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玲

海南華僑與孫中山

唐若玲

（海南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海南 ?？?571158）

在近代華僑社會中，海南華僑雖是小群體，但海南華僑對孫中山領(lǐng)導的革命事業(yè)給予了巨大的支持。作為海南華僑之一員，宋耀如因為與孫中山有著相同的生活背景和共同的理想追求，他成為孫中山事業(yè)堅定支持者和忠實的追隨者。

海南華僑；孫中山；宋耀如；革命

近代華僑社會是反對清王朝腐朽統(tǒng)治、建立民主共和體制的重要陣地，反清革命思想的提出和革命組織的建立，都是先從華僑社會開始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也是以海外華僑社會為依托進行一系列反清革命斗爭活動的，因此孫中山曾坦言，華僑是革命之母。[1](p1)

一

華僑社會歷來基于地緣、族緣、語緣等因素組合幫派社團，大體上，清末華僑分為福建（閩南）、潮州、廣府（廣肇）、客家和海南（瓊州）五大方言群體。海南幫作為五大華僑群體之一，相對于其他四個群體而言，具有自身的特點：一是大規(guī)模移民的時間比較晚，二是總體規(guī)模小，三是經(jīng)濟實力最弱。盡管海南幫在華僑社會中處于弱勢地位，但海南華僑（也簡稱瓊僑）對孫中山所領(lǐng)導的革命事業(yè)，表現(xiàn)出了高度的關(guān)注和支持，傾盡了心血甚至生命。

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與孫中山結(jié)識較早并極力發(fā)動瓊僑參加的同盟者，當屬瓊山府城人王斧。王斧（1880—1942），別號斧軍，1901年在香港結(jié)交陳少白，從而認識孫中山，加入興中會，1905年再入同盟會，在《少年報》、《人報》、《廣東日報》當記者，以犀利的筆鋒揭露清政府的腐敗和無能，極力宣傳革命，受到孫中山的贊賞。1906年到新加坡，任《中興日報》記者。[2](p323)王斧留新期間，適逢孫中山由歐洲抵達新加坡組織南洋同盟會新加坡分會，在華僑張永福的“晚晴園”舉行的由孫中山主持的成立大會上，瓊僑符養(yǎng)華、符益華、陳毓卿參加其中，成為新加坡最早一批加入同盟會者。此后，在王斧的積極活動下，一批瓊僑加入了同盟會。

同盟會新加坡瓊幫分部成員[2](p323)

在孫中山及革命黨人的宣傳鼓動下，南洋各地大都成立了同盟會，由于新加坡處于歐亞通道之要沖，便利的交通，使其成為南洋各地同盟會總部所在地，但英殖民當局擔心革命組織有礙其統(tǒng)治，故嚴厲禁止其活動。因此，同盟會新加坡瓊幫分會成立后，“他們積極活動，但由于受英政府禁止，王漢光、符國良、陳毓卿、張志華、王漢天、符愛周等乃于1907年在星洲二馬路創(chuàng)設(shè)‘大同閱報處’作為秘密集會、宣傳主義及從事活動機關(guān)。由于各處同志的共同努力，加盟者‘由十數(shù)人而增加至二百余人’，包括芙蓉埠之陳序機（1916年任芙蓉瓊州分部長）與馬六甲之商人郭巨川等人。辛亥革命時，約有會員‘四百人左右’”。[2](p233)民國成立后，大同閱報處改名為同文書報社，組織之大，居同行之首。

在暹羅 （今泰國），1907年因在新加坡宣傳革命為英殖民政府所驅(qū)逐，王斧由新加坡到暹羅，開展革命活動，成為暹羅當?shù)丨們S革命組織領(lǐng)導人之一。此外，暹羅的瓊僑僑領(lǐng)林文英、云竹亭、馮爾和、馮裕源等人先后組織瓊僑社團，如瓊島會所、瓊州公所、會文社、南溟商會等組織。一方面為瓊僑謀福利；另一方面發(fā)動瓊僑從人力、物力、財力上支持孫中山領(lǐng)導的革命事業(yè)。

