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雷，范紅月

（天津商業(yè)大學 法學院，天津 300134）

一、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

卡多佐的全名是本杰明·內(nèi)森·卡多佐。在1870年出生于紐約州的一個顯赫的猶太人社區(qū)，是一對雙胞胎兄妹中的兄弟，與他同時出生的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妹妹?？ǘ嘧粢簿哂歇q太人血統(tǒng)，因為他出生的那一個家族，本身就是當?shù)仡H有名氣的西班牙猶太人家族。這一個家族認為自己和其他來自于美國移民相比，屬于高等民族，屬于貴族，卡多佐的一個表姐就非常明顯地表達過這樣的觀點：

“我們是純粹的西班牙系猶太人，在《猶太人百科全書》中，他們的定義是，因其信仰的緣故而忍受的許多磨難，使他們具有異乎尋常的自我意識：他們認為自己是出類拔萃的階層——猶太人中的貴族?；仡^來看，這種濃厚的自豪感，伴隨著西班牙系猶太人中強烈的noblesse oblige（舍我其誰）意識，在我看來，是在美國最接近高貴的門徑。內(nèi)森家族在較高層次上具有這種出類拔萃的特征。noblesse oblige必定不是不太好的座右銘?！边@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卡多佐身上的跡象，或者說是他性格的組成部分[1]。

卡多佐的父親年輕的時候首先從事的是律師職業(yè)，也是當時美國民主黨的黨員，也熱衷于參加各種對自己有利的政治活動，因此，憑借著猶太人的精明能干，他很快就在同行律師中獲得了“紅紅火火的律師業(yè)務”和“手腕高明的政治家的名聲”[2]。隨著在律師界的嶄露頭角和取得成功，卡多佐的父親在1863年抓住一次政治機會，當選為紐約州中級法院的一名法官；1867年，他又抓住一次政治機會，當選為紐約州高級法院的一名法官。在中級法院，卡多佐的父親并沒有引起公眾的太多注意；但是，在高級法院，卻“導致了輿論日益加劇的批評”[3]。這些批評中的一部分原因，在于卡多佐的父親處理案件的時候，可能確實存在著一些不公正的現(xiàn)象，甚至和司法腐敗之間存在著一些說不清楚的聯(lián)系；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辦事風格上，也暴露出來了無法說得清楚的問題。比如說，“他在法院一個為他自己使用而裝修的房間處理問題：從外面只有一把鑰匙能打開，還有一把特制的鎖使他能在屋內(nèi)反鎖。屋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猜測，許多律師不難得出結論：這樣的布局，掩蓋了大量見不得人的勾當”[4]。由于受到這兩個方面原因的影響，在1872年，卡多佐的父親和其他兩名紐約州高級法院的法官，受到了紐約州司法委員會的調(diào)查和指控，指控他們結黨營私，濫用職權。針對這些指控，卡多佐的父親主動提出辭去法官的職務，這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另外兩名沒有主動辭職的法官，不僅后來被判有罪，而且還被罷免了法官的職務。在主動辭去法官職務后，卡多佐的父親就繼續(xù)從事他的律師職業(yè)，并通過這種職業(yè)的相對穩(wěn)定的收入，使自己家庭的物質(zhì)生活條件，也都得到了相對穩(wěn)定的保障。但是，他在擔任法官期間的那樣一段不太光彩的記錄，顯然對以后的卡多佐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卡多佐的父親不僅是一個相當具有政治能力的人，也是一個相當具有經(jīng)濟能力的人。這種經(jīng)濟能力和猶太人的家族環(huán)境，致使卡多佐以及他的兄弟姐妹們，從小就接受了比較良好的教育[5]。

