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與父母聊天，說起故鄉(xiāng)鉤沉，照例都是些介于正史和野狐禪之間的真事。談及我童年時的一個小伙伴，是在河里游泳時被另一個刁蠻小孩反復(fù)推向水里，最終溺亡。我多年前的一篇專欄里曾述及，那刁蠻小孩成年后與妻子吵架被河?xùn)|獅從三輪車上推下摔成了植物人，其妻不耐煩支付醫(yī)療費(fèi)，沒等遠(yuǎn)方親戚趕到便扯掉了輸液管。而蠻童的父親年輕時同樣霸蠻，追求一名女子不得，后來自己做了武斗派系的首領(lǐng)，喚手下去將女子的弟弟斬殺了，欠下一條人命之后，自己也在多年后醉死在客廳冰冷的地板上。說來，都是報應(yīng)。
　　而我剛聽父母說起的另一個細(xì)節(jié)，是我那早夭的童年伙伴，他母親年輕時亦曾槍殺過他人，手上也有罪孽?！拔母铩睍r的血雨腥風(fēng)，后來國家都盡力柔性化解了，沒再動用峻法，但這幾樁事的背面，分明還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監(jiān)護(hù)著人世間的輪回和公平。
　　我無慧根，自小便是欺師滅祖的混一代，對世間萬物皆無懼意，遑論看不見摸不著的鬼神，估計前世是個打砸孔家店的五四青年。后來讀史，讀世事，發(fā)現(xiàn)因果清朗，生死分明，于是對命運(yùn)有了敬畏，再不敢胡作非為。有新聞界前輩云，他剛開車時喜歡飆車，開到十萬公里后速度就慢了下來，只因見過的車禍太多，不由得不怕。
　　有一回，我跑在高速上，一輛沒上牌的黑車忽然以不到一米的距離切到我前面，其時路面廣闊，前方空無一車，我不知道此車為何要來調(diào)戲我的性命，只好一邊喃喃宣誓要跟他老母抵死纏綿，一邊想這車遲早要出事。結(jié)果跑了幾十公里之后，我見到了這車，它被一輛大客車撞得整個屁股都沒了，司機(jī)蹲在路邊愁眉苦臉地打電話，想是他又故伎重演，再玩一把心跳，沒想到大巴可沒那么容易減速，直接爆菊。我默默一嘆，飛馳而過。報應(yīng)是什么？是穿著黑衣手持生死簿在幾十公里外等你的哥們。
　　《涅槃經(jīng)》里曰：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huán)不失。古書里說有個叫王均的人喜捕蛙，用鐵針串滿了青蛙之后就回家做菜去，想必他正是極品湘菜跳跳蛙的鼻祖。有天他寄宿親戚家，鄰人起火，他幸災(zāi)樂禍地爬樓頂瞻仰，失足落下，正掉在親戚防盜的一排鋒利鐵枝上，他像田雞一般抽搐了一陣就不動了。后人謂此即報應(yīng)，連死法都跟他虐殺的青蛙一樣。當(dāng)然這個故事似有牽強(qiáng)，照此說來，豬肉佬都該被碎尸萬段，閹雞佬結(jié)局更慘，滿門的未成年青蛙都要抄斬，只能面壁寫史記去。
　　對宗教的敬畏，于世間有益。爆人頭者終被爆頭，殺人越貨者難免家破人亡，惜乎太多人根本不懂這點(diǎn)，比殺伐，比越位，比狠辣，比不守規(guī)矩，蓋因他們只盯著眼前的蟬，沒看到自己身后的黃雀。當(dāng)下干點(diǎn)喪盡天良的事似乎成本很低，拿些錢財即可擺平消災(zāi)，但內(nèi)心終有惶恐。你躲得了官府之手，躲不過民間之手；躲得過民間之手，躲不過命運(yùn)之手。1949年后負(fù)責(zé)建設(shè)秦城監(jiān)獄的北京公安局長，自己“文革”時進(jìn)了秦城；民國第一刺客王亞樵，自己最終被暗殺；民間傳說最損陰德的是盜墓，所以盜清東陵的孫殿英、王紹義要么病死獄中，要么喋血刑場。
　　曾有一個商人在南非演講，題目是《要當(dāng)心，死神隨時可能把你帶走》，演說完后他吃了顆薄荷糖，然后就被噎死了。這名叫丹尼的商人不知賣的是軍火還是毒品，又或是毒奶粉及地溝油，他該在奈何橋頭靜坐著思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