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成
(中國計量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文學(xué)研究
V.S.奈保爾政治立場略論
高照成
(中國計量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001年度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V.S.奈保爾的政治立場頗為復(fù)雜。依據(jù)西方語境中對于知識分子政治立場的區(qū)分,奈保爾既不屬于“左派”,也不能被劃為“右派”;獨立的觀察視角和作家的使命感使他說出了那些看似“政治上不正確”(politically incorrect)的話語。與此同時,隨著閱歷的累積和思想的發(fā)展,奈保爾以前的一些激進觀點也處于不斷的修正之中。
V.S.奈保爾;左派;右派;第三世界;普世文明
2001年度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V.S.奈保爾是一位以揭露和批判見長的作家。單就創(chuàng)作才能而言,大部分論者持褒獎態(tài)度,但在談到其政治立場時,夸贊聲就沒有這么多了。就對其作品的反應(yīng)來看,在全球范圍內(nèi)大致存在著三種態(tài)度:一類批評家認為奈保爾說出了廣大前殖民地國家和伊斯蘭世界的真相,是“當代最有才華的,最誠實的,最正直的作家”,[1]“毫無疑問是用英語描寫第三世界混亂狀況的最杰出的闡釋者”,[2]對“有瑕疵的文明的評判精確到了極點”。[3](P.59)而西方的文化“左派”、許多西印度群島、印度和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的作家則對其持深深的懷疑和批判態(tài)度,認為他背叛并傷害了自己的出生成長之地特立尼達和祖先之邦印度,并對伊斯蘭世界進行了詆毀。著名后殖民理論家愛德華·W·薩義德及曾執(zhí)教于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xué)的印度裔作家C·J·沃利亞等人就屬此類。薩義德在談到奈保爾的《超越信仰》時,認為他是一個與穆斯林世界為敵的人,說他早已停止了思想,變得沒頭沒腦,唯靠聲譽過日子,“事實上他已變成一個代人寫作的捉刀人”,[4]寫作只能是浪費才能。在另一篇名為《來自第三世界的苦澀報道》的文章中,薩義德又說奈保爾不啻是一個拾荒者,“說奈保爾似一個拾荒者,是因為他現(xiàn)在喜歡毫無同情心地來展示后殖民歷史的破敗與蕭條……”[5]還有的評論者刻薄地說他“屬于有色人種,卻想當白人”,[3](PP.121-122)或者把他視為“新殖民主義與帝國主義的可鄙的走卒”。[6]此外,還有人就奈保爾的政治傾向構(gòu)想出了一個新詞Naipaulacity(奈保爾式立場),用以代指奈保爾對于西方文化帝國主義的擁護態(tài)度。[7]
除以上兩種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之外,還有一些西方的觀察家通常也承認奈保爾的(政治)態(tài)度是有問題的,但同時辯稱他卓越的寫作才能已彌補并抵消了其他的一切。面對這些爭議及可能引發(fā)的危機,奈保爾曾回應(yīng)說:“大家有著一種對我極為有害的傳言——說我是反動的,說我對于進步運動毫無同情心,說我是一個冷酷的鐵石心腸——這些全屬無中生有之詞。世人常常輕易地為你劃出界限。因為你不是左翼的,他們就不假思索地把你歸入右翼?!彼又忉屨f,這種傳言的原因源自“我在50年代沒有對發(fā)生在英國的形形色色的進步運動表示贊賞。我沒有盡力為他們喝彩。很多運動后來證明是包含有腐敗墮落的種子的。另一方面,那些沒有讀過我作品的人可能會認為我是一個極端左派的人……”[8](P.20)然而,盡管奈保爾對別人有關(guān)自己政治態(tài)度的說法和猜想提出抗議,但他的確時不時地在作品或言行中對廣大前殖民地和第三世界國家的非殖民化、本土化運動以及發(fā)生在英國本土的解放運動表現(xiàn)出了尖刻嘲諷、無情批判和冷漠超然的態(tài)度,尤其當他觀察到發(fā)生在這些國家的經(jīng)濟衰敗、文化依附、種族屠殺、政治獨裁和種種不人道行為時。批評家羅伯特·海門威認為,作為一位來自第三世界和前殖民地國家卻在原殖民宗主國中心接受高等教育并定居的知識分子,奈保爾“有一種客觀冷靜的視界(vision),并且認為表達這一視界是一位作家理所當然的責任”。[9]
