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三
在年底的殺豬會上,鵬鵬、萬萬、阿哲還有我,我們4個從上海來的炊事班新兵,絕對是Fashion之王:迷彩服外腰帶膠皮手套高筒靴外加萬萬手上的一把殺豬刀,一看就知道是“武裝到牙齒”的陣容,面對豬欄一溜排開,Pose一定格就是十多分鐘。殺豬刀要是會說話,估計都會凄厲叫喊:你們殺了我算了!
你讓我們怎么辦?我們的心情,也是很無奈的。
過年了,老班長休假了,炊事班就剩下我們幾個列兵上等兵,一個大型的殺豬任務(wù)就這樣不期而至,想找?guī)褪职伞瓗讉€幫廚的老兵倒是來了,但人家是來看熱鬧看洋相的,你能指望他們“發(fā)發(fā)善心”?
豬欄里的6只豬像是看透了我們幾個的“居心”和窘境,有的大方地吃食,有的款款散步,有的還挑釁般地嗷嗷叫兩嗓子,但只要欄外稍有風(fēng)吹草動,它們一個“漂移”就回縮回豬欄最深處。
在“熱心觀眾”的強行鼓舞下,萬萬首先站不住了,他一定很后悔自己手欠,別人都忘記要帶殺豬刀,自己就好心好意帶了一把。他顫顫巍巍開始選個“貨”下手,萬萬進了豬欄,條件反射的捂住鼻子。豬群馬上騷動起來。
“萬一刀!我愛你!我愛你!萬一刀!”欄外的“熱心觀眾”瞬間變成了萬萬的骨灰級粉絲。萬萬在千呼萬嚎中,一步一步向豬群逼近。這時,不知是哪只豬“嗷”得叫了一嗓子,整個豬群像賽110米欄的運動員聽到了發(fā)令槍響,劈里啪啦就開始狂奔。一時間豬欄成了跑馬場。食槽被踩翻了,水槽被踢倒了,豬食和著豬糞在欄里飆來飆去……
萬萬一個勁兒跺腳,因為有的豬食飛到他身上,有的豬屎飛到他褲子上,有的豬竟然瞎了眼飛撞到他高筒靴,殺豬刀也在空氣中左劈右砍,述說著無盡的哀傷!終于,他憋住一口氣,認準了方向,兩步一蹦,雙手一撐,“嘩啦”一下就“突出重圍”了。回頭一看,“當啷!”殺豬刀成了“豬蹄下的歌女”……
“我去洗洗!”萬萬逃得慌不擇路。
“我再去拿一把刀來!”阿哲逃得“慌不擇路2.0版”。
留下的鵬鵬跟我四眼對望,認為慘事之所以發(fā)生,都是因為豬欄里太臟太臭太不利于——揮刀就砍,拔腿就跑!
鵬鵬分析形勢后發(fā)現(xiàn)殺豬這件事情怎么著自己都脫不了干系,他拿出膠皮水管接上水龍頭,“打開,打到最大!”他的話我竟然聽成了“開炮!向我開炮!”我對勇?lián)笕蔚涅i鵬樹起了萬分崇敬之情,馬上把水龍頭打到最大。他握緊水管那頭,開始向欄內(nèi)“掃射”!嘴里還在低吼:嗬——
此刻的鵬鵬猶如“英雄兒女”附體,駕著機關(guān)槍一樣的水龍頭向強大的敵群(即豬群)“憤怒”地狂掃,他的雙腿是堅強的,他的后背是堅強的,他的肩膀是堅強的,他的后腦勺是堅強的……可就這么一個堅強的人,在豬群的“反抗聲”漸行漸弱之際,居然開始哭泣,然后毫無過渡地直接變成嚎哭。次高音的嗓門、降B調(diào)的長嚎,十足的中氣,“杠杠”的穿透力,終于把連長、指導(dǎo)員招惹了過來。
先前架著“路人”姿態(tài)的老兵們感覺自己可能要挨罵,開始悄悄撤退,指導(dǎo)員一嗓子吼?。骸澳銈冋咀。 彼麄儼€站好,噤若寒蟬。
連長示意我關(guān)掉水龍頭,又上前接下鵬鵬的水管放到一邊。我也悄悄挪到鵬鵬身邊,一點一點地拍他肩膀表示安慰和同情,也想以此向兩位長官表示“我也是受害者”的身份。
“殺個豬都不敢,嚎成這個樣子。我給你上的政治課,算是白上了!”指導(dǎo)員根本就沒打算放過這幫一蟹不如一蟹的新兵,“趙鵬,你要是個男子漢你就給我進豬圈去,砍中一刀也成,進去!”然后連長側(cè)側(cè)目光看見我,“你也跟著一塊兒進去!”
陽光下,豬圈里,鵬鵬緊緊拽著我的胳膊,抽抽搭搭帶著模糊不清的提醒:“小心、小心點、小心點!”我相信此時此刻在他眼里,我全身都是堅強的。
“快點,磨磨蹭蹭干嗎!”指導(dǎo)員又是一聲斷吼,旁觀者總是清得很!
我們倆哆哆嗦嗦向豬欄深處靠近。豬群全都縮到了豬欄最深處,擠挨在一起,低聲嚎叫著,它們應(yīng)該也知道這是“最后的較量”,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一只體形中號的豬被擠出了安全堆,它霍然覺得自己的“被彈面積”最大,驚得嗷一嗓子拔地而起,豬群里立馬站起來一大半,它們又準備在豬圈里“跑馬”逃命。我親眼見到了萬萬的“慘狀”,當然不會讓悲劇重演,左腳一擋,身影一晃,豬群“右路軍”被阻截。眼看它們要從左路突圍,鵬鵬萬分幸運地摔倒了!是的,他摔倒了!他真的摔倒了!在被我出其不意的移動一帶,他徹底摔倒了,摔倒在豬食與豬屎的混合物里,雙腳條件反射地繃直抬高,正好截住了豬群的“左路軍”,即刻就要散開的豬群在頃刻間聚集成更攏的一團。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當機立斷抬手就將手中的殺豬刀飛了出去——指導(dǎo)員說了“砍中一刀也成”。
“嗷”我聽到此生一來最嘹亮的一聲嚎叫,有豬受傷了,一定有豬受傷了!豬群徹底瘋狂了,它們估計沒想到翹著蘭花指的我竟然會玩真的!在豬圈里橫沖直撞,鵬鵬在豬圈里翻滾,嚎叫,我一把跪在地上抱住他翻滾的身子,同樣嚎叫,豬群在我們身邊撒丫子跑,有的不長眼撞到我胳膊肘,有的假裝不長眼狂踩鵬鵬兩腳。連最里面一直沒動的最大最大塊頭的豬都站起來原地轉(zhuǎn)了兩圈,把腳下的殺豬刀踩得鋃鐺直響……欄里的慘狀就別提了,外面倒是歡聲笑語連成一片,飛上了九霄。最后,連長指導(dǎo)員帶著幾個老兵,一起把我們倆給“撬”了出來。
一個月后老班長回來,四個人每人一頓胖揍,邊揍老班長還邊罵:誰讓你們把要下崽兒的老母豬給來了一刀的,???
摘自《黨課》201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