二、大學生活和法學教育

卡多佐是在家庭變故中長大成人的，當然這一過程也不缺乏兄弟姐妹之間的友情與歡樂。到了15歲的時候，卡多佐報考了離他家不遠的一所大學，哥倫比亞大學，選擇的專業(yè)是文學和哲學。在這一個專業(yè)的新生班的61名學生中，卡多佐是年齡最小的學生。當時，哥倫比亞大學本科生們的學習風氣，并不是很好，根據(jù)有關學生的描述：哥倫比亞大學校園生活的特征是“在街頭、校園、衣帽間或走廊打鬧……下課后，男生通常聚集到衣帽間，而后放聲高唱一支又一支校園歌曲、朗誦打油詩，聲音響徹整個文學園大樓。肅靜的教學樓時常被歡呼和喧鬧所打破；在衣帽間，總是可以看到一伙又一伙的男生在賭錢，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甚至滲透到了莊嚴肅穆的課堂上，這種事并不罕見……”[6]。當然，在這些大學生里面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卡多佐。

造成例外的原因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方面，卡多佐是班里面年齡最小的學生，另一方面由于在上大學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去世了，而對他父親去世的報道和有關的丑聞、有關的腐敗事件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就使得卡多佐在上大學期間，總是盡可能避免地參加各種社交活動，總是盡可能避免地參加同學們之間的聚會。如果有人還是打聽他父親的生平，他總是以一種復雜的態(tài)度回答道：“我生于1870年，對家父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不過，他可是個好爸爸”[7]。由于這兩個方面的原因，卡多佐就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學業(yè)上，而他的勤奮與天賦在學習成績上也得到了回報。根據(jù)哥倫比亞大學的成績單顯示，在上大學的前兩年，他的希臘語、拉丁語、德語得了最高分，數(shù)學、歷史學、修辭學得了高分。只有化學的得分比較低，得了128分，滿分是160分，相當于百分制中的80分。到了上大學的后兩年，老師改用字母打分并開始表揚每一門課的排在前兩三名的拔尖學生，卡多佐在政治經(jīng)濟學、邏輯學、哲學等許多課程上都受到了表揚，因為在這些課程上，他不是排在第一名就是排在第二名。正因為學習成績優(yōu)秀，他積極爭取并拿到了幾門課程的獎學金，如拉丁語和希臘語，他都獲得了當時的100美元的獎學金。“與其他同班同學獲得的榮譽相比，卡多佐屬于或者近于他們班的頂尖畢業(yè)生”[8]。

在1889年大學本科畢業(yè)以后，卡多佐又直接進入了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進行研究生的教育。因為他認為只有選擇法律專業(yè)，從事法律工作，才能夠洗刷在自己父親身上的恥辱。在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卡多佐既有很多收獲，也有遺憾。他的收獲之一，就是在上大學、讀研究生期間，保存下來了幾百頁的聽課與讀書筆記，涉及到倫理學、法理學、哲學史、社會科學、英語語法、心理學、比較憲法學、政治學和經(jīng)濟學、行政法等課程，這些讀書筆記既讓我們了解了哥倫比亞大學當時是怎么從事教學活動的，同時也使我們知道了卡多佐是如何自學的[9]。他的遺憾在于，對當時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教學質(zhì)量和教學效果并不滿意。因為后來，卡多佐曾經(jīng)用這樣頗為不屑的語氣，談到他所接受過的法學教育：“倒霉的是，我上哥大法學院的時候，它正處于過渡時期，舊體制正被新的所取代，教科書教學法正被案例教學法所代替……新舊方法交互使用，非驢非馬?，F(xiàn)在回頭看來，似乎我們沒有受到名副其實的教育。我們是靠自己的努力才成為律師的，更準確的說，成為律協(xié)的成員”[10]。也正是因為如此，由于學校教學方面的原因，同時也是由于自身經(jīng)濟的原因，卡多佐在哥大法學院，并沒有完成三年的研究生教育，而是學了兩年以后，就走向了社會。從學校的角度來看，在以前，只要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學生們學習兩年以后，就可以取得學位證書。但是，在卡多佐學習的時代，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進行了改革，將原來的兩年學制改成了三年學制，雖然法學院的學生們也進行了抗議，但是這種抗議并沒有起到任何結果。從卡多佐自身的角度來看，在他9歲的時候，母親就因為患病而去世；在他剛上大學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去世了，他的兄長已經(jīng)在他父親開設的律師事務所里面從事律師工作，他的兄長也是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畢業(yè)生，但是，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操持家務的責任，實際上是由卡多佐的姐姐埃倫或者是內(nèi)利承擔起來。有一種傳說，為了承擔起把弟弟妹妹撫養(yǎng)成人的社會責任，卡多佐的姐姐埃倫或者是內(nèi)利終身未嫁，放棄了本來可以結婚的機會。正因為如此，在卡多佐21歲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和自己的哥哥一起，養(yǎng)家糊口，解決家庭里面在經(jīng)濟上的負擔和后顧之憂，這一個年齡，也是他可以在美國從事律師職業(yè)，必須要求的一個法定年齡。他對哥大法學院的抱怨是有道理，因為當時它在課程的安排上確實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但是這種缺陷也是值得原諒的，因為這畢竟是一百多年以前的哥大法學院，在很多方面都還沒有走向正規(guī)。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抱怨，對于哥大法學院來說，也是不公平的，因為后來卡多佐后來所從事的許多司法實踐活動，都是受益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向他傳授的哲學觀念、政治觀念、法律素養(yǎng)和案例教學與分析的方法。只是由于卡多佐年輕氣盛，他在當時還沒有意識到，或者還沒有來得及意識到，這樣一些哲學教育和法學教育對他以后從事工作的重要性。

