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欽南
前不久,我買了一本陜西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王輝翻譯的《隨園詩話》,專心致志地讀起來。讀著,讀著,不禁大呼“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原來,該書的譯文差錯不但很多,而且錯得離奇古怪,錯得非??尚Α,F(xiàn)略作疏理,摘錄如下:
該書譯文1頁2行,把“希文學(xué)”譯為“從文學(xué)上寄托希望”,錯?!拔膶W(xué)”是官名,而不是語言藝術(shù),“希文學(xué)”應(yīng)譯為“希望能當(dāng)上‘文學(xué)’(相當(dāng)于地縣教育局長)那樣的官”。又如同頁2-3行,把“望督郵”譯為“以督郵為名門貴族”,錯?!岸洁]”是官名,是郡守的重要屬吏,并不是名門貴族?!巴洁]”,應(yīng)譯為“希望能做督郵這樣的官”。
又如譯文6頁1行,將“扁對”譯為“題匾”,不對。匾對是橫匾和楹聯(lián)。同頁4行“明經(jīng)”未譯出,應(yīng)譯為“貢生”。
又如84頁譯文 2行,把“元弼”譯為“李元弼”,大錯!“元弼”不是人名,怎么姓“李”?元,大;弼,輔佐。元弼,輔佐皇帝的大臣。這里指楊國忠。
又如83頁譯文1行,把“中允”譯為“公正無私”,大錯!“中允”是官名,太子屬官。掌管侍從禮儀,審核太子給皇帝的奏章文書,并監(jiān)管用藥等職責(zé)。
又如91頁譯文 3行,把“會科”譯為“鄉(xiāng)會試”,大錯?!皶啤笔嵌Y部會試?!班l(xiāng)試”是省級考試。全國性的禮部會試,怎么會變成“鄉(xiāng)會試”了呢?又如同頁譯文5行,把“官階”譯為“官衙”,誤。“官階”是官吏的等級,相當(dāng)于公務(wù)員的行政級別。
第一頁3行,把“晉文公有妻有馬,不肯去齊”譯為“晉文公有妻室和馬匹,惟獨不肯離開齊國”,錯。應(yīng)譯為“晉公子重耳流亡到齊國后,齊桓公贈送他美女齊姜和許多車馬,重耳偷安喪志,不肯離開齊國。”晉文公是重耳回到晉國做了國君之后的謚號。重耳在流亡途中,怎么可以稱晉文公呢。譯者王輝如此翻譯,也許是沒有讀過《左傳》中的“晉公子重耳出亡”吧。
又如譯文2頁倒2至倒1行,把“押‘繩’字韻”譯為“詩人借‘繩’字韻‘升’”,大錯。原文的意思是這首詩押的是 “繩”字押,根本不存在什么“借”和“升”。
又如譯文4頁1-2行,把“有國士之目”,譯為“見我有國士的眼光”,大錯。原文的意思是金撫軍把袁枚視為國士,并非是金撫軍看見袁枚有國士的眼光。如此翻譯,真是笑話。
又如5頁倒2-倒1行,把“破功夫”譯為“若想功夫到家”,大錯。破是化費,功夫即時間?!捌乒Ψ颉本褪恰盎瘯r間”,絕對不是練功的功夫,更不存在“到家”與否。
又如譯文7頁6行,把“巡撫京畿”譯為“在京城郊區(qū)一帶任巡撫”,大錯!這里的巡撫是巡視安撫,而不是官名?!把矒峋╃堋睉?yīng)譯為“在京城及京郊一帶視察”。
又如8頁末行,把“差勝”譯為“強多了”,錯。應(yīng)譯為“略微好些”。
又如29頁譯文2行,將“拓”譯為“寫”,不對。這里的“拓”,是用極薄的白紙覆蓋在原文上,再用筆描下來。跟小學(xué)生描紅的“描”一樣。跟“寫”完全是兩回事。
又如40頁譯文倒4行,將“妻奢香”譯為“娶了奢香作妻子”不對。這里的“妻”是名詞,沒有活用作動詞,應(yīng)譯為“(靄翠的)妻子奢香”。把“走愬京師”譯為“逃到了京師”,句子成份殘缺。“愬”字沒有譯出?!皭濉弊趾苤匾??!皭濉笔歉嬖V,哭訴。是奢香逃到京師的目的。“走愬京師”應(yīng)譯為“逃到京師向明太祖哭訴”。
又如41頁譯文1行將“錢箋”譯為“單純模仿”,大謬。錢是錢謙益;箋是注解。“錢箋”應(yīng)譯為“錢謙益注解”。
