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素珍

（蘭州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

1.引言

開始本文寫作之前，對吝嗇鬼得有一個清晰的概念。說到“吝嗇”人們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就是“小氣”“摳門”等詞，可見吝嗇鬼也可理解為“小氣鬼”，“摳門鬼”。然而這些意思卻不是很明確，為了讓本篇文章順利進行下去，且讓我們來看看詞典當中是如何定義的：“吝嗇鬼，就是過分愛惜自己的財物，當用不用的人。”有了這個概念，再讓我們來看看文學作品中的吝嗇鬼都有哪些典型。

外國文學作品當中，眾所周知的吝嗇鬼形象很多，如莎士比亞作品《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巴爾扎克筆下的歐也妮·葛朗臺，以及俄國作家果戈理《死魂靈》里栩栩如生的潑留希金。與之相比，中國文學作品中的吝嗇鬼形象能夠為世人所知的并不多，因此吳敬梓筆下的嚴監(jiān)生就成了中國吝嗇鬼的典型。

2.中俄文學作品中的吝嗇鬼形象

嚴監(jiān)生與潑留希金是不同時代、不同國度，由兩個擁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作者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學形象，雖然同為吝嗇鬼，但是形象卻略有差異。

2.1 《儒林外史》之嚴監(jiān)生。

大多數(shù)人對嚴監(jiān)生吝嗇的表現(xiàn)，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作者對他臨終之際那段精辟的描寫：“話說嚴監(jiān)生臨死之時，伸著兩個指頭，總不肯斷氣，幾個侄兒和些家人，都來訌亂著問；有說為兩個人的，有說為兩件事的，有說為兩處田地的，紛紛不一，卻只管搖頭不是。趙氏分開眾人，走上前道：‘老爺！只有我能知道你的心事。你是為那盞燈里點的是兩莖燈草，不放心，恐費了油；我如今挑掉一莖就是了?！f罷，忙走去挑掉一莖；眾人看嚴監(jiān)生時，點一點頭，把手垂下，登時就沒了氣。”這一細節(jié)足以說明嚴監(jiān)生的吝嗇，要知道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有錢人，而他在臨走之前卻還在擔心多點了一莖燈草會費了油，多花了錢，可見此人已吝嗇成性?；蛟S這兒會有人提出疑問，這不是很好嗎？這說明他生活節(jié)儉、具有環(huán)保意識，這話在今天用來給嚴監(jiān)生辯護或許很有用，但是放在嚴監(jiān)生所處的年代卻完全不成立。當時，官僚地主兼并土地，斂聚社會財富，而嚴監(jiān)生正是他們當中的一員，試問這樣一個人怎會知道什么是節(jié)約？雖然吝嗇與節(jié)約使事情發(fā)展的結(jié)果相同，但是本質(zhì)卻迥然各異。所以，從嚴監(jiān)生自身性格分析，他顯然是屬于吝嗇的一類而非節(jié)約。要說環(huán)保那就更不可能了，這個概念在那個時代幾乎是不存在的。

2.2 《死魂靈》之潑留希金。

果戈理筆下的潑留希金是俄國沒落地主的典型，是俄國封建社會行將滅亡的縮影。他貪婪吝嗇且腐朽沒落。實為富豪卻形似乞丐，他這個地主蓄有一千以上的死魂靈，其富有程度在當?shù)睾茈y找出第二個。然而他本人的吃穿用度卻極端寒磣?！耙路芟褚患D人的家常衫子，且沾滿了面粉，后背還有一個大窟窿。頭上戴的帽子，正如村婦所戴的，頸子上也圍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是舊襪子?腰帶還是繃帶?不能斷定。但絕不是圍巾?！边@段細節(jié)描寫可以讓人對他的衣著有個清楚的認識，的確是神似乞丐。確實達到了詞典當中對“吝嗇鬼”的定義——過分愛惜財物，當用不用。其實，整篇文章當中，這種對細節(jié)的描寫還有很多，每一段都可以讓我們對潑留希金的吝嗇“嘆為觀止”。

3.兩個吝嗇鬼的差異

嚴監(jiān)生與潑留希金都是本國土生土長的，在時代背景和社會現(xiàn)實共同作用下產(chǎn)生的“畸形兒”，然而，由于他們生活在不同國度，又擁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因此雖同為吝嗇鬼，但在性格和處事方面卻有很大不同，下舉幾例。