三、律師職業(yè)的錘煉

從1891年，卡多佐直接進入到了他的父親原來以合伙人的身份開設的、他的哥哥也在參與的那家律師事務所。本來，在從事律師工作以后，卡多佐應該像美國的其他律師一樣，首先從律師的助手做起，但是，可能是得宜于自己父親和哥哥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良好的人際關系，他在從事律師工作的第一年里，就直接出庭辯護了，而且在紐約的中級上訴法院——打贏了四個上訴案；在紐約的最高一級法院，“贏了一場，輸了一場”[11]。一方面可以說，卡多佐確實比較幸運，因為從事律師職業(yè)不久，他就有了機會可以去出庭辯護；但是，另一方面，還必須強調(diào)的是，其實卡多佐不一定是幸運的，因為他是一個新手，年紀輕，又沒有什么經(jīng)驗，不諳世事，和他打交道的對手或者同行，都已經(jīng)有多年的從事律師工作的經(jīng)驗，因此卡多佐在出庭辯護的時候，失敗的可能性要遠遠大于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他失敗了，他的前途與命運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個結局。從這一個意義上看，卡多佐能夠取得成功的原因，絕對不是在于他的幸運，而是他抓住了律師事務所為了提供的出庭辯護的機會。這一點，正如卡多佐從事律師工作的第三年，所接受的一件“集團訴訟”的案件一樣。由于是集團訴訟，所以聘請的律師的人數(shù)也比較多，在聘請的律師之中，其他律師的經(jīng)驗、資歷都遠遠超過了卡多佐。因此，當這樣一起案件在紐約最高法院開庭審理的時候，主持審判的一名受人尊重的法官，在看到卡多佐律師的名字以后，他心里面想的是，這一定是哪一個律師事務所派來的勤雜工或者新手，因為他以前沒有聽說過卡多佐的名字，對于卡多佐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沒有想到在開庭審判的過程，其他有名望、有資歷的律師都只是陪襯的，自始至終發(fā)揮作用的，就是那一個沒有多少名望的“毛頭小伙子”。那一名受人尊重的法官評價到：當時“爭議的問題十分復雜，但我卻未聽到比這更出色、更清晰的辯解”。那一個“毛頭小伙子”自然就是卡多佐，這樣一種評價，對于卡多佐的律師事務顯然起到了一種積極的、正面宣傳作用[12]。

