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言 “街子天”(街天)是趕集的日子,這天,四方八面的人們帶著自己的產(chǎn)品,集中到街子天上,有賣有買。也有的只是到街子天,會會朋友,喝杯蓋碗茶,吃碗米線。街子天總是人山人海,異常熱鬧。
在云南貢山縣茨開鎮(zhèn),冬天的清晨時常有濃霧穿街繞弄,將小鎮(zhèn)置于一種不可言說的美麗之中。然而街天的傳統(tǒng)已在此地消失。這里街市繁華,商鋪固定。
一周7天的街天,就在沿怒江公路的某些村鎮(zhèn)。在路上的時候,我從一個福州木材商人處得到了張“街天地圖”。以向山民出售商品為生的小商販就是依靠它,輪換在一個又一個的集鎮(zhèn)。
作為最大、最隆重的街天所在地,福貢縣城上的帕鎮(zhèn),每月逢5、逢10便有場街天;六庫縣城則是每周六、周日兩天。這不僅方便了那些流動的商販,也使得沿江車行的每一天都有可能遭遇一兩場因街天造成的擁堵。在我到達怒江的第一天,便見識了六庫的街天。地攤、車廂、臨時大棚,到處充斥著城市中已無市場的劣質(zhì)廉價商品。自怒江兩岸高山而下的山地農(nóng)民,背簍里裝了木薪、野果、野菌、蘭草、蜂巢,衣上粘著濕泥,成群地徜徉在街頭。女人和孩子則把出售的土雞端架在臂彎里,將雞蛋擺放在茅草中,將裝了野蜂蜜的塑料桶拎在手上,用期盼的眼光注視著可能購買的顧客,卻并未因此學(xué)會主動叫賣。他們只有賣掉手中的山貨,才能變?yōu)轭櫩?,換回腈綸衣衫或者孩子們要交的書本費用。
我坐在路口,喝著加了蜂蜜和冰塊的鮮榨檸檬汁,努力辨認(rèn)這些黑得發(fā)亮的人可能的民族:傣族、白族、景頗族、普米族、納西族,還是傈僳族。這是在怒江南部海拔低至3500米左右的六庫瀘水地區(qū)才會出現(xiàn)的狀況。再向北行至福貢,傈僳、怒族占據(jù)了主導(dǎo)位置。等行到貢山,傈僳、藏族、怒族和獨龍族,盤踞了更高海拔中的領(lǐng)域。
上帕和鹿馬登的街天,保持了更濃郁的地方民族——傈僳族特色。戴“歐勒”帽和佩長砍刀的男女明顯占據(jù)了趕街天的大多數(shù)。地攤上堆成山的解放鞋和塑料涼鞋;鞋攤對街是賣弩弓的攤位,大小各異、新舊不等的弩弓和熊皮箭袋雖然鮮有生意光顧,攤主仍全神貫注于手中新弩的制作。手不離弩,曾是傈僳男人的真實寫照。涂了“草烏”的箭頭可以讓虎豹黑熊頃刻斃命。如今大獸難尋,且受到保護,弩弓的使用價值和市場日漸式微,賣砍刀、竹杯的攤主就好過許多。
我遇到的最熱鬧的街天在洛本卓。洛本卓的街天最有本事引起過往司機的憤怒和叫罵。穿山而過的公路既是交通要道、村鄉(xiāng)主街,又是街天所在地。中午時分,道路已被圍得飛不過一只蜜蜂。車輛抵著人馬的脊梁,寸步難行,更多的人仍沿著河邊山谷,源源不斷地從四周匯集過來。鳴笛和咒罵的聲音只能更加增添集市的快樂,傈僳人陶醉地穿行于雜亂無章的商品攤鋪之間。
商販急于向這些幾近赤貧的山民推銷自己的貨物,然而山民必須先將自己從大山得來的東西賣出,才能再做回買家。也許還要經(jīng)過幾次這樣的街天,他們才能買回一件樣式時髦而縫制蹩腳的西裝,或者將相中的豬仔抱在懷里返回山中的家。小規(guī)模的馬幫也開始加入貿(mào)易,翻越茶馬古道換回的粗鹽銷路很好,建材空心磚和石棉瓦更受山民的歡迎。這一切使得每周一次的街天變得無比隆重、緊要。
在我看來,趕街天的每一個人都如此生動獨特,都是故事的主角。
(摘自海南出版公司《獨步邊疆:那些鮮有碰觸的隱私世界》 作者: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