革命之初，華僑們最重要的一項任務(wù)就是籌款支持革命。盡管瓊僑當時以工薪階層為主，商人只占很小的比重，且以小商人為主，經(jīng)濟實力遠比閩、潮、廣、客各幫為弱，但瓊僑們還是盡了自己最大努力從經(jīng)濟上支持孫中山的革命事業(yè)。同盟會新加坡瓊幫分會曾應(yīng)孫中山之命 “籌足軍餉數(shù)千元，交由財政員沈聯(lián)芳同志電匯總部，并籌助經(jīng)費派王漢天、符國良、陳毓卿及各同志等返國相助起事?！盵2](p233)1910年底，胡漢民到新加坡籌款，符養(yǎng)華擔任籌款干事，募得三千余元。1911年他又任“籌辦廣東救濟保安捐”干事，捐出百拾元，獲得獎狀。1912年，“發(fā)起國民捐，計約籌數(shù)千元，匯于中央政府”。1913年，三民公司及救亡團籌款三千元，由李濟民、吳伯帶回香港，籌辦黨報及濟助鄧仲元惠州起事。1914年，為反對袁世凱之壓迫國民黨，新加坡瓊僑交通部印發(fā)宣言，分送各埠僑胞，請一致聲討，“并發(fā)起救國儲金，將所存之款，交黃義華同志匯去東京總部”。1916年，討袁軍興，總部來電籌款劃軍餉，并發(fā)行公債，“由（分部）瓊僑聯(lián)絡(luò)員王漢光、陳毓卿、朱銳峰三同志竭力推銷二千元，交中華革命黨支部長徐統(tǒng)雄同志匯總部外，而本部（即交通部）同志黃義華、崔霸東、符兆光、陳開國等，經(jīng)手沽券計數(shù)千元，交南洋籌款員鄧澤如同志代匯總部”。[2](p252-253)以上捐款，共計約二萬元。

在暹羅，僑領(lǐng)云竹亭為了籌款支持孫中山，把自己經(jīng)營的火鋸廠賣掉。其他僑領(lǐng)如馮爾和、馮裕源等，也通過各種方式，帶頭和發(fā)動廣大瓊僑捐款支持孫中山領(lǐng)導的革命事業(yè)。

在越南，瓊僑鐘錦泉自1907年結(jié)識在河內(nèi)設(shè)立革命機關(guān)、籌劃武裝起義的孫中山后，便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積極發(fā)動華僑籌款，支持孫中山。他還通過法國駐河內(nèi)總督商購軍火，運到越北，支持孫中山領(lǐng)導的鎮(zhèn)南關(guān)起義。起義失敗后，他又冒險秘密送孫中山離越。辛亥革命成功后，獲孫中山特贈身穿非常大總統(tǒng)禮服的肖像和兩枚勛章。

在宣傳革命方面，瓊僑革命志士們也傾盡全力。在新加坡，瓊僑們除了利用“大同閱報處”及后來的“同文書報社”對瓊屬青年進行革命宣傳外，陳毓卿還在1908年加入“開明演說閱報社”，參加街頭演講，宣傳革命。1911年又與王惺庵一起，參加周獻瑞組織的“星洲露天演說軒”，于這一年的6月2日至7月27日，在每周二、三、四、五及星期日五天下午七至十一時，到新加坡各熱鬧街頭演講，宣傳革命，并出售《黃帝魂》、馬福益著《革命先鋒》等書。這期間，參加演講者共17人，贊助者25人，聽眾300到600人。其中陳毓卿到場17次，上臺演說13次，王惺庵到場4次，上臺演講3次。影響所及，凡茶樓、酒肆、街頭巷尾，多以革命為話題。[2](p253)

在暹羅，由瓊僑云崇對開創(chuàng)的云氏家族，因其多個子女的杰出貢獻，被譽為“部長家族”而家喻戶曉。其長子茂修（竹亭）十分崇敬孫中山，同盟會在暹羅成立支部時，他就是同盟會的骨干，孫中山到暹羅開展革命活動時，經(jīng)常出入云家，是云家的座上客。他按照孫中山的指示，與其他僑領(lǐng)一起，發(fā)動瓊僑支持辛亥革命。四子茂倫不僅參加同盟會，還曾回鄉(xiāng)在府城參加反清戰(zhàn)斗。瓊僑林文英1903年到日本留學，1904年在橫濱經(jīng)廖仲愷介紹，結(jié)識孫中山，參加同盟會。林文英與孫中山情誼篤深，親如兄弟，在孫中山為革命四處奔波時，林文英一直跟隨其左右。在越南、新加坡、暹羅等地，林文英與孫中山一起出入于當?shù)厝A僑社團、娛樂場所、酒樓茶館甚至花會場所，宣傳革命，反對帝制。在暹羅時，兩人白天宣傳革命，夜間就睡在林文英家的一張雙人床上（此床現(xiàn)存于曼谷歷史博物館）。孫中山遭暹羅當局追捕，是林文英母親（暹羅人）機智應(yīng)對，爭取時間，使孫中山從林家后門脫身。瓊僑馮裕芳在日本留學期間，積極跟隨孫中山，是中華革命黨發(fā)起人之一，后任同盟會東京支部部長，輔助孫中山致力于國民革命事業(yè)。中華民國建立后，一直追隨孫中山。

