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波

（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 思政部，廣州 510642）

【史學(xué)新探】

論《春秋》經(jīng)傳中的南北燕

王竹波

（華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 思政部，廣州 510642）

《春秋》經(jīng)記載燕國三傳相同的有六次，前兩次為南燕，后四次為北燕，《左傳》多一次記載北燕；傳文記載的燕國，《左傳》有三種情況，《榖梁》全為北燕?？疾炫c北燕相關(guān)的在周王室世代為王卿士的召氏家族，可知其子孫代代承襲職位不絕，是周王室有重要影響力的家族之一，其存在默認(rèn)了北燕和周王室的關(guān)系。南燕可反襯出，北燕是西周分封的重要諸侯國，為周宗室國家，始封君召公功勛卓著，雖地處偏遠(yuǎn)為山戎所隔，仍為諸夏世界所認(rèn)可。

南燕；北燕；《春秋》經(jīng)；《左傳》；《公羊傳》；《榖梁傳》

宋人羅蘋在為其父羅泌所著《路史·國名紀(jì)》作注時說“北燕伯云亦姞姓者”，［1］似乎南燕與北燕同姓。兩國之名又都有“燕”字，或許有些關(guān)聯(lián)。雖有人明確說“任何想否定周代北燕之君為姬姓的說法，都是不能成立的”，［2］但表明南北燕有探討的必要。春秋時期的燕國有南燕、北燕。北燕，是西周分封而建立的諸侯國之一，其始受封者召公奭，姬姓，為周王室的同姓貴族。本文重點(diǎn)討論北燕。之所以南北燕并舉原因有三：其一，《春秋》經(jīng)傳的記載中確有南北燕之分；其二，最先出現(xiàn)在《春秋》經(jīng)傳中的還是南燕為先；其三，從南燕可以反襯出春秋時期北燕之于姬姓國家的關(guān)系。

一、《春秋》經(jīng)傳所載之燕國

《春秋》三傳經(jīng)文對燕國記載相同的有六次。獨(dú)《左》較之《公》《榖》多一次，即《哀公十五年》“夏五月，齊高無 奔北燕”。記載相同者依次為：《桓公十二年》“秋七月丁亥，公會宋公、燕人盟于谷丘”。此燕和燕人，《左傳》①本文《春秋》經(jīng)和《左傳》引文和標(biāo)點(diǎn)均以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中華書局1990年版）為據(jù)。注：“燕有二，一為北燕，《史記》有《燕召公世家》者是也。此為南燕，孔疏云：‘南燕國，姞姓，黃帝之后也。小國無世家，不知其君號謚?！嗳艘上笛嗑！薄豆颉发诒疚摹豆颉芬暮蜆?biāo)點(diǎn)均以劉尚慈《春秋公羊傳譯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為據(jù)。注：“燕，國名。指南燕，姞姓，伯爵，黃帝之后，始封伯儵，在今河南延津東北。此‘燕人’身份不明。大國諸侯與小國卿大夫會盟、會戰(zhàn)不合禮制，然三傳均無說。杜預(yù)《左傳注》曰‘南燕大夫’?！薄稑b梁》③本文《榖梁》引文和標(biāo)點(diǎn)均以鐘文烝撰，駢宇騫、郝淑會點(diǎn)?！洞呵飿b梁經(jīng)傳補(bǔ)注》（中華書局1996年版）為據(jù)。注引孫覺曰：“‘時北燕猶為山戎所隔也?！娢臒A案：‘燕稱人者，從小國無大夫例?！彪m然三傳對“燕人”身份有爭議，但均認(rèn)為是姞姓的南燕。

