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郁玉
說“頂層設計”的人多了起來。間或還有人說“頂頂層設計”。
“頂層設計”好,“頂頂層設計”應該更好。因為據(jù)說“頂層設計”和“頂頂層設計”就是要自上而下地重啟改革和推動改革。在改革或疾或徐地進行了30余年,其意識形態(tài)色彩已然模糊之后,在改革的效益自然衰減,其可參照和比對的歷史大背景被徹底顛覆之后,在改革的光環(huán)逐漸退色,其于發(fā)展的坐標意義和符號作用也日漸弱化之后,在中國,有人希冀以“頂層設計”來挽頹勢、振聲勢,企望用改革的方法來破艱除難,這當然是一個積極進取的舉動。
環(huán)視當下現(xiàn)實,不難看出,“頂層設計”說,實際上襯映了中國政治、經(jīng)濟、社會演進的諸多困境。這說明,有識者已經(jīng)透過中國經(jīng)濟奇跡般躍進的表象,觀察到了其內(nèi)在機理上的缺欠。從道理上講,在中國這樣大的國家,要成就一件事,由“設計”再到具體操作的過程,可以省卻大量的成本,可以少走不少彎路。然而,這樣的“設計”理性,卻可能正與計劃經(jīng)濟所依據(jù)的“計劃”理性相仿,看起來很美,做起來不靈。
細究之下,現(xiàn)今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等諸方面的現(xiàn)實,難道不是“設計”的結果么?難道不是“頂層設計”的結果么?難道不是按照“頂層設計”實施操作的結果么?在既定的權力結構中,“上層”權力的效力不容置疑。因為正是這種權力的強力作為,且有選擇地有所為、有所不為,方才促成了經(jīng)濟增長奇跡的出現(xiàn)。
“頂層設計”說,實際上是以一個理想化的“頂層”和理想化的“設計”為前提的。當然,還要有保證“設計”得以實施的權力體系為前提。不過,可以肯定地說,這種理想化的“頂層設計”根本就不存在。且不說由于權力的過分擴張而早已透支了其握有者的“設計”能力,就是“設計”的客體—改革,也早已因為政策選擇的不斷示范而透支了聲名。
當然,“頂層設計”論者也并非空口無憑。上世紀改革狂飆猛進的數(shù)年,就被認為是“頂層設計”的結果。但是,實際上,如果說建國以后的歷史無不是“頂層設計”的歷史的話,那么,恰恰是改革突進的數(shù)年中,其“設計”不僅僅局限在“頂層”,而是在上、中、下層的“設計”彼此碰撞、相互參照、取長補短的互動、流動和開放環(huán)境下的“設計”。不是么?如果只有“頂層設計”,那么,小崗村的那張印上了18個紅手印的契約何來“生死狀”之說?
不容回避的是,“頂層設計”說所依據(jù)的現(xiàn)實理由確實存在,其所力主的凝聚改革共識的迫切性確實存在,其要推動的制度性變革的必要性也確實存在。問題在于,這些理由、迫切性、必要性的存在,非主張“設計”者也并沒有否認。只不過,在巨額的利益選擇面前,所有的理由都不構成進行制度性變革的理由,什么迫切性、必要性都變得無足輕重。因此,“設計”還是不“設計”,本來就不是一個需要所謂“共識”的主觀選擇結果,而是一個基于利益選擇的政治決斷。
“共識”之“識”,大多為常識;常識之“識”,才有可“共”的基礎。在政治開放的環(huán)境中,普通人的常識判斷,同樣可以約束國家發(fā)展等大方向上的政策選擇。因此,增加政治制度的容納能力,增加政治的開放度,是形成“多層設計”的前提。這里所謂“多層設計”,其實就是政治參與。
在目前中國,下層、中層的政治參與,是理想化的“頂層設計”的替代品。既然“帕累托改進”的改革環(huán)境不復存在,那么,一個理想中的“專門利人”的“頂層設計”也同樣沒有存在的土壤。任何改革也好,發(fā)展路徑選擇也罷,沒有各個層面的政治參與,就不會有符合參與者“合意”的政策選擇。當然,也只有在政治參與的條件下,被授權的“頂層設計”也才有可能在最大限度內(nèi),代表全體參與者經(jīng)過博弈后的所謂“共同利益”。
在擴大政治參與度的進程中,廣東省烏坎村問題的解決方式,堪稱是原有“設計”與底層民意互動,進而形成新的“多層設計”,最終達成利益共識的一個示范。沒有底層、中層以及其他邊緣層面的參與,“頂層”的“設計”,恐怕只是一個空中樓閣而已。而這些“層面”的利益主張,或許正可成為制度性變革的動力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