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峰
《丁丁歷險記》以其精彩的故事情節(jié)和主人公的個性魅力吸引了萬千觀眾,并被翻譯成多種語言,其中《藍蓮花》和《丁丁在西藏》這兩集還向讀者呈現(xiàn)了歐洲人眼中的中國,描述了中國人的形象。但是,埃爾熱并沒有像當時大部分西方作家一樣,一味地對中國或者中國人進行負面的描寫,他是經(jīng)過查證資料、虛心向人請教和深思熟慮之后,以比較客觀公正的態(tài)度來描寫中國以及中國人民的。
莫哈在《試論文學形象學的研究史及方法論》一文中指出:“文學形象學所研究的一切形象,都是三重意義上的某個形象:它是異國的形象,是出自一個民族(社會、文化)的形象,最后是由一個作家特殊感受所創(chuàng)作出的形象。”[2]《藍蓮花》可以說是《丁丁歷險記》這本連環(huán)畫中描寫中國的專集,它一反西方人對中國的偏見,以一顆平等開放的心態(tài)來描繪這個國家及人民,產(chǎn)生了深遠的意義。
中國人是有禮貌的。丁丁坐火車到達上海后,雇傭了一個人力車夫把他送到旅館去,可以說這是丁丁與中國人的第一次接觸??墒窃谕局?,人力車夫無意中碰到一個突然從旁邊走出來的白人,后者瞟到是個中國人撞到他了,馬上破口大罵:“蠢蛋!你膽敢推撞一個白人!”然后就開始教訓起人力車夫來。類似的情形,在1931年的舊上海隨處可見。當時,在歐洲人及日本人的眼里,中國人就是卑鄙的家伙,骯臟的黃種人,蠻族等等。中國人是缺乏教養(yǎng),不文明的民族,那些外國人總覺得應(yīng)該好好教導一下中國人如何尊敬白種人,而日本人更是驕傲地宣稱:其實一個真正的日本人總是無所不知的。而在這種背景下,埃爾熱所創(chuàng)造出的丁丁具有一種強烈的正義感,他筆下的中國人,就連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力車夫也是懂禮貌的。所以丁丁在白人要“教導”那位人力車夫時,挺身而出。到達旅館后,丁丁付錢給人力車夫,那個車夫微微彎腰,并清楚地說了一聲:“謝謝,謝謝你剛才保護我?!焙髞砣肆嚪虻母绺鐬榱烁卸?,幫助丁丁擺脫了日本人的搜尋。
中國人是聰明而又勇敢的。丁丁剛到達中國的時候,對中國人完全不了解,平野松成(日本人)還告誡他警惕身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中國人。王貞治先生派自己的兒子笛笛去保護丁丁,但是因為笛笛中毒發(fā)瘋以致要傷害丁丁。后來,丁丁明白了事情真相,才得以澄清誤會。丁丁由于偷聽并目睹了日本人密謀制造柳條湖事件而被抓住。日本人為了不讓事實的真相泄露出去,決定給丁丁注射毒藥讓他發(fā)瘋。出乎意料的是,丁丁被注射之后,沒有發(fā)瘋。后來得知是一個中國人暗地里把毒藥換了,才能使丁丁成功脫逃。在這個事件中,中國人是充滿智慧的,同時面對帝國主義的侵略,絕不低頭,永遠站在正義的一邊。還有一個典型的例子可以說明中國人民在埃爾熱的筆下是聰明過人的。丁丁被杜鋒和杜峰帶入警察局,罪名是綁架方志英教授,但是丁丁的朋友張在逮捕證上只寫了一句話“我們是瘋子”(我們指杜鋒和杜峰),便解救了丁丁,這一計謀令丁丁佩服不已。丁丁對中國人由不了解,到慢慢接觸,到信任,到佩服,這一認識過程都隨著丁丁的經(jīng)歷不斷發(fā)展著。
中國人是真誠的。丁丁結(jié)識了張之后,兩人便成為了好朋友。在旅途中,有一個照相的人說服他們倆來一個合影,張看出照相的人在假扮中國人,遂提醒丁丁小心,果然就在快按下快門的一瞬間,暗箱里面對準丁丁的是一個槍口。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張察覺后迅速把丁丁按倒在地,逃過一劫。最后,憑兩個人的團結(jié)合作,把襲擊者制服。丁丁和張之間的友誼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的,正如現(xiàn)實生活中埃爾熱和張充仁之間的友誼一樣,彼此心連心,時隔多年,也依舊不變。埃爾熱在這里把中國人塑造成一個真誠待人、可親并且值得信任的朋友形象。
作為“他者”的異國異族形象,在文本中是以多種形式存在的,它可以是具體的人物、風物、景物描述,也可以是觀念和言詞??偠灾谴嬖谟谧髌分械南嚓P(guān)的主觀情感、思想、意識和客觀物象的總和[3]。形象學的對象局限在人物形象上,顯然是不夠的。所以在這里解讀《丁丁歷險記》中的中國人形象的時候,除了關(guān)注里面中國人的人物形象外,還應(yīng)該重視構(gòu)成這些中國畫面的元素。