《桓公十三年》：“十有三年春二月，公會紀(jì)侯、鄭伯。己巳，及齊侯、宋公、衛(wèi)侯、燕人戰(zhàn)。齊師、宋師、衛(wèi)師、燕師敗績?！薄蹲髠鳌罚骸皩?shí)指南燕之君，不稱爵而稱人者，以南燕僻小，亦猶邾人、葛人、牟人、江人、黃人之稱人，實(shí)皆指其君而言。顧炎武謂：‘燕獨(dú)稱人，其君不在師。無據(jù)?！倍蓬A(yù)注曰：‘此燕人為將也?！薄豆颉分徽f此燕人身份不明。《榖梁》無注?！断骞拍辍罚骸褒R高止出奔北燕?！薄洞呵铩访髋e為“北燕”?！蹲髠鳌罚骸氨毖嗍家娪凇洞呵铩贰！薄豆颉罚骸氨毖啵簢＜?，伯爵?！薄稑b梁》有傳文：“其曰北燕，從史文也”。從此條開始，《春秋》經(jīng)所載燕國均為北燕?！墩压辍罚骸氨毖嗖畛霰箭R?！薄蹲髠鳌罚骸把嗪喒噫詫櫍ブT大夫而立其寵人。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镏??！薄豆颉罚骸氨毖嗖?，燕國國君名款。諸侯不稱名，《春秋》以其出奔，坐失國，貶稱名。”《榖梁》也認(rèn)為稱名蓋有罪，并有傳文“其曰北燕，從史文也”；又引楊士勛《疏》：“前高止之奔，欲明從史文，今北燕伯出奔，嫌自名之，故重曰從史文，舉此二者以明例，故于后不釋?！蔽臒A案：“前事自齊言之，此事自燕言之，燕自稱其國亦直稱燕，不稱北燕，故復(fù)明之也?！边@說明北燕和其他華夏諸侯國有相互赴告制度，“國君或卿大夫出奔及歸國，必告于他國”。［3］魯國一定收到北燕赴告，故《春秋》經(jīng)才會記錄。《昭公六年》：“齊侯伐北燕?！薄蹲髠鳌罚骸笆辉?，齊侯如晉，請伐北燕也。士匄相士鞅逆諸河，禮也。晉侯許之。十二月，齊侯遂伐北燕，將納簡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貳。吾君賄，左右諂諛，作大事不以信，未嘗可也。’”《公》《榖》無注?！墩压辍罚骸笆卸甏海R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左傳》：“齊高偃納北燕伯款于唐，因其眾也?！薄豆贰稑b》無注。截至魯哀公十四年，《春秋》1870條經(jīng)文［4］關(guān)于燕國記載三傳一致的只有區(qū)區(qū)六條，其中兩條為南燕，《左傳》多載一條北燕彌足珍貴。說明：第一，《春秋》經(jīng)關(guān)于燕國的記載之真實(shí)性從三傳一致可證；第二，北燕和其他諸侯國有聯(lián)系。三傳中《左傳》和《榖梁》有傳文記載燕國之事?！豆颉藩?dú)無。