然而,奈保爾本人卻極力否認自己有任何特定的政治立場。他認為作為一個來自偏遠而微不足道的特立尼達殖民地的印度移民后裔,他的家族和他本人都是遠離權(quán)勢和政治中心的。在被授予諾貝爾文學(xué)獎之后的第二天,他與分別在1991、1995和1999年獲得同一獎項的南非作家納丁·戈迪默、愛爾蘭詩人西默·希尼、德國作家君特·格拉斯一起應(yīng)邀在斯德哥爾摩皇家圖書館進行了一場以“作家與世界”為主題的電視訪談。談話中,其他幾位作家很快把原定的主題轉(zhuǎn)向了政治,只有奈保爾一人試圖抵制這一轉(zhuǎn)向,并申辯說自己是非政治的:他說自己只是在寫人,或許他本人的寫作太過于膚淺了。大概是沒能領(lǐng)會到奈保爾語氣中的反諷意味(在奈保爾看來,寫人及其本真的生存狀態(tài)遠不是膚淺的;事實上,這恰恰是每一個嚴肅的作家都應(yīng)該擔負的職責),戈迪默立即對奈保爾有關(guān)自己是“非政治的”的說法提出質(zhì)疑:“你(指奈保爾,筆者)的童年生活在殖民統(tǒng)治下的特立尼達度過,這一事實本身就是關(guān)乎政治的!”[10]
當然,戈迪默的說法不無道理,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在現(xiàn)代社會中,每一個個體都是與特定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的。而奈保爾在英國統(tǒng)治下的特立尼達殖民地長大,這一事實本身的確就具有不少的政治意味。奈保爾的早期三部曲《靈異按摩師》《艾爾維拉的選舉權(quán)》《米格爾街》和重要代表作《畢斯瓦斯先生的房子》都是以處于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的特立尼達為背景的;而稍后的重要作品如《在自由的國度》《河灣》、“印度三部曲”及“伊斯蘭游記”等則反映了黑非洲、印度及伊斯蘭世界民眾的生存狀態(tài)及那些地區(qū)混亂的政治和歷史。而反映殖民主義的統(tǒng)治和第三世界國家的現(xiàn)狀本身就是在書寫過往的和當今的政治。因此,戈迪默的上述言論自然很有道理。這些話表面上看似對奈保爾否認自己具有政治立場的觀點構(gòu)成反駁,內(nèi)在地卻是對其作為一個來自前殖民地作家所取得的杰出文學(xué)成就作出了褒揚和肯定。而就奈保爾本人來說,雖然他不愿承認自己寫作中的政治傾向,但他許多作品中的言辭及在受訪中的言論卻明白地傳達出他對于前殖民地國家政治和社會狀況的密切關(guān)注。而正是這些“出格”言論及其一貫特立獨行的性格因素使得他成為了當代英語世界一個備受爭議和關(guān)注的熱點作家。由此也引發(fā)了世界各地的批評家和廣大讀者對其真實政治立場的紛紛猜測。
那么,奈保爾究竟是不是政治的呢?應(yīng)該如何界定他的政治立場呢?這一界定又是否具有意義?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需要更加具體地審視一下奈保爾在前殖民地和第三世界的問題上都說了些什么,尤其是在他那些涉及西印度群島(特立尼達)、黑非洲和印度題材的作品中。作為一個定居在原殖民宗主國的來自邊緣世界的知識分子,奈保爾在多年的文化旅行中,走遍了西印度群島、印度、黑非洲和亞洲伊斯蘭國家的廣大地區(qū)。之后,他在作品中探究了這些曾被征服和殖民過的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和現(xiàn)狀,展示了它們在后殖民時代的弊癥和傷痛,尤其是那些構(gòu)成民族之整體的個體的命運。奈保爾認為他是以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作家的良知,揭示了那些地區(qū)許多顯露著和隱蔽著的非人道和不合理?!坝《热壳?即《幽暗國度》《印度:受傷的文明》和《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三部紀實性作品,便是他多次探訪祖先之邦后寫成的。其中許多篇幅描寫并評述了母國的貧窮、落后、愚昧、臟亂、自欺欺人、種族隔離、宗教沖突等現(xiàn)象;批判了印度社會中根深蒂固的排外觀念、“自我中心感”、狹隘民族主義等他稱之為“印度特色”的東西。印度知識界曾因此而對其猛烈抨擊,但奈保爾對自己的作品不但未作任何道歉,反而表示:“我不是給印度人寫作的,他們是不讀書的。我的書只是在自由、文明的西方國家里流通,在原始的社會里是沒有市場的?!盵3](P.47)他還曾先后兩次去印度尼西亞、伊朗、馬來西亞、巴基斯坦四個非阿拉伯的亞洲穆斯林國家進行近距離的宗教文化考察,寫下了《在信仰者中間》和《超越信仰》兩部游記作品。在這兩本書中,他譴責上述地區(qū)的領(lǐng)導(dǎo)人利用當?shù)孛癖姷淖诮糖榫w對抗西方文化,刺激并煽動國內(nèi)的民族主義情緒。更為廣大第三世界知識分子所詬病的是,他還堅稱文明是分層級的,其中有著原始與現(xiàn)代、落后與進步的區(qū)別,從而高度評價以當代英國文明為代表的西方文明。他認為正是自己接受的英語教育和殖民政府的一筆獎學(xué)金把他送到了英國,并讓他實現(xiàn)了父親和自己兩代人共同的作家夢。
