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新

（臺州學院 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臨海 317000）

論王守仁《諭泰和楊茂》特殊教育意義

王叔新

（臺州學院 教師教育學院，浙江 臨海 317000）

王守仁是明代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諭泰和楊茂》一文記述了他對聾啞學子楊茂的諄諄教導，集中體現(xiàn)了他教育公平思想、知行合一的教學理念、睿智的教學方法和崇高的教育目標，在中國特殊教育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王守仁；特殊教育；意義

一、王守仁與 “諭泰和楊茂”

王守仁（1472-1529年），字伯安，號陽明，浙江余姚人，明中期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浙東學派的杰出代表。明武宗正德十四年（1519年）因平定寧王朱宸濠叛亂有功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兼江西巡撫?！吨I泰和楊茂》寫于王陽明江西巡撫任上，收入《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四，外集六：說·雜著?！锻蹶柮魅犯骶砥烤磿r間順序編排，此文前篇“書陳世卷”和后篇“書欒惠卷”都注明寫于庚辰年，可以推斷此文寫于明武宗正德十五年。查閱《王陽明全集·年譜》明武宗正德十五年王陽明全年行蹤，只有一次記載他到過泰和縣：“六月，王陽明至贛州……十八日，至吉安，游青原山，和黃山谷詩，遂書碑。行至泰和，少宰羅欽順以書問學?！保?］114并與少宰羅欽順就回復古本《大學》及《朱子晚年定論》等問題展開氣本論與心學的格物之爭。可見《諭泰和楊茂》應寫于明武宗正德十五年六月中下旬。諭，曉諭告知，用于上級對下級或長輩對晚輩，是古代一種應用文體。泰和楊茂，泰和縣學子楊茂，泰和縣在江西省吉安地區(qū)，古人為表示莊重，往往在對方姓名前加郡縣名。全文如下：

諭泰和楊茂

其人聾啞，自候門求見。先生以字問，茂以字答。

你口不能言是非，你耳不能聽是非，你心還能知是非否？（答曰：“知是非”）如此，你口雖不如人，你耳雖不如人，你心還與人一般。（茂時首肯拱謝）大凡人只是此心，此心若能存天理，是個圣賢的心；口雖不能言，耳雖不能聽，也是個不能言不能聽的圣賢。心若不存天理，是個禽獸的心；口雖能言，耳雖能聽，也只是個能言能聽的禽獸。（茂時扣胸指天）你如今於父母，但盡你心的孝；於兄長，但盡你心的敬；於鄉(xiāng)黨鄰里、宗族親戚，但盡你的謙和恭順。見人怠慢，不要嗔怪；見人財利，不要貪圖，但在里面行你那是的心，莫行你那非的心?？v使外面人說你是，也不須聽；說你不是，也不須聽。（茂時首肯拜謝）你口不能言是非，省了許多閑是非；你耳不能聽是非，省了許多閑是非。凡說是非，便生是非，生煩惱；聽是非，便添是非，添煩惱。你口不能說，你耳不能聽，省了許多閑是非，省了許多閑煩惱，你比別人快活了許多。（茂時扣胸指天地）我如今教你但終日行你的心，不消口里說；但終日聽你的心，不消耳里聽。（茂時頓首再拜而已）［2］920

《諭泰和楊茂》題目下的簡介和楊茂回答及表情動作當為陽明先生弟子所記。江西泰和縣學子楊茂雖是個聾啞人，但他好學上進，知書達理，得知陽明先生光臨泰和縣，便登門等候求見。陽明先生身為江西巡撫學界泰斗，但平易近人，對聾啞學子一視同仁，因材施教，采用筆談教學法對楊茂進行道德教育，深入淺出地闡述了他的心學理念與應用，從而在我國古代教育史上留下精彩的特殊教育篇章。陽明先生的筆談教育開門見山，首先以聾啞人楊茂是否“心知是非”提問導入，肯定了聾啞人的正常心理；然后深入闡述了“心存天理”的重要意義，指出心存天理的聾啞人能成圣賢，心不存天理的健全人也只是個能言能聽的禽獸；接著從知行合一角度論述“心知是非”的聾啞人在待人接物方面應有的品行操守；最后從自身險惡官場體驗出發(fā)，辨證地指出聾啞人少煩惱的生理特征，勉勵楊茂依照自己知是非、存天理的心志快樂生活，說得楊茂拜謝不已，收到良好教育效果。