《左傳》中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確定為南燕。自《隱公五年》燕始見載于傳文：“四月，鄭人侵衛(wèi)牧，以報東門之役。衛(wèi)人以燕師伐鄭。鄭祭足、原繁、泄駕以三軍軍其前，使曼伯與子元潛軍軍其后。燕人畏鄭三軍，而不虞制人。六月，鄭二公子以制人敗燕師于北制?！薄痘腹四辍罚骸爸芄麖s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薄缎辍罚骸俺酰嵨墓匈v妾曰燕姞。夢天使與己蘭，曰：‘余為伯儵。余，而祖也，以是為而子?！贝苏f明南燕之祖為伯儵。第二，未知為南燕、北燕。《桓公十三年》：“宋多責(zé)賂于鄭，鄭不堪命。故以紀(jì)、魯及齊與宋、衛(wèi)、燕戰(zhàn)。不書所戰(zhàn)，后也?！薄肚f公十九年》：“衛(wèi)師、燕師伐周?！薄肚f公二十年》：“二十年春，鄭伯和王室，不克。執(zhí)燕仲父?！贝搜嘀俑赣袪幾h?！断骞荒辍罚骸褒R侯使慶佐為大夫，復(fù)討公子牙之黨，執(zhí)公子買于句瀆之丘。公子鉏來奔。叔孫還奔燕。”《襄公二十八年》：“崔氏之亂，喪群公子。故鉏在魯，叔孫還在燕，賈在句瀆之丘?！薄抖ü辍罚骸俺珊伪佳??！睏畈⒃唬耗涎嘧曰腹暌院笠巡灰娪诮?jīng)，自莊十九年、二十年后亦不見于傳，認(rèn)為此燕可能是北燕。第三，確定為北燕?！肚f公三十年》：“冬，遇于魯濟(jì)。謀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弊⑽慕Y(jié)合出土文認(rèn)為此燕是北燕，這是確定的北燕首再于傳文?！断骞四辍罚骸跋模R侯、陳侯、蔡侯、北燕伯、杞伯、胡子、沈子、白狄朝于晉，宋之盟故也?！薄断骞拍辍罚骸扒锞旁?，齊公孫蠆、公孫灶放其大夫高止于北燕。”《昭公三年》：“九月，子雅放盧蒲嫳于北燕?！薄把嗪喒噫詫?，欲去諸大夫而立其寵人。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罪之也。”《昭公七年》：“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齊求之也。癸巳，齊侯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聽命？先君之敝器請以謝罪。’……燕人歸燕姬?！笔黾啊褒R、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和“齊師還自燕之月，罕朔殺罕魋”兩事時再次提起齊燕之盟。《昭公九年》：“王使詹桓伯辭于晉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肅慎、燕、亳，吾北土也。’”此將北燕地理環(huán)境作了大致說明。《昭公十二年》：“十二年春，齊高偃納北燕伯款于唐，因其眾也?！薄蹲髠鳌穫魑淖詈笠淮翁峒瓣P(guān)聯(lián)北燕的人、事為《哀公五年》“齊燕姬生子，不成而死”。此可證北燕為姬姓。

《榖梁》傳文載燕國事計五次，且均為北燕?！肚f公三十年》：“齊人伐山戎。齊人者，齊侯也。其曰人何也？愛齊侯乎山戎也。其愛之何也？桓內(nèi)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危之也。則非之乎？善之也。何善乎爾？燕，周之分子也，貢職不至，山戎為之伐矣?！狈秾幾ⅲ骸把?，周大保召康公之后，成王所封。分子，謂周之別子孫也。”楊士勛疏曰：“分者別也，燕與周同姓，故知別子孫也。”言北燕由于山戎為害，伐擊燕，使之隔絕於周室?！肚f公三十一年》傳文再提齊國為北燕伐山戎事：“桓外無諸侯之變，內(nèi)無國事，越千里之險，北伐山戎，為燕辟地?！薄断骞拍辍罚骸褒R高止出奔北燕。其曰北燕，從史文也?！薄墩压辍罚骸氨毖嗖畛霰箭R。其曰北燕，從史文也?！薄墩压辍罚骸笆卸甏?，齊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納者，內(nèi)不受也。燕伯之不名何也？不以高偃挈燕伯也?！?/p>

