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
船號,船的標志。如同汽車牌照一樣,以地域為界,統(tǒng)一編號。這是當(dāng)今政府部門對汽車、船只的一種規(guī)范性管理模式。
舊時,鹽區(qū)船只沒有編號,全靠命名來區(qū)分,類似于孩子起名字。所不同的是,孩子起名字可以事先起好,也可以在孩子滿月、百日,甚至是背著書包進學(xué)堂時,請先生賜予一個儒雅的名字。而船只的命名,只能在新船觸水的一剎那,由站在船頭的大師傅即興而定。
新船觸水,是造船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一件比較有趣、喜慶的事!造船的大師傅,將大蔥、洋蒜鋪墊在造船時懸空的船底,待新船落下支架時,讓其碾著底部的蔥蒜,順坡滑入水中。而站在船頭的大師傅,要在新船觸水的一剎那,觸景生情,當(dāng)即喊出新船的名字。
這是船家對造船大師傅的敬重,也是鹽河碼頭千百年來遺傳下來的規(guī)矩。如:紅太陽、大花轎、小白鞋、黃馬褂、青辣椒、大銅錘、小銅錘、紅嘴鷗、黑嘴鷗,等等。這些船名的來由,都與當(dāng)時的太陽初升,或哪家新娘的大花轎打此處經(jīng)過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如,小日本,就是個例子!
小日本,原本是國人藐視日本人的話。而在鹽區(qū),它是張茂家的一艘漁船。
鹽區(qū)淪陷的那年夏天,鹽河口的土財主張茂,傾其血本,歷時七個半月,打造出的一艘大船。新船將要入水時,一艘日本兵的小汽艇,“嗚嗚嗚”地從遠處開過來,站在船頭的大師傅正等候新船觸水時給船只起名字,可當(dāng)他看到日本兵耀武揚威地開著小汽艇打鹽河里擊浪而過時,大師傅咬牙切齒地痛罵了一句:“小日本!”
可巧,此刻新船觸水了l圍在船邊等候大師傅報船名的船家與船工們,一聽到大師傅說出“小日本”,頓時一片沉寂,誰都知道那不能做船名??稍齑拇髱煾担驮谛麓|水的一瞬間,報出了“小日本”。這可如何是好?大師傅一言定乾坤,別說是叫小日本,就是叫狗漢奸、賣國賊、王八蛋,也不能再改了。改船名,意味著船只解體,再造新船,那是很不吉祥的。再者,日本兵占據(jù)鹽區(qū)后,張茂確實曾點頭哈腰地到日本“據(jù)點”里送過銀元。沒準,此番站在船頭的大師傅,內(nèi)心里憎恨張茂在日本人面前低三下四,丟咱中國人的臉,故意把他家的船只命名為“小日本”,以此來羞辱他張茂呢。
但,不管怎么說,張茂家的新船下水了。這在鹽區(qū),是一件很值得慶賀的喜事。
可此時的張茂,面對大伙稀稀拉拉的掌聲,一臉茫然!先不說他張茂把自家的漁船定名為“小日本”,是否有賣國求榮之嫌??纯慈毡颈紦?jù)鹽區(qū)后,所打出的標語口號:“大東亞共榮圈”、“大日本帝國”。日本人以“大”自居。他張茂要用“小日本”來定船名,這不明擺著要與日本人抗衡嘛,嚇死他個土財主張茂,也沒有那個膽兒。
可,不叫“小日本”,又該如何?張茂苦思冥想了幾個晝夜,終于有了對策,他在船頭涂寫船名“小日本”時,把“小”字去掉,“日”字特意寫得很小,“本”字寫得很大,取其小“日”大“本”之意。張茂的這個想法,既保全了大師傅即興喊出的“小日本”,又迎合了當(dāng)時敵占區(qū)的日本兵,可謂兩全其美!
鹽河兩岸,不了解內(nèi)情的漁民,一看張茂家的漁船,打出了“日本”字樣,誤認為張茂喪權(quán)辱國,投靠了日本人,無不痛罵張茂茍且偷生,漢奸、賣國賊!可日本兵喜歡,他們認為張茂這樣做,是對他們大日本帝國的無限忠誠,特批那艘“日本”船,可以在鹽河里自由航行。這在鹽區(qū)淪陷期間,是絕無僅有的。
但,令張茂沒有想到的是,自從他家的漁船定名“日本”后,遠親近鄰紛紛與他斷絕了來往。后期,鹽區(qū)地下黨組織還暗中盯上了他家人的行蹤,好像他張茂真的站在了日本人那邊!苦悶中的張茂,從此陷入了鹽區(qū)人的唾棄、冷眼、咒罵之中。
兩年后,即1943年秋。新四軍駐濱海軍區(qū),委派一批連、營以上干部赴延安學(xué)習(xí),途經(jīng)鹽區(qū),想找一艘漁船護送出鹽河水域。當(dāng)時,水上日軍封鎖嚴密!此時,我鹽區(qū)地下黨組織想到張茂家的那艘“日本”船,可以在鹽河自由航行。于是,秘密派人試探張茂。沒想到長期以來背負“賣國求榮”罪名的張茂,瞬間涌起了一腔愛國之情,他大義凜然、臨危不懼地指派自己的大兒子親自駕船,讓兒媳抱著剛滿周歲的孩子站在船頭假裝回娘家,巧妙地瞞過敵人的盤查,順利地護送我新四軍干部通過鹽河流域的敵占區(qū)。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當(dāng)張茂家那艘標有“日本”字樣的船只駛出鹽河近海,抵達山東膠州灣準備靠岸時,當(dāng)?shù)赜螕絷牥l(fā)現(xiàn)船上的“日本”字樣,誤認為鬼子來了,剎那間,火槍、土炮迎頭痛擊l等岸上的民兵發(fā)現(xiàn)打的是自己人時,隱蔽在船艙中的我新四軍干部已傷亡過半。
消息傳至鹽區(qū),張茂大驚失色!他深感事態(tài)嚴重了,連夜棄家而逃。至死,再沒回過鹽區(qū)。
解放后,《鹽區(qū)志》記載:1943年秋,我新四軍連、營以上干部,一行二十三人,赴延安學(xué)習(xí)。途中,由鹽區(qū)乘船北上時,因叛徒出賣,在水上慘遭不幸。
至于,誰是叛徒,我新四軍千部又是如何遭遇不幸,《鹽區(qū)志》上沒有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