3.1 兩吝嗇鬼本質(zhì)相同，卻是性格各異。

貪婪成性是一切吝嗇鬼的基本特征。果戈理曾說：“吝嗇是真的狼貪，越吃，就越吃不夠。”嚴監(jiān)生擁有萬貫家財，平時卻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甚至，有病的時候也不舍得花錢去看大夫，真真是過分愛財，該用不用。在他的一生當中聚斂錢財就是他生活的主旋律，而死死守住財產(chǎn)則是他一生的唯一目標。這一點與潑留希金有著驚人的相似。在死魂靈當中有段對潑留希金愛財?shù)谋普婷鑼?，作者說他每天聚斂財富，且經(jīng)他走過的路，就用不著打掃，因為凡是能入他眼的東西，大到一塊舊鞋底，一片破衣裳，小到一個鐵釘，一角碎瓦都會被他撿了去。如果說吝嗇是一種疾病的話，那么他早已病入膏肓，無可救藥。雖然嚴監(jiān)生與潑留希金吝嗇的本質(zhì)完全一致，但是他們的性格卻有很大不同。嚴監(jiān)生欺軟怕硬，面對兩位大舅哥的欺負表現(xiàn)得無奈而且軟弱，而對沒有任何防御能力、生命垂危的王氏又極是無情無義。而潑留希金性格上最大的特點就是冷酷無情、迂腐多疑。他的吝嗇不僅表現(xiàn)在對待自己，對自己的親人也毫不例外，他送給兒子女兒的不是一點點財產(chǎn)而是殘忍的詛咒。同時，他又很迂腐，什么東西不管有用沒用他都要撿回來放著，倉庫里的糧食蔬菜就算發(fā)霉腐爛他也不要任何人碰，他也不相信任何人。他早已因吝嗇成性扭曲了價值觀，失去了方向，在人們眼中他只是一個令人不解和痛恨的，病入膏肓的“神經(jīng)病”。

3.2 同為吝嗇鬼，對人大不同。

嚴監(jiān)生和潑留希金雖都貪婪愛財，但對家人朋友的態(tài)度卻截然不同。嚴監(jiān)生再貪婪吝嗇，對待親人尚有一絲人情，如嚴監(jiān)生的自白當中有一段這樣寫道：“像我家還有幾畝薄田，日常夫妻四口家里度日，豬肉也舍不得買一斤，每常小兒子要吃時，在熟切店內(nèi)買四個錢的哄他就是了?！睆乃脑捴锌梢钥闯觯退闼偕岵坏觅I豬肉，對自己再吝嗇，可是小兒子要吃時，他還是會買上一點（即使只有四個錢的）。同是對待親生子女，潑留希金卻是另一種態(tài)度。他在大女兒成婚時，只送給她一樣禮物——詛咒。大女兒家境艱難，他置若罔聞，他愛撫外孫，最慷慨的表現(xiàn)也就是取一顆扣子給他玩。兒子從部隊來信討錢做衣服也遭到了他的拒絕，并從此與其斷絕了父子關(guān)系，最后連小女兒也被逼得夭折了?？梢娏邌菀呀?jīng)使得他喪失了親情，喪失了人性。

3.3 都是吝嗇鬼，程度卻不同。

文章開頭我們已對吝嗇鬼的概念進行過解釋，很顯然通過這一系列的敘述，我們可以肯定嚴監(jiān)生和潑留希金就是吝嗇鬼，但他們的吝嗇程度卻有差異。倘若把吝嗇劃分為三個等級，嚴監(jiān)生只能被評為“初級吝嗇鬼”，而潑留希金卻已經(jīng)達到了頂級。嚴監(jiān)生的吝嗇是具有選擇性的，他對自己吝嗇，對妻子吝嗇，但對于兒子有利的事情他還是舍得用錢的，在一定程度上可算為“慷慨”，在他身上我們還可以稍微感受到一絲來自父親對兒子的溫情。同時，嚴監(jiān)生雖不滿嚴貢生的無賴行徑，但有時候迫不得已他還是得拿出銀兩來為他填坑還債，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別人用了什么手段，這個愛財如命的人最后還是把自己的命根子拿出來了。反觀潑留希金，他早已喪心病狂，完全泯滅了人性。他可以詛咒自己的親生子女，甚至可以置自己小女兒的生命于不顧，毫不夸張地說，她是殺死小女兒的“兇手”?；蛟S，只有貪婪吝嗇到人性泯滅的地步才可以稱其為“鬼”，所以嚴監(jiān)生只是“吝嗇的人”。