當然，卡多佐能夠勝任律師工作，并不是僅僅依靠自己的哥哥幫助和照顧，也并不是僅僅依靠其他人進行評價，而在于卡多佐本人確實具有真才實學，他能夠在法庭辯護的過程中，充分展示自己所學到的和掌握的法律知識。特別是他的辯護意見書或者答辯意見非常出色，因為在它們里面，始終能夠發(fā)現(xiàn)一種清晰的哲學思維能力和邏輯分析能力。他的這樣一種能力，很快就得到了其他同行律師的欣賞和尊重，因此，當這些同行律師受理了一些疑難案件，感覺到自己難以把握和駕御的時候，就向卡多佐請教，要求他寫答辯狀；或者直接將這些案件轉(zhuǎn)交給卡多佐辦理。這使卡多佐在律師界的地位如日中天，致使卡多佐的辯論技巧也更加爐火純青，并逐漸演變成“律師中的律師”。其中，在珀利訴舒伯特案件中就是如此?！扮昀菓騽〗?jīng)紀人，李·舒伯特同意為演出珀利的戲劇而向珀利提供六條合適的巡回演出路線，囊括舒伯特兄弟在各城市擁有的劇院。珀利訴稱舒伯特沒有提供這一演出路線，陪審團裁定舒伯特賠償一大筆錢，數(shù)額超過25000美元。舒伯特的常任律師威廉·克萊因請卡多佐代理舒伯特的上訴?？ǘ嘧粼谏显V中從多方面據(jù)理力爭，贏得了上訴分庭的支持，裁定舒伯特沒有違約。

珀利行使了紐約州法律賦予他請求再審的權利。這一次卡多佐參加了庭審，并顯示了他作為出庭律師的高超技巧。舒伯特的部分抗辯理由是，珀利的行為處于惡意，因為他設法引誘舒伯特兄弟違約，從而使自己可根據(jù)合同索賠。在對珀利進行交叉質(zhì)詢時，卡多佐為證實這一答辯理由奠定了基礎，同時還不不允許珀利回答他沒有問的問題?？ǘ嘧粢T珀利說出以下證詞：

問：你收到（舒伯特表示他已安排好4個星期的日程的）信之后，給舒伯特先生答復了嗎？

答：沒有，先生，因為信中說的全是假話。

問：別說”因為”。你沒有答復。你收到這封信后，你去見舒伯特先生了嗎？

答：沒有，先生。他信中說的是謊言。

問：夠了，珀利先生，你已回答了問題。你收到這封信以后過了多久起訴的？

答：我記不準確了”[13]。

卡多佐立刻出示了相關證據(jù)，表明珀利在收到這一封信兩天之后，就立刻提起了訴訟，這只能夠證明珀利對于是否得到演出的路線，并沒有多少興趣，他更有興趣的就是策劃一場訴訟。正因為如此，卡多佐強調(diào)道：“讓采取這種態(tài)度的人獲得25000美元，有正義感的人會感到震驚”[14]。這種正義或公平的觀念也是也是他擔任法官職務后，進行判決的理由之一。

當然，卡多佐律師工作之暇，也從來不參加多余的社會活動，甚至沒有參加紐約州的律師協(xié)會，因為這一個律師協(xié)會當年在指控自己父親當法官時，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卡多佐對此一直耿耿于懷。他更多的業(yè)余時間，都是深居簡出，就是和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特別是和自己的大姐兩個人相依為命。有一種傳說，作為沒有結婚而承擔起撫養(yǎng)他們兄弟姐妹的一種回報，一種感激之情，卡多佐也是終身沒有結婚。但是，這種傳說有一點勉強。盡管卡多佐不參加多余的社交活動，沒有結婚，并不意味著他沒有社交能力，沒有相應的社會經(jīng)驗和閱歷。在這些方面，其實他很成熟，因為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律師，在受理各種各樣案件的過程中，必然要學會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必須“親身體驗人的處境、人的弱點、詭計和欺詐”[15]。