綜合《春秋》經(jīng)傳可知春秋時燕國有二，一為姞姓伯儵之燕，一為姬姓之北燕即召公之燕；伯儵之燕常稱為燕或南燕，召公之燕常稱為北燕。

二、《春秋》經(jīng)傳所載之召氏

研究北燕，周王室歷代為王卿士的召氏家族不容忽視。周初召公受封時，其家族一分為二：一支封于燕世代為諸侯，一支留在宗周世代為王官。召氏，據(jù)顧棟高《春秋列國卿大夫世系表》，因北燕和魯國情況相似，都是召公、周公留守成周，元子就國，則召氏，應(yīng)為召公，其庶子及子孫在周王室的世代為王卿士的家族。顧氏曰：“召氏在厲王、宣王時有召穆公虎。僖二十四年傳召穆公思周德之不圖，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是也。對于召氏世列有：召伯廖莊二十七年傳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召公武，僖十一年傳王使召武公、內(nèi)史過賜晉侯命，《國語》作召公過，韋注：‘穆公之后?！僬压奈锬晖跏拐俨畞頃?，武公子。召桓公，宣六年傳召桓公逆王后于齊。昭公子。成八年秋天子使召伯來賜公命。召戴公：宣十五年傳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政，使王子捷殺召戴公及毛伯衛(wèi)，卒立召襄。戴公，桓公弟。召襄：戴公子。召莊公（奐），昭二十二年傳王子還與召莊公謀。杜注：‘召伯奐，子朝黨也。’召簡公（盈），昭二十四年傳召簡公、南宮囂以甘桓公見王子朝。杜注：‘簡公，莊公子召伯盈也’二十九年傳京師殺召伯盈。”［5］

召氏，立族始于召公奭?！堆嗍兰壹狻纷S周曰：“周之支族，食邑於召，謂之召公。”《索隱》：“召者，畿內(nèi)采地。奭始食於召，故曰召公。或說者以為文王受命，取岐周故墟周、召地分爵二公，故詩有《周》《召》二南，言皆在岐山之陽，故言南也。後武王封之北燕，在今幽州薊縣故城是也。亦以元子就封，而庶子留周室代為召公。至宣王時，召穆公虎其後也。”《春秋》經(jīng)中也有關(guān)于召氏后人的記載。《左傳·文公五年》：“王使召伯來會葬。”注曰：“召氏世為天子卿。召氏世稱伯。蓋自召康公稱召伯之后，即世襲此稱歟？”《公羊·文公五年》作同樣記載，注曰：“此召伯為周室卿士。召公奭之后。此為召昭公，謚昭?！?/p>

《春秋》三傳傳文也有相關(guān)記載。召公之后在周的世系《左傳》中也有蹤跡可尋?！肚f公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賜齊侯命?！弊⒃疲骸罢俨?，王卿士，召康公之后?！薄顿夜哪辍饭苤賹υ唬骸拔粽倏倒蚁染蠊唬骸搴罹挪?，女實(shí)征之，以夾輔周室?！n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贝苏倏倒凑俟珚]。時齊桓公帥諸候之師伐楚，楚使問因。管仲以召公奭賦予其先君姜太公的權(quán)力范圍作為征伐理由。太公是滅商興周的謀略家、大功臣，而召公居然能賦予他那樣大的權(quán)力，由此可見召公地位之一斑?！顿夜荒辍罚骸疤焱跏拐傥涔?、內(nèi)史過賜晉侯命。”此事《國語·周語》韋昭注云：“召公過，召穆公之后召武公也?！薄顿夜哪辍犯怀街G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召穆公亦云?！贝苏倌鹿凑俟?，據(jù)《世本》為召康公十六世孫。

《公羊》相關(guān)記載可佐證。《隱公五年》：“天子之相則何以三？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處乎內(nèi)。”此召公即召公奭，周文王之子武王之臣，始封采邑于召故稱召公，武王滅殷封召公于北燕。成王時與周公為周室三公，主持自陜以西的事務(wù)深得民心?！堆嗍兰摇份d：“其在成王時，召公為三公，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薄豆颉愤€有三次述及召氏家族成員，因與《榖梁》一致故于一處論述?！缎迥辍罚骸巴踉託⒄俨?、毛伯?！薄豆颉纷⒃唬骸罢俨?，周室卿士，召公奭之后。伯，爵稱。此為召戴公，召桓公之弟，謚戴?！薄稑b梁》注曰：“《左傳》時有召桓公、召戴公，此殺者，召戴公也?！迸c《公羊》同?！冻晒四辍罚骸扒锲咴?，天子使召伯來錫公命?！薄豆颉纷⒃唬骸罢俨?，周室卿士，召公奭之后。召，采邑；伯，爵稱。此為召桓公，召昭公之子，謚桓?！薄稑b梁》注引：“《左傳》曰‘召桓公來賜公命?！薄墩压辍罚骸耙?、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薄豆颉纷⒃唬骸罢俨?，周室卿士，召公奭之后。伯，爵稱。此為召簡公，名盈，謚簡。王子朝黨羽，立庶篡嫡，敗奔楚?！薄稑b梁》注曰：“徐彥《公羊疏》曰：‘尹氏、召伯，《榖梁》與此同。’《左氏》‘召伯’作召氏。案，《左氏》經(jīng)亦作‘召伯’，傳則云‘召氏之族，’杜注‘召伯當(dāng)言召氏’，以為經(jīng)誤，徐氏所見，豈當(dāng)時有依杜以改經(jīng)者邪？”