1990年10月30日,奈保爾曾受邀在美國的曼哈頓政策研究院做了一場題為“我們的普世文明”(Our Universal Civilization)的演講,其中他提到:“如果我不得不對普世文明加以描述的話,我會說它是那一給了我激勵并使得我產(chǎn)生了寫作念頭的文明……這一文明使得我進行了從邊緣向中心的旅行……”[11]在談到第三世界國家面臨的困境時,他堅持以西方國家的價值觀來分析問題,并明確指出:雖然殖民統(tǒng)治給前殖民地國家?guī)砹司薮蟮奈幕鹗幒徒?jīng)濟破壞,但是這絕不能成為當代第三世界國家野蠻愚昧、貧窮落后的全部理由。他進而認為,一些后殖民國家的狀況其實比殖民統(tǒng)治時代更壞更糟:強權(quán)人物的獨裁統(tǒng)治、政府部門的貪腐無能、國民教育的普遍缺失、傳統(tǒng)文化的過時守舊,以及眾多對專制政府俯首帖耳的御用文人等。他甚至還曾以極端偏激的態(tài)度宣稱:第三世界幾乎沒有知識分子。[12]
然而,對于非洲和其他(新興)第三世界國家的社會和政治現(xiàn)狀,西方“政治正確”派或稱“左派”知識分子一般是抱持一種理解、接受、尊重甚或贊美的態(tài)度。他們認為世界上不同的國家和地區(qū)可以有與自身狀況相適合的社會文化和政治文明;反對把西方國家的價值觀和政治制度強加于其他國家。這也與當今世界所倡導(dǎo)的多元文化和文明和諧共存的理念相一致。然而,特立獨行的奈保爾顯然是與當今世界的這種主流價值觀格格不入的,并對那些贊美第三世界的說法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在《河灣》中他曾寫道:“我感到很意外,有些(歐美)報紙竟然為……屠殺說好話。不過……人就是這樣,對自己不真正感興趣或不必親身去生活的地方就會有這種態(tài)度?!跞鈴娛车默F(xiàn)象是非洲這片土地上的古老法則?!盵13](P.29)在奈保爾看來,后殖民的非洲只是一片族群相殘、政治獨裁、生活貧苦的野蠻叢林。他還借《河灣》中的主人公之口憤懣地說道:“非洲是個很大的地方,叢林足以掩蓋屠殺的聲音,泥濘的河流和湖泊足以沖走淋漓的鮮血?!盵13](P.3)在被問及對于非洲的看法時,奈保爾曾悲觀地說:“非洲沒有未來?!盵3](P.49)在談到他的出生成長之地特立尼達時,他也曾這樣說過:“由于種族構(gòu)成的多元化,特立尼達從表面上看可能會給人以復(fù)雜的假象,但對任何了解它的人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單一無知、對藝術(shù)不感興趣的殖民地而已……在這里,只有一個人的怪異才能使他引起大家的注意?!盵14]“在我的海島上沒有什么東西有趣味,甚至陽光也具有一種殺害生命的性質(zhì)……”[15]在談到西印度群島的歷史和獨立之后的特立尼達時,他說:“歷史的形成是基于成就和創(chuàng)建之上的,但在西印度群島卻毫無創(chuàng)建可言……現(xiàn)代性在特立尼達被證明是一種極端的東施效顰(susceptibility),這里的人們對于自身毫無把握、沒有自己的品位和處事風格,急切地渴求著來自外部的訓(xùn)導(dǎo)(instruction)。”[16]
這樣,作為一個來自第三世界和前殖民地國家的知識分子,奈保爾批評、抨擊并嘲諷了包括母邦印度、伊斯蘭文明、非洲及西印度群島在內(nèi)的廣大國家和地區(qū)的社會、政治和文化。其中一些過激的言論自然要招致這些國家或地區(qū)政府及知識分子的回擊。但奈保爾從不掩飾自己令人極難接受的偏見與傲慢。而他的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與傲慢又來自于他在殖民宗主國接受的教育、他所目睹的西方物質(zhì)文明的發(fā)達和政治文明的成熟。雖然在膚色、血統(tǒng)和外表上屬于一個典型的印度人,但奈保爾的思想觀念和看待問題的方式顯然已經(jīng)完全西方化了。作為祖先之地的印度文化和出生成長之地的特立尼達文化在他看來都不僅是微不足道的,而且已經(jīng)成了各自文明發(fā)展的障礙。正因為與這些地區(qū)文明和文化的淵源關(guān)系以及西方文明的耳濡目染,使得奈保爾可以比本土作家和其他西方作家更清楚地看到這些第三世界國家或前殖民地國家的弊端和癥結(jié)所在。