四、法官職業(yè)的選擇和學術研究

卡多佐在律師界如此出色的成就，是早晚會引起法院的注意。美國法院的一個傳統(tǒng)做法，就是把那些最優(yōu)秀的律師，都吸引到法官隊伍之中。因此，到1908年或1909年的時候，美國的司法部長就托人轉(zhuǎn)告過卡多佐，問他是否有興趣擔任法官職務，但是被卡多佐拒絕了，拒絕的原因是，他有兩個姐姐需要供養(yǎng)，而當時擔任法官職務的薪水較低，每個月只有6000美元[16]。到了1914年，當擔任法官職務的機會再次降臨到他身上的時候，他選擇了挑戰(zhàn)。和他父親當年擔任法官的經(jīng)歷幾乎如出一轍，但是起點更高，直接從紐約州高級法院的法官干起；成就也更加輝煌，“1926年他又被提名和和選舉為該院的首席法官。……1932年，著名的法學家霍姆斯大法官從聯(lián)邦最高法院退休，盡管卡多佐并沒有尋求提名，但全國法律界——從聯(lián)邦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包括霍姆斯本人，直至普通律師——幾乎一致要求胡佛總統(tǒng)提名卡多佐繼任聯(lián)邦最高法院大法官”[17]。其實，這也是卡多佐從內(nèi)心深處盼望已久的機會，就是要想法設法洗刷掉自己父親當年的恥辱，當年的污點，這一機會在他從事了23年的律師職業(yè)生涯以后，終于到來了。

由于卡多佐在從事律師職業(yè)期間，主要業(yè)余生活就是和家人，特別是和他的大姐在一起，讀書、下棋、彈鋼琴、閑聊、說笑話。這樣一種平靜的家庭生活，非常有助于卡多佐從事學術研究和創(chuàng)作。在他的大姐照顧他的起居飲食的時候，卡多佐把更多的時間用在思考案情、研究案情上，因此，他在擔任律師職務期間，已經(jīng)發(fā)表了相關的學術專著，如1903年的《紐約州上訴法院的管轄權》。后來，他擔任法官職務以后，隨著他的影響力的逐步提高，有一些美國的高等院校的法學院，開始竟相聘請卡多佐進行學術講座。其中，在1920年的冬天，美國的耶魯大學法學院邀請卡多佐進行學術講座，前兩次都被他拒絕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無話可說”。但是，由于后來盛情難卻，卡多佐經(jīng)過精心準備以后，在耶魯大學法學院連續(xù)開設了四天講座，沒有想到大獲成功。他進行講座的文集，經(jīng)過加工整理以后，被出版為了一本小冊子，這就是《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后來，他也發(fā)表過其他學術專著，如1924年的《法律的成長》、1923－1930年的《法律科學的悖論》等，但是，最有影響力的顯然是《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這既是對他法官經(jīng)驗的總結，也是對他以前律師職業(yè)中追求的“正義”觀念的延伸。

五、司法經(jīng)驗的總結——《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

卡多佐就《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進行學術講座的目的，就是實事求是地回答：我在擔任法官時，是怎么判決的，是根據(jù)什么判決的？通常情況下，英美法系的法官是根據(jù)先例來進行判決的，如果真是如此，在英美法系，法官判決的過程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過程，只要尋找到以前的先例就行了，但是，實際上絕對不是這樣，為什么法官選擇的是這樣的一個先例而不是那樣的先例，法官進行選擇的原則是什么？這也是卡多佐敢于直言不諱表達出來的地方，他認為“法官們所面臨的實際是一個具有雙重性的問題：首先，他必須從一些先例中抽象出基本的原則，即判決理由；然后，他必須確定該原則將要運行和發(fā)展……的路徑或方向”[18]。而關于一個原則會沿著什么路線起作用，卡多佐概括出了四種路徑，或者四種方法：“一個原則的指導力量也許可以沿著邏輯發(fā)展的路線起作用，我將稱其為類推的規(guī)則或哲學的方法；這種力量也可以沿著歷史發(fā)展的路線起作用，我將稱其為進化的方法；它還可以沿著社區(qū)習慣的路線起作用，我將稱其為傳統(tǒng)的方法；最后，它還可以沿著正義、道德和社會福利、當時的社會風氣的路線起作用，我將稱其為社會學的方法”[19]?？ǘ嘧羲f的這四種方法，實質(zhì)指的是法官在處理案件時，對他起決定性作用的思維方法和選擇規(guī)則。