上述記載表明，召氏是周王室中很重要的家族，曾多次作為天子使者連接和溝通王室和諸侯國，在鞏固周王室統(tǒng)治中起了重要作用。召氏子孫代代承襲不絕，是和周王室的周公家族、毛公家族一樣有影響力的重要家族之一?！吨苷Z》又載：“彘之亂，宣王在召公之宮，國人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是以及次難，今殺王子，王其以我為懟而怒乎。夫事君者，險而不懟，怨而不怒，況事王乎！’乃以其子代宣王，宣王長而立之?！薄吨鼙炯o(jì)》也有記載，韋昭注此召公為召穆公虎。召氏家族的存在說明，召公是西周政治舞臺上一個舉足輕重的決策者和有著深遠(yuǎn)影響力的政治家，其子孫后世仍受余蔭活躍至春秋后期。

三、南北燕比較

關(guān)于北燕的世系，《燕世家》曰：“自召公已下九世至惠侯。燕惠侯當(dāng)周厲王奔彘，共和之時。”九世史跡古文獻(xiàn)闕如，自燕惠侯元年（公元前865年）燕國的歷史始有紀(jì)年。故童書業(yè)“《春秋》《經(jīng)》、《傳》稱北燕，皆明指為‘北燕’，單稱燕者多為南燕，南燕在今河南汲縣附近。春秋中葉以后，南燕不見而出現(xiàn)北燕，此南北燕是否一國之分支，尚待考索……或北燕為南燕之余支北遷者，故在春秋時均附于齊。然文獻(xiàn)無征，惟有存疑”［6］之疑不足為奇。其九世不可確考之原因，或記載文獻(xiàn)丟失，或草創(chuàng)公室劈荊斬棘無瑕與諸夏世界溝通，或地理因素山戎的隔阻……［7］不過，北燕斷不會為南燕之分支。有人從金文得出：“北燕非南燕余支?！保?］《春秋》經(jīng)傳中也有確證：南北燕，一為姞姓之國，祖伯儵。（《左傳·宣公三年》）春秋時有觀念“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僖公十年》）春秋中期此觀念更是根深蒂固。同時還認(rèn)為“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僖公二十三年》）。姞、姬兩姓不同才會有鄭文公娶燕姞。同年石癸曰“吾聞姬、姞耦，其子孫必蕃”，說明姬姓和姞姓兩族世代通婚。關(guān)于南燕，有人說：“南燕為伯爵，西周后期，活動在今山西汾水流域，此時南燕，在周王室中占有重要地位，與韓關(guān)系密切。春秋后南燕遷徙到今河南延津東北，并滅掉鄰近的胙國，以其地為都。南燕曾與宋、衛(wèi)結(jié)盟，而共抗鄭國。春秋魯宣公以后南燕被鄭或楚所滅?！保?］還有人說：“南燕歷史最短只有四十四年?！保?］春秋中葉以后南燕不見，可能被滅國。像南燕這樣的國家還有很多?！短饭孕颉吩唬骸按呵镏校瑥s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shù)。”北燕遇此存亡之際卻屢屢有諸夏世界施以援助，由此可知曉華夏諸侯國之于南北燕的不同。北燕與華夏國家的關(guān)系，從以下四個方面可以體現(xiàn)。