那么對于西方國家,他又抱持一種什么態(tài)度呢?他是否真的如有些人所說是新殖民主義的代言人?答案無疑是否定的。盡管他曾把倫敦看作他的“大都會的中心”,并非常喜歡他位于英格蘭威爾特郡鄉(xiāng)下的家,卻以一張永久性技術(shù)簽證而居留在英國。他在那里遭受過種族偏見并深深地體會到作為一個來自前殖民地的知識分子的背井離鄉(xiāng)之感。他曾說生活在英國有一種被閹割的感覺——“我被局限在一個比以前知道的任何地方都更小的世界里,我變成了我的公寓,我的書桌,我的名字?!盵8](P.18)他還一度把英國描述為“一個充滿二流國民的國家——差勁的政客、邋遢的作家和狡詐的貴族”,形容美國為一個“暫時從電視機前走開的民族”。[17]當然,最為重要的是,他對于殖民主義統(tǒng)治在經(jīng)濟、文化、心理等方面給前殖民地國家?guī)淼臒o法彌補的傷害和破壞是一貫地感到痛惜的。因此,武斷地認為奈保爾屬于右派是不恰當?shù)?他本人也永遠不會接受這一標簽。當然,就言行看,他更不可能屬于(文化)左派。
然而,從奈保爾個人的角度來說,作為來自前殖民地國家的作家和知識分子,他旅行、觀察、并且按照自己的真實意圖進行寫作。他認為自己沒有依附于任何階級、政黨或利益集團,更不是某一國家或民族的捉刀人和傳聲筒。因此,“不代表任何國家”。[18]
盡管奈保爾是一個廣受爭議的專家(事實上,一些論者在談到奈保爾時有刻意回避其政治立場之嫌),但2001年度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最終還是授予了他。除了上文提到的其在創(chuàng)作方面的才能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作暴露了前殖民地和一些新興第三世界國家在當代發(fā)展進程中存在的諸多弊端和問題,并由此履行了自己作為一名作家的責任。不可否認,奈保爾在一些問題上的觀點和看法的確值得商榷,有的甚至是錯誤的;但不能因此就認為他是新殖民主義的代言人或是為殖民統(tǒng)治做了辯護,因為他對于前西方殖民宗主國的歷史和現(xiàn)狀也同樣有過嚴厲的批評。事實上,西方的反對者們在談到奈保爾的政治態(tài)度時雖言辭激烈但說到證據(jù)時卻往往含糊其辭。卡爾·米勒在談到奈保爾時只是說,“你感覺到他是帶有偏見的”。[19]蘭登戈·懷特也認為:“奈保爾的政治和社會態(tài)度不能被認為是不相關(guān)的”,[20]然而他卻幾乎沒能對這種相關(guān)性具體是如何體現(xiàn)的做出進一步的分析。
奈保爾通過自己的作品和言行對于世界上一些國家的政府和宗教團體表達了自己的憤懣及看似可望不可及的希望。
在1990年曼哈頓政策研究院演講的結(jié)尾,奈保爾曾說:“這一追尋幸福的理想是普世文明對于眾多處于其之外或周邊的人們具有強烈吸引力的關(guān)鍵所在……這是一種靈活的/可伸縮性的思想。它適合于全人類?!盵11](P.521)如果說奈保爾僅因西方文明使其從邊緣來到了中心并幫其實現(xiàn)了自己的作家夢及伊斯蘭信仰的某些“缺陷”就認定西方文明具有普世性是極端偏頗的話,那么他最后的這一關(guān)于“追尋幸福的理想”的表述則還是有其價值的。他認為普世文明應(yīng)該是一種激勵個體追尋自己的幸福并為之提供實現(xiàn)手段的文明。而對幸福追尋的程度和實現(xiàn)途徑則因個體自身情況的差異而不同。但對幸福的追尋卻應(yīng)該是不同意識形態(tài)、不同宗教信仰和不同種族的人們所應(yīng)該享有的共同權(quán)利。因此,尊重個體的這一權(quán)利并能夠為之積極提供實現(xiàn)途徑的文明便被奈保爾認為是具有普世性的了。就這一點來講,奈保爾所宣揚的普世文明還是有其一定的積極意義的。