在這里，哲學的方法或者邏輯的方法，其實是卡多佐在哥大上學的時候，已經(jīng)學習過的方法，有什么原因，就必然會有什么結果，只不過在從事律師職業(yè)和法官職業(yè)的過程中，他已經(jīng)自覺不自覺地將這種方法運用到了司法實踐中去。在卡多佐看來，哲學的或邏輯的方法盡管不是可以進行首先考慮的方法，但是卻是一種在其他的方法無法選擇的情況下，無法忽略的方法。在這里，就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了對于霍姆斯法官的“法律的生命一直以來并不是在于邏輯，而是在于經(jīng)驗”的態(tài)度問題。對此，他巧妙的回應到，霍姆斯法官并沒有告訴我們，當經(jīng)驗沉默無語的時候，是否應該忽視邏輯的方法。接著，他通過廣征博引的方式，說明了在英美法系國家同類案件進行同類判決的必要性，即遵循先例的意義，“完全是由于人們智識上強烈地愛好司法的邏輯性，愛好形式與實質(zhì)的對稱”[20]。

當然，哲學的方法或者邏輯的方法也有它們的局限性，那就是不能夠?qū)⑺鼈兘^對化，這也是可能為什么在此之后，卡多佐要繼續(xù)考察歷史的方法的原因。因為前者的最大局限性，就在于它們歷史的局限性，它們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各個歷史條件的限制，“一個原則本身的歷史限度會限定其自身”[21]?！澳承┓傻母拍钪杂兴鼈儸F(xiàn)在的形式，這幾乎完全歸功于歷史。除了將它們視為歷史的產(chǎn)物外，我們便無法理解它們。在這些原則的發(fā)展過程中，歷史的支配力有可能超過邏輯的或純理性的”[22]。對此，卡多佐舉了大量的實例，說明法律是如何與歷史發(fā)生聯(lián)系的：“歷史在照亮昔日的同時也照亮了今天，而在照亮了今天之際又照亮了未來”[23]。其實，這樣一種歷史的方法，也是卡多佐在哥大上學的時候，已經(jīng)學習過的方法，他再次將它不知不覺地運用到了司法實踐中去。

第三種方法是習慣的方法或傳統(tǒng)的方法?？ǘ嘧粽J為，“如果歷史和哲學還不能夠用來確定一個原則的發(fā)展方向，習慣也許就會插進來”[24]。（當然，卡多佐也認識到，對于什么是習慣，習慣在法律發(fā)展中的地位和使用，一直存在著不同的看法。但是，法官在許多案件的審理中，必須參考普通人在這些問題上的生活習慣以及日常的信仰和實踐。還有無數(shù)案件，在那里處理問題所應當遵循的進程都由某個特殊貿(mào)易、市場或職業(yè)的習慣，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由常例來界定，如“鐵路和汽船，電報和電話，這些體現(xiàn)了蒸汽和電的力量的偉大發(fā)明已經(jīng)建立起一些新的習慣和新的法律”[25]。