此外，瓊僑還親自回國，參加孫中山領(lǐng)導的革命斗爭。瓊僑林文英不但追隨孫中山宣傳革命，還積極參加推翻清王朝的武裝斗爭。孫中山唯一一次親自參加的鎮(zhèn)南關(guān)起義，林文英一直跟隨左右。其后，他又參加了黃花崗起義，是孫中山的得力助手，1910年秋又奉孫中山之命回海南發(fā)動革命。由于他對革命的杰出貢獻，1913年中華民國眾議院成立時，經(jīng)孫中山推薦，林文英當選為國會眾議院議員。在任議員期間，認真履行職責，與袁世凱的倒行逆施作堅決的斗爭，后奉孫中山之命回瓊辦報紙，喚醒民眾，繼續(xù)革命，為袁世凱爪牙所痛恨，終于在1914年3月29日將其逮捕，4月2日將其殺害。林文英以自己42歲的風茂年華，為維護共和、反對帝制，流盡最后一滴血。袁世凱倒臺后，國民政府追認其為烈士。1919年，經(jīng)孫中山批準，林文英遺骨改葬于家鄉(xiāng)，孫中山親題“烈士林文英之墓”七個大字。1911年，瓊僑符國良回國參加由黃興領(lǐng)導的廣州黃花崗起義，之后返回新加坡，繼續(xù)從事革命活動。1915年，為了響應(yīng)孫中山討袁的號召，新加坡瓊僑交通部派邢慧觀到惠州參加反袁起義。起義失敗后，第二年受陳炯明委為建國軍支隊司令，在陳村一帶編軍討袁。同時邢愛群、陳峻山亦出力相助，邢任軍需，陳任軍醫(yī)。[2](p254)1916年3月，中華鐵血團三十余人襲擊停泊于黃埔海面的肇和軍艦，中華革命黨星洲支部所屬瓊分部也派何和傳、龍逢盛等十余人返國參加敢死隊，從事奪艦行動。結(jié)果，何龍二人被捕，何和傳被龍濟光槍斃于廣州，龍逢盛以假名幸免于難。[2](p254)

而從1917年開始的孫中山領(lǐng)導的護法、討桂、討伐陳炯明叛變的諸多斗爭中，都有新加坡瓊僑參加。如瓊僑邢慧觀于惠州起義后，1918年續(xù)任討龍（濟光）軍瓊道尹公署參議，1920年任黃明堂總司令參謀長，1923年任第四路司令討伐鄧本殷，1924年任討賊八屬軍務(wù)督辦警備司令等職。瓊僑黃義華擔任八屬軍務(wù)督辦警備司令部軍需，曾獲孫大元帥府二等銀質(zhì)獎?wù)?。瓊僑陳峻山先后出任黃明堂部粵軍第四路司令部軍醫(yī)兼救護隊隊長。八屬聯(lián)軍瓊崖警備第一路統(tǒng)領(lǐng)及國民革命軍衛(wèi)生隊長等職。瓊僑范運昆擔任廣州孫大總統(tǒng)府衛(wèi)隊。1922年6月，陳炯明叛變孫中山，舉兵圍攻廣州總統(tǒng)府，范運昆為護衛(wèi)孫中山登上永豐艦，與叛軍進行殊死作戰(zhàn)，最后英勇犧牲。[2](p254-255)

