪天哪個突然就一整天不朝面了,大家不用打聽就知道一定是那家在外打工的男人回來了,正在家里稀罕著呢!
  山里的男人也不全是好東西。隨著外出打工的越來越多,免不了出個花心的負(fù)心漢在外拈了花惹了草,甚至回到家要和女人離婚。女人們一下子就抱成團(tuán)同仇敵愾了:這個該挨千刀的,還不如樹通情呢!罵著罵著就沉默了:人心真是隔肚皮啊。于是有心眼的就死活要跟了男人一起出去打工,天南海北都不怕。村里的一些房子于是空了。
  誰家的老母雞在大中午下了蛋,咕咕地叫個不停,攪了一村的靜謐,莫非是個雙黃的吧?
  
  三
  一年365天,至少有200個早晨是起霧的。霧是低空的云,濕濕地流動著。人在里面行走,影影綽綽,真真是騰了云駕了霧,活像入了仙境。
  一路人馬在村子中央集結(jié)完畢,便向了村外進(jìn)發(f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大團(tuán)兒,后面緊隨了的,是五六個隱隱約約的小不點。
  “大叔,你說這霧是怎么生出來的呢?”一個小不點問。
  “大叔沒什么文化,說不好,不過書上都有呢,等你學(xué)過了就知道了。”那個大團(tuán)兒回答道。
  “大伯,山外會是個什么樣子的呢?”又一個小不點問。
  “山外可好了,有高樓,有汽車,有寬闊的柏油路,男人都打了領(lǐng)帶,女人都穿著高跟鞋……哎,我告訴你們,你們可是一定要把這學(xué)上好了啊,上好了學(xué),考到大城市里去,住高樓,坐轎車,打領(lǐng)帶穿高跟鞋,那感情帶勁?。 蹦莻€大團(tuán)兒又答。
  “爹,等我走出了大山,一定把你和我娘接出去,享享福?!笔且粋€小女孩的聲音。
  “爹娘都盼著呢,不過這事不是耍嘴皮子就能耍來的,得使勁用功吶,這山這么高,不用力怎么能飛得出去呢?”答話的還是那個大團(tuán)兒。
  原來是柱子哥在送孩子們?nèi)ド蠈W(xué)呢。學(xué)校建在鄰村,說是鄰村,少說也有五六里的路程。娃們還小,自己走不放心,于是有娃上學(xué)的人家就輪流著早上送去下午接回。這是村里最莊重的一件事情,風(fēng)雨無阻,它關(guān)系著娃娃們一生的命運哪。山里的娃子要想有個好前途,只有兩條路:一是考學(xué),二是當(dāng)兵。招兵的名額少,一般輪不到這里的孩子,便只有考學(xué)了。村里前幾年考出過一個大學(xué)生,一參加工作就拿七八百元的工資呢。
  霧越來越濃,濃得對了面都看不清眉眼。一路人馬東一句西一句地說了一會兒就沒了話。靜寂的山間,只聽見他們雜亂的腳步聲。每走過一道溝底,柱子哥都要吆喝上一聲:報數(shù)!孩子們便扯了嗓子喊:麗麗1,秀秀2,紅紅3,剛子4,明明5,聰聰6。每一次喊數(shù),聲音都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很長時間。許是這溝谷實在太寂寞了,舍不得一下子把它吸掉。
  在孩子們報過了四次數(shù)之后,就到學(xué)校了。安妥好孩子們,柱子哥便一個人按原路往回返,走著走就唱起了熟悉的山歌。
  
  四
  山里多的是風(fēng),少的是土。