又如同頁2行將“弦續(xù)膠”譯為“弦、膠”,大錯?!跋依m(xù)膠”不是“弦”和“膠”兩種東西,而是一種膠的名稱。也叫“鸞膠”,是用鳥喙等為原料制成的特種膠,粘性特別強,能粘接弓弩的斷弦?!跋依m(xù)膠”是專有名詞,不能拆開。
又如44頁譯文倒2行,把“鄙儒”譯為“鄙薄的儒生”,不對。這里的“鄙”不是卑鄙,而是邊遠?!氨扇濉睉?yīng)譯為“邊遠地方的知識分子”。
又如76頁譯文倒3行,把“惟糜惟芑,美谷也”中的“美谷”譯為“美味的香料”,大謬。糜是沒有粘性的黍,芑是粱的一種,都是很好的谷物。把糧食變成香料,這算什么翻譯?又如同頁譯文末尾,把“舂揄揚簸”這些谷物的加工過程,譯為“還需有春風(fēng)來吹拂它,才使香氣四處飄散”,簡直是胡說八道。
又如85頁譯文倒2行,把“訚訚”譯為“十分沒趣”,大錯!“訚訚”,說話時和顏悅色,態(tài)度很好。怎么會“十分沒趣”呢?真是信口開河。又如90頁譯文倒2行,把“幾被劾矣”的“幾”譯為“幾次都”,不對。應(yīng)譯為“幾乎”或“差點兒”。把“金川”譯為“金山”,大錯!金川在四川,金山在上海。
又如106頁譯文倒8行,把“隨宦”的“宦”譯為“宦官”,大錯!“宦官”是太監(jiān)。書中的張少儀是觀察(道臺,省以下府以上的行政長官)而不是太監(jiān)。這里的“宦”是為官作宦?!半S宦牂牁”應(yīng)譯為“跟作官的兒子張少儀一起來到牂牁”。
又如126頁譯文2-3行,把“翠羽”譯為“身穿青綠色的羽衣”,不對。“翠羽”是貴族婦女用于裝飾的青綠色的翠雀的羽毛,而不是羽衣。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錯譯加上應(yīng)譯而未譯的有 多處。
如第1頁3行,把“晉文公有妻有馬,不肯去齊”譯為“晉文公有妻室和馬匹,惟獨不肯離開齊國”,錯。應(yīng)譯為“晉公子重耳流亡到齊國后,齊桓公贈送他美女齊姜和許多車馬,重耳偷安喪志,不肯離開齊國。”晉文公是重耳回到晉國做了國君之后的謚號。重耳在流亡途中,怎么可以稱晉文公呢。譯者王輝如此翻譯,也許是沒有讀過《左傳》中的“晉公子重耳出亡”吧。又如同頁倒2行,把“光武”譯為“光武帝”,不妥。應(yīng)譯為“劉秀”?!肮馕涞邸笔莿⑿懵时品旅д?quán)建立東漢之后的廟號。劉秀未稱帝之前不能稱“光武”或“光武帝”。又如同頁倒1行,“韓蘄王”未譯,應(yīng)譯為“韓世忠”。又如譯文2頁2行“鄂西林”未譯,應(yīng)譯為“鄂爾泰”。又如同頁倒6行“張桐城”未譯,應(yīng)譯為“張廷玉”。又如譯文3頁3行,把“再傳而為鐘譚,為公安”,譯為“再傳就是譚、鐘,成為公安派”,大錯。以“袁宏道”三兄弟為首的公安派中無譚、鐘,譚、鐘也沒有成為公安派。應(yīng)譯為“再傳就是鐘惺、譚元春為首的竟陵派和以袁宏道、袁宗道、袁中道為代表的公安派?!弊g者王輝如此翻譯,可見其確實缺乏文學(xué)史常識。
又如譯文5頁1行,把“古無類書”譯為“古代沒有已經(jīng)分過類的書”,錯。類書是輯錄各門類或某一門類的資料,按一定的方法編排,便于尋檢、征引的一種工具書。“古無類書”應(yīng)譯為“古代沒有類書這樣的工具書”。把“又無字匯”譯為“更不可能有字典”,不確?!蹲謪R》是書名,明梅膺祚撰?!坝譄o字匯”,應(yīng)譯為“又沒有《字匯》這樣的字書”。
又如譯文8頁1行,“孝廉”未譯,應(yīng)譯為“舉人”。又如譯文9頁1行,“張燕公”未譯,應(yīng)譯為“唐燕國公張說”。
又如譯文10頁,“香山”未譯,應(yīng)譯為“居易”。又如譯文11頁1行,把“登第”譯為“考中狀元”,大錯。應(yīng)譯為“進士及第”。
又如37頁譯文3行,將“明中”譯為“明代中期”,大謬。原文明確告訴我們,“明中”是詩僧的法號。法號與朝代風(fēng)馬牛不相及。