在海南華僑中，對孫中山革命事業(yè)貢獻最大、與孫中山關(guān)系最密切者，當屬宋耀如，他是孫中山“最早的合作者和朋友”。[3]自從1894年宋耀如通過革命志士陸?zhàn)〇|結(jié)識慕名已久的孫中山后，[4](p26)不管冒著多大的風險，遇到多大的挫折，面臨多大的困難，他一直是孫中山革命事業(yè)堅定的支持者和追隨者。孫中山“每次回國必然住在”宋家，[5]并曾在宋家與同志秘談革命，宋家儼然成為孫中山在國內(nèi)的下榻處和工作場所。辛亥革命成功后，孫中山于1911年12月底回國抵達上海。不久，他就與宋耀如見了面，出于對朋友的信任，孫中山委托其了解在華傳教士對武昌起義及建立中華民國的反應(yīng)。1月12日，宋耀如致函孫中山，向其匯報外國傳教士對建立民國的意見，稱“除了兩位是尚賢堂成員的傳教士，在華傳教士團體的輿論是支持我們的共和事業(yè)的。自從我上次見到你后，我已經(jīng)與許多傳教士進行了談話，據(jù)我所知，外國力量不會干涉我們的行動，除非我們的軍隊損害外僑或財產(chǎn)?！盵6]他還冒著風險，利用設(shè)在自家地下室辦的印刷廠，秘密為興中會和同盟會印刷宣傳革命的小冊子，因為“如果這些秘密工作被人發(fā)現(xiàn)，將意味著全家人和親戚信們的死亡?！盵5]不但如此，他還“想方設(shè)法幫助孫中山發(fā)動革命，特別是在經(jīng)濟方面?！倍?“從來沒有困擾過我給他的援助是否會得到回報?！盵7]被孫中山譽為革命的隱君子。[8](p342)作為成功商人的宋耀如，除了利用他的美國關(guān)系為革命籌款外，[9](p89、p139)還被同盟會任命為司庫并兼任孫中山在上海黨部的執(zhí)行秘書，被稱為孫中山“最大的財務(wù)支持者”。[10](p3)辛亥革命后不久，孫中山迫于形勢，不得不辭去臨時大總統(tǒng)，讓位于大地主買辦資產(chǎn)階級代表袁世凱。孫中山辭職后，致力于民生主義，特別重視鐵路建設(shè)事業(yè)。此時，他曾寄居在上海宋耀如家，而宋耀如則 “幫助孫中山從事財務(wù)工作和負責英文信件的答復等等”。[11](p786)他積極參與孫中山的實業(yè)建設(shè)，擔任孫中山創(chuàng)辦的中國鐵路總公司的會計，堅決支持孫中山的鐵路計劃，陪同孫中山赴日本等地考察，孫中山創(chuàng)辦“中國興業(yè)公司”為發(fā)展實業(yè)籌款，宋耀如則執(zhí)掌興業(yè)公司的所有簿據(jù)，宋耀如對孫中山革命事業(yè)的支持從幕后走到臺前。二次革命失敗流亡日本期間，宋耀如“那時的任務(wù)是幫助孫先生為黨籌集革命經(jīng)費”。[5]就這樣，宋耀如一如既往地在財物上鼎力支持孫中山。在日常生活方面，除了他本人極力支持孫中山工作外，1912年至1913年間，他還介紹長女宋藹齡擔任孫中山的秘書，隨侍左右。他極力支持孫中山發(fā)動的反對袁世凱復辟封建帝制的“二次革命”，“二次革命”失敗后，他與孫中山一起受袁世凱的通緝而被迫流亡。[7]即便如此，在孫中山流亡日本前，宋耀如還是舉家先期到達，為孫中山作好安排。在流亡日本期間，他不顧體弱多病，仍竭力支持孫中山工作。1913年宋藹齡結(jié)婚，他又電召剛從美國佐治亞州梅肯的威斯里安女子學院畢業(yè)、本來還想繼續(xù)讀書的二女兒宋慶齡到日本，接替藹齡，“每天去東京赤坂區(qū)靈南坂26號”孫中山借住的頭山滿的別墅工作。因為“父親自己有肝病，不能長時間坐在日本矮桌邊從事書寫，因而急電召我前往接替。我應(yīng)召去橫濱。”[3]1915年10月25日，宋慶齡與孫中山結(jié)婚，成為孫中山的伴侶和戰(zhàn)友，宋耀如極力反對，曾拖著多病的身體，追著離家出走的宋慶齡到日本，甚至請求日本政府幫助，企圖阻止這樁婚姻，未果。這件事對宋耀如打擊非常大。后來他曾向好朋友步惠廉吐露說：“我一生中從未受過這樣的打擊。我自己的女兒和我最好的朋友。”[12](p149)即便如此，他仍深信孫中山領(lǐng)導事業(yè)的正義性而給予義無反顧的支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因為此事后，他給宋慶齡補辦了一份豐厚的嫁妝；1918年朱利安·卡爾應(yīng)其邀請到上海作客時，他與孫中山一起招待了客人，并游說客人為中國革命捐款。