  那風(fēng)是順著山谷一溜兒吹過來的,分季節(jié)地溫柔著或張狂著,和煦著或冷酷著。溫柔起來討好似的給花草樹木梳發(fā)理裳,張狂起來龍走江湖倒騰得滿村雞飛狗跳;和煦起來能讓枯枝萌動了春心,冷酷起來能把石頭硬上三分。山里人熟稔了風(fēng)的脾性,該親近就親近著,該躲避就躲避著,日子就這樣在草長草衰花開花落中風(fēng)里來風(fēng)里去地散漫而悠長。
  最喜歡的是山里的風(fēng)無論是小著還是大著,都像在溪水里濾過似的潔潔凈凈,不迷人眼睛,也不讓人牙磣。就像山里人的性情,無論是緩的還是躁的,都是坦坦蕩蕩著,不欺弱畏強,也不無理爭三。不含土的風(fēng)和不摻假的人,就這么地相互交融著,守護(hù)著山村的率真、古樸和坦誠。
  風(fēng)帶給小村最大的恩惠,也許就是從四面八方裹挾而來的形形色色的植物種子了。風(fēng)滿世界地闖蕩,是見過大世面的,它最知道哪里盛產(chǎn)什么,哪里缺少什么,于是就在方便的時候隨手一擼,順手一捎,便做了大大的善者。被風(fēng)帶到這里來的種子們,定然是歷經(jīng)了萬水千山的跋涉,抗住了一路肥土沃壤的誘惑的吧。落戶到這貧瘠的山中,也許是它們當(dāng)初砸破腦袋都料想不到的。世界何其之大,種子何其之多,風(fēng)向何其多變,可偏偏就是它們被帶到了這里。世間的一切,都是應(yīng)該講究機(jī)緣的。來到了這里,方知生存的艱難,難就難在石頭太多,土太少,太薄了。半大兔子的一泡尿都極可能把它們歷盡千辛萬苦扎下的營寨沖毀。但它們從不怨天尤人,既來之則安之,生命力是超乎想象的堅韌和頑強,石頭縫里也能撐起一片天?;钕窳艘淮忠淮纳嚼锶耍偷目嗝?,全憑了倔強的努力,才得以生生不息了下來。
  
  放下午學(xué)了,一個小男孩并不急著回家,而蹦跳著到了溪邊,小心地把一只紙船放在水面上,不眨眼地看著它順流而下。那小小的船里,許是載了不少的夢想吧。
  
  五
  山里人多長壽,卻也命賤,活著時似草芥,死了如燈滅,一捧土就安葬了。
  世世代代下來,村里的墓地是越來越大了,墳頭挨挨擠擠地盤踞在村里最好的土地上。山里人最懂孝道,爹娘活著時竭力奉養(yǎng),死后也要盡量地讓他們?nèi)牒裢翞榘病Ec石頭相處了一輩子,山里人不興立碑,可哪個墳頭不是一塊無字的碑呢?
  直到去年春上,村子才結(jié)束了無墓碑的歷史,而且一有就是兩塊。立碑的那天,我正好在村里做事。那位孝子自村口開始,一步一叩地向母親和奶奶的墓地跪拜著。他的額頭每一次磕下去都咚咚作響,他的淚水打濕了每一塊青石板,把整個山村都感動得骨裂筋斷。兩塊石碑在孝子的母親和奶奶墳前端端正正地立好后,他突然向著村里的老人們重重地跪了下來:大娘大嬸們,不孝之子今天回來看望你們了。話未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就在這一刻,小村的神經(jīng)被徹底刺痛了。一位又一位老人顫巍巍地把這個孩子摟進(jìn)懷里,淚眼蒙眬地端詳著,三十二年前那個大雨滂沱之夜重新浮現(xiàn):就是在那天晚上,一位年輕的母親在自家的土炕上用盡全力生下眼前這個孩子后,大出血而亡。那時條件是超乎想象的艱難,要養(yǎng)活這個孩子真比登天還難??