首先,埃爾熱對于當時中國人的穿著的描寫是比較貼近社會現(xiàn)實的:人力車夫的破草帽和舊藍衫,知識分子的長衫和布鞋,年高望重者的圓頂帽,眼鏡和長長的白胡須,女性的修身旗袍和高跟鞋;然后,他對于房屋的各種裝飾的設(shè)計也處處體現(xiàn)了中國特色:旅館墻上的花鳥圖,辦公室墻上的“靜”字以及古典少女圖,書房里面的瓷器、掛毯,煙館里顯眼的中國龍和窗外不時映入眼簾的翠竹等;其次,小酒館、茶館前面的對聯(lián)畫幅,張貼在大街墻面上的告示通知,滿眼三十年代中國生活的斑斑痕痕;最后,《丁丁在西藏》(講述了丁丁在聽到張乘坐的飛機遇難,乘客無一生還的消息后,仍然不放棄、不顧艱難險阻去冰天雪地里搜尋營救好友張的故事)這一故事中出現(xiàn)的“潔白的絲巾”其實就是指哈達。獻哈達是藏族人民最普遍的一種禮節(jié),白色的哈達代表純潔。在埃爾熱的筆下,喇嘛寺有一個寺僧有時候腳會自動離開地面幾尺懸空著,預(yù)知未來。也正是因為這個“神秘”的僧人給了丁丁信心并間接指引丁丁找到了他的好友。在這里,我們不得不說埃爾熱給中國的佛學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當代學者認為形象研究不僅要重視文學作品,而且要重視其生產(chǎn)、傳播、接受的條件,同樣也要注重一切用來寫作、生活、思維的文化材料[4]。比利時埃爾熱研究專家博努瓦·彼得曾經(jīng)向世人揭開過這樣一個謎底:“1929年埃爾熱推出第一部作品《丁丁在蘇聯(lián)》,有關(guān)中國的畫面出現(xiàn)在其間,但那時他對中國有許多錯誤的認識,以至于一位長期與中國留學生相處的牧師不得不寫信提示他注意?!盵5]之后,埃爾熱開始不斷與中國留學生接觸,爭取把“丁丁”送到中國去。終于,埃爾熱遇到了他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一位中國人——旅歐畫家張充仁,其實也就是《藍蓮花》中張的原型。兩人一見如故,遂成莫逆之交。埃爾熱把張充仁接到家里,一連幾個星期聽他講述中國:從歷史、哲學到文學、藝術(shù)……張充仁還教會了他中國水彩畫。埃爾熱說,在這之前,他幾乎和所有的歐洲人一樣,很不了解現(xiàn)實的中國,似乎中國人依然拖著長辮子,吃燕窩,裹小腳,生了女孩兒扔進河里……在張充仁的啟發(fā)下,埃爾熱抹去了“眼前的迷霧”。在《藍蓮花》里“,張”是“丁丁”的好朋友,他是個謙虛而勇敢的中國人,體現(xiàn)了中國人民國難當頭時的尊嚴。畫面上所有中國字,如“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日本!”等均出自張充仁的手筆。每個周日的下午,兩位藝術(shù)同道人都會呆在一起,他們一起研究如何畫風景,如何畫人物。正是張充仁,幫助《丁丁歷險記》的作者比利時人埃爾熱真正了解了中國文化,第一次改變了當時歐洲對中國人的看法,從而誕生了《丁丁歷險記》中的中國專集《藍蓮花》。
中國人之所以在《丁丁歷險記》中有這樣積極正面的形象,張充仁對埃爾熱的影響固然重要,但是埃爾熱本人對中國文化有濃厚的興趣這個原因也不可忽視。記得在《藍蓮花》中,笛笛中毒發(fā)瘋的時候,拿著劍要砍掉丁丁的腦袋,嘴里還念著“老子”、“老子”之類的話語。雖然不知道作者真正想要表達老子的哪個思想主張,但是可以看出埃爾熱對中國文化也不乏了解。他在寫給張充仁的信中也談到專心于《道德經(jīng)》和《莊子》,并且下決心開始學習中文。信中字里行間透露出的是埃爾熱與張充仁之間深厚的友誼,還有埃爾熱逐漸對中國文化產(chǎn)生的興趣與熱愛。當時歐洲民眾大多數(shù)不了解中國,另外受義和團運動的影響,大部分人對中國的印象極壞。而埃爾熱卻在這種環(huán)境氛圍之下,從中國朋友那里重新了解中國,認識中國,學習中國的文化,并在他的作品《丁丁歷險記》中向萬千讀者展現(xiàn)了中國的另一面,試圖改變當時歐洲對中國的看法。
布律奈爾在論形象時曾說過:“形象是加入了文化的和情感的、客觀的和主觀的因素的個人的或集體的表現(xiàn)。任何一個外國人對一個國家永遠也看不到像當?shù)厝讼M吹降哪菢?。這就是說情感因素勝過客觀因素?!盵6]巴柔指出,在研究形象學的時候,也不能忽略注視和被注視者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分為三種:狂熱、憎惡和親善。親善是指“異國文化現(xiàn)實被視為正面的”,而注視者文化“同樣也被視為正面的”,雙方相互尊重、互相認可。只有親善才稱得上是對異國的正確評估和詮釋,即以平等的態(tài)度承認他者、理解他者。[7]埃爾熱在《丁丁歷險記》中塑造中國人的形象時,由于對中國以及中國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和熱愛,所以作品展現(xiàn)的中國人以及中國形象在真實性與合理性上也多了幾分貼切。
[1][6]孟華.中國文學中一個套話了的西方人形象——“洋鬼子”淺析[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139
[2]莫哈.試論文學形象學的研究史及方法論.孟華.比較文學形象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25
[3]劉洪濤.對比較文學形象學的幾點思考[M].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3):71
[4]陳惇、孫景堯、謝天振.比較文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179
[5]路艷霞.中國朋友為埃爾熱帶來“骨”和“風”[C].北京日報,2006-12-2
[7]巴柔.從文化形象到集體想象物孟華主編.比較文學形象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