二

海南華僑積極支持孫中山的革命事業(yè)，究其原因，主要有：

第一，如前所述，由于海南華僑大規(guī)模移民時間比其他群體晚，總體規(guī)模小，經(jīng)濟實力弱，他們到陌生的國度中，只能從事社會邊緣性職業(yè)或者僅能糊口之工作，因此，種植園工人、礦工、家庭傭工、小販、低級店員甚至無業(yè)者，構(gòu)成瓊僑的主要職業(yè)。他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對社會的不公和生活的壓力有真切的感受，他們非常渴望能夠改變現(xiàn)狀。當孫中山的革命思想傳播時，很容易引起他們的共鳴。而且，他們絕大部分來自海南貧困的農(nóng)村家庭，為生活所迫，背井離鄉(xiāng)。他們離開祖國的時間很短，對祖國、對家鄉(xiāng)懷有真摯的感情，一無所有的現(xiàn)狀，使得他們比較有反抗意識和革命精神。

第二，與其他華僑群體相比的明顯不同之處是，海南人出洋具有較強的雙向性：即到南洋打拚一段時間，有了一定積蓄后返回家鄉(xiāng)。因為當時下南洋的人均為男性，尚未結(jié)婚的，到南洋打工有了一定積蓄后，便回家完成終身大事。結(jié)婚后，有的男人選擇留在家鄉(xiāng)生活，有的男人為了養(yǎng)家糊口，選擇重返南洋找工作，把妻子留在家鄉(xiāng)，有了一定積蓄后，再回家探親。之所以如此，其一是因為當時海南人出洋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到南洋發(fā)財，回鄉(xiāng)養(yǎng)家糊口，光宗耀祖，許多人根本沒有長住南洋不回鄉(xiāng)的打算。其二是社會的原因，海南出洋人較集中的東北部文昌、瓊海、瓊山等地，基本上是一個由內(nèi)陸移民形成的移民社會，封建社會的傳統(tǒng)觀念在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即男人外出謀生，妻子留在家中孝敬父母，以盡孝道。其三是性妒嫉心理，即一群單身漢中，很難容忍一人攜眷同行。因此“不準婦女出洋”，成為海南出洋男人不成文的口頭約定。因為家眷留在家鄉(xiāng)，出洋的海南男人們頻繁地在居住地與家鄉(xiāng)之間穿梭，出洋作客心態(tài)非常明顯。因此他們雖人在南洋，心卻在故土，以主人的身份密切關(guān)注家鄉(xiāng)的社會發(fā)展變化，隨時準備加入其中。

第三，廣東是太平天國運動的發(fā)源地之一，武力排滿思潮早有傳統(tǒng)，長期作為廣東省的一個組成部分，海南在清末就有影響廣泛的反清民間秘密組織三合會，其中不排除一些三合會成員因生活所迫到南洋謀生者。另外，海南人下南洋過程中，香港是一個重要的中轉(zhuǎn)站和目的地，很多下南洋的海南人是先到香港，再從香港坐船到南洋的。而香港是近代革命思潮非?；钴S的地區(qū)，孫中山的革命排滿思想，就是在香港形成的。[13](p494)因此，不少下南洋或留在香港謀生的海南人，受到反清意識的影響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在中華民族主義尚未廣泛傳播的近代，海外華僑“只知有家（鄉(xiāng)），不知有國”的現(xiàn)象非常普遍。因此，孫中山廣東人的身份，在近代鄉(xiāng)土意識高于民族意識的華僑社會中，也比較容易讓同為廣東人的海南人所接受。