蓱z了孩子的奶奶,天天抱了孩子在鄰近的村里和集市上轉(zhuǎn)悠,見了奶孩子的婦女就觍著老臉湊上前去乞討:行行好,也給這孩子奶一口吧。夜里孩子餓醒,當(dāng)奶奶的就把奶頭塞進(jìn)孩子嘴里,讓他吮著睡下,奶頭被咬得整天都腫著。這孩子雖然命苦,卻也命硬,居然就這么活了下來。操勞過度的奶奶隨爺爺去了后,父親便帶了他投奔了遠(yuǎn)在東北的一門親戚,在那里重新組建了家庭。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孩子長大成人,也算爭氣,娶妻生子成了小家立了小業(yè)。年齡愈長,他就越發(fā)地念想母親和奶奶,母親拿自己的大命換了他的小命,奶奶也為自己折了壽,每次想起這些他心里都愧疚的不行。于是就省吃儉用地攢錢,一門心思地要回老家給二老立上塊碑。
  人生人真是過鬼門關(guān)啊。于是就有人說了:山里人不怕死,最怕的卻是生。
  不知為什么,出行在外,每次看到石碑,無論是村碑還是墓碑,也無論是大是小,我都要不自覺地想起那位孝子為母親和奶奶立碑的情景來。那碑雖然是石頭刻成立在了那里的,卻分明是時時揣在孝子懷里的一塊心碑啊。
  新的一天又到來了,陽光普照大地。我笨手笨腳地燃起灶火,只想好好地給父母做一頓飯。
  
  六
  村民們最主要的經(jīng)濟(jì)來源,是柿子。
  那些柿子樹大部分少說也已經(jīng)栽下幾十年了,粗壯,高大,漫山遍野地長著。它們好像不喜歡群居,這里一棵那里一棵地都離得很遠(yuǎn),像極了一位位耀武揚威的諸侯,又極像了那些獨來獨往的虎豹。據(jù)說有力量的東西都是這個樣子的。因為自身的強大,它們用不著成群結(jié)隊。我常常佇立在某個地方長時間默默地凝視它們,它們飽滿的枝干猶如父親的胸膛,讓我感覺厚重和踏實,傳達(dá)給離群索居多年的我一種生命的信念和力量。
  秋天是村民最忙碌和高興的季節(jié)。在秋天里,一切都成熟了,每一棵柿樹上都掛滿了數(shù)不清的小紅燈籠,點燃了靜寂的山野和平淡的生活。記得賈平凹先生曾說過:成熟了的東西是受不得用手摸的,一摸就要掉呢。賈先生真是一個參透了天機(jī)的人。柿子尤其如此,它的柔骨蜜心讓你實在是不能隨便地用手去摸,要摸,也得同時用另一只手在底下接了。要是不小心讓它掉到了地上,立馬就變成一攤黃湯爛泥。摘柿子是最能檢驗一個人的細(xì)致和心性了,心太急了不行,手太粗了不行,不講究點技巧也不行,活像了男女之間的談情說愛,得悠著點。
  當(dāng)柿子一樹一樹地摘下來,一筐一筐地挑下山,一車一車地拉出去,一沓一沓的票子也就拿到手了,來年的日子便有了根底。所有的柿樹,此時都像了產(chǎn)后的孕婦,虛脫但自豪著。及至深秋,樹葉全部落光,幾枚或大或小的柿子再也無藏身之處,在樹頂枝末裸裸地晶亮著,似一個個淘氣的丫頭。村里有年輕的后生領(lǐng)了女朋友回家,嫌看新人的太鬧,怕羞,就在午飯后牽了手到山上溜達(dá),說些濃情蜜意的熱辣話。男孩子為討女孩歡心,一眨眼工夫就手腳麻利地攀上了樹,要摘柿子給她吃。女孩偎在男孩懷里被指導(dǎo)著,用櫻桃小嘴把柿子輕輕地咬開一個小口,縮脖而啜,還沒等用力就全吸了進(jìn)去。喝罷柿肉再對著那小口輕輕一吹,柿殼便又恢復(fù)了原樣,好玩極了!
