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斯蒂格利茨
歐洲央行堅持“自愿”重組——也就是說,避免了信用事件的發(fā)生——無異于站到了債權人的對立面。其中的諷刺之處在于,監(jiān)管者坐視這一怪胎體系的產(chǎn)生。
紐約——關于歐洲眼下的政治分歧、特殊利益和短視經(jīng)濟考慮,沒有比重組希臘主權債務爭論更好的寫照了。德國堅持要實行深度重組,至少要債權人“犧牲”50%,而歐洲央行堅持債務重組必須是自愿的。
換做從前——比如20世紀80年代的拉美債務危機——急于平息事態(tài)的政府和監(jiān)管者可以把債權人(主要是大型銀行)關進小黑屋,威逼利誘一番,然后就達成了協(xié)議。但是,隨著債務證券化時代的到來,債權人數(shù)量比以前有了暴增,對沖基金等監(jiān)管者和政府很難對其施加影響的投資者也被包括了進來。
此外,金融市場的“創(chuàng)新”使得證券所有者可以獲得保險,這意味著他們也入了局,不再是“事不關己”了。他們確實有利益在其中:他們想獲得保險,這意味著重組必須是“信用事件”,也就是違約。歐洲央行堅持“自愿”重組——也就是說,避免了信用事件的發(fā)生——無異于站到了債權人的對立面。其中的諷刺之處在于,監(jiān)管者坐視這一怪胎體系的產(chǎn)生。
歐洲央行的立場十分奇怪。你可能寄希望于銀行通過買入保險設法消除了投資組合中的債券的違約風險。此外,如果它們購買了保險,那么關心系統(tǒng)穩(wěn)定性的監(jiān)管者將巴不得保險人在損失事件發(fā)生時予以償付。但歐洲央行又希望銀行承擔所持債券50%的損失而不獲得任何保險“償付”。
歐洲央行采取這一立場可能有三個原因,但沒有一個能很好地為該機構及其監(jiān)管和監(jiān)督行為開脫。第一個原因是,銀行事實上并沒有買入保險,一些銀行的頭寸是投機性的。
第二個原因是,歐洲央行明白金融體系缺乏透明度,也知道投資者明白他們無法看清非自愿違約的影響,而這可能導致信用市場凍結,重現(xiàn)2008年9月雷曼兄弟倒閉后的亂象。最后,歐洲央行可能在試圖保護出售保險的幾家銀行。
這三大理由都不足以成為歐洲央行反對希臘債務深度非自愿重組的借口。歐洲央行應該堅持增加透明度——事實上,這一點正是2008年的主要教訓。監(jiān)管者本不應該允許銀行如此投機;至少應該要求銀行買入保險,然后堅持要求能夠確保保險獲得償付的重組。
但是,沒有證據(jù)顯示深度非自愿重組會比深度自愿重組造成更大的混亂。歐洲央行或許是想通過堅持自愿違約確保重組程度不至于很深,但是,這樣一來,歐洲央行便將銀行的利益置于希臘利益之前了,因為對希臘來說,深度重組是走出危機的必經(jīng)之路。
事實上,歐洲央行可能把少數(shù)出售了信用違約互換的銀行的利益置于優(yōu)先于希臘、歐洲納稅人以及審慎債權人和保險購買者的利益的地位。
歐洲央行立場的最后一個詭異之處與民主治理有關。決定是否讓信用事件發(fā)生的是一個國際互換和衍生品協(xié)會旗下的秘密委員會,而國際互換和衍生品委員會本身與決定結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如果新聞報道為真,則該委員會的一些成員正在利用職權推行更溫和的談判立場。但歐洲央行將決定什么是可接受的債務重組的權利委托給一個本身也是自利市場參與者的秘密委員會,此舉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一種(盡管只是名義上)將公眾利益置于首位的觀點是非自愿違約會導致財政問題的傳染,意大利、西班牙甚至法國等歐元起大經(jīng)濟體將因此面臨借貸成本急劇升高的局面,甚至因此引發(fā)危機。
事實上,歐洲央行的行為倒也不出人意料:放眼別處,不可被民主問責的機構往往會被特殊利益綁架。2008年以前便是如此。不幸的是,對歐洲——以及對全球經(jīng)濟——來說,此后這一問題并未得到充分的解決。
作者系哥倫比亞大學大學教授,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著有《自由下落:自由市場和全球經(jīng)濟的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