二、王守仁的教育思想

《諭泰和楊茂》一文蘊涵著王守仁豐富的教育思想。首先在對待教育對象上體現(xiàn)出王守仁的教育公平思想，在繁忙的政事和學術(shù)交流活動之中，他欣然接受聾啞人楊茂拜訪并匠心獨具地對其進行特殊教育，采用了筆談教學法，關心聾啞人的思想生活，肯定聾啞人圣賢心的同等人生價值，勉勵聾啞人修身養(yǎng)性學做圣賢，真正實踐了孔子有教無類的光輝思想。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是他教育公平思想的另一種表現(xiàn)，只要知是非、存天理并知行合一者，無論殘疾人還是正常人，同樣都是圣賢。其道德標準“知是非”、“存天理”對聾啞人和正常人是共同的平等的評價依據(jù)，由此可見，教育公平是王守仁教育思想的基點。

其次是德育為重的教育理念，知是非、存天理是王守仁致良知思想的主要內(nèi)涵，“良知”源自《孟子·盡心上》：“人之所以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蓖跏厝收J為天理即社會綱常倫理是人們心中固有的內(nèi)在道德良知，喚醒人們內(nèi)心的良知、要求人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實踐這一良知，成為其教育理念的核心，也是其“致良知”學說的理論基礎?！吨I泰和楊茂》一文圍繞著“知是非”、“存天理”這條道德準則對聾啞學子楊茂進行諄諄教導，指出這是區(qū)別圣賢和禽獸的試金石，也是致良知良能的內(nèi)在動力。言簡意賅，語重心長，注重道德養(yǎng)成教育是王守仁教育思想的著力點。

其三是知行合一的教育觀，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觀是動態(tài)的教育觀，他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保?］10在《諭泰和楊茂》一文中，“知是非、存天理”不只是抽象的道德概念，而是內(nèi)化為對父母兄長孝敬、對鄉(xiāng)黨鄰里、宗族親戚謙和恭順的道德實踐和待人接物具體的高尚品行操守。王守仁的知行合一觀側(cè)重于倫理學意義的德性之知，是為良知，講求的是道德意識與道德行為的統(tǒng)一，兩者自然融為一體。王守仁知行合一的教育觀不僅具有寶貴的教育史價值，而且對現(xiàn)代特殊教育乃至普通教育都有深刻啟迪，注重知與行的統(tǒng)一是王守仁教育思想的立足點，實踐本身就是真知的內(nèi)核。

三、王守仁的教育智慧

《諭泰和楊茂》一文表現(xiàn)了王守仁高超的教育智慧。首先是他的因材施教十分得當，在教學形式上，王守仁針對楊茂是個識字的聾啞學子這一特殊教育對象，不采用通常的手語教學法而采用了筆談教學法，因為對識字的聾啞學子，筆談教學比手語教學更容易理解接受；對教師而言，筆談教學比手語教學更便于準確地表達精粹的思想，留下有形的教學成果，而且有利于打破時空限制，擴大教育功能。事實證明，王守仁的筆談教學過程順利，影響深遠，不僅聾啞學子楊茂當場受到良好教育，也可以使所有讀者深受啟迪。在教學內(nèi)容上，王守仁選用自己的心學思想精髓，內(nèi)容短小精辟，把知是非、存天理抽象理念融于孝敬父母兄長等日常生活中。整場筆談教學深入淺出，言簡意賅，形象生動，易知易行，教學效果顯著。

其次是啟發(fā)式教育收效良好，王守仁針對聾啞學子楊茂采用了啟發(fā)誘導和激勵教學法。他從提問開始，直入心學話題“心知是非否？”在得到楊茂肯定答復“知是非”后，順水推舟地肯定了聾啞學子的正常心智：“你心還與人一般。”看到楊茂“首肯拱謝”的積極反應后，就進一步深入到“存天理”的思想范疇：“若能存天理，是個圣賢的心”，聾啞人也可以是個“不能言不能聽的圣賢”。反之，若心不存天理，即使健全人“也只是個能言能聽的禽獸”。看到楊茂“扣胸指天”的強烈反應后，再從思想到行為，從理論到實踐，水到渠成地闡述了“知是非，存天理”的日常行為道德規(guī)范，循序漸進地完成了知行合一的教學目標。

王守仁根據(jù)聾啞人心理特征、表情、表達方式的變化來把握教學內(nèi)容和進度。他從啟發(fā)楊茂“知是非”開始，肯定聾啞人正常心智，激勵他朝著圣賢的人生目標前進，教導他認識人生價值，不要因為聾啞而自卑，應該像健全人一樣，存天理，知是非，知行合一，成就圣賢之心。整場特殊教學從組織形式、教學方法、教學內(nèi)容及教學效果都非常成功，充滿教育智慧，足見王守仁對殘疾人心理研究之深、因材施教原則及啟發(fā)式教育運用之妙。王守仁對殘疾人的教育盡管在其著作中僅此一項記載，但在中國教育史上卻留下經(jīng)典的特殊教育成功案例。