  
  七
  家家戶戶都養(yǎng)花。你若去的是時候,每個小院里都色彩斑斕著。怕是山里的日子實在是有些單調(diào),人們便栽了這花草,做的一番自我調(diào)節(jié)吧。
  絕少奇花異草,多的是大路貨,什么月季啦,芍藥啦,夾竹桃啦,雞冠花地瓜花啦,等等,好種植花期也長。栽花的地方和器具也極其不講究,隨便一個墻旮旯,隨手撿來的一個破盆爛罐,都被充分利用了。好在那花草也不在意,入鄉(xiāng)隨俗,隨遇而安,長的都水靈靈的,一如村里的妹子,也潑辣辣的,隨了山里的媳婦。
  常常做些無端的猜想,想這花草也許就是上帝派遣到人間的一個個使者吧。一個不管活得多累的人,只要看到一朵花正燦燦地對著自己微笑,怎會不動了心思,覺得了美好和希望呢。
  花兒雖美卻不能言語?;蛟S正是因為太美了,上帝才讓其一直保持緘默,怕她們一開口就把世間男子的心給攪亂了。村里的姑娘小瑩也許就是因為長得太美而被上帝誤作了花兒的。不能說話的小瑩是村里最惹人愛憐的孩子。好在她是一個極有心性的人,雖然口不能說話,但眉眼里都透露出一般人所不具備的聰穎和靈性。因了這些美好的品質(zhì),她非但沒有怨天尤人,自暴自棄,反而憑了自己的聰慧和心靈手巧自學(xué)了小學(xué)課本,學(xué)會了刺繡。她的刺繡從不繡人,只繡花。也許她和花真是孿生的姐妹呢。小瑩是在二十三歲那年春天被山下的一個帥氣的小畫家給娶走的,婚后夫妻合唱,開了一家小小的工藝品店,日子過得很是不錯。
  在我活得最失魂落魄的時候,曾以一家報社特邀撰稿人的身份專門采訪過小瑩。其時她和丈夫已經(jīng)開起了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工藝品加工廠。許是同病相憐吧,她的廠子里招收了十幾個聾啞女孩。她教給她們繡的也只是花,含苞欲放的花,燦爛開放的花,都是傳了神的生動。一群花一般的女孩,整日里繡的又全是花,即便本身不是花胎,也要被度了呢。我與小瑩的交流全靠了筆和紙,她的字不漂亮,卻每一句都彌漫了花香的芬芳。采訪即將結(jié)束時,我讓她談?wù)勛约簩θ松目捶?,她歪著頭很認(rèn)真地想了好一會兒,在紙上寫下了這么一句話:生命是需要用心來經(jīng)營的。
  那天中午,我謝絕了小瑩和她丈夫的宴請,一個人悄悄地回到那個小山村,餓著肚子在小瑩長時間生活過而今已經(jīng)空蕩了的那個院子里靜靜地坐了一下午。小瑩當(dāng)年栽下的花雖然少了管理,卻仍在滿院子活潑潑地開著。這個聾啞的女子也許并不知道,她所用心開放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美麗,也在無意間點燃了一顆顆悲苦的靈魂,包括她身邊的那些女孩,也包括我和許許多多受了她影響的人。
  
  八
  山里人怕下雪,大雪封山哪。
  盡管不受歡迎,雪還是年年都會如期而至,一點點地把村子填暄了,美白了。大雪多半是在夜里落下的,往往先是白天里下一場小雨,權(quán)當(dāng)是作了一些鋪墊,夜里雪就大踏步地來了。一開始是些刷拉刷拉的雪粒子,很快就大片大片地鵝毛般了。山里的夜靜極了,靜得連雪花的簌簌聲都聽得真切。
  待到天明推門一看,這世界真的是銀裝素裹了。多么耀眼的白啊,晶瑩、潔凈,直達(dá)人的內(nèi)心。落光了葉子的樹木,臃腫粗俗的草垛,銳氣十足的棱石,都因了這雪而變得圓潤、肅穆了很多。像一顆顆正在沉思的孤寂的魂靈。我披上外套走出屋子,腳底下發(fā)出清脆極了的響聲。許多年了,日日奔波在城市的柏油路上,我從未聽到過自己的腳步聲,一大段又一大段的路,走過了就走過了,留不下什么痕跡。而現(xiàn)在,我的每一腳都那么深刻地印進(jìn)了雪里。每走十幾步,我都要停下來,轉(zhuǎn)過身子,久久地凝視它們。
  
  我原以為自己起得最早,卻沒想到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了另一行腳印。我循著那腳印走去,在一座小山頂上見到了趙傳大叔,他的懷里緊抱著一件火紅的棉襖。我知道,他一定又是在等他那瘋婆娘了。他的婆娘離家已經(jīng)近十年了,是在一個雪夜里突然瘋掉出走的。女人變瘋的原因不明,老人們猜測說肯定是被趙傳傷過的那只狐給做了魔法的。山里自古以來就多出奇事怪事,許多事情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病急亂投醫(yī),人急亂拜佛,一籌莫展的趙傳大叔聽信了老人們的話,于是很是破費地請了一個頗是有些名氣的神婆來,那神婆燃起香火,嘴里念念有詞,不一會兒就有神靈附了身。