4.吝嗇的成因

那么，中西吝嗇鬼究竟是怎么煉成的呢？究其原因，主要集中在以下兩個方面。

4.1 自身原因。

就性格特點而言，嚴監(jiān)生是一個膽小懦弱、欺軟怕硬的人。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特點才導致他在面對嚴貢生的問題時不得不拿出錢來解決。他的膽小懦弱，導致他不能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吝嗇鬼；而潑留希金則是一個冷酷無情、迂腐不化的人。因為他的心腸夠硬，所以才能夠在面對小女兒夭折的情況下不為所動，才能夠在目睹大女兒生活艱辛的情況下也不愿伸出援助之手。就生活態(tài)度而言，嚴監(jiān)生秉承了中國式“甘為兒孫作牛馬”的古訓，他會為自己的子孫后代著想，會思考自己死后由誰來照顧自己的兒子，會為自己的愛子拿出錢來辦事；而潑留希金則是無視兒女的存在，他的腦子里聚財是唯一的樂趣，守財是永恒的目標。就價值觀而言，雖然嚴監(jiān)生也把錢當自己追逐的目標，但除此之外他還在乎自己的妻兒；而潑留希金，在他看來財物就是一切，什么親情、道義在他看來一文不值。

4.2 外部原因。

首先從時代背景出發(fā)，嚴監(jiān)生處于中國封建社會末期——康熙末年，繁榮的表象背后，已經(jīng)是危機四伏，大官僚地主兼并土地，聚斂社會財富，勞動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因此，在封建社會末期腐敗、墮落的基礎(chǔ)上必然產(chǎn)生出一些守財奴，而嚴監(jiān)生便是這個時代的畸形兒。而潑留希金則生活在農(nóng)奴專制最黑暗的時代。可見，是這個社會造就了這兩個病態(tài)的人。其次，從本國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而言，嚴監(jiān)生很明顯受了中國傳統(tǒng)封建思想的影響，認為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在那樣一個眾人都在聚斂財富的年代，所以他才會不斷地斂財、聚財、守財；而潑留希金則是受資產(chǎn)階級的影響，“在資產(chǎn)階級看來，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不是為金錢而存在的，連他們本身也不例外，因為他們活著就是為了賺錢，除了快快發(fā)財，他們不知道還有別的幸福，除金錢的損失，也不知道還有別的痛苦”。

5.結(jié)語

通過簡單分析可見，雖同為吝嗇鬼，但是嚴監(jiān)生和潑留希金留在人心中的形象卻不完全相同。嚴監(jiān)生，吝嗇成性，卻尚有一絲人情；而潑留希金卻早已吝嗇成鬼，滅絕人性。這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共同造成的。我們在學習這兩部文學作品，分析人物形象時，要考慮兩國文化的不同，注意他們吝嗇鬼形象的異同，這樣有助于我們更好地把握人物形象，學習文學作品。

［1］果戈理著.魯迅譯.死魂靈［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2.

［2］劉清華.一樣的吝嗇，不一樣的親情——中西吝嗇鬼對待子女不同的態(tài)度及其產(chǎn)生原因分析［A］.荊楚理工學院學報，2009，VOL24，（8）：52-54.

［3］毛德富.兩個吝嗇鬼，一副諷世心——嚴監(jiān)生與潑留希金的性格模式淺論［A］.鄭州大學學報，1989，（1）：54-58.

［4］彭江浩.中西文化視野下的“吝嗇鬼”——嚴監(jiān)生與歐洲吝嗇鬼形象之比較［A］.2004，VOL24，（1）：72-74.

［5］王國昌.談《儒林外史》嚴監(jiān)生思想性格的復雜性［A］.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08，VOL28，（1）：9-10.

［6］吳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