又如48頁譯文1行,把“隋織造園”譯為“隋朝的織造園”,大謬!“隋織造園”,“隋”是姓,不是朝代;“織造”是官名,是提督織造太監(jiān)的簡稱。明清于江寧(今南京)、蘇州、杭州各地設(shè)專局,織造皇室專用的綾羅綢緞繒帛。清代改任內(nèi)務(wù)府人員,即稱“織造”?!八蹇椩靾@”應(yīng)譯為“金陵織造隋氏的花園”。譯者王輝如此翻譯,可見其沒有讀懂原文。又如55頁譯文倒2行,把“惟求則非邦也與”、“惟赤則非邦也與”,譯為“只有求不是邦國?”“只有赤就不是邦國?”大謬!冉求和公西赤都是孔子的學(xué)生,當(dāng)然不是邦國。應(yīng)譯為“難道冉求說的不是治國之道嗎?”,“難道公西赤說的不是治國之道嗎?”又同頁譯文倒1行,把“曾點”譯為“曾經(jīng)抨擊”,真是天大的笑話?!霸c”是孔子的學(xué)生,曾參的父親。譯者王輝如此翻譯,可見其從未讀過《論語》。翻譯古文需要深厚的古文功底,一個連《論語》都沒有讀過的人,敢于翻譯袁枚的《隋園詩話》,膽子也忒大了吧。
又如74頁譯文倒2-倒1行,把“皮陸”的“陸”譯為“陸游”,大錯。陸游(1125-1210)是南宋人,皮日休是晚唐人,兩人相隔三四百年,怎么會合作出版詩集《松陵集》?這里的“陸”是晚唐詩人陸龜蒙。譯者譯作陸游,可見其不了解《松陵集》是一部怎樣的書。《松陵集》是唐陸龜蒙編,皮日休作序,為皮陸的唱和詩集,共10卷,658首。松陵是唐代蘇州的一個鎮(zhèn)(今屬吳江縣)。當(dāng)時崔璞任蘇州刺史,皮日休為從事,陸龜蒙往訪,相互賦詩唱和。因此,題名為《松陵集》。
又如96頁譯文8行,把“探梅鄧尉”譯為“探望鄭尉”,大謬!鄧尉是地名?!疤矫粪囄尽笔堑洁囄荆ㄉ剑┤ビ^賞梅花,怎么會變成“探望鄭尉”了呢?“鄧尉”在江蘇吳縣西南70里,是聞名全國的旅游勝地,梅花開時,一片香雪海。清龔自珍《病梅館記》:“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皆產(chǎn)梅?!边B鄧尉這么有名的賞梅勝地都不知道,譯者的知識面也太狹窄了吧。
又如121頁譯文1行,把“烏程凌云”譯為“烏程人凌云”這算什么翻譯?“烏程”應(yīng)譯為“湖州”?!盀醭塘柙啤睉?yīng)譯為“湖州人凌云”。
此書不但內(nèi)容差錯很多,文字校對質(zhì)量也不高,明顯的錯別字、漏字、衍字也很多。如《目錄》3頁左欄倒4行,“載”字誤,應(yīng)為“栽”。同頁右欄倒2行,“空青草”,“草”字多余,應(yīng)刪。又如13頁譯文2行,“興情”的“興”字誤,應(yīng)為“性”?!芭d情”應(yīng)為“性情”。又如31頁譯文5行,“先生”的“生”字多余,應(yīng)刪。又如36頁譯文倒3行以及37頁譯文3行,燒煙”的“燒”字均誤,均應(yīng)為“曉”?!盁裏煛睉?yīng)為“曉煙”。又如41頁譯文2行第一個“水”字誤,應(yīng)為“冰”。同頁倒 5 行,“宋”字誤,應(yīng)為“元”。又如 47頁譯文 1 行,“當(dāng)時”的“時”字誤,應(yīng)為“代”。同頁譯文倒 1 行“石磚”,“石”字多余,應(yīng)刪?!按u”后漏落“頭”字,應(yīng)添加。又如50頁原文2行,“住”字誤,應(yīng)為“往”。又如52頁譯文5行,“絕詞”的“詞”字誤,應(yīng)為“句”。“絕詞”應(yīng)為“絕句”。又如 55 頁譯文 2 行“句”字誤,應(yīng)為“字”?!皵?shù)千言”應(yīng)譯為“數(shù)千字”。又如 57頁原文 2行,“從安歸”,“從”字后漏“長”字。同頁倒3行“看侄女”的“看”字誤,應(yīng)為“我”。又如 65 頁倒 4 行,“孟蘭會”的“孟”字誤,應(yīng)為“盂”?!疤m”字后漏“盆”字?!懊咸m會”應(yīng)為“盂蘭盆會”。又如78頁譯文3行,“道”字多余,應(yīng)刪?!