果然是應(yīng)了老人們的猜想。狐是多么有靈性的動物,是隨便傷害的嗎?趙傳大叔磕頭作揖,乞求神靈給指一條明路,神靈告訴他當(dāng)年被他槍擊的是一只母狐,逃回去不久就死了,于是那公狐就把他的婆娘給召了去侍候自己,怕是再也回不來了。趙傳大叔并不死心,到處尋找了很多年,終于還是沒能找得到。他幻想等那公狐老死了,一定會在某個雪天把他的婆娘給還回來的,于是每次雪后他都要到他傷害過那只狐的山頭上癡癡地等著,懷里抱的那件紅棉襖,是他的婆娘當(dāng)初的嫁妝。
  那個清晨,我同趙傳大叔說了很多的話,希望他能走出迷信的陰影,放棄幻想,開始新的生活,但他的一句反問讓我啞然了:你大嬸身體壯的像頭牛,也沒生什么病,沒受什么刺激,怎么說瘋就瘋了呢?你是有大學(xué)問的,你給我一個信服的說法吧?我沉默了。世上的很多事情,的確是人所無法參的透的。起風(fēng)了,刀子般地凜冽,我勸大叔回去,他卻不肯:你先走吧,我再等等,說不定你大嬸一會兒就回來了呢?我只好一個人走下山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九
  滿山滿溝都是路,彎彎曲曲地縱橫交錯著。
  這么多的路,都是從村子里輻射出來的,雖然多,卻條條都在山頂隔斷了,人被圈得只能在山里打轉(zhuǎn)轉(zhuǎn)。日子被這蜘蛛網(wǎng)網(wǎng)得有些心焦,一輩子又一輩子的人都在這些羊腸道上反反復(fù)復(fù)地走老了。
  要把日子從這山里過出去,就必須開出一條寬闊的路。但要修路,卻又何其艱難。山里的石頭老筋老骨地硬啊,硬得鐵鎬都畏它們八分。唯一能欺得住這頑石的,是村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因了這樣強烈的向往和追求,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一場開山辟路的攻堅戰(zhàn)終于打響。全村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陣,用釬子鑿,用錘頭砸,用脊梁背,用筐子挑,一點點地向山外延伸著。傳說中的愚公和他的子子孫孫們在這里重現(xiàn)了。為了犒賞村里的壯漢們,老光棍德忠大伯一咬牙把喂養(yǎng)多年的一只羊宰了,老寡婦秀芹大嬸也含著淚把十幾只老母雞全給煮了。他們都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即使路修好也走不了幾回,走不了多遠(yuǎn)了,可他們卻甘心情愿地為此付出了。在山外人的眼里,一只羊幾只雞也許算不上什么,可對于德忠大伯和秀芹大嬸來說,卻幾乎是傾了家蕩了產(chǎn)的。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壯啊。
  一條寬兩米,長四里的路,一村人整整修了五年。德忠大伯和秀芹大嬸最終沒能熬到路修好的那一天,相繼辭了世。但人們并沒有忘記他們。道路竣工的那天,村里兩個最壯實的漢子分別捧了二位老人的遺像,率先在那路上走了一個來回。他們身后緊跟著的,是全村的父老鄉(xiāng)親。
  道路一通,山門就唰地打開了;山門一打開,村莊就生生地活了。村民們有的搞起了養(yǎng)殖,有的做起了買賣;村里有了第一輛自行車,第一輛摩托車,第一臺拖拉機(jī)。山里的人走出去了,山外的人也走進(jìn)來了,收山果的,買山雞的,招工人的,送科技的,都呼啦啦地往里涌。村子有了人氣,也就多了靈氣。記不得是哪一天了,有人注意到了這里的好,竟然帶了家人朋友來游玩。村民對外來的客人格外熱情,自告奮勇地給他們當(dāng)導(dǎo)游,請他們吃農(nóng)家飯菜。那里面偏偏有個喜歡舞文弄墨的,回去后乘興揮動了生花妙筆,寫了篇文章發(fā)表在市里的日報上,把小山村的環(huán)境特點風(fēng)土人情全給介紹了出去,游客自此絡(luò)繹起來,給小山村帶了更多的信息和商機(jī)。
  村里有人買上轎車了,喜慶的鞭炮噼里啪啦地鬧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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