第四種方法是社會學的方法。在對法律的以上三種指導力量進行描述之后，卡多佐開始進一步強調(diào)了判決活動的復雜性，因為它需要法官對相關的原則和方法進行選擇。但是，“原則不是一個，而是復雜的一束。說我們應當保持前后一致，這的確很好，但問題是與什么保持前后一致？應當與規(guī)則的起源保持前后一致，還是同發(fā)展的進程或趨勢保持前后一致？或者是應當同邏輯、哲學或通過分析我們自己的和外國的制度所揭示的法理學的基本概念保持前后一致？”[26]于是，在這三種方法和力量之外，還有一種“在我們時代和我們這代人中正變成所有力量中最大的力量，即在社會學方法中得以派遣和表述的社會正義的力量”[27]。這種社會正義的方法，其實是卡多佐在從事律師職業(yè)活動時，已經(jīng)在追求的一種方法，后來在擔任法官職務，分析案件的時候，特別是疑難案件的時候，多次采用的方法。當然，卡多佐所一再強調(diào)的社會正義，絕對不是一種抽象的社會正義，而是和當時美國的社會背景緊密相聯(lián)系著的，那就是羅斯福新政?？ǘ嘧粼诼?lián)邦最高法院期間，剛好是美國歷史上著名的羅斯福新政時期。羅斯福為了將自己的主張付諸實施，僅第一次“百日新政”期間便制定了18項重要法律，其范圍涉及到許多國家對經(jīng)濟生活的干預。對于這些新政時期出現(xiàn)的法律,在美國聯(lián)邦高院內(nèi)部也形成了相互對立的兩大陣營，支持的和反對的兩大陣營，因為在這一時期美國聯(lián)邦高院，有相當?shù)呐袥Q都是以5:4的結果通過或者相反的比例不通過，這樣一種結果，本身也反映了美國聯(lián)邦高院內(nèi)部的沖突與對立。當然，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卡多佐都是羅斯福新政的堅定支持者，他必須為自己作出支持羅斯福新政的司法判決，找到非常充分的理由，這一理由也是為什么不繼續(xù)適用原來的那一套農(nóng)業(yè)社會的普通法規(guī)則，而是應該滿足美國工業(yè)化、城市化高速發(fā)展的社會需要，這就是社會正義。這樣一種社會正義，也是我們黨的十七大報告、十八大報告相繼關注的問題。

六、結 語

卡多佐是美國歷史上最卓有成就的法官之一，也是美國人所公認的美國歷史上最聰明的法官。他的一生，從事律師職業(yè)23年，從事法官職業(yè)25年，因此，對他進行的這樣一種評價：“他為法律而生，法律也使他成名”，一點也不過分。

當然，卡多佐從事法律工作，絕對不在于僅僅是以法律為生命，為法律而獻身那么簡單，這里面一直隱藏著一個他難以啟齒的私人原因，那就是他父親的“歷史問題”：“他是在父親蒙羞的陰影下長大的，他直面往日的羞辱，向它挑戰(zhàn)。到了做人生選擇的時候，卡多佐選擇了法律，他甚至選擇了父親創(chuàng)辦的那家律師事務所。到了1913年，卡多佐這個名字在律師界是與兒子而不是父親聯(lián)系在一起。如今，他終于有機會進入父親在41年前因蒙羞而辭職的那個法院。當選，就意味著挽救?！泵鎸Ω赣H身上的污點和不清白，卡多佐付出了一生的代價進行挽救，挽救的是那么徹底，以至于美國歷史上其他的法官很難在人格上和品德上對他進行超越，因為他在人格上和品德上幾乎沒有任何不光彩的記錄，為了做到這一點，他甚至犧牲了自己的婚姻生活。他把自己塑造得實在太完美了，以至于很多人把晚年的卡多佐稱之為“圣人”或者是司法圣徒。這種完美性在他去世之后，得到了延續(xù)。因為他在自己去世前，就訂立了遺囑，把自己的遺產(chǎn)全部捐獻了出去，捐獻給了自己的家人、猶太人事業(yè)、忠實的雇員、幾位朋友，以及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他對自己的母校哥大法學院的捐款是大約188000美元，捐款的目的在于設立一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法理學教席，使他“終生熱愛的學科的科學研究長盛不衰”[28]。

[1]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9.

[2]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0.

[3]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4.

[4]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4.

[5]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23-27.

[6]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30.

[7]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29.

[8]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38.

[9]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31.

[10]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51.

[11]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58.

[12]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60.

[13]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05-106.

[14]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06.

[15]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17.

[16]考夫曼.卡多佐[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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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卡多佐.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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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卡多佐.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30.

[22]卡多佐.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31.

[23]卡多佐.司法過程的性質(zh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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