其一，創(chuàng)始者。北燕始封君為召公奭，既得到召氏家族的默認(rèn)，也體現(xiàn)在傳世文獻(xiàn)中?！堆嗍兰摇份d召公與周同姓姬，與周公齊名，參與決策大事，是周初一位權(quán)勢顯赫的人物?！吨鼙炯o(jì)》記述輔佐武王的幾個重要人物時說：“武王即位，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修文王緒業(yè)?！蔽渫鯗缂q后封召公于北燕?！吨鼙炯o(jì)》：“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農(nóng)之后于焦……于是封功臣謀士……封召公奭于燕。”武王死后成王既幼，召公輔佐成王鞏固周初政權(quán)，協(xié)助周公安頓和團(tuán)結(jié)王室，平定管叔、蔡叔、武庚的叛亂；成王時召公位列三公：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周公去世后長期主持國政。成王臨終時被命為“顧命大臣”扶助康王維護(hù)政局。他歷經(jīng)文、武、成、康四朝，身居太保要職，在周王室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其政績《詩經(jīng)·召南·甘棠》有言。時人借甘棠頌揚(yáng)召公，表達(dá)了對他的懷念。北燕從其始封之君，就與諸夏世界結(jié)下了緊密的聯(lián)系。

其二，周王室的召氏家族。春秋末期的吳國，司馬遷《吳世家》說：“余讀《春秋》古文，乃知中國之虞與荊蠻句吳兄弟也。”但有人認(rèn)為：“‘太伯奔吳’之說流傳兩千多年，但無論從文獻(xiàn)記載、考古發(fā)現(xiàn)、還是文字解釋，均有諸多疑點(diǎn)，作為史實(shí)，值得商榷。”［10］齊思和指出：“燕、吳故國皆在中原，始知其后來之燕、吳皆原本夷族而冒為姬姓者也。”［11］北燕因召氏的存在，比吳國的情況容易說明。如果北燕身份有疑問，不祖召公，不為周王室宗室兄弟國家，則世代為王卿士的召氏一族不可能不質(zhì)疑。召氏和北燕，完全是周公和魯國的翻版。魯國的始封之君為周公旦，［12］周公是元子伯禽就封地，次子世世為周公侍奉周王室；北燕的始封之君為召公，召公也是元子就封地，次子世世為召伯為王卿士。《詩經(jīng)·周南召南譜》云：“周公封魯，死謚曰文公；召公封燕，死謚曰康公。元子世之；其次子亦世守采地，在王官，春秋時周公、召公是也?！?/p>

其三，其他諸侯國的認(rèn)同。召公為燕國的“先王”，已得到燕侯、齊國等的公認(rèn)?！洱R世家》云：“桓公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於齊。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于孤竹而還。燕莊公遂送桓公入齊境?；腹唬骸翘熳?，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無禮於燕?！妒欠譁细钛嗑僚c燕，命燕君復(fù)修召公之政，納貢于周，如成康之時。諸侯聞之，皆從齊。”《燕世家》也在燕莊公二十七年記載了這件事。使燕國依舊遵守燕國先祖召公所創(chuàng)制向成周職貢的法規(guī)，也是齊桓公及諸夏世界以召公為燕國先祖，認(rèn)同北燕華夏姬周的正統(tǒng)地位之明證。