爸雷尅睉?yīng)為“知讓”?!爸尅笔侨嗣?,是袁枚的朋友的兒子。中間橫生生插入一個“道”字,可見譯者沒有讀懂原文,這個“道”字很可能是電腦打字帶出來的。又如79頁原文2行,“俗”字誤,應(yīng)為“欲”。又同頁譯文 5 行“干”字誤,應(yīng)為“要”。又如80頁原文3行及譯文倒2行的“幕”字均誤,均應(yīng)為“暮”。又如84頁原文倒5行,“休”字誤,應(yīng)為“體”。同頁譯文 2 行,“經(jīng)”字誤,應(yīng)為“給”。又如 86頁原文3行,“人”字誤,應(yīng)為“入”。又如87頁譯文1行,第一個“人”字多余,應(yīng)刪。又如98頁標題《載菊之道》,“載”字誤,應(yīng)為“栽”。又如104頁原文6行,“鳴邑”誤,應(yīng)為“嗚咽”。又如107頁原文2行,“臨龍崗”的“臨”字誤,應(yīng)為“臥”。“臨龍崗”應(yīng)為“臥龍崗”。4 行“歸”字誤,應(yīng)為“皈”。又如 108 頁譯文倒 4 行,“哀弱”的“哀”字誤,應(yīng)為“衰”?!皢柕馈钡摹皢枴弊终`,應(yīng)為“向”。又如109頁原文倒2行及譯文倒 1 行“罷體”,“體”字均誤,均應(yīng)為“休”。又如117頁譯文1行,“母親”的 “親”字誤,應(yīng)為“家”。“母親”應(yīng)為“母家”,即娘家。又如 121 頁原文4行及譯文倒4行“青山藥”,“藥”字均誤,均應(yīng)為“約”。又如123頁原文倒1行及124頁譯文倒2行,“金訶予”的“予”字均誤,均應(yīng)為“子”。又如 124頁標題《空青草》,“草”字多余,應(yīng)刪?!翱涨唷笔堑V物藥,不是草藥(見李時珍《本草綱目》)?!安荨弊趾芸赡苁请娔X打字帶出來的。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共有30多處。
此書差錯甚多,不僅違背袁枚原意,而且嚴重誤導(dǎo)讀者,簡直是文化垃圾。而編者在《前言》中卻大言不慚地說什么 “校點精當(dāng)”,“生動形象”,“除供廣大讀者閱讀欣賞外,更具有極高的研究、收藏價值”,牛皮簡直吹破天!簡直是一種欺騙行為?!峨S園詩話》本來是一本好書,是著名文論之一。可是經(jīng)過三秦出版社的策劃和打造,經(jīng)過王輝先生的編譯之后,卻變成了錯誤百出的壞書。這決不是傳承、弘揚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而是毀壞優(yōu)秀的文學(xué)遺產(chǎn)。書中之所以有這么多的嚴重差錯,究其原因,愚以為:一是譯者王輝古文功底淺薄,嚴重缺乏文史常識。二是翻譯工作馬虎草率。三是責(zé)編葛偉嚴重失職瀆職,給三秦出版社抹黑。
出版社文字編輯不看稿子或不會看稿子,這是時代的悲哀。出版社只知收錢,不管出版物的質(zhì)量,“三審三校三改”形同虛設(shè),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又一個悲哀。懇切希望有關(guān)部門高度重視這一文化現(xiàn)象,把傳承和弘揚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工作做得更好。
[1](清)袁枚.隨園詩話[M].王輝,譯.西安:三秦出版社,2008.
[2]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81.
[3]王力.《古代漢語》.中華書局.1962.
[4]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6.
[5](明)李時珍.《本草綱目》.重慶大學(xué)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