綜上所述,初步得出的結(jié)論是:奈保爾的政治立場是頗為復(fù)雜的;他很顯然地不屬于左派,但也不能被劃為右派。復(fù)雜的文化身份和在廣泛游歷中所親眼目睹的現(xiàn)實及作家的責任感使他形成了自己對于文明、進步、歷史、宗教等問題的看法并坦率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思想的發(fā)展和閱歷的進一步豐富,奈保爾以前的一些激進觀點也處于不斷的修正之中。這尤其表現(xiàn)在他對母國印度和在非洲發(fā)展問題的看法上。在《幽暗國度》中,奈保爾眼中的祖先之地是無處不在的貧困、丑陋和混亂,首次母國之旅帶給他的只有震驚、憤怒、疏離、鄙夷與失落。但在分別相隔13年與25年之后出版的其他兩部作品《印度:受傷的文明》和《印度:百萬叛變的今天》中,奈保爾結(jié)合印度的具體歷史對于自己以前的一些激進觀點進行了反思,進而認為:當代印度的社會習俗與文化現(xiàn)實是由千百年的歷史累積造成的,強大的歷史慣性所遺留下的種種弊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得到消除。因此,以歷史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西方的價值觀去衡量印度是有失公平的。與此類似,本世紀初的一次訪談中,奈保爾對于當代非洲問題也表示出了自己的理解和同情,認為非洲的部落文化和政治現(xiàn)狀是有其特殊性的,一味地以歐美社會的標準去評判非洲社會是沒有意義的;與此同時,殖民主義的政治壓迫、經(jīng)濟掠奪和文化奴役都是造成當今非洲社會無法步入“正?!卑l(fā)展軌道的重要原因。[21]這些觀點與其之前在《自由國度》及《河灣》中傳達出來的對于非洲的尖刻批評與貶低相比,顯然是理性和客觀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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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 芳)
AStudyofV.S.Naipaul’sPoliticalStandpoint
GAO Zhao-che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 China Jil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18, China)
This paper mainly analyses some of V. S. Naipaul’s works which concern pre-colonies, the Third World, and Islamic belief and tries to point out that it is the responsibility of a writer’s independent standpoint that led to Naipaul’s radical discourses which are considered politically incorrect. However, we cannot identify Naipaul either as a leftist or rightist, for he formed his opinions on some contemporary world issues and outspoke them bravely on the basis of his complicated background and the facts he observed through his world-wide travels. Meanwhile, it is noticeable that with the evolvement of his thoughts, some of Naipaul’s radical standpoints are undergoing changes.
V. S. Naipaul; politics; post-colonial; the Third World; universal civilization
2010-02-06
江蘇省公派留學(xué)基金及加拿大里賈納大學(xué)(University of Regina)人文研究基金資助項目。
高照成(1973-),男,山東曹縣人,文學(xué)博士,中國計量學(xué)院外國語學(xué)院副教授,(美國)南方理工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曾任(加拿大)里賈納大學(xué)、浙江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主要從事20世紀歐洲文學(xué)與中西文化的比較研究。
I106.4
A
1674-2338(2012)04-007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