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紹義
看到這個題目,不少人一定以為我寫錯了——怎么會是“張益德”呢?應(yīng)該是“張翼德”呀!
是的,在《三國演義》中,張飛是字翼德,但在歷史史實(shí)上,張飛卻是字“益德”的。
這一點(diǎn),別說我們普通老百姓,就是那些喜歡刨根問底的“大家”也對此產(chǎn)生過懷疑,可見《三國演義》在國人心目中影響之深,根蒂之固。
上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臺灣詩人余光中到川大講學(xué)時,曾與流沙河先生及夫人一起游覽武侯祠。當(dāng)看到張飛塑像前的解說牌上寫著“張飛字益德”時,兩人都驚呆了——這樣低級的錯誤竟沒有被眾多的游人和文物管理部門發(fā)現(xiàn),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對歷史頗有興趣的流沙河先生回到家里,越想越不對勁,武侯祠乃享譽(yù)中外的文明古跡,來訪的中外學(xué)者不計其數(shù),如果真是錯了,不會沒有人發(fā)現(xiàn)。
于是他翻閱大量資料,才知張飛最早的記載,就是字益德。
最能說服人的當(dāng)然還是西晉史學(xué)家陳壽寫的《三國志》。
在該書卷三十六《蜀書六·關(guān)張馬黃趙傳第六》中,根本沒有什么“翼德”之字,全部都是“益德”,這說明“翼德”之“翼”是后人根據(jù)張飛的“飛”字杜撰上去的。
我們知道,《三國志》的作者陳壽在蜀漢時就曾任觀閣令史,魏滅蜀后,又曾先后出任過佐著作郎、平陽后相、治書侍御史等職。他對那一段歷史是最清楚不過了。
《三國演義》開始的版本也是依據(jù)史書,把張飛之字寫成“益德”的。
“益德”變“翼德”,最早是出現(xiàn)在明兵部尚書張佳胤(1526—1588)的補(bǔ)《華陽國志》中,是他將“張益德”換成了“張翼德”。
由于中國傳統(tǒng)的名、字互補(bǔ)之俗,讓大家很快接受了翼德的“翼”字,就這樣,張飛字翼德就順理成章了。
其實(shí),張飛的字,關(guān)鍵在“德”字,不在“益”字,就像劉備字“玄德”一樣。古人以“德”字命字的比比皆是,如楊修字德祖、闞澤字德潤、司馬徽字德操、程普字德謀、諸葛銓字德林、徐源字德淵等等,這個“德”是德性的美辭,“玄德”的“玄”和“益德”的“益”都是修飾“德”字的,玄是遠(yuǎn)、幽潛之意,而“益”又是增加、溢出之意。
正是因為張佳胤的斷章取義,讓以后版本的《三國演義》出現(xiàn)了“翼德”之稱。因為“翼”字在古代的權(quán)威字典《說文解字》里是這樣解釋的:“翼,翅也?!?/p>
飛,當(dāng)然要用翅膀。這就是“翼”字很快被人接受的根本原因。
故此,流沙河先生立即去信告訴海峽對岸的余光中先生,他怕這位善于寫游記的著名作家出現(xiàn)不應(yīng)該有的差錯。同時,流沙河先生也深受啟發(fā),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自大,因為他掌握的知識畢竟是有限的;還有一個,就是字面上講得通的東西不一定都是正確的;最后一個,就是研究歷史一定要尊重史實(shí),不要把歷史和小說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