四、王守仁 《諭泰和楊茂》的教育意義

王守仁《諭泰和楊茂》一文對我國特殊教育研究有重要意義。我國殘疾人歷來就有超強的自學能力，這是《諭泰和楊茂》傳遞給讀者的第一方面信息。楊茂是明代中期的一名聾啞人，我國古代沒有聾啞學校，但他能斷文識字，知是非，一心向善，消息靈通，在王守仁偶到泰和縣就主動候門求見，有效地進行了筆談學習，足見其虛心好學和高強的自學本領，也可見聾啞人視覺學習的巨大潛能。當今我國特殊教育事業(yè)處于全面發(fā)展時期，如何采取豐富多彩的視覺教學方法高效地開發(fā)聾啞人的視覺學習潛能，培養(yǎng)聾啞人的視覺學習能力，王守仁《諭泰和楊茂》給予教育工作者的啟發(fā)教育意義是深遠的。

在教育教學內(nèi)容上，德育優(yōu)先的原則不僅適用于普通教育，也同樣適用于我國當代特殊教育，這是王守仁《諭泰和楊茂》一文給予讀者的又一深刻啟迪。知是非，存天理、知行合一等都是王陽明教育思想的核心，屬于道德教育范疇。從教育功能分析，喚醒聾啞人內(nèi)心的良知，幫助他們明辨是非，依照社會倫理道德規(guī)范自尊自愛地生活，這是特殊教育的最基本任務，也是德育的最主要功能，楊茂虛心好學，從善如流，就是德育成功的佐證。就教育效果而言，由于殘疾人有生理缺陷，智育、體育的實施難度大收效低，而德育日常應用性強，相對容易實施，教育收效顯著，楊茂接受筆談教育時的強烈反應就是有力的正面證據(jù)。

必須高度注重心志教育，這是王守仁《諭泰和楊茂》一文給特殊教育教師的最大啟發(fā)。特殊教育主要面對有生理缺陷的受教育者，教師尤其要珍愛他們正常的心理，充分發(fā)揮他們潛在的心能，樹立他們高尚的心志，這是特殊教育成功的關鍵。王守仁充分認識心志教育的重要意義，《諭泰和楊茂》開宗明義亮出中心論題：“你口不能言是非，你耳不能聽是非，你心還能知是非否？”只要知是非、存天理、知行合一，就可以成為“不能言不能聽的圣賢”。王守仁認為，心不僅僅是思維的器官，從本質(zhì)上說，心是一種精神，是良知的源泉。他說：“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保?］14王守仁提倡一切求之于心，他的心學就是中世紀倫理道德精神的人本結(jié)晶。心志教育是儒家教育的重要領域，孔子曰：仁遠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王守仁深得儒家學說的精髓，并將心志教育發(fā)揚光大，創(chuàng)立了心學體系。他將先驗的知識稱為“良知”，他認為：“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3］4可見，發(fā)掘良知，發(fā)揮心能，是實現(xiàn)心志教育的有效途徑，也是用以強化獨生子女為主體的當代素質(zhì)教育的寶貴教育資源。

心志教育意義重大，用于特殊教育尤其有效。對有生理缺陷的學子可以通過心志教育來提升其人生目標，可以憑借其強健的心志功能來立功、立言、立德。古今中外歷史上這類典型人物不勝枚舉：音樂家貝多芬晚年失聰堅持創(chuàng)作出驚世佳作，張海迪身殘志堅大有作為，盲人作家海倫·凱勒譽滿全球，科學家斯蒂芬·霍金重度殘疾仍卓有建樹，他們的事跡特別激動人心，催人奮進。身殘志乃凝，心堅事竟成，只要充分開發(fā)出心志教育的巨大潛力，特殊教育就會結(jié)出更加豐碩的成果。

［1］俞樟華.王學編年［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0.

［2］王守仁，撰，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王陽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3］王陽明.傳習錄［M］.長沙：岳麓書社，2004.

On Special Education Significance of Wang Shouren’s Tell Yang Mao in Taihe County

Wang Shuxin
（School of Teacher Educationat,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Wang Shouren was a famous thinker and educator in the Ming Dynasty.The work Tell Yang Mao in Taihe County was recorded his earnest and tireless instruction to Yang Mao who was a deaf mute disciple. This article embodies a concentrated reflection of his thought of educational justice, the learning-teaching idea of the unity of knowing and doing, the wise teaching methods and lofty education objective.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history of special education.

Wang Shouren;special education;significance

G760

A

1672-3708（2012）01-0037-03

2011-12-02

王叔新（1954- ），男，浙江臨海人，副教授，從事實踐教學管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