其四，出土文物。有學(xué)者指出燕國文化的來源主要有三個部分：“一、興起于西方渭水流域，滅商后迅速發(fā)展起來的周人文化。二、來自中原地區(qū)的商人文化。三、長期生活在幽燕地區(qū)的各族人民所創(chuàng)造的土著文化?！保?3］西周的分封除一定范圍的土地和人民外，還要賞賜一些重要的財物、奴隸和典冊。召氏有相當(dāng)大的政治、經(jīng)濟(jì)實(shí)力，受封之后一定會帶大量的奴隸、財物、武裝、工匠等到燕國。周人作為統(tǒng)治者在開拓燕國的同時也傳播周人的文化，并且占據(jù)文化主導(dǎo)地位。召公封燕后燕地經(jīng)濟(jì)文化有了顯著的發(fā)展和變化。從已發(fā)掘的考古資料中可以看到，有不少進(jìn)步的文化現(xiàn)象和手工業(yè)技術(shù)，都是在召公奭封燕以后的西周初年開始出現(xiàn)的，如文字、漆器、馬車等。［14］有學(xué)者在琉璃河西周燕國墓地玉器考古研究基礎(chǔ)上，結(jié)合文獻(xiàn)對燕國玉器的使用制度進(jìn)行考證，認(rèn)為燕國“在西周早期，以組玉佩和葬玉為代表的與禮制相符的用玉制度已見端倪”。［15］

綜上，這四個方面都表明南北燕之不同。北燕與華夏國家的關(guān)系為：北燕是西周分封的重要諸侯國，為周宗室國家，始封君召公功勛卓著；即使地處偏遠(yuǎn)為山戎所隔其地位仍為諸夏世界所認(rèn)可；“周代燕國文化的主體是姬燕文化。”［16］

［1］羅泌.路史［M］.四部備要本：371.

［2］陳平.燕史紀(jì)事編年會按［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5：71.

［3］徐杰令.春秋赴告制度考述［J］.文史哲，2003，（2）：79－84.

［4］趙生群.春秋經(jīng)傳研究：前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5］顧棟高.春秋大事表［M］.吳樹平，李解民，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93：1207.

［6］童書業(yè).春秋左傳研究［M］.童教英，校訂.北京：中華書局，2006：202.

［7］趙庭秀.早期燕國的世系與疆域探幽［J］.河北學(xué)刊，1993，（4）：107－111.

［8］金岳.金文所見周代燕國——論北燕非南燕余支［J］.文物春秋，1990，（1）：41－48.

［9］閻忠.南燕國考［J］.松遼學(xué)刊：社會科學(xué)版，1995，（3）：62－63.

［10］崔凡芝，張莉.《史記》“太伯奔吳”說質(zhì)疑［J］.山西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2，（5）：72－76.

［11］齊思和.燕、吳非周封國說［J］.燕京學(xué)報，1940，（28）：175－196.

［12］李衡眉.周公旦為魯國始封之君說［J］.史學(xué)月刊，2002，（7）：27－31.

［13］王彩梅.燕國簡史［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1：262.

［14］王彩梅.召公爽與西周燕國的建立［J］.北京社會科學(xué)，1994，（3）：112－119.

［15］楊學(xué)晨.琉璃河西周燕國墓地出土玉器初探［J］.中原文物，2007，（3）：53－68.

［16］韓嘉谷.燕史源流的考古學(xué)考察［M］／／陳光.燕文化論文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5：61.

Southern Yan and Northern Yan Recorded in“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WANG Zhu-bo

（School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South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42，China）

Yan Kingdoms were recorded six times in“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the first two times involved Southern Yan，and the rest four times involved Northern Yan.“The Zuo Commentary”recorded Northern Yan one more time than Southern Yan，and“The Gu Commentary”just recorded Northern Yan.Zhao family was a prominent and influential family in Zhou Kingdom，and its existence in Northern Yan indicated relation between Zhou royal family and Northern Yan.Northern Yan was one vassal state of Xi Zhou Dynasty. Key words：Southern Yan；Northern Yan；“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The Zuo Commentary”；“The Gongyang Commentary”；“The Gu Commentary”

K225

：A

：1672－3910（2013）04－0024－05

2013－03－02

2012年度廣東省高等學(xué)校思想政治教育課題（編號2012ZY010）

王竹波（1981－），女，貴州遵義人，講師，中山大學(xué)哲學(xué)系博士生。