第四，孫中山領(lǐng)導發(fā)動的反清武裝斗爭主要集中在嶺南沿海地區(qū)，清末海南民間活躍的反清組織三合會和 “勵志社”，讓孫中山看到在海南發(fā)動反清革命的希望。1908年12月15日，他從新加坡寫信給泰國各地的瓊僑同盟會會員，指出：“至瓊州形勢，最有可為……將來粵省他方大動，瓊州為之后援，則尤為事半功倍?！辈⒅甘荆骸捌浯?，一面聯(lián)成海南同志，擴充團體，亦是要務(wù)。使斧軍兄行事，而兄等為鼓吹誘掖之人。團體既大，則將來行事益易矣。”[14](p66)許多瓊僑如林文英等，就是遵照孫中山的指示從南洋回海南從事革命斗爭的。

至于宋耀如之所以與孫中山關(guān)系非同尋常，則是因為他身上有太多與孫中山相一致之處。首先，他們都有少年留美求學之經(jīng)歷，接受過較為完整的西方教育。都對林肯“民有、民治、民享”理念推崇備至。甚至有學者認為，是宋耀如在孫中山接受林肯“民有、民治、民享”理念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5]其次，他們同為基督教新教的信徒，相同的宗教旨趣，很容易將他們聯(lián)系在一起。再次，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堅定的愛國者和革命者，有著共同的理想追求。1915年8月3日宋耀如在寫給孫中山的信中說道：“我們是如此高度地尊敬您，永遠不會做任何事情去傷害您和您的事業(yè)……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引誘我們?nèi)プ鋈魏问虑?，用任何方式，去傷害您，或者您如此熱愛，幾乎全心全意地為之獻身的事業(yè)。我將不會看到此類事情發(fā)生。您可以相信我，我將履行這一方面的承諾……不管情況如何糟糕，我們都是您的真正的朋友。我可以斷言，在中國人中間，沒有人比您更高尚、更親切、更有愛國心……雖然有些人不會感謝您的志在創(chuàng)造偉大中國的努力，但是，我們屬于那些感謝您的工作的人們中的一部分。您生活在一個超前的世紀，因此很少人能理解您，感謝您如此熱愛、幾乎全心全意地進行的事業(yè)。中國不值得有您這樣一個兒子，但是，未來將給您公平的評價，授予您榮譽，就像他們授予從前的……孔子一樣?？鬃釉艿讲坏赖碌恼茩?quán)者的驅(qū)逐，所以，您也曾被驅(qū)逐，離開這塊您愛得如此之深的土地。

“前幾天，我在李闊安辦公室（我想您認識他），他說革命者沒有為國家或人民帶來任何利益，沒有一個革命者是好的、真誠的、無私的，或者愛國的。我告訴他有的。但他說：‘您能提出一個嗎？’我說：‘孫博士?！哪樧兗t，沉默了幾分鐘，然后他問，那他為什么不留在中國或者回國？我說：‘他是一個非常高尚的紳士，難于和小偷與兇手為伍?！涂鬃右粯佣济鎸Σ宦牻虒У臋?quán)勢者，當年孔子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事實上，除了有人試圖詆毀您以外，沒有別的事情能使我熱血奔流并令我憤怒……作為朋友，不論發(fā)生何種事情，我都感到有責任保護您的清白并且支持您的事業(yè)。我告訴李：‘如果不是由于孫博士的杰出的工作，今天你的頭上還會掛著可恥的尾巴，這就是你現(xiàn)在得到的好處。’他試圖使我相信，辮子無論怎樣都會剪掉的。我說：‘是的。關(guān)于這件事，有大量的話可說。然而，事實是，過去沒有一個人膽敢?guī)ь^剪掉自己的辮子。吹牛容易實行難，兩者不是一回事?！荫g倒了他，使他面現(xiàn)愧色，無言以對?！盵16]

從這封信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宋耀如對孫中山的事業(yè)是如此的維護與崇敬，正因為如此，他對孫中山的支持，“從來沒有困擾過我給他的援助是否會得到回報。”“我還攢了我所有積蓄來幫助孫中山，因為我覺得那是我?guī)椭业淖鎳詈玫姆绞健！盵7]由此可見，宋耀如與孫中山一樣，都是高尚的人、親切的人、有愛國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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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58

A

1003－8477（2012）07－0109－04

唐若玲（1962—），女，海南師范大學政法學院副教授，法學碩士。

海南省社科聯(lián)資助課題“海南人下南洋的歷史考察”。項目編號：JD09-04

責任編輯 高思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